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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15 蔡东藩 (现代)
扶曳出外,幽锢城西别馆。恂卧床不起,竟至月余。魏主怒尚未息,至清徽堂召见群臣,议
即废恂,司空兼太子太傅穆亮,仆射太子少保李冲,并免冠顿首,代为哀请。魏主勃然道:
“古人有言:大义灭亲,此儿今日不除,必为国家大祸。南朝永嘉乱事,可为借鉴,奈何好
姑息养奸哩!”遂即下诏,废恂为庶人,移置河阳无辟城,所供服食,仅免饥寒。
适恒州刺史穆泰,定州刺史陆叡,不乐移徙,共谋作乱。魏主闻报,急使任城王澄,掩
捕二人,拘系平城狱中。魏主又亲往审鞫,诛穆泰,赐陆叡自尽。还至长安,接得中尉李彪
密报,谓废太子恂,将与左右谋逆,恐是蜚言。乃使咸阳王禧,与中书侍郎邢峦,奉诏赍
鸩,迫令取饮。恂饮毕即死,年才十五。用粗棺常服为殓,槀葬河阳城。另立次子恪为太
子。恪母高氏,为将军高肇妹,幼时梦为日所逐,避匿床下,日化为龙,绕身数匝,大惊而
寤。时已目为奇征,年十三岁入掖庭,婉艳动人,由魏主召幸数次,得孕生恪。嗣又生子名
怀,恪为太子,怀亦受封广平王,至冯昭仪得宠,高氏亦为魏主所疏。昭仪无出,闻高氏幼
有异梦,料将来应在恪身,乃欲养恪为子,竟将高氏毒毙。恪年尚幼,遂归冯昭仪抚养,每
日必亲视栉沐,慈爱有加。魏主还嘉她抚恪有恩,不啻己出,其实她是慕效姑母,想做第二
个文明太后,蓄志正不小呢!计策固佳,可惜无文明太后福命!
东阳王拓跋丕,前曾劝阻迁都,及魏主诏改衣冠,丕仍着旧服,诸多忤旨,降封为新兴
公。丕子隆及弟超,又与穆泰密谋为乱,经魏主宏穷治泰党,隆超皆连坐伏诛。丕本不预
谋,亦被斥为民。当时北魏宗室,丕年最高,资望亦为最隆,历事六朝,垂七十年,骤然夺
职,还为庶人,朝野皆为叹惜。魏在两拓跋丕,一为太武之弟,封乐平王,已经早殁,此拓
跋丕为代王翳槐玄孙,非道武嫡裔,阅者幸勿混视。魏主宏还特别加恩,免不死罪。未几,
即立冯昭仪为继后,疏斥老成,专宠艳妃,一位守文中主,损德实不少呢。小子有诗叹道:
无辜弃妇先伤义,有意诛儿又害慈;
尽说孝文魏主宏殁后谥法。能复古,如何恩义两乖离!
魏主远贤近色,好大喜功,闻得南朝屡杀大臣,众心不服,复乘隙起兵,进攻南阳。欲
知胜负如何,下回再行详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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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回所叙,专指魏事,齐事第连类带叙而已。当魏主之决计南伐也,名非不正,乃屈于
崔庆远之数言,即致气沮,已见其用志之不专。萧鸾横逆,敢弑二君,据事驳斥,彼将何辞?
乃以萧衍之战胜,冯诞之病死,即引军还洛,仅遣使临江,数罪而去,言不顾行,多辞奚益?
要之一味意气用事,徒假虚名以欺人世耳。至若皇后无过,乃以宠妾之谗构,遽黜为尼,太
子恂少年寡识,未始不可教之为善,乃始则废徙,继则赐死。观夫李彪之密表,及次子恪之
归养昭仪,竟得夺嫡,其暗中之谗间播弄,不问可知。魏主宏甘为所蔽,以致夫妇失道,父
子贼恩,家不齐则国不治,是而谓为守文令主也,谁其信之!
南北史演义
第三十三回 两国交兵齐师屡挫 十王骈戮萧氏相残
却说齐主鸾篡位时,第一个佐命功臣,要算中领军萧谌,鸾曾许他迁镇扬州,及事后食
言,但命他兼刺南徐,别授萧遥光为扬州刺史。谌怏怏失望,尝语友人道:“炊饭已熟,便
给别人。”尚书令王晏,得闻谌言,却暗中冷笑道:“何人再为谌作瓯等!大家得过且过罢
了。”鸾性本好猜,即位后更密遣亲幸,随处侦察。应是贼胆心虚。凡谌平时言动,多经侦
役报明,遂致疑忌。可巧魏主侵齐,谌兄诞力守司州,与魏相拒,诞弟诔更从军援诞,昆季
二人,为国效劳,鸾只好暂从含忍,迁延未发。谌不管死活,尚且恃功干政,遇有选用,窃
援引私党,嘱使尚书录奏,因此益遭主忌,酿祸尤深。会魏兵已退,鸾召大臣入宴华林园,
谌亦与坐,畅饮尽欢,至夜才撤席散去。谌亦退居尚书省。忽由御前亲吏莫智明,赍敕到
来,向谌宣读道:“隆昌时事,非卿原不得今日,今一门二州,兄弟三封,朝廷相报,不为
不优,卿乃屡生怨望,乃云炊饭已熟,合甑与人,究是何意?今特赐卿死!”谌听毕敕语,
当然惶骇,转思事已至此,无法求免,遂顾语智明道:“天人相去不远,我与至尊杀高、武
诸王,都由君传达往来,今令我死,君未尝出言相救,我将申诉天廷,冤冤相报,莫谓地下
无灵呢!”郁林、诲陵干卿甚事,何故助桀为虐?此次赐死,难道不是天道么?语至此,即
服毒自杀。
智明入内报鸾,鸾更遣使至司州,诛诞及诔,复将西阳王子明,世祖第十子。南海王子
罕,世祖第十一子。邵陵王子贞,世祖第十四子。亦一并牵连进去,概赐自尽。子明、子
罕,年仅十七,子贞年仅十五,少不更事,有何谋虑?此次为萧谌一案,缘同连坐,显见得
是冤诬致死哩。揭破鸾谋,不肯滑过。尚书令王晏,因萧谌已死,乘势专权,又为嗣主鸾所
忌。始安王萧遥光,前已劝鸾诛晏,鸾曾迟疑道:“晏与我有功,且未得罪,如何就诛?”
遥光道:“晏尝蒙武帝宠任,手敕至三百余纸,与商国事,彼尚不肯为武帝尽忠,怎肯为陛
下效力呢!”一语足死王晏。鸾不禁变色。已而亲吏陈世范,报称晏尝屏人私语,恐有异
谋。鸾愈加戒备,更命世范悉心侦伺。好容易至建武四年,世范又复告密,谓晏将俟主上南
郊,纠集世祖亲旧,窃发道中。鸾闻言益惧,竟召晏入华林省,敕令诛死,并杀晏弟广州刺
史诩及晏子德元、德和。
鸾两次废立,晏皆与谋,从弟思远谏晏道:“兄荷世祖厚恩,今一旦叛德助逆,后来将
如何自立!若及此引决,还可保全门户,不失后名。”晏微笑道:“我方啖粥,未暇此
事。”及超拜骠骑将军,顾语子弟道:“隆昌末年,阿戎思远小字。尝劝保自裁,我若依
他,何有今日!”思远遽应声道:“如阿戎所见,今尚为未晚哩。”晏仍然未悟,濒死前十
日,思远又语晏道:“时事可虑,兄亦自觉不凡,但当局易昧,旁观乃清,请兄早自为
计!”晏默然不答,思远乃出。晏且叹且笑道:“世上有劝人觅死,真是出人意外!”哪知
过了旬日,便即遭诛。
晏外弟阮孝绪,亦知晏必罹祸,辄避不见面。晏赠酱甚美,孝绪未觉,食酱时亦称为异
味。嗣闻由晏家送来,立即吐出,倾覆水中。至晏既受诛,孝绪亲友,恐他连坐,代为加
忧,孝绪怡然道:“亲而不党,何畏何疑!”果然王晏狱起,孝绪不闻连累,就是思远亦得
免罪。趋炎附势者其听之!不过萧谌死后,莫智明果遇祟暴亡。王晏为陈世范所害,世范却
安然如故,幽明路隔,无从查悉原因。小子但依事演述罢了。补出莫智明死状,回应萧谌遗
言。
齐主鸾授萧坦之为领军将军,徐孝嗣为尚书令,宣抚中外,粗定人心。那魏主宏谓有隙
可乘,大发冀、定、瀛、相、济五州丁壮,得二十万,亲自督领,出发洛阳。留吏部尚书任
城王澄居守,中尉李彪,仆射李冲为辅。授彭城王勰为中军大将军,都督行营事宜,勰面辞
道:“亲疏并用,方合古道,臣叨附懿亲,不应屡邀宠授。”魏主不从,命勰调军后随,自
引兵径诣襄阳。
先是镇南将军薛真度,劝魏主先取樊邓,魏主命他往攻南阳,竟被齐太守房伯玉击退。
至是为报复计,先向南阳进发。众号百万,各用齿吹唇,作鹰隼声,响彻远近。
既至南阳城下,一鼓作气,攻克外郛,房伯玉入守内城,誓众抵御。魏主遣中书舍人孙
延景,传语伯玉道:“我今欲荡平六合,不似前次南征,冬来春去,如或未克,终不还北。
卿此城当我首冲,不容不取,远期一载,近止一月,封侯枭首,就在此举!且卿有三罪,今
特一一晓示:卿先事武帝,不能效忠,反靦颜助逆,这就是第一大罪。近年薛真度来,卿乃
伤我偏师,这就是第二大罪。今銮辂亲临,尚不闻面缚出降,这就是第三大罪。若再怙恶不
悛,恐死在目前,我虽好生,不能轻贷!”三大罪中,只有第一条还算中肯。伯玉亦遣副将
乐稚柔答语道:“大驾南侵,期在必克,外臣职守卑微,得抗君威,与城存亡,死且得所!
从前蒙武帝采拔,怎敢妄思?只因嗣主失德,今上光绍大宗,不特远近惬望,就是武皇遗
灵,亦所深慰,所以区区尽节,不敢贰心!即如前次北师深入,寇扰边民,外臣职守所关,
唯力是视;难道北朝政府,反导人不忠么?”语颇近理,可惜不能坚持!延景返白魏主,魏
主自逼城外吊桥,跃马径上。不意桥下却突出壮士,戴虎头帽,身服斑衣,来击魏主,魏主
人马皆惊,幸有魏将原灵度随着,拈弓搭箭,发无不中,连毙南阳壮士数人,方将魏主救
脱。魏主乃留咸阳王禧攻南阳,自引军趋新野。
新野太守刘思忌凭城守御,魏主屡攻不克,四筑长围,并遣人呼守卒道:“房伯玉已
降,汝何为独取糜碎?”思忌亦遣人应声道:“城中兵食尚多,未暇从汝小虏命令;彼此各
努力便了!”魏主倒也没法,但命将围攻,连日不休。
齐主鸾闻魏兵压境,曾遣直閤将军胡松,助北襄城太守成公期,保守赭阳,义阳太守黄
瑶起保守舞阴。又因雍州关系重要,遣豫州刺史裴叔业往援,叔业谓北人不乐远行,专喜抄
掠,若侵入虏境,虏主自然回顾,司、雍便可无虞。齐主鸾以为奇计,许他便宜行事,叔业
遂引兵攻魏虹城,俘得男女四千余人。一面令别将鲁康祚、赵公政等,率兵万人,往攻太仓
口。
魏豫州刺史王肃,使长史傅永,率甲士三千人,堵塞太仓,与齐军夹淮列阵。永语左右
道:“南人专喜斫营,夜间必来劫我寨,近日乃是下弦,夜色苍茫,我料他越淮前来,当在
淮中置火,记明浅处,以便还涉。我正可将计就计,歼敌立功,就在今日了!”遂分部兵为
二队,埋伏营外,又使人用瓠贮火,密渡南岸,至水深处置火,嘱待夜间火起,悉数燃着,
不得有误。各士卒依言去讫,永设着空营,厉兵以待。到了夜静更深,果有齐兵杀到。鲁康
祚、赵公政,并马入营,见营中虚设灯火,不留一人,料知中计,急忙麾兵退还。蓦闻一声
胡哨,伏兵从左右杀出,夹击齐军。鲁、赵两将,拚命冲突,也顾不得行列步伐,霎时间人
马散乱,弄得七零八落。赵公政策马飞奔,兜头遇着一将,正是傅永,一时不及措手,被永
伸手过来,活活擒去。鲁康祚见公政就擒,慌忙脱去甲胄,从斜刺里奔至水滨,跃马急渡,
偏偏南岸信火,散作数处,辩不出甚么浅深,那时情急乱涉,失足灭顶,竟致溺死。部下兵
士,一半为魏人所杀,还有一半渡淮南奔,也因深浅难辨,溺毙无数。只有几个寿命延长
的,奔报叔业。
永械住赵公政,复捞得鲁康祚尸首,奏凯而归。王肃大喜,遣使向魏主处报述永功。嗣
闻叔业进薄楚王戍,仍令永率三千人赴援。永先遣心腹将弁,倍道驰告戍军,令急填塞外
堑,就城外埋伏千人,俟援军驰至,鸣炮为号,两路夹攻,戍军当然遵行。既而叔业进兵戍
所,正拟部分将士,下令猛攻,不防号炮一响,前有伏兵杀出,后有永兵掩至,害得叔业心
慌意乱,夺路奔逃,连一切伞扇鼓幕,一并弃去,兵士甲仗,丧失无算。也是鲁赵一流人
物。永也不蹑击,但收拾所得兵械,整军欲归。左右尚劝永急进,永喟然道:“吾弱卒不过
三千人,彼精甲犹盛,并非力屈,不过堕我计中,仓猝遁去。我但俘获此数,已足使彼丧
胆,还要追他做甚么?”乃驰还报捷。
肃更为奏闻,魏主即拜永为安远将军,兼汝南太守,封贝邱县男。永有勇力,好学能
文,魏主尝叹道:
“上马击贼,下马作露布,唯傅修期一人。”修期便是永字。魏主呼字不
呼名,正是器重傅永的意思。原是能手。
一面命统军李佐,急攻新野,刘思忌堵守不住,竟被攻入,且因巷战力竭,为佐所缚。
献至魏主驾前,魏主笑问道:“今可降否?”思忌朗声道:“宁作南朝鬼,不为北虏臣!”
可为硬汉。乃推出斩首。魏主遂南循淝水,淝北大震。赭阳戍将成公期,舞阳戍将黄瑶起,
相继南遁。瑶起曾害死王奂,魏主欲为王肃报仇,饬兵追捕,竟得擒住。当下缚送与肃,肃
见是杀父仇人,便摆起香案,破瑶起心,哭祭父灵。再将瑶起脔割烹食,聊泄旧恨。王奂被
杀,王肃投魏事,见前文二十九回中。魏主又移攻南阳,房伯玉势孤援绝,不得已面缚出
降。有愧刘思忌。伯玉见从弟思安,曾仕魏为中统军,屡为伯玉泣请,魏主乃特命贷死,留
居营中。
齐主鸾闻新野南阳,相继陷没,复遣太子中庶子萧衍,度支尚书崔慧业,带领军将刘山
阳、傅法宪等,共将士五千余人,出救襄阳。进诣彭城,忽见魏兵数万骑,蹀躞前来,气势
甚盛,慧景忙敛众入城,为守御计。萧衍检阅城中,无粮无械,禁不住一把冷汗,便顾语慧
景道:“我军远来,蓐食轻行,已有饥色;若见城中粮备空虚,势必溃变,如何保守得住!
不若仗着锐气,冲击一阵,倘能杀退虏兵,士气尚可振作,不致为变呢。”慧景支吾道:
“我看虏众多是游骑,日暮自当退去,尽可无虑。”既而天色将晚,魏兵越来越多,势且凭
城。慧景竟潜开南门,带着自己部曲,向南遁去,余众当然大哗,相继皆遁。萧衍亦不能禁
遏,只好令山阳、法宪二将,率兵断后,且战且行。
魏兵自北门杀入,见齐军已经尽遁,便长驱追赶。齐军闻有追兵,都想急奔,适前面有
一阔沟,上架木桥,被崔慧景前队过去,急不暇择,已将桥梁踏断。那后队无桥可渡,挤做
一堆,惊惶的了不得。魏兵煞是厉害,用着强弓硬箭,夹道射来,傅法宪中箭落马,一呼而
亡。士卒拚死逾沟,多半坠没。亏得刘山阳遇急生智,忙令军士舍去甲仗,填塞沟中,逃兵
始得半沉半浮,褰裳过去。山阳亦越沟南还,趋至淝城,已值黄昏,后面鼓声大震,魏主自
率大兵驰至,山阳急入城闭门。幸城中备有矢石,陆续运至城上,或射或掷,伤毙魏兵前队
数十人,魏主乃退。转趋樊城,城上守御颇严,雍州刺史曹虎,正在此堵截魏军。魏主料知
难下,转向悬瓠城去了。魏又一胜,齐又一挫。独镇南将军王肃,进攻义阳。
齐豫州刺史裴叔业,自楚王戍败归,搜卒补乘,得五万人,闻义阳被攻,又用了一条围
魏救赵的计策,不救义阳,直攻涡阳。仍然是老法儿。魏南兖州刺史孟表,为涡阳城守,无
粮可因,但食草木皮叶,飞使至悬瓠乞援。魏主使安远将军傅永,征虏将军刘藻,辅国将军
高聪等,并救涡阳,统归王肃节制。高聪为前锋,刘藻继进,被裴叔业迎头痛击,杀得人仰
马翻,东逃西散。傅永从后接应,也为前军所冲,不能成列,没奈何收军徐退。傅将军也没
法了。叔业驱军再进,聪与藻都弃师逃窜。单剩傅永一军,抵当叔业。部下都无斗志,勉强
战了几合,便即溃走。永亦只得奔还,这次算是齐军大捷,斩首万级,活捉三千余人,所得
器械杂畜财物,不可胜计。
魏主闻败,命锁三将至悬瓠,聪与藻流戍平州,永亦夺官,连王肃亦坐降为平南将军。
肃请再遣军救涡阳,魏主复谕道:“卿何不自救涡阳,乃徒向朕絮聒,更乞派兵?朕处若分
兵太少,不足制敌,太多转不足扈跸,卿当为朕熟筹!义阳可取乃取,不可取即舍,若失去
涡阳,卿不得为无罪哩!”肃得了此谕,乃撤义阳围,转救涡阳,步骑共十余万,叔业见魏
兵势盛,不敢抵敌,夤夜退兵。翌晨被魏兵追及,杀伤甚众,匆匆的走保义阳。王肃亦收军
而回。齐兵又败。
齐主鸾连得败耗,颇怀忧惧,渐渐的积忧成疾,不能视朝。宗室诸王,都入内问安。鸾
叹道:
“我及司徒诸儿,多未长成,司徒指安陆王缅,见三十一回。独高、武子孙,日见壮
盛,将来终恐为我患呢!”既而太尉陈显达进谒,鸾述及己意,显达道:“这等小王,何足
介意!”鸾闭目不答。及显达退出,遥光入见,鸾复与议及,正中遥光下怀,便竭力撺掇,
劝鸾尽歼高、武子孙。原来遥光素有躄疾,每乘肩舆入殿,辄与鸾屏人密谈,鸾即向左右索
取香火,供爇案上,自己呜咽流涕。到了次日,必杀戮同宗,遥光非常快意。他的存心,并
非为萧鸾子孙计,实欲借鸾逞凶,灭尽高、武后裔。等到鸾死,却好把鸾子鸾孙,再加翦
灭,将来的齐室江山,容易占住,也得安然为帝。鸾未曾察觉,还道是遥光爱己,惟言是
从,遥光遂乘鸾有疾,矫制收捕高、武子孙,共得十王,一律杀死。
欲知十王为谁,由小子表明如下:
河东王铉。高帝第十九子,时年十九。临贺王子岳。武帝第十六子,时年十四。西阳王
子文。武帝第十七子,年亦十四。衡阳王子峻。武帝第十八子,年亦十四。南康王子琳。武
帝第十九子,年亦十四。永阳王子岷。武帝第二十子,出继衡阳王道度为孙,时年亦十四。
湘东王子建。武帝第二十一子,时年十三。南郡王子夏。武帝第二十三子,年仅七岁。巴陵
王昭秀。由临海王改封,系文惠太子第三子,时年十六。桂阳王昭粲。文惠太子第四子,年
才八岁。
自这十王被杀后,高、武子孙,得封王爵诸人,无一留遗,煞是可叹!从前齐世祖武帝
在日,尝梦见一金翅鸟,突下殿廷,搏食小龙无数,始飞上天空。文惠太子长懋,亦尝语竟
陵王子良道:“我每见鸾,辄怀恶心,若非彼福德太薄,必与我子孙不利!”至是皆验。遥
光既杀死诸王,乃使公卿诬构十王罪状,请正典刑。鸾尚有诏不许,俟再奏后,方才允议,
且进遥光为大将军,并改建武五年为永泰元年。
大司马王敬则,出任会稽太守,因见萧谌、王晏,依次受诛,未免动了兔死狐悲的观
感。至此复闻高、武子孙,悉数尽歼,又加了一层疑惧。自思为高、武旧将,终且被嫌,日
夜筹画,尚苦无自全计策。齐主鸾却也相疑,不过因他年已七十,并居内地,所以稍稍放
心,未曾诛夷。敬则长子仲雄,留侍殿廷,雅善弹琴,宫中留有蔡邕汉人。焦尾琴一具,由
鸾给仲雄鼓弹,仲雄操懊侬曲,曲中有歌词云:“常叹负情侬,郎今果行许。”又有语云:
“君行不净心,哪得恶人题!”鸾闻琴声,愈加猜愧。及寝疾日笃,特命张瓌为平东将军兼
吴郡太守,防备敬则。敬则大惊道:“东无寇患,用甚么平东将军?
大约是欲平我呢。我岂甘心受鸩么?”
徐州行事谢朓,系敬则女婿,敬则第五子幼隆,曾为太子洗马,与朓密书往来,约同举
事。朓竟执住来使徐岳,奏报朝廷,于是鸾决计加讨,指日遣兵。消息传到会稽,敬则从子
公林,曾为五官掾,劝敬则急速上表,请诛幼隆,自乘单舸还都谢罪。敬则不应,竟举兵造
反,扬言奉南康侯子恪为主,将入都废鸾。子恪系豫章王嶷次子。为这一番传闻,遂令大将
军始安王遥光,驰入白鸾,请将高、武余裔,无论长幼,悉召入宫,一体就诛。鸾已病剧,
模糊答应,遥光遂召集高、武诸孙,置诸西省,所有襁褓婴儿,亦令与乳母并入,令太医速
煮椒二斛,都水监办棺材数十具,俟至三更天气,好将高、武诸孙,尽行毒毙。小子有诗叹
道:
忍心竟欲灭同宗,狼子咆哮亦太凶;
待到东城匍伏日,问他曾否得乘龙!事见下文。
毕竟高、武诸孙,是否同尽?容至下回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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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主宏二次出师,再攻襄邓,实是忿兵,忿兵必败。其所以幸胜者,由齐君臣之互相猜
忌,所遣将吏,未肯为主尽力耳。萧谌诛矣,王晏死矣,两人有佐命大功,结果如此,彼如
裴叔业、崔慧景、萧衍诸人,能不寒心!心一寒而气即馁,欲其杀敌致果,谈何容易!然魏
兵且有涡阳之败,以屡胜之傅永,亦致狼狈奔还,忿兵必败之言,非其明证欤?齐主鸾不能
外攘,专事内残,遥光得乘间而入,屠戮十王。前用鸾者为萧道成,后用遥光者为萧鸾,卒
之皆授人以柄,自取覆亡。遥光后虽诛死,而东昏已成孤立,齐祚之不永也有以夫!
南北史演义
第三十四回 齐嗣主临丧笑秃鹙 魏淫后流涕陈巫盅
却说南康侯子恪,本不与敬则通谋。他曾为吴郡太守,因朝廷改任张瓌,卸职还都。蓦
闻都下有此谣传,不禁大骇。起初是避匿郊外,嗣得宫中消息,谓将尽杀高、武诸孙,乃拚
死还阙,徒跣自陈。到了建阳门,时已二更三点了,中书舍人沈徽孚,与内廷直閤单景俊,
正密谈遥光残忍,无法救解。适萧鸾睡熟,拟将三更时刻,暂从缓报。可巧子恪叩门,递入
诉状,景俊大喜,忙至寝殿中白鸾。鸾亦醒寤,令景俊照读状词,待至读毕,不禁抚床长叹
道:“遥光几误人事!”乃命景俊传谕,不准妄杀一人,并赐高、武子孙供馔,诘旦悉遣还
第,授子恪为太子中庶子。
嗣闻敬则出发浙江,张瓌遁去,叛众多至十万人,已达武进陵口,高、武诸陵,俱在武
进。乃亟诏前军司马左兴盛,后军将军崔恭祖,辅国将军刘山阳,龙骧将军胡松等,共赴曲
阿,筑垒长冈。又命右仆射沈文季都督各军,出屯湖头,备京口路。敬则驱众直进,猛扑兴
盛、山阳二垒。兴盛、山阳,竭力抵御,尚不能敌,意欲弃垒退师,又苦四面被围,无隙可
钻,不得已督兵死战。胡松引着骑兵,来救二垒,从敬则后面杀入。敬则部众虽多,大都乌
合,顿时骇散。兴盛、山阳趁势杀出,与胡松并力合攻,敬则大败。崔恭祖又倾寨前来,正
值敬则返奔,便挺枪乱刺,适中敬则马首,敬则忙跃落马下,大呼左右易马,怎奈左右俱已
溃乱,仓猝不及改乘,那崔恭祖的枪尖,又刺入敬则左胁。敬则忍痛不住,竟致仆地,兴盛
部将袁文旷,刚刚杀到,顺手一刀,结果性命。余众或死或逃,一个不留。当下传首建康,
报称叛党扫平。
时齐主鸾已经病笃,太子宝卷,急装欲走,都下人士,惶急异常。至捷报传到,方得安
定。所有敬则诸子,悉数捕诛,家产籍没,宅舍为墟。敬则母尝为女巫,生敬则时,胞衣色
紫,母语人道:“此儿有鼓角相。”及年龄稍长,两腋下生乳,各长数寸,又梦骑五色狮
子,侈然自负。善骑射,习拳术,萧氏得国,实出彼力,因此官居极品,父子显荣。只是天
道昭彰,善恶有报,似敬则的逼死苍梧,助成篡逆,若令他富贵终身,子孙长守,岂不是惠
迪反凶,从逆反吉吗!至理名言。
左兴盛、崔恭祖、刘山阳、胡松四人,平敬则有功,并得封男。谢朓先期告变,亦得擢
迁吏部郎,朓三让不许。惟朓妻王氏,常怀刃衣中,欲刺朓谢父,朓不敢相见。同僚沈昭略
尝嘲朓道:“君为主灭亲,应该超擢,但恨今日刑于寡妻!”朓无言可答,惟赧颜相对罢
了。为当日计,却亦难乎为朓!
是年七月,齐主鸾病殁正福殿,年四十七。遗诏命徐孝嗣为尚书令,沈文季、江祏为仆
射,江祀为侍中,刘暄为卫尉;军事委陈太尉显达,内外庶务,委徐孝嗣、萧遥光、萧坦
之、江祏;遇有要议,使江祀、刘暄协商;至若腹心重任,委刘悛、萧惠休、崔惠景三人。
此外无甚要言,但面嘱太子宝卷道:“作事不可落人后,汝宜谨记勿忘!”看官听着!为了
这句遗嘱,遂令宝卷委任群小,任情诛戮,搅乱的了不得,终弄得身亡国灭呢。是谓天道。
宝卷即位,谥鸾为明皇帝,庙号高宗。鸾在位只五年,改元二次,残刻寡恩,事多过
虑,平时深居简出,连郊天大典,都屡次延约,始终不行。又尝迷信巫觋,每出必先占利
害,东出云西,西出云北,及疾已大渐,尚不许左右传闻。无非推己及人,防他变乱,但如
此为帝,有何趣味!且因巫觋进言,谓后湖水经过宫内,不利主上,乃欲堵塞后湖,作为厌
胜。其实宫中取饮,全仗此湖,鸾为疗疾起见,至欲因噎废食,亏得早死数日,事乃得寝。
史家称他起居俭约,宫禁肃清,罢新林苑,废锺山楼馆,斥卖东田园囿,舆辇舟乘,剔去金
银,后宫服饰,概尚朴素,御食时有裹蒸一大枚,尝令剖作四块,食半留半,充作晚餐,从
前高、武俭德,亦不过如是。哪知圣帝明王,德量宽广,不在区区小节;若徒从俭省一事,
传作美谈,岂非是不虞之誉,未足凭信么?评论精严。
这且不必絮谈,且说太子宝卷,素性好弄,不喜书学,乃父亦未尝斥责,但命尽家人
礼。宝卷求每日入朝,有诏不许,但使三日一朝。夜间无事,辄捕鼠达旦,恣情笑乐。至入
承大统,不愿谘询国事,但与宦官宫妾等,终日嬉戏,彻夜流连。梓宫殡太极殿中,才经数
日,即欲速葬。徐孝嗣入内固争,始延宕了一月,出葬兴安陵。宝卷临丧不哀,每哭辄托云
喉痛。大中大夫羊阐入临,号恸俯仰,脱帻坠地,露首无发,好似秃头一般。宝卷瞧着,忍
不住狂笑起来,且笑且语道:“秃鹙啼来了!”左右闻言,亦笑不可抑,统做了掩口葫芦。
到了奉灵安葬,宝卷越无哀思,从此欢天喜地,纵乐不休。左右嬖幸,捉刀随侍,俱得希旨
下敕,时人遂有刀敕的称呼。扬州刺史始安王萧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右仆射江涢,右将军
萧坦之,侍中江祀,卫尉刘暄,更番入直,分日帖敕,朝三暮四,无所适从。眼见是纪纲日
紊,为祸不远了。暂作一结。
魏主宏闻齐主病殂,却下了一道诏敕,证经引礼,不伐邻丧,说得有条有脊,居然似仁
至义尽,效法前贤。哪知他却有三种隐情,不得不归,乐得卖个好名,引兵北去。极写魏主
心术。看官听我叙来,便可知晓。魏主南下,留任城王澄,及李彪、李冲居守。见上回。彪
家世孤微,赖冲汲引,超拜太尉,此次共掌留务,偏与冲两不相容,事多专恣。冲气愤填
胸,历举彪过,请置重辟。魏主但令除名。冲余恨未平,竟病肝裂,旬日毕命。好去重会文
明太后了。洛阳留守,三人中少了二人,魏主不免担忧,遂动归志。这是第一层。还有高车
国在魏北方,服魏多年,此次魏主南侵,调发高车兵从行,高车兵不愿远役,推奉袁纥树者
为主,抗拒魏命。魏主遣将军宇文福往讨,大败奔还。更命将军江阳王元继,再出北征,继
主张招抚,一时不能平乱。魏主未免心焦,拟自往北伐,所以不能不归。这是第二层。最可
恨的是宫闱失德,贻丑中冓,累得魏主躁忿异常,不得不驰还洛都,详讯一切。魏主好名,
偏遇艳妻出丑,哪得不恨!
原来冯昭仪谗谋得逞,正位中宫,本来是鱼水谐欢,无夕不共,偏偏魏主连岁南下,害
得这位冯皇后,凄凉寂寞,闷守孤帏。适有中官高菩萨,名为阉宦,实是顶替进来,仍与常
人无二,而且容貌颀皙,资性聪明,每日入侍宫帏,善解人意。冯皇后很加爱宠。他竟巧为
挑逗,引起冯后慾火,把他侍寝,权充一对假鸳鸯。谁知他阳道依然,发硎一试,久战不
疲,冯后是久旱逢甘,得此奇缘,喜出望外。真是一个救苦救难的大菩萨。嗣是朝欢暮乐,
我我卿卿,又得阉竖双蒙等,作为腹心,内外瞒蔽,真个是洞天花月,暗地春宵。但天下事
若要不知,除非莫为,冯皇后虽买通侍役,代为掩饰,终不免漏泄出去,使人闻知。会魏主
女彭城公主,曾为刘昶子妇,年少嫠居,冯后欲令她改嫁,即为亲弟北平公冯夙求婚,请命
魏主,魏主却也允许。偏是公主不愿,将近婚期,竟潜挈婢仆十数人,乘轻车,冒霖雨,直
达悬瓠,进谒魏主,跪陈本意,且言后与高菩萨私乱情形。魏主将信将疑,又惊又愕,只好
暂守秘密,还鞫实情。这是第三层。途次忧愤交并,竟致成疾。
彭城王勰筑坛汝滨,祷告天地祖宗,自乞身代,果然神祖有灵,勰仍无恙,魏主却渐渐
告痊。行至邺城,接得江阳王继来表,招抚高车,已有成效,树者虽亡入柔然,但也有出降
意,尽可无忧。魏主稍稍放心,休养旬月,就在邺城过冬。越年为魏主太和二十三年,就是
齐主宝卷永元元年,年序不便常混,故本编屡次点清。正月初旬,魏主即自邺还洛,一入宫
廷,便拿下高菩萨、双蒙,当面审问。二人初尚狡赖,一经刑讯,才觉熬受不住,据实招
供,并说出冯后厌禳情事。
先是彭城公主南赴悬瓠,冯后恐公主讦发阴私,渐生忧虑,召母常氏入宫,求托女巫禳
厌,使魏主速死,自得援文明太后故例,另立少主,临朝称制。又尝取三牲入宫,托词祈
福,阴实为厌禳计。常氏或自诣宫中,或遣婢入宫,与相报答。偏迅雷不及掩耳,那高菩
萨、双蒙等,已被魏主讯得确供,水落石出。冯皇后原是惊惶,魏主亦气得发昏,旧疾复
作,入卧含温室中。
到了夜间,令菩萨等械系室外,召后问状,后不敢不来,入室有遽色。魏主令宫女搜检
后身,得一小匕首,长三寸许,便喝令斩后。后慌忙跪伏,叩头无数,涕泣谢罪。魏主乃命
她起来,赐坐东楹,隔御寝约二丈余,先令菩萨等陈状,菩萨等不敢翻供,仍照前言陈明。
魏主瞋目视后道:“汝听见否?汝有妖术,可一一道来。”后欲言不言,经魏主一再催迫,
方乞屏去左右,自愿密陈。魏主使中宫侍女,一概出室,唯留长秋卿白整在侧,且起取佩
刀,指示后面,令她速言。后尚不肯语,但含着一双泪眼,注视白整。魏主会意,用棉塞整
两耳,再呼整名,整已无所闻,寂然不应,乃叱后从实供来。后无可抵赖,只得呜呜咽咽,
略述大概。亏她老脸自陈。魏主大愤,直唾后面。且召彭城王勰,北海王祥入室,嘱令旁
坐。二人请过了安,见后亦在座,未免局促不安。魏主指语道:“前是汝嫂,今是他人,汝
等尽管坐下。”二人方才谢坐。魏主又语道:“这老妪欲挟刃刺我,可恶已极,汝等可穷问
本末,不必畏难!”二人见魏主盛怒,只好略略劝解,魏主道:“汝等谓冯家女不应再废
么?彼既如此不法,且令寂处中宫,总有就死的一日,汝等勿谓我尚有余情呢!”二王趋
退,魏主即命中官等送后入宫,后再拜而出。
过了数日,魏主有事问后,令中官转询,后又摆起架子,向中官叱骂道:“我是天子
妇,应该面对,怎得令汝传述呢?”中官转白魏主,魏主大怒,即召后母常氏入宫,详述后
罪,并责常氏教女不严,纵使淫妒。常氏未免心虚,恐为厌禳事连坐致刑,不得已挞后百
下,佯示无私。魏主尚顾念文明太后旧恩,不忍将后废死,但敕诛高菩萨、双蒙二人,并嘱
内侍等不得纵后,略加管束,就是废后敕书,亦迟久不下。所有六宫嫔妾,仍令照常敬奉,
唯太子恪不得朝谒,示与后绝,这真算是特别加恩了。未免有情。
会闻齐太尉陈显达,督领将军崔慧景,规复雍州诸郡,魏将军元英迎战,屡为所败,被
齐军夺去马圈、南乡两城,魏主病已少痊,力疾赴敌,并命广阳王拓跋嘉,从间道绕出均
口,邀截齐军归路。齐军前后受敌,杀得大败亏输,显达南走,慧景亦还。魏主虽然欣慰,
但跋涉奔波,终不免有一番劳顿,病骨支离,禁受不起,又复病上加病,奄卧行辕。彭城王
勰,旁侍医药,昼夜不离,饮食必先尝后进,甚至蓬首垢面,衣不解带。好兄弟,好君臣。
魏主命勰都督中外诸军事,勰面辞道:“臣侍疾无暇,怎可治军?愿另派一王,使总军
务。”魏主道:“我正恐不起,所以命汝主持,安六军,保社稷,除汝外尚有何人?幸勿再
辞!”勰乃勉强受命。
既而魏主疾亟,乘卧舆北归,行次谷塘原,病势益甚,顾语彭城王勰道:“我已不济事
了,天下未平,嗣子幼弱,倚托亲贤,所望惟汝!”勰泣答道:“布衣下士,尚为知己尽
力,况臣托灵先皇,理应效命股肱,竭力将事。但臣出入喉膂,久参机要,若进任首辅,益
足震主,圣如周旦,尚且遁逃,贤如成王,尚且疑惑,臣非矫情乞免,实恐将来取罪,上累
陛下圣明,下令愚臣辱戮呢!”勰非不知远虑!后来仍难免祸,功高震主之嫌,非上智其能
免乎!魏主沈吟半晌,方徐答道:“汝言亦颇有理,可取过纸笔来。”勰依言取奉纸笔,由
魏主强起倚案,握笔疾书,但见上面写着:
汝第六叔父勰,清规懋赏,与白云俱洁,厌荣舍绂,以松竹为心。吾少与绸缪,提携道
趣,每请朝缨,恬真邱壑。吾以长兄之重,未忍离远,何容仍屈素业,长婴世网?吾百年之
后,其听勰辞蝉舍冕,遂其冲挹之性也!
书至此,手已连颤,不能再写,乃掷笔语勰道:“汝可将此谕付与太子,惬汝素怀。”
勰见魏主困惫,扶令安卧。魏主喘吁多时,又命勰草诏,进授侍中北海王详为司空,平南将
军王肃为尚书令,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嘉,为尚书左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令与太尉咸
阳王禧,尚书右仆射任城王澄,并受遗命,协同辅政,随即口述己意,命勰另书道:
谕尔太尉、司空、尚书令、左右仆射、吏部尚书:惟我太祖丕不之业,与四象齐茂,累
圣重明,属鸣历于寡昧,兢兢业业,思纂乃圣之遗踪,迁都嵩极,定鼎河瀍,庶南荡瓯吴,
复礼万国,以仰光七庙,俯济苍生,天未假年,不永乃志。公卿其善毗继子,隆我魏室,不
亦善欤!可不勉之!
勰俱书就,呈与魏主阅过,魏主始点首无言。是时惟任城王澄,广阳王嘉从军,嘉为太
武帝焘孙,澄为景穆太子晃孙,年序最长,齿爵并崇,当由魏主召入,略述数语。二王奉命
退出,勰仍留侍。越二日,魏主弥留,复语彭城王勰道:“后宫久乖阴德,自寻死路,我死
后可赐她自尽,葬用后礼,庶足掩冯门大过,卿可为我书敕罢!”勰复依言书敕,书毕呈
阅,魏主已不省人事,顷刻告终。年三十有三。
魏主宏雅好读书,手不释卷,所有经史百家,无不赅览,善谈庄老,尤精释义,才藻富
赡,好为文章诗赋铭颂,自太和十年以后诏册,俱亲加口授,不劳属草,平居爱奇好士,礼
贤任能,尝谓人君能推诚接物,胡越亦可相亲,如同兄弟。又尝诫史官道:“直书时事,无
讳国恶,人主威福自擅,若史复不书,尚复何惧!”至若郊庙祭祀,未有不亲,宫室必待敝
始修,衣冠迭经浣濯,犹然被服。在位二十三年,称为一时令主。惟宠幸冯昭仪,以致废后
易储,有乖伦纪,渐且酿成宫闱丑事,饮恨而终,这可见色为祸原,常人且不宜好色,况系
一国的主子呢。大声疾呼。
彭城王勰,与任城王澄等计议,因齐兵尚未去远,且恐麾下有变,只得秘不发丧,仍用
安车载着魏主,趱程前进。沿途视疾问安,仍如常时,一面飞使赍敕,征太子恪至鲁阳,及
两下会晤,才将魏主棺殓,发丧成服,奉恪即位。咸阳王禧,是魏主宏长弟,自洛阳奔丧,
疑勰为变,至鲁阳城外,先探消息,良久乃入。与勰相语道:“汝非但辛勤,亦危险至
极!”勰答道:“兄识高年长,故防危险,弟握蛇骑虎,不觉艰难。”禧微笑道:“想汝恨
我后至哩。”此外东宫官属,亦多疑勰有异志,密加戒备。勰推诚尽礼,无纤芥嫌。俟恪即
位,即跪奉遗敕数纸。恪起座接受,一一遵行。当下令北海王详,及长秋卿白整等,赍着遗
敕,并持药入宫,赐冯后死。冯后尚不肯引决,骇走悲号,整指挥内侍,把后牵住,强令灌
下。小子有诗叹道:
尤物从来是祸苗,一经专宠便成骄;
别宫赐死犹嫌晚,秽史留贻恫北朝!
欲知冯后曾否服毒,且俟下回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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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鸾一生凶诈,而独有狂愚之嗣子,拓跋宏一生英敏,而独有淫恶之艳妻。先贤有言,
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鸾之不德,宜有是儿。魏主好文稽古,兼长武事,顾乃不能制一妇
人,菩萨为祟,厌禳继兴,巫盅不足,甚且挟刃图逞天下。好妒之妇人,未有不淫,好淫之
妇人,未有不悍。魏主宏为色所迷,已乖伦纪,身为元绪公,险作刀头鬼,犹沾沾于文明太
后之私恩,不声罪以诛之。夫文明太后,有杀父之大仇,尚不知报,何怪淫后之胆大妄为,
效尤益甚!其得安殂谷塘原,保全首领以殁,亦幸矣哉!然后知凶诈者固不足诒谋,英敏者
亦非真能制治也。
南北史演义
第三十五回 泄密谋二江授首 遭主忌六贵洊诛
却说魏冯后见了毒药,尚不肯饮,且走且呼道:“官家哪有此事,无非由诸王恨我,乃
欲杀我呢!”嗣经内侍把她扯住,无法脱身,没奈何饮毒自尽。白整等驰报嗣主,咸阳王禧
等,欢颜相语道:“若无遗诏,我兄弟亦当设法除去,怎得令失行妇人,宰制天下,擅杀我
辈呢!”魏主恪遵照遗言,尚用后礼丧葬,谥为幽皇后。仍命彭城王勰为司徒,摄行冢宰,
委任国事,一面奉梓宫还洛阳。守制月余,乃出葬长陵,追谥皇考为孝文皇帝,庙号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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