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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17 蔡东藩 (现代)
轨,垂仁义之至踪,绍二祖之鸿基,继三五之绝业。昧旦丕显,不明求衣,故奇士盈朝,异
人幅辏。嗣主不纲,穷肆陵暴,十愆毕行,三风咸袭,丧初而无哀貌,在戚而有喜容,酣酒
嗜音,罔惩其侮,谗贼狂邪,是与比周,遂令亲贤婴荼毒之谋,宰辅受葅醢之戮。江仆射、
萧刘领军、徐司空、沈仆射、曹右卫,或外戚懿亲,或皇室令德,或时宗民望,或国之虎
臣,并勋彰中兴,功比周召,秉钧赞契,受遗先朝。咸以名重见疑,正直贻毙。害加党族,
虐及婴孺。曾无渭阳追远之情,不顾本支歼落之痛,信必见疑,忠而获罪,百姓业业,罔知
攸暨。崔慧景内逼淫刑,外不堪命,驱土崩之民,为免死之计,倒戈回刃,还指宫阙,城无
完守,人有异图。赖萧令君勋济宗祏,业拯苍氓,四海蒙一匡之德,亿兆凭再造之功。江夏
王拘迫威强,牵制巨力,迹屈当时,心犹可亮,竟不能内恕探情,显加鸩毒。萧令君自以亲
惟族长,任实宗臣,至诫苦言,朝夕献入,谗丑交构,渐见疏疑,浸润成灾,奄罹冤酷。用
人之功以宁社稷,刈人之身以骋淫滥,台辅既诛,奸小兢用。梅虫儿、茹法珍妖忍愚戾,穷
纵丑恶,贩鬻主威,以为家势,营惑嗣主,恣其妖虐。宫女千余,裸服宣淫,孽臣数十,袒
裼相逐。帐饮阛肆之间,宵游街陌之上。刘山阳潜受凶旨,规肆狂逆,天诱其衷,既就枭
翦。夫天生蒸民,树之以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岂有尊临寓县,毒遍黔首,绝亲戚之
恩,无君臣之义,功重者先诛,勋高者速毙!九族内离,四夷外叛,封境日蹙,戎马交驰,
帑藏已空,百姓已竭,不恤不忧,慢游是好。民怨于下,天惩于上,故荧惑袭月,孽火烧
宫,妖水表灾,震蚀告沴。七庙阽危,三才莫纪,大惧我四海之命,永沦于地。南康殿下,
体自高宗,天挺英懿,食叶之征,著于弱年,当璧之祥,兆乎绮岁,亿兆颙颙,咸思戴奉。
且势居上游,任总连帅,忧深责重,誓清时艰。今特命冠军将军杨公则等,振旅三万,径造
秣陵,冠军将军蔡道恭等,被甲二万,直指建业。即建康。辅国将军邓元起等,铁骑一万,
分趋白下,宁朔将军柳忱等,组甲五万,络绎继发。雄剑高挥,则五星从流,长戟远指,则
云虹变色。天地为之矞皇,山渊以之崩沸。幕府亲贯甲胄,授律中权,董率熊羆之士十有五
万,征鼓纷沓,雷动荆南。宁朔将军南康王友萧颖达,领虎旅三万,抗威后拒。萧雍州勋业
盖世,谋猷渊肃,既痛家祸,兼愤国难,泣血枕戈,誓雪冤酷。精卒十万,已出汉川。张郢
州见上文。节义慷慨,悉力齐奋。江州邵陵王,即宝攸。湘州张行事,王司州并见下文。远
近悬契,不谋而同,并勒骁猛,指景风驱,舟舰鱼丽,车骑云屯,平原雾塞。以同心之士,
伐倒戈之众,盛德之师,救危亡之国,何征而不服,何诛而不克哉!今兵之所指,唯在梅虫
儿、茹法珍二人而已。诸君德载累世,勋著先朝,属无妄之时,居道消之运,受迫群竖,念
有危惧。大军近次,当各思拔迹,来赴军门。檄到之日,有能斩送虫儿、法珍首者封二千
户,开国县侯!若迷惑凶党,敢拒军锋,刑兹无赦,戮及宗族!赏罚之信,有如皦日!江水
在此,誓不食言!
是时宁朔将军王法度,延宕不进,勒令免官。改遣冠军将军杨公则进拔巴陵,直向湘
州,又定辅国将军邓元起,进兵夏口,适夏侯详子骁骑将军亶,自建康逃至江陵,颖胄遂授
以密计,教他托称宣德太后敕令,谓南康王宜纂承皇祚,方俟清宫,未即大号,可封十郡为
宣城王,相国荆州牧,加黄钺,选百官,领西中郎府南康国如故。凡遇军次,近路军主,宜
详依旧典,备驾奉迎等语。时将年暮,宝融拟俟新岁受命,但将太后敕颁示四方。
萧衍部署军马,即拟启行。竟陵太守曹景宗,劝衍迎宝融至襄阳,建都正位,然后进
军。衍置诸不答。已有帝制自为之意。长史王茂语张弘策道:“今使南康王置人手中,彼挟
天子令诸侯,节下前进,受人指使,这岂他日的长计么?”弘策依言白衍,衍微笑道:“若
前途大事不捷,势且兰芝同焚;幸而得克,方且威震四海,怎敢不从!岂长是碌碌因人,听
他处分么?”志意毕露。
先是陈、崔发难,人心不安,上庸太守韦睿道:“陈虽旧将,非命世才,崔颇历练,庸
懦不武,怎能成事?欲平天下,必在我州将呢!”乃遣二子结识萧衍。衍既起兵,睿率精兵
二千,倍道诣襄阳,华山太守康绚,亦率三千人往会,汋均口戍弁冯道根,方居母丧,亦率
乡人子弟依衍。梁南、秦二州刺史柳惔,即柳忱兄,亦起兵相应。
衍在淝南立新野郡,安置新附,候令调遣。都中已备闻消息,下诏讨荆、雍二州。命冠
军长史刘浍为雍州刺史,遣骁骑将军薛元嗣,制局监暨荣伯,带领兵士,并运粮百四十余
艘,送交郢州刺史张沖,使拒西师。元嗣等得江陵檄文,有张郢州悉力齐奋一语,未免生
疑,且惩刘山阳覆辙,益有惧心。乃停住夏口浦,不敢入郢。嗣闻西师将至,张沖亦未通江
陵,乃输粮入郢城。前竟陵太守房僧寄,卸职还都,途次接得朝敕,令留守鲁山,除拜骁骑
将军。张沖与他结盟,更遣军将孙乐祖,率数千人助守。萧颖胄与邓元起,寄书张沖,劝令
归附,沖竟不从。杨公则兵至湘州,湘州行事张宝积迎降,公则驰入长沙,揭示安民。湘州
遂定。
越年为永光三年,南康王宝融,始称相国,颁令大赦,唯梅虫儿、茹法珍不在赦例。命
萧颖胄为左长史,号镇军将军,萧衍为征东将军,杨公则为湘州刺史。衍自襄阳出兵,积雪
开霁,众皆欢跃,留弟伟总府州事,憺守垒城。魏兴太守裴师仁,齐兴太守颜僧都,不受衍
命,反举兵袭襄阳,幸伟憺发兵邀击,大破二军。裴、颜等遁去,雍州乃安,衍得无后顾忧。
行次竟陵,命长史王茂,太守曹景宗为前军,留中兵参军张法安守城。诸将共白萧衍,
请用正军围郢,偏军袭西阳武昌,衍摇首道:“房僧寄固守鲁山,与郢城为犄角,我若悉众
前进,僧寄必来绝我后,悔无可及!今遣王曹诸军渡江,与荆州军合,共逼郢城,我自围鲁
山,通道淝汉,使郢城、竟陵济粟,江陵、湘中济兵,兵多食足,何忧两城不拔!天下事正
可坐定呢。”成算在胸。乃使王茂等率众济江。
进次九里,正值郢州参军陈光静,前来搦战。由茂等一鼓杀退,光静身受重伤,还城即
死。张沖闭城自守,茂与景宗,遂进拔石桥浦。荆州将邓元起、王世兴、田安之,率数千人
来会雍州兵,湘州刺史杨公则,亦悉众至夏口,萧颖胄命荆州诸军,皆受公则节度,另派参
军刘坦为长沙太守,行湘州事。坦先尝任职湘州,素得民心,至是下车,民多欢迎。坦遂发
民运粮,得三十余万斛,助荆雍军,兵食才免匮乏。衍筑汉口城阻住鲁山,且命水军将张惠
绍游弋江中,断绝郢鲁二城往来。张沖恚愤成疾,便即逝世。骁骑将军薛元嗣,与沖子孜,
及征虏长史程茂共守郢城。
两军尚相持未下,南康王宝融,已由萧颖胄等劝进,即位江陵,改元中兴。就南北郊设
立宗庙,宫府悉依建康旧制。立皇后王氏,授萧颖胄为尚书令,兼守本官,萧衍为左仆射,
都督征讨诸军,夏侯详为中领军,晋安王宝义明帝长子。为司空,庐陵王宝源明帝第五子。
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建安王宝夤明帝第六子。为徐州刺史,将军萧伟为雍州刺史,
废主宝卷为涪陵王,大赦天下。梅虫儿、茹法珍仍不准赦。且遣御史中丞宗夬至夏口,慰劳
衍军。宁朔将军庾域,隶衍部下,为衍语夬道:“黄钺未加,不便总率侯伯,君何不代为请
命?”夬应诺而还。未几即由冠军将军萧颖达,来助衍军,乘便传敕,假衍黄钺。衍欣然领
命。小子有诗叹道:
未经建绩已怀奸,黄钺秉承始上坛;
千古枭雄同一例,果然名器假人难!
衍既受黄钺,即道出淝江,命王茂、萧颖达进逼郢城。欲知郢城攻守如何,容待下回再
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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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颖胄之起事江陵,实由萧衍诱成之,是颖胄之才智,已非衍敌。宝融固一傀儡耳,颖
胄亦一萧衍之傀儡也。曹景宗反劝衍奉迎宝融,安知衍之本意?衍岂甘居人下者!彼为衍效
力诸军将,皆傀儡中之傀儡耳。观其初出夏口,即欲假黄钺,其居心已可概见。宋齐开国之
主,何一不自假钺始耶!檄文一篇,却写得声容并壮,是南朝时代一篇好文字,故特录之。
南北史演义
第三十八回 张欣泰败谋罹重辟 王珍国惧祸弑昏君
却说萧衍出淝,命王茂、萧颖达等进逼郢城,薛元嗣不敢出战,但闭城严守,并遣使至
建康乞援。宝卷已命豫州刺史陈伯之,移镇江州,西击荆、雍,至是复令军将吴子阳、陈虎
牙等,率十三军往救郢州,进屯巴口。
萧颖胄令席阐文至军前语萧衍道:“今顿兵两岸,不并军围郢,定西阳、武昌,转取江
州,似已失计,不如向魏通好,乞师为助,尚是上策。”衍笑语道:“汉口路通荆、雍,控
引秦、梁,粮运资储,四面可达,所以兵压汉口,连结数州。今若并军围郢,又分兵前进,
鲁山必截我后路,粮道不通,如何持久?西阳、武昌,非不可取,但取得二城,应该分兵把
守,最少须有万人,粮饷相等,倘使东军西来,用万人攻两城,我若再分军应援,首尾俱
弱,否则孤城必陷,一城失守,全局土崩,天下事从此去了!今若得拔郢城,西阳、武昌,
自然风靡,何必先分兵散众,自取祸患呢!大丈夫举事,欲清天步,拥数州兵入诛群小,譬
如悬河注火,一扑即灭,怎得北面事虏,求援戎狄?彼未信我,我已足羞,这是下计,何谓
上策?卿为我还白镇军,即指颖胄。前途攻取,不妨悉委,事在目中,无虑不捷,但仗镇军
静镇便了!”料得着,说得透。阐文唯唯而去。衍命军将梁天惠等屯渔湖城,唐修期等屯白
阳垒,夹岸相对,专待东军到来。
吴子阳进至加湖,距郢城约三十里,见西师沿路设屯,不敢前敌,但倚山带水,筑寨自
固。会值春水暴涨,衍使王茂等率领自师,夜袭加湖,子阳未曾预备,骤闻西军大至,战鼓
喧天,急得心慌意乱,不遑部署。那王茂等已登岸攻寨,杀进帐中,子阳上马急奔,仓皇走
脱,将士溺死杀死,不可胜计。茂等俘得余众,回营报功。郢、鲁二城,闻子阳败去,相率
夺气。鲁山守将房僧寄,又遭病死,众推助防将孙乐祖为主,仍复拒守。无如粮食已罄,所
有军士,只在矶头捕鱼供食。
衍探悉情形,恐他出走,特遣偏军截住去路,一面致书劝降。孙乐祖窘迫无计,只好依
了衍书,举城归顺。
郢城被围已经数月,士卒十死七八,守将薛元嗣、邓茂,日坐围城,惶急万状。衍令孙
乐祖作书招降,元嗣等以鲁山失守,孤城万难保全,不得已令张孜复书,情愿投诚。张沖故
吏房长瑜语孜道:“前使君忠贯昊天,郎君亦当坐守画一,负荷析薪;若天命已去,惟有幅
巾待命,下从使君,奈何靦颜出降呢!”孜不能从,与薛、邓等迎纳衍军。衍即令韦睿为江
夏太守,行郢府事,恤死抚生,郢人大安。
诸将欲休兵夏口,缓日进行,衍叱道:“此时不乘胜长驱,直捣建康,尚待何时!”张
弘策、庾域等亦以为然,乃整军出发,陆续东行。
可笑那齐主宝卷,尚在都中撤阅武堂,改造芳乐苑,恣意奢淫。苑中山石,概涂五采,
闻民家有好树美石,概毁墙撤屋,徙置苑间。傍池筑榭,叠石成楼,复壁邃房,俱绘着裸体
男女,作猥亵状。又就苑中设立店肆,使宦官宫妾,共为稗贩,命潘妃为市令,自为市吏录
事。遇有争斗等情,概就潘妃判断,应罚应笞,一由妃意。宝卷自有小过,妃辄上座审讯,
或罚宝卷长跪,甚且加杖,宝卷乐受如饴。后世之跪踏板者,想是受教东昏。复开渠立埭,
躬自引船,埭上设店,入坐屠肉。都下有歌谣云:“阅武堂,种杨柳,至尊屠肉,潘妃酤
酒。”宝卷闻歌,愈觉得意,待遇潘妃,不啻孝子。潘妃生女,百日夭殇,他却自服衰绖,
内衣亦悉著粗布,积旬不听音乐。群小来吊,盘旋坐地,举手受执蔬膳。后经伥子王宝孙
等,并营肴馐,云为天子解菜,方食荤腥。潘妃无福,不能早死,若此时病殁,倒有一个大
孝子,应比潘妃女哀毁十倍。
潘妃父宝庆,与诸小共逞奸毒,富人悉诬为罪犯,籍资归己,又辗转牵连,一家被陷,
祸及亲邻,宝卷概不过问。惟素性好淫,虽然畏惮潘妃,尚引诸姊妹游苑,觑隙交欢。或为
潘妃所闻,辄召入杖责,乃敕侍臣不得进荆荻,期免凌辱。古今无此愚主。又偏信蒋侯神,
即蒋子文。迎入宫中,尊为灵帝,昼夜祈祷。嬖臣朱光尚,自言能见鬼神,日引巫觋,哄诱
宝卷。宝卷迷信益深,博士范云语光尚道:“君是天子要人,当思为万全计。”光尚道:
“至尊不可谏正,当托鬼神达意便了。”既而宝卷出游,人马忽惊,便顾问光尚,光尚诡词
道:“向见先帝大瞋,不许屡出。”宝卷大怒道:“鬼在何处?汝快导我前去,杀死了
他!”遂拔刀促行。光尚无法,只得领他寻鬼,盘旋了好几次,方言鬼已遁去,因缚菰为明
帝形,北向枭首,悬诸苑门。可恨可笑。
先是昭胄兄弟,奔投崔慧景,慧景败死,昭胄等幸免株连,仍得以王侯还第,唯心中总
不自安。前为竟陵王防閤将军桑偃,至是入宫,为梅虫儿军副,因感子良旧恩,谋立昭胄。
子良即昭胄父,见三十六回。故巴西太守萧寅,与桑偃友善,亦与同谋。昭胄预许寅为尚书
左仆射护军,复遣人诱说新亭戍将胡松,约言宝卷出游,即闭城行废立事。若宝卷奔至新
亭,幸勿纳入,松亦许诺。适宝卷新造芳乐苑,经月不出,偃等拟募健儿百余人,从万春门
入刺宝卷,昭胄谓非良策,偃党山沙虑事久无成,转告御刀徐僧重,谋遂被泄。昭胄兄弟,
与桑偃等皆为所捕,同时伏诛。
胡松闻昭胄事败,隐怀危惧。会新除雍州刺史张欣泰,与弟欣时,递给密书,将与前南
谯太守王灵秀,直閤将军鸿选等,奉立建安王宝夤,废去宝卷,诛诸嬖幸,乞松为助。松当
然复书赞成。宝卷方遣中书舍人冯元嗣,往援郢州,茹法珍、梅虫儿,及太子右卫率李居
士,制局监杨明泰,送元嗣至新亭。欣泰使人怀刃,随着元嗣,俟法珍等入座饯别,突起斫
元嗣头,坠入盘中。明泰慌忙救护,也被刺倒,剖腹流肠,虫儿亦受伤数处,手指皆堕,忍
痛逃出。法珍、居士,抢先急走,驰还台城,王灵秀趋至石头,迎入建安王宝夤,百姓数千
人,皆空手相随,欣泰亦驰马入宫。
说时迟,那时快,法珍等知有变祸,飞马奔还,先至禁中,闭门上仗,禁止出入。欣泰
不得进去,鸿选亦不敢发,宝夤入憩杜姥宅,待至日暮,并没有喜信传到,从人渐渐溃散。
宝夤再欲出城,城门已闭,城上有人守着,用箭射下,自知不能脱走,仍然折回,向隐僻处
躲避三日。城中大索罪人,欣泰等次第见收,统遭死罪,连胡松亦俱收诛。宝夤索性出来,
戎服诣草市尉,自请处分。还是此着。尉报宝卷,宝卷召宝夤入宫,问明原委,宝夤泣答
道:“臣在石头,不知内情,偏有人逼使上车,令入台城,左右皆有人监制,不许自由。今
左右皆去,臣始得出诣廷尉,自行请罪。”亏他善诳,暂得保全性命。宝卷不禁冷笑,再经
宝夤哀请,始令仍复爵位。宝卷还能顾全兄弟,不似乃父残忍。
嗣又命宝夤为荆州刺史,冠军将军王珍国为雍州刺史,辅国将军申胄监郢州事,龙骧将
军马仙璝监豫州事,骁骑将军徐元称监徐州事,特简太子右卫率李居士,总督西讨诸军事,
屯新亭城。旋闻江州刺史陈伯之降附衍军,乃更令居士兼领江州刺史。
伯之初镇江州,为吴子扬等声援,子扬败去,郢、鲁二城,俱为衍有。衍语诸将道:
“用兵非必需实力,但教威声夺人,已足使远近丧胆。寻阳不必劳兵,一经传檄,自可立定
了。”乃命查检俘囚,得伯之旧部苏隆之,厚加赏赐,令招伯之,且仍许伯之为江州刺史。
过了数日,隆之返报,果得伯之降书,但云大军不应遽下。衍笑道:“伯之虽云归附,还是
首鼠两端,我军今宜往逼,使他计无所出,方肯诚心来降。”乃命邓元起引兵先驱,自率杨
公则等从后继进。伯之退保湖口,留陈虎牙守湓城,虎牙即伯之子,至衍军进薄寻阳,伯之
只好迎降。
新蔡太守席谦,从伯之镇寻阳,乃父恭祖,曾为镇西司马,被鱼复侯子响杀死。子响事
见二十八回。谦闻衍东下,语伯之道:“我家世忠贞,有死无二。”伯之遂拔刀杀谦,出城
迎衍,束甲待罪。衍托宝融命令,授伯之为江州刺史。虎牙为徐州刺史。汝南民胡文超,亦
起兵遥应。司州刺史王僧景,遣子贞孙请降。衍遂留骁骑将军郑绍叔守寻阳,与伯之引兵东
下。临行语绍叔道:“卿是我萧何、寇恂呢!隐以汉高、光武自居,怎肯受制宝融。事若不
捷,我应任咎,粮运不继,责专在卿。”绍叔流涕应命,衍得无后顾忧,专向建康。
忽由江陵驰到急使,报称巴西太守鲁休烈,巴东太守萧惠子璝,出兵峡口,东击江陵,
将军刘孝庆败走,任漾之战死,江陵危急,请即遣还杨公则,顾救根本。衍复答道:“公则
已经东向,若令他折回江陵,就使兼程趋至,亦恐不及。休烈等系是乌合,不能久持,但教
镇军少须持重,便足退敌。必欲急需兵力,两弟在雍,尽可调遣,较易入援,请镇军酌
夺!”来使还报颖胄,颖胄自遣军将蔡道恭,出屯上明,抵御巴军。衍驱兵东进,直指江
宁,宝卷以前次乱事,不久即平,此次亦视若寻常,仅备百日刍粮,且顾语茹法珍道:“待
叛众来至白门,当与一决!”嗣闻衍军已抵近郊,乃聚兵议守,特赦二尚方二冶囚徒,充配
军役,惟已经论死,不得再活,即牵至朱雀门外,斩决了案。总督军士李居士,自新亭出屯
江宁,西军先锋曹景宗,率兵至江宁城下,未曾列营,居士即出兵邀击,鼓噪而前,景宗麾
军迎战,劲气直进,大破居士。居士遁还新亭,景宗乘胜进逼,王茂、邓元起、吕僧珍,依
次继进。新亭城主江道林,引兵出战,被各军左右夹攻,悉数擒归。于是景宗据皂桥,王茂
据越城,邓元起据道士墩,陈伯之据篱门。李居士侦得僧珍兵少,复率锐卒万人,薄僧珍
垒。僧珍道:“我兵不多,未可逆战,须俟他入堑,并力向前,方可获胜。”俄而居士兵皆
越堑拔栅,僧珍分兵上城,矢石俱发,自率马、步三百人,绕出居士后面,城上人复下城出
击,号炮一声,内外齐奋,杀得居士胆战心寒,拨马奔回,又丧失了许多甲械。宝卷再遣征
虏将军王珍国,及军将胡虎牙,率精兵十余万,列阵朱雀航南。宦官王宝孙,持白虎幡督
战,开航背水,自绝归路,示与西军拚命。两军初交,东军却是厉害,并力冲击,西军稍稍
却退。王茂奋然下马,单刀直前,茂甥韦欣庆,手执铁缠矟,翼茂继进,曹景宗复麾兵直
上,专向东军中坚,冒死突入,东军也抵死招架。鼓声鼕鼕,杀气腾腾,几乎天昏地暗,寒
日无光。适遇西风骤起,飞石扬沙,吕僧珍乘风纵火,焚扑东营,珍国等不禁骇乱,纷纷退
走。王宝孙持幡大骂,斥辱诸将。直閤将军席豪,发愤西向,突入西军阵内,西军已经得
势,就使生龙活虎,也要食肉寝皮,何况是区区一个席豪,当下将豪围住,你刀我槊,把豪
槊成几个窟窿,眼见是不能活了。豪系著名骁将,一经战殁,全军瓦解,赴淮溺死,数不胜
计,积尸与航等。宝孙亦弃幡逃回。
只有这般胆力,何必信口骂人!
衍军追至宣阳门,都中恟惧,宁朔将军徐元瑜,举东府城出降。青、冀二州刺史恒和,
奉召入援,见衍军势盛,也率众请降。光禄大夫张瓌,弃去石头,奔还宫中。李居士孤守新
亭,也穷蹙乞降。衍入石头城,令诸军围攻六门。宝卷命烧门内营署,驱兵民尽入宫城,闭
门自守。外军筑起长围,把他困住,都人谓宝卷出游,随处障幔,叫作长围,见三十六回。
便是预谶。衍家弟侄,前遭懿难,逃匿各处,至此俱出赴军前,衍令他晓谕各戍,劝令从
顺。于是京口屯将左僧庆,广陵屯将常僧景,瓜步屯将李叔献,破墩屯将申胄,相继奉书,
愿归麾下。衍遣弟秀镇京口,恢镇破墩,各权授辅国将军,从弟景镇广陵,权授宁朔将军。
嗣接中领军夏侯详密函,报称颖胄病殁,因恐巴东西两军,乘隙进逼,所以秘不发丧。
衍作书答详,令亟向雍州征兵,自在军中,亦绝口不谈颖胄死事。详遂向雍征兵,留守萧
伟,遣弟憺赴援。巴东西军,闻建康已危,且有援军来攻,相率骇散。萧璝、鲁休烈,不得
已投降宝融。江陵乃为颖胄发丧,追赠丞相,封巴东公,予谥献武。速死为幸,否则和帝废
死,颖胄亦恐难幸免了。
自颖胄死后,众望尽属萧衍。衍已得宝融诏敕,便宜从事,此时中外归心,更觉大权在
握,可以任所欲为了。
宝卷为衍所困,城中军事,悉委王珍国,兖州刺史张稷入卫,受命为珍国副手,兵甲尚
有七万人。宝卷与黄门刀敕,及后宫健妇,习斗华光殿,佯作败状,仆地僵卧,令宫人用板
舁去,号为厌胜。又尝跨马出入,用金银为铠胄,饰以孔翠,昼眠夜起,仍如平时。倒也亏
他镇定。或闻外面鼓噪声,便自被大红袍,登景楼屋上,遥望外兵,流矢几及足胫,却也不
甚畏惧,从容下楼,但遣朱光尚祷蒋侯神,求福禳灾。茹法珍发兵出战,一再败还,乃请诸
宝卷,乞发库银犒军,振作士心。宝卷道:“贼来岂独取我么?何故向我求物!”愚鄙可
笑。后堂贮数百具大木,法珍等欲移作城防,宝卷谓留此造殿,不得妄移,并饬工匠雕镂杂
物,务求速成。岂已自知要死,速成玩物,以图一快耶?抑恃有蒋侯神默祷耶?众情无不怨
怠,惟待早亡,但无人敢为首难。
梅虫儿又邀同法珍,入白宝卷道:“大臣不忠,使长围不解,陛下宜诛罪伸威,方得军
人效命!”宝卷迟疑未决,那消息已传达军中。王珍国、张稷,当然忧惧,即密遣亲吏出
城,赍一明镜,献与萧衍,衍亦断金为报。各寓隐情。珍国遂与稷定谋,令兖州参军冯翌、
张齐,入弑宝卷,并约后閤舍人钱强,御刀丰勇之为内应。
时已残冬,宝卷在含德殿中,与潘妃等夜饮,仍然是笙歌杂奏,环珮成围。只此半夕
了。钱强潜开云龙门,放入张齐、冯翌等人,自为前导,直趋含德殿,宝卷已经撤宴,潘妃
等均返后宫。只宝卷饶有醉意,暂就殿中寝榻,为休息计。突闻兵入,即趋出北户,欲还后
宫,宫门已闭,宦官黄泰平用刀刺宝卷膝,痛极仆地,外兵已经驰入,张齐执刀先驱,见宝
卷仆地呼号,便手起刀落,劈作两段。宝卷年才十九,在位三年。
珍国与稷,也引兵入殿,召尚书右仆射王亮等,列坐殿前,令百僚署笺,并用黄紬裹宝
卷首,遣博士范云等,送诣石头。右卫将军王志叹道:
“冠虽敝不能加足,奈何倒行逆施
呢!”遂佯作痴呆,不肯署名。云等既至石头城,萧衍大喜。且因与云有旧,留参帷幄,使
张弘策等先入清宫,封府库及图籍。城中珍宝委积,由弘策禁勒部曲,秋毫无犯。杨公则率
兵入东掖门,卫送公卿士民出城,俱使安归,毫不侵掠。惟拿下茹法珍、梅虫儿、王宝孙、
王咺之等四十一人,及妖艳淫靡的潘贵妃,拘系狱中,听候萧衍发落。衍乃入屯阅武堂,用
宣德太后令,追废涪陵王宝卷为东昏侯,褚后及太子诵为庶人。小子因有诗叹道:
到底淫荒足杀身,为君在位仅三春。
孽妃受戮原同罪,但累妻孥作庶人!
欲知太后令中,如何措词,请看官续阅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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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卷即位三年,变乱四起,至于荆、雍举事,已失上游,非陈显达之仅恃江州,崔慧景
之专依京口,所得而比。乃犹撤阅武堂,筑芳乐苑,穷奢极欲,恣意荒淫,其致亡也必矣。
萧昭胄意图自立,无兵可恃,张欣泰欲拥立宝夤,其失与昭胄等。假使外应荆、雍,伏甲以
待,则他日成事,亦不失王侯之赏;乃自便私图,侥幸求逞,故宝卷可亡,而二人不能亡宝
卷,反致速死。及西军长驱入都,宫廷被围,王珍国等谋贰于内,不烦兵戈,而昏主授首。
萧衍无弑主之名,坐收讨乱之实,虽其智力过人,亦未始非乘势待时之利也。然举兵之始,
即以天子自居,彼心目中固已无宝融矣。萧鸾残害骨肉,卒不能保全子嗣,终为疏族所篡
夺,猜忍者果何益哉!
南北史演义
第三十九回 谏远色王茂得娇娃 窃大宝萧衍行弑逆
却说萧衍入屯阅武堂,即称奉宣德太后命令,晓示官民。
大略说是:
皇室受终,祖宗齐圣,太祖高皇帝肇基骏命,膺箓受图;世祖武皇帝系明下武,高宗明
皇帝重隆景业,咸降年不永,宫车早晏。皇祚之重,允属储元,而禀质凶愚,发于稚齿。爰
自保姆,迄至成童,忍戾昏顽,触途必著。高宗留心正嫡,立嫡惟长,辅以群才,间以贤
戚,内外扶持,冀免多难。未及期稔,便逞屠戮,密戚近亲,元勋良辅,覆族歼门,旬月相
系。凡所任杖,尽慝穷奸,皆营伍屠贩,容状险丑,身秉朝权,手断国命,诛戮无辜,纳其
财产,睚眦之间,屠覆比屋。身居元首,好是贱事,危冠短服,坐卧以之。晨出夜返,无复
已极,驱斥氓庶,巷无居人,老幼奔皇,置身无所。东迈西屏,北出南驱,负疾舆尸,填街
塞陌。兴筑缮造,日夜不穷,晨构夕毁,朝穿暮塞,络以随珠,方斯已陋,饰以璧珰,曾何
足道。时暑赫曦,流金铄石,移竹蓺果,匪日伊夜,根未及植,叶已先枯,畚锸纷纭,动倦
无已。散费国储,专事浮饰,逼夺民财,自近及远,兆庶恟恟,流窜道路,工商稗贩,行号
道法。屈此万乘,躬事角橦,昂首翘肩,逞能暠木,观者如堵,曾无作容。芳乐华林,并立
阛銶,踞肆鼓刀,手操轻重,干戈鼓操,昏晓靡息,无戎而城,岂足云譬。至于居丧淫宴之
愆,三年载弄之丑,反道违常之衅,牝鸡晨鸣之慝,于事已细,尚可得而略也。罄楚、越之
竹,未足以言,校辛、癸之君,岂或能匹!征东将军忠武奋发,投袂万里,光奉明圣,翌成
中兴,乘胜席卷,扫清京邑。而群小靡识,婴城自固,缓戮稽诛,倏逾旬月。宜速剿定,宁
我邦家。乃潜遣间介,密宣此旨,忠勇齐奋,遄加荡朴,放斥昏凶,卫送外第。未亡人不幸
遭此百罹,感念存殁,心焉如割。令依汉海昏侯即昌邑王贺。故事,宝卷降封为东昏侯,宝
卷后褚氏及太子诵并为庶人。肃清宫掖,重见升平,未亡人亦与有幸焉。
看官!你想此时的宣德太后,出居鄱阳王故第,来管甚么朝事?也轮不着管。萧衍不欲
自居废立,因借太后为名,这也是古今废立的常例。又托太后命令,进衍为大司马,录尚书
事,兼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封建安郡公,承制行事,百僚致敬。王亮出见萧衍,衍与语
道:“颠而不扶,焉用彼相!”亮答道:“若果可扶,明公亦不得有今日!”衍不禁大笑,
即授亮为长史,以司徒扬州刺史晋安王宝义为太尉,仍领司徒,改封建安王宝夤为鄱阳王。
衍弟宏得拜中护军。诛茹法珍、梅虫儿、王宝孙、王咺之等四十一人。潘贵妃尚在狱中,衍
不忍加戮,意欲留侍巾栉,特商诸领军王茂。茂答道:“亡齐乃是此物!若留居宫中,必招
外议。”衍不得已勒令缢死。威福已享尽了。当下颁发敕文,蠲除敝制,放宫女二千人出
宫,分赐将士。惟佘妃、吴淑媛,华色未衰,衍早闻艳名,便即入镇殿中,据住二美。还有
宫人阮氏,系始安王遥光妾媵,遥光败后,没入掖庭,也生得身材嬝娜,体态轻盈。衍亦纳
为彩女,随意谐欢。均为后文伏线。自古英雄多好色,这也不足深怪。
当时远近州郡,均望风纳款,独豫州刺史马仙璝,吴兴太守袁昂,不肯受命。衍使仙璝
故人姚仲宾招降,仙璝设筵相待,至仲宾述及衍意,被仙璝叱出,枭示军门。驾部郎江革,
为衍致书袁昂,书中略云:“根本既倾,枝叶安附?况竭力昏主,未足为忠,家门屠戮,非
所谓孝,何苦幡然改图,自招多福。”昂复书婉拒,大致谓既食人禄,不便遽忘,请示含
容,毋责后至等语。衍乃复命李元履为豫州刺史,出抚东土,令勿以兵威从事。元履至吴
兴,昂仍然不降,但开门撤备,由他拘去。及转招仙璝,仙璝泣语将士道:“我受人任寄,
义不容降,君等皆有父母,不应令家属坐诛,我为忠臣,君等为孝子,两无所憾了!”乃悉
遣将士出降,尚剩壮士数十人,闭门独守。俄而元履兵入,仙璝令壮士持弓相待,兵不敢
逼。到了日暮,仙璝始投弓道:“诸君但来见取,我义不降!”兵士始执住仙璝,槛送建
康。衍见马、袁两人送至,亲为释缚,且语左右道:“令天下见二义士。”两人感衍厚意,
始皆归降。仍然降顺,前时何必做作!
衍前在竟陵王西邸,曾与范云、沈约、任等,同处宾僚。见二十七回。至是怀念故交,
引范云为谘议,沈约为司马,任北为记室。又征前吴兴太守谢朏,国子祭酒何胤,二人不
至,衍迎宣德太后王氏入宫,即于中兴二年正月,奉后称制,自撤承制二字,余官如故。沈
约入语衍道:“齐祚已终,明公当入承帝运,虽欲自守谦光,恐不可复得了。”衍沈吟道:
“此事可行得么?”约又道:“天人相应,何不可行!”衍复嗫嚅道:“且待三思。”约慨
答道:“公初建牙樊淝,应该三思,今王业已成,何容疑虑!若不早定大业,将来天子入
都,公卿在位,君臣分定,无复异心;果使君明臣忠,难道尚有他人助公作贼么!”极力怂
恿,好个梁初走狗。衍始点首。
约既趋出,复召范云入议。云所对亦如沈言,衍欣然道:“智士所见略同,卿明早与休
文更来。”云出语约,约答道:“明晨须要待我,同见大司马。”云笑道:“休文何必多
虑,当然相待。”遂拱手别去。休文是约表字。诘旦云仍趋入,未见约至,待了多时,仍然
没有到来。问明殿中卫士,方知约已早入,不禁惊诧异常。本欲闯将进去,又恐未奉传宣,
不便遽入,乃徘徊寿光阁下,连呼咄咄怪事!攀龙附凤,应走先着,云自己落后,被人愚
弄,何怪之有!既而见约出来,慌忙迎问道:“何以处我?”约举手向左,云始解颐道:
“幸不失望!”看官道是何因?原来沈约左指,便是令云为左仆射的意思。云已经解意,所
以转惊为喜,即得开颜。热中如此,可叹可鄙!
未几由衍召入,取出数纸,折递与云。云接入手中,约略瞧视,一纸是加九锡文,一纸
是封梁王文,还有一纸,竟是内禅诏书,不由的失声道:“好快笔墨!”从范云目中看出,
笔法不平。衍叹道:
“休文才智,当今无匹。我起兵至今,已历三年,诸将同心辅助,各有
功劳,但造成帝业,惟卿与休文二人!”
云欣然称谢。
越数日,即诏进大司马衍位相国,总百揆,领扬州牧,封十郡为梁公,备九锡礼。又越
数日,复诏梁公增封十郡,进爵为王。所有梁国要职,悉依天朝成制。于是授沈约为吏部尚
书,兼右仆射,范云为侍中。云前为约诳,致落人后。此时日夕留心,恨不把梁王衍即刻抬
上,便好做个开国元勋。自二月间衍封梁王,迁迟旬月,尚不闻准备受禅,连衍亦未曾提
及,不禁格外心焦。常思乘间进言,偏衍深居简出,除出殿视事对众裁决外,整日里在内休
养。有时云入启事,且往往谢绝,不得见面。仔细探听,方知衍为女色所迷,竟将大事搁起。
衍妻郗氏为故太子舍人郗晔女,幼即明慧,善隶书,通史传,女工女容,无不娴熟。宋
后废帝昱欲纳女为后,事不果行,齐初安陆王缅,又欲娶女为妃,郗家托词女疾,婚议复
寝。建元末年,竟嫁衍为妻,伉俪甚谐。衍出为雍州刺史,郗氏随行,病殁襄阳官廨中,惟
郗氏在日,性多妒忌,禁衍置妾。衍只有一妾丁氏,尝遭郗氏虐待,每日使舂米五斛。幸丁
氏是一村女,不甚懦弱,却还吃苦得起,按日照舂。若有神助,从未违限,亦无怨言。郗氏
迭生三女,不得一男,丁又遭忌,鲜得当夕。及郗氏病死,丁氏始得怀北+,产下一男,取
名为统,就是后来的昭明太子。统生月余,衍起师围郢,丁氏母子,当然是不便随行,留居
雍城。带叙萧衍妻妾,贯穿前后。
及衍既入建康,已做了两年旷夫,骤得余、吴两姬,趋承左右,朝拥暮偎,欢乐可知。
惟吴淑媛已经有娠,未便常侍枕席,遂令佘妃专宠,日夕相亲。这位多才多智的梁王衍,也
被那色魔扰住,几乎似醉似痴,沈湎不治。色之害人大矣哉!云既洞悉情由,遂屡次求见。
衍不好屡却,或许进谒,云请屏去左右,衍但说左右俱是心腹,有事不妨尽言。究竟投鼠忌
器,属耳须防,云恐为左右泄语,未敢直谏,只得隐约陈情,劝衍戒色。衍虽然面允,耽乐
如故。云乃想出一计,特邀领军王茂,一同进谏。茂佐衍起兵,战必先驱,推为功首,初为
雍州长史,超迁至领军将军,衍格外优待,言听计从。云得茂为帮手,便放胆进去,排闼入
见。衍惊问何因?云朗声道:“昔汉高祖居山东,贪财好色,及入关定秦,财帛无所取,妇
女无所幸,范增畏他志大,后来终得成功。今明公始定建康,海内方想望风声,奈何为色所
迷,取亡国女子,自累盛德呢!”衍默然不答,茂即下拜道:“范云言是!公以天下为念,
不宜留此亡国妇。”
衍被二人缠住,勉强答说道:“我便当放她出去。”云趁势进言道:“公既采纳愚言,
便应速行。前时放出宫人二千名,分赏将士,独王领军尚无所得,王领军为公效力,忠勇过
人,何为独令向隅?今愿将余、吴二姬,择一为赐!”衍遽答道:“吴氏已有娠了。”云复
道:“吴既有娠,请出佘氏赉茂罢。”说至此,以目视茂,茂即顿首拜谢。衍心实不愿,转
思大事将成,不能为一女子,违忤功臣,反滋众怨,因慨然语茂道:“我便将佘氏赉卿!”
说着,顾令左右,召出佘氏,竟命王茂领去。佘妃不防有此一着,急得蛾眉紧蹙,珠泪欲
垂,当即拜倒衍前,嘤嘤泣语。衍不待启口,便拂袖起座道:“汝去罢!不必多说了。”又
顾王茂道:“卿须善待此妇,勿负我言!”一面说,一面走入内室去了。有此决心,故得为
帝四十余年。佘氏不好再留,只得起身收泪,随茂出门,上舆赴茂私第。从此又另是一番情
缘,毋庸细表。倒便宜了王茂。
且说衍既放出佘妃,复赐云、茂钱各百万。是霸王权术。于是决计篡齐,准备参禅。湘
东王宝暱,系安陆王缅嗣子,素好文学,为衍所忌,诬他谋反,立即捕诛。宝暱弟宝览、宝
宏,一并受戮。还有邵陵王宝攸,晋熙王宝嵩,桂阳王宝贞,年龄都不过十岁上下,都缘宝
暱连坐,悉令自尽。庐陵王宝玄忧死,鄱阳王宝夤,穿墙夜出,逃匿山涧,昼伏夜行,得抵
寿阳东城,投降北魏。明帝诸子,只剩了晋安王宝义及江陵嗣主宝融。衍乃奉表江陵,佯请
宝融东归,入都为帝。宝融带领百官,便即启行,留萧憺为荆州刺史,都督荆、湘军事。
那边马首东瞻,这边已攀龙附凤,自行劝进。接连是上陈符瑞,迭报祯祥,或称景星
见,或称甘露降,或称凤凰至,或称驺虞兴,种种奇异,不知他是真是假,统说是上天应
命,百兽率仪。沈约、范云等,又贻书夏侯详,教他迫主禅位,不得迟延。夏侯详见风使
帆,乐得做个人情,同佐新朝景运。及宝融到了姑熟,便遣使入都,与范云、沈约等接洽,
定受禅仪。应用诏书,已由沈约草就,便即颁发出来。语云:
夫五德更始,三正迭兴,驭物资贤,登庸启圣。故帝迹所以代昌,王度所以改耀,革晦
以明,由来尚矣。齐德沦微,危亡洊袭,隆昌凶虐,实违天地,永元昏暴,取紊神人。三光
再沈,七庙如缀,鼎业几移,含识知泯。我高明之祚,眇焉将坠,永惟屯难,冰谷载怀。相
国梁王,天诞睿哲,神纵灵武,德格玄祗,功均造物,止宗社之横流,及生民之涂炭,扶倾
颓构之下,拯溺逝川之中,九区重缉,四维更纽,绝礼还纪,崩乐复张,文馆盈绅,戎亭息
警,浃海隅以驰风,罄轮裳而禀朔,八表呈祥,五灵效祉,岂止鳞羽祯奇,星云瑞色而已
哉!勋茂于百王,道昭乎万代,固已明配上天,光华日月者也。河岳表革命之符,图谶纪代
终之运,乐推之心,幽显共积,歌颂之诚,华裔同著。昔水政既微,木德升绪,天之历数,
实有攸归,握镜璇枢,允集明哲。朕虽庸蔽,闇于大道,永鉴崇替,为日已久,敢忘列代之
高义,神人之至愿乎!今便敬禅于梁,即安姑熟,一依唐、虞、晋、宋故事,王其毋辞!
这诏传出,那宣德太后王氏,当然是不能安居,也由沈约等代下一令道:
西诏至,帝宪章前代,敬禅神器于梁。可临轩遣使,恭授玺绶,未亡人便归别宫,如令
施行。
中兴二年四月壬戌日,宣德太后遣尚书令王亮等,奉玺绶诣梁宫,又有一两篇大文章。
其玺书云:
夫生者天地之大德,人者含生之通称,并首同本,未知所以异也。而禀灵造化,贤愚之
情不一,托性五常,强柔之分或舛。群后靡一,争犯交兴,是故建君立长,用相司牧,非谓
尊骄在上,以天下为私者也。兼以三正迭改,五运相迁,绿文赤字,征文表洛。在昔勋华,
深达兹义,眷求明哲,授以蒸人。迁虞事夏,本因心于百姓,化殷为周,实受命于苍昊。爰
自汉、魏,罔不率由,降及晋、宋,亦遵斯典。我高皇所以格文祖而抚归运,畏上天而恭宝
历者也。至于季世,祸乱洊臻,王度纷纠,奸回炽积。亿兆夷人,刀俎为命,已然之逼,若
线之危,天柈地,逃形无所,群凶挟煽,志逞残戮,将欲先殄衣冠,次移龟鼎,衡保周召,
并列宵人,巢幕累卵,方此非切。自非英圣远图,仁为己任,则鸱枭厉吻,翦焉已及。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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