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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19 蔡东藩 (现代)
多,何必吟咏?”景宗求作不已,梁主衍见约所作,赋韵将尽,只剩得竞病二字,便笑语景
宗道:“卿能赋此二字否?”景宗索笔成书,立就四语,呈与梁主。但见纸上写着:
去时儿女悲,归来笳鼓竞。借问路旁人,何如霍去病!梁主瞧毕,击节叹赏道:“卿文
武兼全,陈思王即魏曹植。不能专美了!”景宗顿首谢奖。及宴毕散座,梁主还宫,即颁发
诏敕,进景宗为领军将军,加封竟陵公。韦叡为右卫将军,加封永昌侯。昌义之为征虏将
军,移督青、冀二州军事,兼领刺史。余如冯道根以下,各受赏有差。越年出景宗为江州刺
史,病殁道中,追赠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予谥曰壮。是年尚书右仆射夏侯详,亦老病谢
世。这且慢表。
且说魏中山王英,及镇东将军萧宝夤,败奔梁城,魏廷言官,当然上章弹劾,请诛英及
宝夤。魏主恪减等议罪,夺去二人官爵,除名为民。杨大眼亦坐徙营州。别简中护军李崇为
征南将军,兼扬州刺史。崇深沉宽厚,颇得士心,出镇寿阳,远近畏服,所以锺离虽挫,淮
右尚安堵如常。独魏主恪外宠高肇,内惑高贵嫔,疏忌宗室,迷信桑门,一切军国大事,未
尝亲理。彭城王勰,虽起任太师,有位无权。勰兄广陵王羽,受职司空,好酒渔色,尝与员
外郎冯俊兴妻私通。俊兴恚恨,伺羽夜游,骤出狙击,致受重伤,未几即死。羽弟高阳王
雍,继任司空,学识短浅,无善可称。还有广陵王嘉,系太武帝拓跋焘庶孙,齿爵并尊,但
好容饰。雍由司空擢太尉,嘉得进位司空,旅进旅退,备员全身。就是魏主四弟,如京兆王
愉,清河王怿,广平王怀,汝南王悦等,资望皆轻,未足参政,所以北朝政令,几全出高氏
手中。总叙魏主宗室,俱为后文伏案。
皇后于氏,本为魏主所宠爱,自纳高贵嫔后,宠遇渐衰。正始四年,后忽暴疾,半日即
殂。宫禁内外,明知由高氏加毒,但怕她势大,不敢显言。魏主已移情高氏,也没甚悲悼,
惟依礼丧葬,谥为顺皇后,算作了事。于后有子名昌,年只二岁,越年三月,昌复得病,侍
御师王显,不加疗治,由他啼号,才阅两日,一命呜呼。魏主仅得此子,忽然夭逝,当然比
于后殁时,较为哀痛。嗣因高贵嫔从旁劝慰,仗着三寸慧舌,挽回一片哀肠,遂令魏主境过
情迁,竟将于后母子二人,撇诸脑后。就是王显失医等情,亦绝不问及。看官不必疑猜,便
可知是高氏阴谋,巧为蒙蔽了。
于后世父于烈,出镇恒州,父于劲,虽留仕魏都,究竟孤掌难鸣,未敢奏讦。高氏得逍
遥法外,任所欲为。
过了数月,高贵嫔即受册为后,太师彭城王勰,上书谏阻,那魏主已堕入迷团,任他如
何苦口忠言,统已逆耳不受,反令勰得罪高氏,视若仇家。高肇恃势益骄,权倾中外,妄改
先朝成制,削封秩,黜勋臣,怨声盈路,朝野侧目。度支尚书元匡,独与肇抗衡,先自造
棺,置诸厅间,拟舆棺诣阙,详劾肇罪,然后自杀,隐寓尸谏的意思。忠而近愚。事尚未
行,适奉诏议权量事,与太常卿刘芳互有龃龉。高肇主张芳议,匡不直肇,便据理力争,且
表称肇指鹿为马,必为国害。魏主尚未批答,偏奏斥元匡的弹章,相继呈入,署名为谁,就
是前充侍御师,后升中尉的王显。可见前次失医皇子,明是高氏授意。当下将两奏尽行颁
出,命有司论奏,有司皆趋承高肇,统复称元匡诬谤宰相,应处死刑。还算魏主加恩宽免,
但降匡为光禄大夫。
权豪跋扈,祸变猝来,魏主弟京兆王愉,忽自信都起兵构乱,也居然称帝改元,托言高
肇谋逆,魏主被弑,不得不从权继立,入讨乱臣。看官听着!高肇虽然专横,究竟尚未弑
逆,如何京兆王凭空捏造,骤敢作乱?说将起来,也有一段隐情。
先是魏主恪颇知友爱,尝令诸弟出入宫掖,寝处与共,不异家人。愉由护军将军迁授中
书监,入直殿閤,更成常事。魏主为娶于后妹为妃,于氏貌不动人,未得愉欢。愉另纳妾杨
氏,能歌善媚,宠擅专房。只因杨氏出身微贱,特令拜中郎将李恃显为养父,冒姓为李。产
下一子,取名宝月。于妃未免妒恨,屡入宫诉告乃姊,于后因召李入宫,亲加斥责,且勒令
为尼,把宝月归妃抚养,愉虽不能抗命,心中总系念宠妾,日夕不忘,乃托人请求后父,乞
为转圜。时于后尚未产男,后父于劲,也劝后格外包容,使魏主得广纳嫔御。又因愉屡次请
托,乐得替他说情,仍将李氏归愉。于后本来柔淑,遂勉承父命,遣还李氏。碧玉重归,情
好益笃。自高肇用事,高贵嫔得立为继后,魏主信任外戚,摈斥宗亲,待遇诸弟,迥异从
前。愉又喜引宾客,崇奉佛道,用度浩繁,常患不足,渐渐的纳贿营私,致有不法情事。高
肇害死于后,常恐于氏报复。愉为于婿,适中肇忌,所以日陈愉短,谮毁多端。魏主恪召愉
入宫,面数罪恶,杖愉五十,出为冀州刺史。
愉既莅任,愤无所泄,乃欲乘间构难,冒险求逞,长史羊灵,抗词谏诤,竟为所杀。司
马李遵,畏死相从,遂诈称得清河王怿密函,说是高肇弑逆,应该继统讨罪。当下筑坛城
南,自称皇帝,改元建平,伪诏大赦。又把这娇娇滴滴的爱妾,抬举起来,立为皇后。以妾
为妻,第一着便铸成大错,怎得济事?法曹参军崔伯骥,不肯从命,又为所杀。且逼令长乐
太守潘僧固一同起事。僧固系彭城王勰母舅,为此一隙,遂令一代贤王,也陷入案中,平白
地做了一个枉死鬼魂。
高贵嫔得为继后,勰尝谏阻,高氏恨勰甚深,只苦无隙可乘,不能置诸死地。可巧僧固
附逆,被高肇吹毛求疵,抵隙下石。一面请遣尚书李平,督军讨愉,一面诬奏彭城王勰,说
他与愉通谋,纵舅助逆,应速除内应,才戢外奸。魏主恪尚称明白,把遣发李平一奏,立即
允议,独将彭城王一案,暂从搁置。
高肇怎肯罢手,嗾使侍中元晖,申疏论勰,晖不肯从。乃更嘱郎中令魏偃,前防閤高祖
珍,交章谗构,证成勰罪。魏主方才动疑,召问元晖,晖力白冤诬。晖亦一小人,此时独持
正论,故特揭之。魏主乃更问高肇,肇又引魏偃、高祖珍,共陈勰有通谋实情,说得魏主不
能不信。再加那艳后从中煽惑,遂决计杀勰,竟与高肇等定谋,征令入宴,秘密行诛。
越宿即遣出中使,召勰及高阳王雍,广阳王嘉,清河王怿,广平王怀,入宴禁中,肇亦
与宴。勰妃李氏方产,固辞不赴,中使一再敦促,不得已与妃诀别,乘牛车入东掖门。将度
小桥,牛不肯进,牛果能则知耶!由中使解去牛缆,挽车驰入。彼此列席宴饮,直至黄昏,
尚无他变。大家都有酒意,各起至别室休息。
才阅须臾,忽由卫军元珍,引着武士,赍鸩前来,逼勰使饮。勰瞿然道:“我有何罪?
愿一见至尊,虽死无恨!”元珍道:“至尊不能再见!”勰复道:“至尊圣明,不应无罪杀
我,诬告何人,愿与一对曲直!”元珍不应,但目视武士。武士用习环击勰三下,勰抗声
道:“冤哉皇天!忠乃见杀。”武士再用刀击勰,勰乃取鸩饮讫。毒尚未发,又被武士刺
死。翌晨用褥裹尸,载归故第,诈云因醉致死。李妃闻报,向天大号道:“高肇枉理杀人,
天道有灵,怎得善终!”魏主佯为举哀,赙赠从厚,赐谥武宣。及举柩出葬,行路士女,统
望柩流涕道:“高肇小人,枉杀如此贤王!”嗣是中外舆情,益恨肇不休。莫谓直道无存!
那李平督领各军,进攻信都,愉出城拒战,屡战屡败,乃闭门静守。李平分兵围城,连
日攻扑,闹得城中昼夜不安,各生贰心。再加河北各州,已由定州刺史安乐王诠,檄称魏主
无恙,休信叛王讹言,遂致鬼蜮伎俩,俱被瞧破,没一人信从伪主。愉情势两穷,没法摆
布,只好挈了伪后,及爱子四人,并左右数十骑,溜出后门,命伪冀州牧韦超,居守信都。
李平闻愉出走,亟遣统军叔孙头追捕,自督将士登城,即日攻入,杀死韦超,揭榜安民,全
城复定。叔孙头也将愉等拿到,不漏一人,便由平奉表告捷。
高肇等请就地诛愉,魏主不许,但命械送洛阳,责以家法。平乃派将送愉,及愉妾李氏
子四人,乘驿解往。愉每止宿亭,必与李氏握手言情,备极私昵,一切饮食,悉如平日,毫
无怍容。行至野王,由高肇传到密令,迫愉自杀。愉服毒待尽,且语人道:“我虽不死,亦
无面目见至尊。”又与李氏永诀,悲不自胜,俄而气绝,年只二十一。李氏与四子至洛,魏
主赦免四子,惟拟置李氏极刑。中书令崔光谏道:“李氏方娠,刑至刳胎,乃桀、纣所为,
严酷非法,须俟产毕,然后行刑。”魏主依议,按功行赏,加李平散骑常侍,即令还朝。平
入信都,从参军高颢言,宥胁从,禁杀掠,子女玉帛,一无所取,还都以后,中尉王显,索
赂不得,遂劾平隐没官口,乱党子女,应没入宫廷,叫作官口。显有情弊。高肇亦恨他毫无
馈遗,奏除平名,有功反罪,国事更可知了。不乱不止。
梁天监七年,魏郢州司马彭珍等,叛魏降梁,潜引梁兵趋义阳。三关即平靖、武阳、武
胜三关,并见前文。戍将侯登,亦向梁请降。魏悬瓠军将白早生,又杀死豫州刺史司马悦,
自号平北将军,致书梁司州刺史马仙湬,乞发援师。仙湬上书奏闻,梁主衍令仙湬往援早
生,且授早生司州刺史。仙湬进屯楚王城,但遣副将齐苟儿,率兵二千,助守悬瓠,魏复起
中山王英,都督南征诸军事,出援郢州。再命尚书邢峦,行豫州事,领兵击白早生。峦尚未
发,先遣中书舍人董绍,抚慰悬瓠,早生执绍送建康。峦闻绍被执,忙率骑士八百,倍道兼
行。五日至鲍口,早生遣将胡孝智,领兵七千,出城二百里逆战,为峦所破,遁还悬瓠。峦
进至汝水,早生自往截击,又复败还。峦遂渡水围城。魏宿预守将严仲贤,因邻境被兵,正
拟戒严,参军成景隽,刺死仲贤,竟举城降梁。于是魏郢、豫二州属境,自悬瓠以南,直至
安陆,均为梁有。唯义阳一城,为魏坚守。
中山王英,虑兵不敷用,求请添兵。魏主但遣安东将军杨椿,率兵四万,进攻宿预。命
英就邢峦军,同攻悬瓠。悬瓠城已经危急,复见英军助攻,越加恟惧。白早生尚欲死守,偏
自司州遣来的齐苟儿,遽开城出降。苟儿应改名狗儿,故愿乞怜外族。魏兵一拥入城,擒斩
早生,及余党数十人。英乃引兵赴义阳。
义阳太守辛祥,与郢州刺史娄悦,婴城共守。梁将军胡武城、陶平虏,引兵进逼,祥与
悦共议战守事宜。悦但主守,俟英来援,祥独主战,夜率壮士掩袭梁营。梁人果然中计,胡
武城仓猝逃还,陶平虏略慢一步,被辛祥活捉了去。义阳得安。悦耻功出祥下,奉书高肇,
掩没祥功,赏竟不行。
中山王英,到了义阳,梁兵早已败去,乃欲规取三关。先与众将计议道:“三关相须,
如左右手,若攻克一关,两关可不战自下。攻难不如攻易,应先攻东关为宜。”东关即武阳
关。众将自无异言。英又使长史李华,引兵赴西关,即平靖关。牵制梁军,自督诸军向东
关。六日而下,虏得守将马广、彭瓮生、徐元季,再移兵攻广岘。守将李元履遁去,又攻西
关,梁将马仙湬亦遁。
梁主亟遣韦睿往援仙湬,行至安陆,闻三关已经失守,忙入城为备,增筑城垣二丈余,
更开大堑,起高楼,收集溃卒,严加防堵。部将或以怯敌为疑,睿笑道:“为将当有怯时,
怎可徒恃勇气!”马仙湬等陆续退还,魏中山王英,乘胜急追,欲复邵阳旧耻,及闻睿复出
守安陆,不免生畏,便即退师。
梁主以连岁用兵,师劳力竭,特释魏中书舍人董绍,召入面谕道:“两国战争,连年不
息,民物涂炭,彼此同忧,吾今释卿归国,愿修和好,卿宜备申朕意。若果罢战息民,我愿
将宿预还魏,魏亦当还我汉中。”绍唯唯遵谕,辞还洛都,即将梁主意旨,详报魏主。魏主
不从,南北失好如故。
已而魏荆州刺史元志,率兵七万攻潺沟,驱迫群蛮,群蛮皆渡过汉水,乞降雍州。梁雍
州刺史侯易,收纳群蛮,使司马朱思远部勒蛮众,往击魏军。蛮众积忿竞斗,大破元志,斩
首万余级,元志走还。
过了两年,天监十年。琅琊土豪王万寿,纠众戕官,据住朐山,密召魏兵。魏徐州刺史
卢昶,遣戍将傅文骥赴援,青、冀二州刺史张稷,发兵往剿,与战失利。文骥入据朐山,梁
廷遣马仙湬往攻,把朐山城围住,困得水泄不通。朐山无粮可因,樵汲复断,文骥无法可
施,没奈何开城出降。卢昶不谙军事,仓猝往援,途次接得朐山败报,回马就逃,部众皆
溃。时值大雪,冻毙甚多,又经仙湬追击,十死七八,粮畜器械,丧失无数。
惟张稷还兵郁洲,青、冀二州,宋时已被魏陷没,南朝借郁洲地侨置青、冀州治,事见
前文。自愧无功,心益郁闷。他尝仕齐为侍中,东昏被废,稷曾与谋。梁主衍因他有功,迁
任左卫将军。稷自谓功大赏薄,每当侍宴,辞色怏怏。梁主衍瞧透情形,便向他嘲笑道:
“卿与杀君主,有何名称?”稷答道:“臣原无美名,不过对着陛下,未为无功。况东昏暴
虐,义师一起,天下归心,岂止臣一人响应么?”梁主掀髯微哂道:“张公真足畏人!”语
带忌刻。乃命他为安北将军,领青、冀二州刺史。稷仍未惬望,莅镇后懒治政事,宽弛失
防。朐山一役,无功而归,僚吏益多轻视,乐得暗地营私。
好容易过了二年,郁洲人徐道角,招集亡命,及许多怨民,夤夜袭入州城,闯进官廨,
怀刃害稷。稷长女楚瑗,为会稽孔氏妇,无子归宗,随稷在任。至此挺然出来,以身蔽父。
乱党见人便斫,管甚么孝女烈妇,第一刀杀死楚瑗,第二刀将稷剁毙。不没楚瑗,意在阐
幽。索性枭稷头颅,函送北朝,作为贽献礼物。魏主调兵收降,偏被梁北兖州刺史康绚,走
了先着,引兵掩入郁洲,捕诛乱党。及魏兵东下,徐道角早已伏辜,郁洲平定如恒。那魏兵
也只得敛甲告归。
梁主本不满张稷,追论稷病民致乱,削夺官爵。稷固无状,稷女何不旌扬!嗣复与沈约
谈及,尚觉不平。约答道:“已往事不必复论。”梁主陡然忆起,知约与稷尝联婚谊,不由
的愤愤道:“卿作此语,好算得忠臣么?”语毕入内。约骤遭诘责,不觉惊惶,连梁主入室
时,都似未见,仍然呆坐。经左右呼令趋退,方惘惘还第。未曾至床,却悬空睡将下去,跌
了一交,几乎中风。家人忙扶他入寝,延医服药,稍得免痛。到了夜间,忽大叫道:“阿
哟!不好了!不好了!舌被割去了!”
小子有诗叹道:
为慕虚荣不顾名,与谋篡弑得公卿;
可知夜气销难尽,妖梦都从胆怯生。
究竟何人割舌,待至下回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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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圣有言,女子小人为难养,养且不可,况宠信乎!高肇小人也,高贵嫔为女子,更无
庸言。魏主恪委任高肇,使握朝纲,嬖宠高贵嫔,使攘后位,内有艳妻,外有豪戚,女子小
人,表里用事,毒于后,害皇子昌,谮京兆王愉,诬彭城王勰,阴贼险狠,莫此为甚。愉迫
于私忿,遽敢称戈,野王之戮,尚其自取。勰为中外属望之贤王,乃冤诬致死,妨贤病国,
高氏宁能长存乎?顾魏政不纲,朝野解体,降梁者日益众,梁出师图复郢、豫,旋得旋失,
终归败挫,非魏将之勇略过人,实梁无良将之所致也。梁有一韦睿而不能重用,何怪其屡出
无功乎!朐山、郁洲之平乱,其犹为幸事哉。
南北史演义
第四十三回 充华产子嗣统承基 母后临朝穷奢极欲
却说沈约夜卧床中,精神恍惚,似觉舌被割去,痛不可耐,乃拚命呼救。待家人把他唤
醒,尚觉舌有余痛。细忆起来,乃是南柯一梦。梦中见齐和帝入室,手执一剑,把自己舌根
截去。于是越想越慌,嘱家人召入一巫,令他详梦。巫不待说明,便道是齐和帝作祟,乃即
挽巫祷禳,日夕忏醮。并自撰赤章,焚诉天廷,内称禅代情事,统是梁主衍一人所为,与己
无涉。人且不可欺,天可欺乎?凑巧梁主遣御医徐奘,往视约疾,得见赤章,问明原由,才
知梦状。当下还宫复命,据实具陈。梁主不禁怒起,立遣中使责约,略言禅让草诏,皆约所
为,怎得诿诸朕躬!约愈加惶急,既畏主谴,又惧冥诛,两忧相迫,便即毙命,寿已七十三
岁了。不死何为?
梁主还算有情,仍赠本官,赙钱五万,布百匹。朝议请赐谥为文,梁主烛改一隐字。颇
合沈约行谊。约以文名著世,所撰晋书百一十卷,宋书百卷,齐纪二十卷,宋文章志三十
卷,文集百卷。又制四声谱,自谓穷神入妙。梁主衍不以为奇,且问参政周捨道:“何谓四
声?”捨举“天子圣哲”四字,表明平上去入的四声。梁主淡淡的答道:“这也有甚么奇怪
呢?”遂将韵谱搁起,不复遵用。后来却流传人世,推为巨制。
当时与约齐名,尚有江淹、任北等人。淹字文通,仕齐为秘书监,梁主起兵,却微服往
投。嗣迁金紫光禄大夫,封醴陵侯。天监四年逝世,予谥曰宪。淹少年好学,尝梦神人授以
五色笔,遂擅文才。晚年又梦神人将笔索还,从此遂无妙句,时人叹为江郎才尽。平生著作
百余篇,及齐史十志,并传后世。
字彦升,雅善属文,尤长载笔,起草即成,不加点窜。母裴氏尝昼寝,梦见一彩旗盖,
四角悬铃,从天坠下,一铃落入怀中,惊动有娠,遂得生北。在齐末,亦官司徒右长史。梁
主入都,召为骠骑记室参军,寻拜黄门侍郎,迁吏部郎中。天监六年,出为宁朔将军,领新
安太守,为政清约,辄曳杖徒行,为民决讼视事。期年病殁官舍,百姓怀德不忘,就城南设
一祠堂,岁时祭奠。梁主亦闻讣举哀,追赠太常卿,予谥曰敬。留有杂传二百四十七卷,地
记二百五十二卷,文章三十三卷,亦传诵士林,历久不磨。
此外尚有前侍中谢朏,亦素有文名,齐季归隐田里,屡征不起。梁初又征朏为侍中,朏
仍不至。嗣忽自乘轻舟,诣阙陈词,有诏命为侍中司徒尚书令,朏表称足疾,不堪拜谒,但
戴角巾,坐肩舆,诣云龙门谢诏。梁主召见华林园,又乘小车就席,翌日梁主又亲至朏宅,
宴语尽欢,朏固陈本志,未邀俞允,因请还里迎母,为梁主所允准,赋诗送别。寻奉母至京
师,虽奉诏受职,不治官事,未几即丁母忧,仍令摄职。服阕后改授中书监司徒,旋即病
死。追赠侍中司徒,谥曰靖孝。著有文章书籍,亦广流传,不过晚节不终,迹近矫诈,免不
得贻讥公论呢。类举文士,亦寓重才之意。这且不必细表。
且说魏主恪宠信高贵嫔,立为继后。后貌美性妒,所有后宫嫔御,不令当夕。生下一子
一女,子偏早殇。魏主年已将壮,尚未有嗣,不免心焦。可巧宫中有一胡充华,为司徒胡国
珍女,容色殊丽,秀外慧中。相传胡女生日,红光四绕,术士赵胡,尝由国珍召问,谓此女
后必大贵,当为天地母。实是一个祸水。魏主恪略有所闻,特召入掖庭,册封充华。高后见
她纤丽动人,当然加忌,偏胡充华巧言令色,颦笑皆妍,能使这位貌美性妒的高皇后,也觉
得楚楚可怜,另眼相待。魏主恪乘间召入,与胡充华演了一出鸾凤缘,天子多情,美人有
幸,竟暗结珠胎,怀成六甲。
先是六宫嫔御,相与祈祷,但愿生诸王公主,不愿生太子,独胡充华慨然道:“国家旧
制,子为储君,母应赐死,这原是特别的苛条;但妾却不怕一死,宁可令皇家育一冢嗣,不
愿为贪生计,贻误宗祧!”语似有理,志已不凡。
及怀姙后,同列或劝她服药堕胎,胡充华不从,夜间焚香,仰天私誓道:“但得产下男
儿,排行居长,就使子生身死,亦所不辞!”已而分娩,竟生一男,魏主取名为诩,且恐皇
后妒忌,致生不测,特另择乳保,取育别宫,不但皇后不得过问,就是胡充华也不使抚视。
过了三年,诩已三龄,魏主欲立诩为太子,下诏改元,号永平五年为延昌元年,加尚书
令高肇为司徒,清河王怿为司空,广平王怀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到了孟冬,便立
皇子诩为太子,此次册立皇储,竟变易旧制,不令胡充华自尽。高后与高肇,很是不服,劝
魏主仍遵故事,魏主始终不从,反进胡充华为贵嫔,高后越加愤恚,欲暗下毒手,置胡死
地。胡向中给事刘腾求救,腾转告左庶子侯刚,刚又转告侍中领军将军于忠。忠系领军于烈
子,嗣父袭爵,因于后暴亡事,憾及高后,当下借公报私,即向太子少傅崔光处问计。光与
忠附耳数语,忠大喜照行,仅阅两日,即由魏主下一内敕,命将胡贵嫔迁居别宫,饬令亲军
严加守卫,不得妄通一人。为这一策,竟使高氏无从施毒,胡贵嫔得安居无恐,保养天年。
死期未至,故得救星。
清河王怿惩彭城覆辙,常有戒心。一夕与高肇等侍宴禁中,酒酣语肇道:“天子兄弟,
尚有几人,公何故翦灭殆尽?从前王莽头秃,借渭阳势力,遂篡汉室,今君身曲,恐终成乱
阶,不可不慎!”肇不禁惊愕,扫兴趋出。会天遇大旱,肇擅录囚徒,宥死颇多。怿复入白
魏主道:“臣闻名器不可以假人,昔李氏旅泰山,孔子引为深戒,这无非为天尊地卑,君臣
有别,事贵防微,不应加渎呢!今欲减膳录囚,应归陛下所为,司徒究是人臣,奈何擅敢僭
越,下陵上替,祸且不远了!”魏主恪向他微笑,不发一言。已是会意。
越年,魏恒、肆二州,地震山鸣,人民压死甚众。魏主忧心天变,益防高氏。又越年冬
季,梁涪人李苗,及校尉淳于诞奔魏,上书魏阙,请即取蜀。魏主乃即命高肇为大将军,率
步骑十万,攻益州。侍中游肇进谏道:“今国家连年水旱,不宜劳役。蜀地险隘,镇戍无
隙,怎可轻信浮言,遽动大众!
事不慎始,恐后悔转无及了。”魏主又默然不应。
倏忽间已是岁阑,度过残冬,便是魏延昌四年正月。高肇西去,尚无捷音,那魏主恪却
生成重疾,医药无灵,才经三日,便已归天。侍中领军将军于忠,侍中中书监崔光,詹事王
显,庶子侯刚,即至东宫迎太子诩,趋入内殿,夤夜嗣位。王显系高氏心腹,谓翌日登基,
也不为迟。崔光道:“天位不可暂旷,何可待至明日?”显又道:“太子即位,亦须奏达中
宫。”光又道:“皇帝驾崩,太子继立,这乃是国家常典,何须中宫命令!”进请太子入立
东序,由于忠扶住太子,西向举哀。哭至十余声,便令止哭。光摄太尉,奉册进玺绶,太子
跪受册玺,被服衮冕,御太极殿,即皇帝位。光等与夜直群臣,伏殿朝贺,稽首呼万岁。翌
日大赦天下,征还西讨东防诸军,尊谥先帝恪为宣武皇帝,庙号世宗。皇后高氏为皇太后,
胡贵嫔为皇太妃。
于忠与门下省侍中等官,会议国事,大略以嗣主冲幼,未能亲政,宜使高阳王雍裁决庶
事。又因任城王澄,为肇所忌,久居闲散,此时肇西出未归,正好起用老成,使总国事。当
下奏白太后,请即教授。王显意欲弄权,不愿二王秉政,独矫太后命,令高肇录尚书事,自
与肇兄子猛,同为侍中。于忠等先发制人,即乘显入殿,喝令拿下,责他侍疗无效,传旨削
职。显临执呼冤,被直閤将军用刀环击伤腋下,牵送右卫府,一宿即死。遂下诏令太保高阳
王雍入居西柏堂,任城王澄录尚书事。百官总已听命二王,中外却也悦服。
高肇西至函谷关,所乘戎车,忽然折轴,已是隐怀疑虑。至此接到嗣主哀书,且召令入
朝,益恐内廷有变,于己不利,急得朝夕哭泣,神槁形枯。贼胆心虚。匆匆东归,途次由家
人相迎,亦不与见,即星夜跑至阙下,格外小心,已是无及。满身穿着衰服,入临太极殿,
恸哭尽哀。高阳王雍,与领军于忠密议,拟即诛死高肇,断绝后患。当下令卫士邢豹等,潜
伏中书省中,俟肇哭毕,由于忠引他入省,托名议事。甫经入门,忠忽大呼道:“卫士何
在?”邢豹等应声突出,把肇执住。肇欲开口鸣冤,偏被豹用手叉喉,不令出声。两手又为
卫士所缚,不得动弹。才过片时,喉噎气塞,再由豹用力一扼,但见他目出舌伸,立即毙
命。威焰到何处去了?当有一道敕书,数肇过恶,说他畏罪自尽。此外亲党悉无所问,但褫
肇官爵,葬用士礼。到了黄昏,从厕门出尸,送归肇家。
肇既伏诛,高太后当然不安,再加这位胡太妃乘势报怨,竟与于忠等商议,勒令高太后
为尼,徙居瑶光寺,非大节庆,不得入宫。这叫做打落水狗。嗣是于忠内结宫闱,外总宿
卫,又为门下省领袖,专揽朝政,权倾一时。尚书裴植,仆射郭祚,恨忠专横,密白高阳
王,劝令黜忠。雍尚未发,忠已先闻,即令有司诬构二人,证成罪状,矫诏赐他自尽。甚至
欲杀高阳王,还是侍中崔光,从旁力阻,乃出雍归第,不令执政。寻且尊胡太妃为皇太后,
居崇训宫,进于忠为尚书令,崔光为车骑大将军,刘腾为太仆,侯刚为侍中。这四人都有功
胡氏,所以加官进爵,同日酬勋。
太后父胡国珍得封安定公,兼职侍中,还有太后妹胡氏,适江阳王继子爰为妻。江阳王
继,系道武帝珪曾孙,袭封江阳王,宣武时为青州刺史,取良家女为奴婢,坐罪夺爵。胡太
后为妹加恩,复继本封,进位太保,授爰为通直散骑侍郎,爰妻为新平君,拜女侍中。于
忠、崔光等,且奏请太后临政,太后当即允议,垂帘称制。她本是个聪明伶俐的女钗裙,喜
读书,善属文,内外政事,均亲自裁决,随手批答。又素娴骑射,发矢能中针孔,有此种种
技艺,故指挥如意,游刃有余。哲妇倾城。听政经旬,即引门下侍官,入问于忠声望。群臣
揣摩迎合,料太后不慊于忠,因俱言未能称职。太后颔首,遂出忠为征北大将军,领冀州刺
史。忠既外出,雍乃上表自劾,谓“臣初入柏堂,每见于忠专恣,欲加裁抑,忠反欲矫诏杀
臣,幸由同僚坚拒,始得免死。自思忝官尸禄,辜负恩私,愿返私门,伏听司败”等语。胡
太后不忍罪忠,但优诏慰雍,起为太师,领司州牧。加清河王怿为太傅,兼官太尉,广平王
怀为太保,兼官司徒,任城王澄为司空,兼官骠骑大将军。澄希承意旨,奏清安定公宜出入
禁中,参谘大务,胡太后当然乐从。
太后初临朝时,尚称令行事,群臣上书称殿下,旋即改令为诏,居然称朕,群臣亦改称
陛下。到了冬季十二月,大飨宗庙,太后因嗣主年幼,未能亲祭,拟仿周礼君与夫人交献古
制,代行祭礼,礼官均以为未可,乃转问侍中崔光。光独曲意逢迎,竟引据汉和熹邓后汉和
帝皇后。荐祭故事,陈将上去,适中胡太后心坎,便将光语援作铁证,饬侍卫备齐全副仪
仗,亲至宗庙,摄行祭祀。又饬造申讼车,随时驾御,出云龙门,进千秋门,遇有吏民诉
讼,当即审判,有所未决,乃付有司。凡州郡荐举孝廉秀才,及一切计吏,也由胡太后亲御
朝堂,临轩发策,且自览试卷,评定甲乙,颇洽舆情。
一日与幼主幸华林园,就都亭曲水旁,宴集群臣,令王公以下各赋七言诗。太后自为首
唱,随口说道:“化光造物含气贞,”次语令幼主诩续下,诩年方七岁,却也有些聪慧,思
索半晌,乃续咏道:
“恭己无为仰慈英。”太后面有喜容,又合心坎。即叹赏道:“七龄幼
主,有此续句,也好算是难得了。”群臣齐呼万岁。太后乃令群臣赓续,你一语,我一句,
凑成一片古风,无非是颂扬母德,敷奏升平。太后大喜,命左右取出贮帛,颁赏有差。
越年改元熙平。是梁天监十五年。侍中侯刚,掠杀羽林军,为中尉元匡所劾,诏付廷尉
议处。廷尉谓杀人抵死,应处大辟,胡太后记念前功,偏说刚因公掠人,邂逅致死,不得坐
罪。嗣经少卿袁翻,力为辩驳,始削刚封邑三百户,撤去尝食典御职使。刚以善烹调得幸,
尝主御食,充使垂三十年,至此始被撤销,但仍得出入宫禁,与闻朝政。有时且随从太后,
游幸宗戚勋旧各家,往往宴至夜半,方才还宫。侍中崔光,援经据史,谏止游宴。太后可主
祭祀,为何不可游幸!
看官,你想胡太后到了此时,已是荡逸飞扬,从心所欲,哪里还肯听信崔光,深居简出
呢?而且历朝妇女,多信佛事,胡太后有一姑母,曾作女冠子,好谈释教,太后自幼相依,
耳熟能详,至此特命在崇训宫侧,建造一永宁寺,又在伊阙口建石窟寺。两寺皆备极华丽,
永宁寺尤觉辉煌,内设九层浮图,高九十丈,浮图上柱,复高十丈,四面悬着铃铎。每当夜
静,铃铎为风所激,清音泠泠,声闻十里。此外佛殿僧房,尽是珠玉锦绣,炫饰而成,真个
是五光十色,骇人心目。自从佛法传入中国,寺刹巍峨,得未曾有。落成时候,太后率领王
公夫妇等,自往拈香,凡京内外僧尼士女,俱得入寺瞻仰,络绎奔赴,不下十万人。扬州刺
史李崇,谓宜裁省寺塔糜费,移葺明堂太学,一再上表,好似石沉大海,毫无转音。到了熙
平三年,有人献一异龟,当作神奇看待,遂改称神龟元年,恐怕是个死乌龟,要应在宣武身
上。颁诏大赦,庆宴群臣。
忽报称征北大将军灵寿公于忠身死,大众颇称快意,独太后优诏褒荣,赐谥武敬,并赠
厚赙。又越数日,司徒安定公胡国珍又死。国珍系胡太后父,饰终典礼,格外从隆,追赠相
国太师,兼假黄钺,加号太上秦公,并迎太后母皇甫氏灵柩,同墓合葬,称为太上秦孝穆
君。当时有一个谏议大夫张普惠,还想斟情酌理,竭力奏谏,说是太上名称,不能施诸人
臣。同朝统说他不识时务,从旁讥笑,普惠却应机辩析,驳得朝臣哑口无言。但终是空费唇
舌,不闻收回成命,徒博得一个直臣名目罢了。
过了数月,天象告变,月食几尽,胡太后恐自己当祸,特想出一件替身符来,密令心腹
内侍,赍毒至瑶光寺中,药死故太后高氏,佯说是得病暴亡,棺殓俱用尼礼,草草治丧,即
令舁柩至北邙山,埋葬了事。高氏该有此结局,胡氏狠毒尤甚,怪不得后来沉河。内外百
官,毫无异议。胡太后越无顾忌,索性任情纵欲,引入一位皇叔,自荐枕席,作成了一段叔
嫂奇缘。小子有诗叹道:
雉鸣求牡已增羞,叔嫂何堪结凤俦!
才识妇人须尚德,飞扬荡逸总贻忧。
欲问皇叔为谁,待小子下回申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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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故例,后宫生男,立为太子,即赐母自尽,此为夷狄之敝俗,不足为训。但胡氏不
死,后竟临朝称制。恣为威福,穷极奢淫。论者或归咎魏主恪,谓其不遵古制,致贻后患,
实则未然。北魏之宫闱不正,非自胡氏始;就使胡氏已死,而貌美心狠之高皇后,安知其不
与胡氏相等耶!高氏专横已甚,天特假手胡氏,令其翦灭。胡氏不惩前辙,尤而效之,罪又
甚焉;故其后日之结果,亦较高氏为尤甚。盖天下未有骄淫荡佚之妇人,而能长此不亡者
也。故圣王起化,始自闺门,刑于之大本先端,自可无忧女祸。彼留子杀母之故事,岂真足
为治平之道乎!
南北史演义
第四十四回 筑淮堰梁皇失计 害清河胡后被幽
却说胡太后引入皇叔,自荐枕席。这位皇叔为谁?就是清河王怿。怿为孝文诸子中,最
美丰仪,胡太后看上了他,授以重位,事必与商。且尝至怿第夜宴,目逗眉挑,已非一日。
怿却不愿盗嫂,虚与周旋,未尝沾染。偏胡太后欲火上炎,忍耐不住。一夕召入寝宫,托名
议事,怿只好奉诏进去,哪知她与怿相见,开口叙谈,便是床头兵法。怿始知中计,但已无
法脱身,不得不通变达权,将顺了事。嗣是出入宫闱,几成惯习,渐渐的秽声腾播,贻谤都
中。只因怿素有才望,好贤下士,辅政后亦多所裨益,所以毁不掩誉,一时尚能免害。但日
长时久,总不免为人所乘,翩翩佳公子,恐跳不出后来一着呢。色上有刀。小子因胡后听政
时,有梁、魏争夺淮堰一事,不得不将魏廷内政,暂从缓表,且将淮堰事叙明。
梁天监十二年,魏寿阳城为水所渰,漂没庐舍。镇帅李崇,勒兵泊城上,天雨不止,水
涨未已,城垣仅露二版。将佐皆劝崇弃去寿阳,往保北山,崇喟然道:“我忝守藩岳,德薄
致灾,淮南万里,系诸我身,我一动足,百姓瓦解,此城恐非我有了!但士民无辜,不忍令
他同死,可结筏随高,各使自脱,决与此城俱没,幸勿多言!”治中裴绚,率城南民数千
家,泛舟南走,避水高原。因水势迭涨,还道崇必北归,乃自称豫州刺史,送款梁将马仙
湬,情愿投诚。崇闻绚叛,未测虚实,特遣僚吏韩方兴单舸召绚,绚且惊且悔,转思势成骑
虎,已是难下,乃遣方兴返报道:“适因大水迷漫,为众所推,不得已便宜从事。今民非公
民,吏非公吏,愿公早行,无犯将士!”崇得报始愤,即遣从弟李神等,率领舟师讨绚。绚
战败窜匿,被村民执住,械送寿阳。绚至中途,对湖长叹道:
“我有何面目再见李公!”因
投水自尽。马仙湬调兵救绚,不及而还。
寿阳水势渐退,居民复安。为这一番水溢,遂由梁降将王足,献策梁廷,请堰淮水以灌
寿阳。王足降梁见四十回。梁主衍,称为良策,便遣材官将军祖暅,水工陈承伯等,相地筑
堰,大发淮、扬兵民,充当工役。命太子右卫率康绚,权督淮上各军,看护堰作。这次筑
堰,为梁廷特别巨工,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培土,合脊中流,役夫需二十万众,兵士
不足,取派人民,每二十户令出五丁,并力合作,自天监十三年仲冬为始,直至次年孟夏,
草草告成。不料一宵风雨,水势暴涨,澎湃奔腾,竟将辛苦筑成的堤堰,冲散几尽。当时舆
论纷纭,早有人谓淮岸聚沙,地质未固,恐难成功,梁主不以为然,决拟兴作,及经此一
溃,仍然不肯中阻,再接再厉。实是多事。或谓蛟龙为祟,能乘风雨破堰,唯性最畏铁,可
用铁冶入水中,免致冲损,于是采运东西冶铁,得数千万斤,沉诸水滨,仍不能合。蛟龙畏
铁,不知出自何典?乃改用他法,伐树为井槀,填以巨石,上加厚土,沿淮百里内,木石无
论巨细,悉数取至。兵民朝夕负担,肩上皆穿,更且夏日薰蒸,蝇蚋攒集,酿成一股疫气,
不堪触鼻。可怜充当巨役的苦工,迭受驱迫,无法求免,没奈何拚去性命,与天时相搏战。
究竟人不胜天,死亡相踵。好容易到了秋天,暑气已退,乘流增筑,尚堪耐劳,奈转眼间又
是寒冬,淮、泗尽冻,朔风凛冽,劳役诸人,手足俱僵。天公也故意肆虐,雨雪连宵,比往
年更增冷度,浮山堰中的兵民,十死七八,真可谓一大巨劫了。为谁致之?孰令听之?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那淮堰尚未竣工,魏已复起杨大眼为平南将军,督诸军屯荆
山,来争淮堰。梁主衍意图先发,亟派左游击将军赵祖悦,袭据魏境西硖石,进逼寿阳。魏
假定州刺史崔亮旌节,命充镇南将军,出攻硖石。又起萧宝夤为镇东将军,进次淮堰。梁将
赵祖悦闻崔亮到来,出城迎击,为亮所败,退归拒守。亮竟率兵围城,并约寿阳镇帅李崇,
水陆并进。崇屡次愆约,遂致亮围攻硖石,隔年未下。
魏胡太后闻崔亮无功,料知诸将不一,特简吏部尚书李平,任镇军大将军,兼尚书右仆
射,率步骑二千,驰抵寿阳,别为行台,节度诸军,准令军法从事。平至寿阳,督谕李崇,
令即调发水陆各军,助攻硖石,一面促萧宝夤进攻淮堰。宝夤遣部将刘智文等,渡淮攻破三
垒,又在淮北击败梁将垣孟孙。梁使左卫将军昌义之,率兵救浮山。义之未至,护淮军使康
绚,已麾兵杀退萧宝夤军。义之在途奉敕,与直閤将军王神念,溯淮往救硖石。魏将崔亮,
遣将军崔延伯守下蔡,延伯与别将伊瓮生,夹淮为营,取车轮去辋,削锐轮辐,两两接对,
揉竹为巉,互相连贯,穿成十余道,横木为桥,两头施火辘轳,随意收放,不使烧斫。既断
赵祖悦走路,又得堵截梁援。义之、神念,不能前进,只得暂驻梁城。李平自至硖石,督令
水陆各军,奋力猛扑,攻克外城。赵祖悦势穷出降,为平所斩,余众尽为魏俘。平复进攻浮
山堰。崔亮以前日李崇愆期,隐怀宿憾,平又为崇从弟,更不愿受他节制,遂托疾请归,带
领部曲,竟自返洛。平奏请处亮死刑,胡太后意在袒亮,但诏许立功补过,平不免怏怏,索
性全军退还。崇前守寿阳,颇见忠诚,不知他何故愆期?平不责从兄,专咎崔亮,亦属未
是。魏廷论功加封,进李崇为骠骑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李平为尚书右仆射,崔亮亦进号
镇北将军。平在殿前争论亮罪,亮亦斥平挟私排异,由胡太后曲为调解,改亮为殿中尚书。
萧宝夤尚在淮北,梁主衍致书招降,令袭彭城。宝夤将来书陈报魏廷,胡太后下诏嘉奖,令
他静守边防。杨大眼亦敛兵不出,但在荆山驻守。
梁人得专力筑堰。至天监十五年四月,淮堰始成,长约九里,上阔四十五丈,下阔一百
四十丈,高二十丈,杂种杞柳,间设军垒。有人献议康绚道:“淮列四渎,天所以节宣水
气,不宜久塞;若凿湬同湫。东注,使它波流纡缓,这堰可长久不坏了。”说近无稽。绚又
开湬东注,又使人纵反间计,往语萧宝夤道:“梁人但惧开湬,不畏野战。”宝夤正患水
涨,遂为所诳,乃开湬北注,水势日夜分流,尚不少减。李崇就硖石戍间,筑桥通水,又在
八公山即北山。东南,筑魏昌城,作为寿阳城保障。居民多散处冈垄,旧有庐舍塜墓,多被
浸没,此嗟彼怨,不得宁居。李崇随处抚慰,大众益仇恨梁人,誓死守境,各无叛心。
梁徐州刺史张豹子,自谓筑堰监工,必归己任。偏梁廷简派康绚,并饬豹子受绚节制。
豹子惭愤交迫,多方谗构,诬绚与魏有交通情事。梁主衍虽然未信,但因筑堰事毕,召绚还
朝,绚既奉诏入都,淮堰归豹子管辖。豹子不复加修,堰受水激,不免松动。惟魏廷以寿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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