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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14 蔡东藩 (现代)
作,奄然而逝了,年三十有五。
子良为当时贤王,广交名士,天下文才,萃集一门。又有刘瓛兄弟,素具清操,无心干
进,子良欲延瓛为记室,瓛终不就。继除步兵校尉,又复固辞。京师文士,多往从学,世祖
且为瓛立馆,拨宅营居,生徒皆贺。瓛叹道:
“室美反足为灾,如此华宇,奈何作宅!幸奉
诏可作讲堂,尚恐不能免害呢!”子良折节往谒,瓛与谈礼学,不及朝政。年四十余,尚未
婚娶,历事祖母及母,深得欢心。母孔氏很是严明,尝呼瓛小字,指语亲戚道:“阿称阿瓛
小字。便是今世曾子呢。”后奉朝命,娶王氏女。王女凿壁挂履,土落孔氏床上,孔氏不
悦,瓛即出妻。年五十六病终。子良移厨至瓛宅,嘱瓛徒刘绘花缜等,代为营斋。后世为瓛
立碑,追谥贞简先生。
瓛弟琎亦甚方正,与瓛同居,瓛至夜间,隔壁呼进共语,琎下床着衣,然后应瓛。瓛问
为何因?琎答道:“向尚未曾束带,所以迟迟。”又尝与友人孔澈同舟,澈目注岸上女子,
琎即与他隔席,不复同坐。子良为他延誉,由文惠太子召入东宫,遇事必谘,琎每上书,辄
焚削草稿。寻署琎为中兵兼记室参军,病殁任所。刘瓛兄弟,系叔季名士,故特笔带叙。
及子良逝世,士类同声悲悼,独昭业素有戒心,至是很觉欣慰,不过形式上表示褒崇,
赙赠加厚,算作饰终尽礼罢了。看官听说!这武陵王鞍,与竟陵王子良,本是高武以后著名
的哲嗣,位高望重,民具尔瞻,此次迭传耗问,失去了两个柱石,顿使齐廷阒寂,所有军国
重权,一古脑儿归属萧鸾。昭业虽进庐陵王子卿世祖第三子。为卫将军,鄱阳王锵高帝第七
子。为骠骑将军,究竟两人资望尚浅,比萧鸾要逊一筹。鸾又得加官中书监,进号镇军大将
军,开府仪同三司。自是权势益隆,阴谋益急,废立两字的声浪,渐渐传到昭业耳中。昭业
尝私问鄱阳王锵道:“公可知鸾有异谋否?”锵素和谨,应声答道:“鸾在宗戚中,年齿最
长,并受先帝重托,谅无他意。臣等少不更事,朝廷所赖,惟鸾一人,还请陛下推诚相待,
勿启猜疑!”昭业默然不答。过了数日,又商诸中书令何胤。胤系何后从叔,后尝呼胤为三
父,使直殿省。昭业与谋诛鸾,胤不敢承认,但劝昭业耐心待时。
昭业乃欲出鸾至西州,且由中敕用事,不复向鸾关白。鸾知昭业忌己,急谋诸左仆射王
晏,及丹阳尹徐孝嗣,乞为臂助,两人亦情愿附鸾。会由尼媪入宫,传达异闻,昭业又召问
萧坦之道:“镇军与王晏萧谌,意欲废我,传闻藉藉,似非虚诬,卿果有所闻否?”偏偏问
着此人,真是昭业快死。坦之变色道:变色二字,甚妙。“天下宁有此事!好好一个天子,
谁乐废立?朝贵亦不应造此讹言,想是诸尼媪挑拨是非,淆惑陛下,陛下切勿轻信!况无故
除此三人,何人还能自保呢?”昭业似信非信,复商诸直閤将军曹道刚。道刚为昭业心腹,
即密与朱隆之等设法除鸾。尚未举行,鸾已有所闻,急告坦之。坦之转白萧谌,谌答道:
“始兴内史萧季敞,南阳太守萧颖基,已奉调东都,我正待他到来,共同举事,较易成
功。”坦之道:“曹道刚、朱隆之等,已有密谋,我不除他,他将害我,卫尉若明日不举,
恐事已无及了!弟有百岁老母,怎能坐听祸败?只好另作他计呢。”谌被他一吓,不由的惶
遽起来,亟向坦之问计。坦之与他附耳数语,谌连声称善。当即约定次日起事,连夜部署,
准备出发。
一宵易过,转瞬天明,谌令兵士早餐,食毕入宫,正与曹道刚相遇。道刚惊问来由,才
说一语,刃已入胸,倒毙地上,肠已流出。谌麾众再进,又碰着朱隆之,乱刀直上,挥作数
段。直后将军徐僧亮怒气直冲,扬声号召道:“我等受主厚恩,今日应该死报!”说着,即
拔刀来斗,究竟寡不敌众,也被萧谌杀死。萧鸾继入云龙门,内着戎服,外被朱衣,踉跄趋
进,急至三次失履。王晏、徐孝嗣、萧坦之、陈显达、王广之、沈文季等,一并随入,宫中
大扰。昭业在寿昌殿,闻有急变,忙使内侍闭住殿门。门甫阖就,外面已喊声大震,萧谌引
着数百人,斩关直入。昭业骇极,奔入徐姬房,与姬诀别,徐姬也抖作一团,涕泗滂沱。这
便是先笑后号咷。
两人正无法可施,偏喊声又复四集,昭业遽起,拔剑出鞘,吞声饮恨道:“他……他不
过要我性命,我就自了罢!”说着,用剑自刺,急得徐姬抢前来救,将昭业抱住,连呼陛下
动不得动不得。何不前日作此语?昭业见徐姬满面泪容,凄声欲绝,禁不住心软手颤,坠剑
落地。俄而萧谌驰入,逼昭业出殿庭,昭业自用帛缠颈,随谌出延德殿。宿卫将士,皆隶谌
麾下,作壁上观。昭业也竟无一言,被谌引入西斋,就昭业颈上缠帛,把他勒毙,年止二十
一岁。遂舆尸出殡徐龙驹故宅,一面奉萧鸾命,收捕嬖幸,并及改姓无耻的徐姬,尽行牵
出,一刀一个,了结残生。绝妙徐娘,又好与昭业作地下鸳鸯了。鸾顾语大众道:“废君立
君,目下应属何人?”已有自立意。徐孝嗣应声道:“看来只好立新安王!”鸾微笑道:
“我意也是如此,但必须作太后令,卿可急速起草。”孝嗣道:“已早缮就了。”说着,即
从袖中取出一纸,递呈与鸾。鸾略阅一周,便道:“就是这样罢。”当下将令文宣布,大略
说是:
自我皇历启基,受终于宋,睿圣继轨,三叶重光。太祖以神武创业,草昧区夏,武皇以
英明提极,经纬天人,文帝以上哲之资,体元良之重,虽功未被物,而德已在民。三灵之眷
方永,七百之基已固。嗣主特锺沴气,爰表弱龄,险戾著于绿车,愚固彰于崇正,狗马是
好,酒色方湎,所务唯鄙事,所嫉唯善人。世祖慈爱曲深,每加容掩,冀年志稍改,立守神
器。自入纂鸿业,长恶滋甚。居丧无一日之哀,缞绖为欢宴之服,昏酣长夜,万机斯壅,发
号施令,莫知所从。阉竖徐龙驹专总枢密,奉叔珍之,互执权柄。自以为任得其人,表里缉
穆,迈萧、曹而愈信布,倚泰山而坐平原。于是恣情肆意,罔顾天显,二帝姬嫔,并充宠
御,二宫遗服,皆纳玩府,内外混漫,男女无别。丹屏之北,为酤鬻之所,青蒲之上,开桑
中之肆。又微服潜行,信次忘返,端委以朝虚位,交战而守空宫。宰辅忠贤,尽诚奉主,诛
锄群小,冀能悛革,曾无克己,更深怨憾。公卿股肱,以异己置戮,文武昭穆,以德誉见
猜,放肆丑言,将行屠脍,社稷危殆,有过缀旒。昔太宗克光于汉世,简文代兴于晋氏,前
事之不忘,后人之师也。镇军居正体道,家国是赖,伊霍之举,实寄渊谟,便可详依旧典,
以礼废黜。新安王体自文皇,睿哲天秀,宜入嗣鸿业,永宁四海,即当以礼奉迎,使正大
位。未亡人属此多难,投笔增慨,不尽欲言!
看官阅过前回,应知新安王就是昭文,系文惠太子第二子。当时曾任中军将军,领扬州
刺史,年方十五。由萧鸾等迎入登台,授鸾为骠骑大将军,录尚书事,兼领扬州刺史,晋封
宣城郡公。颁诏大赦,改隆昌元年为延兴元年。复奉太后命令,追废故主昭业为郁林王,何
皇后为王妃。总计昭业在位,仅得一年。小子有诗叹道:
到底欢娱只一年,两斋毙命亦堪怜;
早知如此遭奇祸,应悔当初恶未悛!
昭文即位,朝局粗定,除萧鸾晋爵外,还有一番封赏。欲知底细,须待下回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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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有子业,齐有昭业,好似天生对偶,名相似而迹亦略同。且子业时代,有会稽公主谢
贵嫔之淫乱,昭业时代,有霍宠姬何皇后之淫污,男女宣淫,又若后先一辙;其稍有不同
者,则子业好杀,昭业尚不如也。宋湘东王彧,屡濒于危,不得已而图一逞,死中求生,情
尚可原。齐西昌侯萧鸾,权倾中外,诛杨珉、徐龙驹,杀周奉叔、綦母珍之,一举即成,不
烦智力。假使有伊尹之志,放昭业于崇安隧中,用正人以辅导之,亦未始不可为太甲,乃必
谋废立,杀主西斋,为将来篡逆之先声,以视湘东王彧之所为,毋乃过甚!本回演述大意,
始则归咎昭业,继则归罪萧鸾,盖与二十一回之文法,隐判异同,明眼人自能灼见也。
南北史演义
第三十一回 杀诸王宣城肆毒 篡宗祚海陵沉冤
却说新安王昭文嗣位,封赏各王公大臣,进鄱阳王锵为司徒,随王子隆为中军大将军,
卫尉萧谌为中领军,司空王敬则为太尉,车骑大将军陈显达为司空,尚书左仆射王晏为尚书
令,西安将军王玄邈为中护军。此外亲戚勋旧,各有迁调,不及细表。独萧鸾从子遥光遥
欣,本没有甚么大功,不过遥欣为始安王道生长孙,得袭封爵。此次复为鸾效力,因特授南
郡太守,不令莅镇,仍留为参谋。遥光除兖州刺史,嗣又命遥欣弟遥昌,出为郢州刺史。鸾
已有心篡立,所以将从子三人,布置内外,树作党援。
鄱阳王锵,随王子隆,年龄俱未及壮,但高武嗣子,半即凋零,要算锵与子隆,名位最
崇,资望亦最著。萧鸾阴实忌他,外面却佯表忠诚,每与锵谈论国事,声随泪下。锵不知有
诈,还道他是心口相同,本无歹意;实则朝廷内外,统已看透萧鸾诡秘,时有戒心。
制局监谢粲,私劝锵及子隆道:“萧令跋扈,人人共知,萧鸾已进录尚书事,粲尚呼为
萧令,是沿袭旧称。此时不除,后将无及!二位殿下,但乘油壁车入宫,奉天子御殿,夹辅
号令,粲等闭城上仗,谁敢不从?东府中人,当共缚送萧令,去大害如反掌了”恐也未必。
子隆颇欲依议,锵独摇首道:“现在上台兵力,尽集东府,鸾为东府镇守,坐拥强兵,倘或
反抗,祸且不测,这恐非万全计策呢!”我亦云然,但此外岂竟无良策么?已而马队长刘巨
复屏人语锵,叩头苦劝。锵为所怂恿,命驾入宫。转念吉凶难卜,有母在堂,须先禀诀为
是。乃复折回私第,入白生母陆太妃。陆太妃究系女流,听着这般大事,吓得魂不附体,慌
忙出言谕止,累得锵迟疑莫决,只在家中绕行。盘旋了好半日,天色已晚,尚未出门。事为
典签所闻,典签官名,即记室之类。竟驰往东府告鸾。鸾立遣精兵二千人,围攻锵第。锵毫
无预备,只好束手就死。谢粲、刘巨,俱为所杀。
子隆方待锵入宫,日暮未闻启行,黄昏又无消息。正拟就寝,忽闻有人入报,鄱阳王居
第已被东府兵围住了。子隆料知有变,但也没法自防,不得不听天由命。统是没用人物。过
了片刻,那东府兵已蜂拥前来,排墙直入,子隆无从逃匿,坐被乱兵杀死。两家眷属,并皆
遇害,财产抄没。锵年才二十六,子隆年只二十一,一叔一侄,携手入鬼门关去了。
江州刺史晋安王子懋,系子隆第七兄,闻二王罹祸,意甚不平,遂欲起兵赴难。自思生
母阮氏,尚居建康,应先事往迎,免得受害,乃密遣人入都,迎母东行。偏阮氏临行时,使
人报知舅子于瑶之,令自为计,传文作兄子瑶之,疑有误。瑶之反驰白萧鸾。自为计则得
矣,如亲谊何!鸾即奏称子懋谋反,自假黄钺督军,内外戒严,立派中护军王玄邈,率兵往
讨子懋。一面遣军将裴叔业,与于瑶之径袭寻阳。
子懋与防閤军将陆超之、董僧慧商议,以湓城为寻阳要岸,恐都军沂流掩击,即拨参军
乐贲率兵三百人往守。裴叔业等乘船西上,驶至湓城,见城上有兵守着,便不动声色,但扬
言奉朝廷命,往郢州行司马事。当下悬帆直上,掉头自去。城中兵见他驶过,当然放心,夜
间统去熟睡。不意到了三更,竟有外兵扒城进来,一声喧噪,杀入署中。乐贲仓皇惊醒,披
衣急走,才出署门,兜头碰着裴叔业,大呼速降免死!贲知不可脱,没奈何伏地乞降。叔业
收纳乐贲,据住湓城。因闻子懋部曲,多雍州人,骁悍善战,不易攻取,乃更使于瑶之诣寻
阳城,往赚子懋。
子懋因湓城失陷,正在着忙,召集府州将吏,登城捍御。忽见瑶之叩门,还疑是戚谊相
关,前来相助,便命开城迎入。瑶之视了子懋,行过了礼,便开口说道:“殿下单靠一座孤
城,如何久持!不若舍仗还朝,自明心迹,就使不能复职,也可在都下作一散官,仍得保全
富贵,决无他虑!”子懋被他一说,禁不住心动起来。寻阳参军于琳之,系瑶之亲兄,此时
也从旁闪出,与乃兄一唱一和,说得子懋越加移情。琳之复劝子懋重赂叔业,使他代为申
请,洗刷前愆。子懋已为所迷,遂取出金帛,使琳之随兄同往。琳之见了叔业,非但不为子
懋说情,反教叔业掩取子懋。叔业即遣裨将徐玄庆,率四百人随着琳之,驰入州城。
子懋正坐斋室中,静待琳之归报,蓦闻门外有蹴踏声,惊起出视,只见琳之带着外兵,
各执着亮晃晃的宝刀,踊跃而来。不由的大骇道:“汝从何处招来兵士?”琳之瞋目道:
“奉朝廷命,特来诛汝!”子懋乃怒叱道:“刁诈小人,甘心卖主,天良何在!”言未已,
琳之已趋至面前。子懋退入斋中,被琳之抢步追入,揿住子懋,用袖障面,外边跟进徐玄
庆,顺手一刀,头随刀落,年只二十三。死由自取,不得为枉。
琳之取首出斋,徇示大众,那时府中僚佐,早已逃避一空,剩得几个仆役,怎能反抗!
此外有若干兵民,统是顾命要紧,乐得随风披靡,顺从了事。可巧王玄邈大军亦到,见城门
洞开,领兵直入。琳之、玄庆等接着,报明情形,玄邈大喜,复分兵搜捕余党。
兵士捕到董僧慧,僧慧慨然道:“晋安举兵,仆实预谋,今为主死义,尚复何恨!但主
人尸骸暴露,仆正拟买棺收殓,一俟殓毕,即当来就鼎镬!”玄邈叹道:
“好一个义士!由
汝自便。我且当牒报萧公,贷汝死罪!”僧慧也不言谢,自去殓葬子懋。子懋子昭基,年方
九岁,被系狱中,用寸绢为书,贿通狱卒,使达僧慧。僧慧顾视道:“这是郎君手书,我不
能援救,负我主人!”遂号恸数次,呕血而亡!
还有陆超之静坐寓中,并不避匿。于琳之素与超之友善,特使人通信,劝他逃亡。超之
道:“人皆有死,死何足惧!我若逃亡,既负晋安王厚眷,且恐田横客笑人!”田横齐人,
事见汉史。玄邈拟拘住超之,囚解入都,听候发落。偏超之有门生某,妄图重赏,佯谒超
之,觑隙闪入超之背后,拔刀奋砍,头已坠下,身尚不僵。超之非羿,其徒恰似逄蒙。遂携
首往报玄邈。玄邈颇恨门生无礼,但一时不便诘责,仍令他携首合尸,厚加殡殓。大殓已
毕,门生助举棺木,棺忽斜坠,巧巧压在门生头上。一声脆响,颈骨已断,待至旁人把棺扛
起,急救门生,已是晕倒地上,气绝身亡!莫谓义士无灵!玄邈闻报,也不禁叹息,惟受了
萧鸾差遣,只好将昭基等械送入都,眼见是不能生活了。
鸾复遣平西将军王广之,往袭南兖州刺史安陆王子敬。系武帝第五子。广之命部将陈伯
之为先驱,佯说是入城宣敕。子敬亲自出迎,被伯之手起刀落,砍倒马下。后面即由广之驰
到,城中吏民,顿时骇散。经广之揭张告示,谓罪止子敬,无预他人,于是吏民复集,稍稍
安堵。广之飞使报鸾,鸾更遥饬徐玄庆,顺道西上,往害荆州刺史临海王昭秀。
玄庆轻车简从,驰抵江陵,矫传诏命,立召昭秀同归。荆州长史何昌寓,料有他变,独
出见玄庆道:“仆受朝廷重寄,翼辅外藩,今殿下未有过失,君以一介使来,即促殿下同
去,殊出不情!若朝廷必须殿下入朝,亦当由殿下启闻,再听后命。”玄庆见他理直气壮,
倒也不好发作,乃告辞而去。嗣由正式诏使,征昭秀为车骑将军,别命昭秀弟昭粲继任,昭
秀乃得安然还都。
萧鸾续命吴兴太守孔琇之,行郢州事,且嘱使杀害晋熙王銶。高帝第十八子。琇之不肯
受命,绝粒自尽。乃改遣裴叔业西行,翦除上流诸王。叔业自寻阳至湘州,湘州刺史南平王
锐,拟迎纳叔业。防阁将军周伯玉朗声道:“这岂出自天子意?为今日计,宜收斩叔业,举
兵匡扶社稷,名正言顺,何人不依!”快人快语。锐年才十九,没甚主见,典签在旁,呵叱
伯玉,竟勒令下狱。待叔业入城,矫诏杀锐,又将伯玉杀死。叔业再趋向郢州,也是依法泡
制,銶年十六,更加懦弱,服毒了命。更由叔业驰往南豫州。豫州刺史宜都王铿,高帝第十
六子。也不过十八岁,惊惶失措,也被叔业勒毙。
上游诸王,已经尽歼,叔业欣然东还,复告萧鸾。萧鸾遂自为太傅,领扬州牧,进爵宣
城王,引用当时名士,与商大计,指日篡位。侍中谢朏不愿附逆,求出为吴兴太守,得请赴
郡。用酒数斛,贻送吏部尚书谢瀹,且附书道:“可力饮此,勿预人事!”统做好好先生,
自然乱贼接踵。原来瀹系朏弟,朏恐他好事惹祸,故有此嘱。宣城王鸾,尚恐人情未服,不
免加忧。骠骑谘议参军江悰面请道:“大王两胛上生有赤志,便是肩擎日月。何不出示众
人,俾知瑞异!”鸾点首无言。适晋寿太守王洪范,入都谒鸾,鸾便袒臂相示,且故意密语
道:“人言此是日月相,愿卿勿泄!”洪范道:“公有日月在躯,如何可隐?当为公极力宣
扬!”鸾佯为失色,洪范退后,却暗暗喜欢,欣慰不置。桂阳王铄,高帝第八子。与鄱阳王
锵齐名,锵好文章,铄好名理,时称鄱桂。鄱阳王遇害,铄由前将军迁任中军将军,并开府
仪同三司。他本来流连诗酒,不愿与闻政事。此时勉强接任,明知鸾不怀好意,也因没法推
辞,虚与周旋。一日往东府见鸾,坐谈片刻,还语侍读山悰道:“我日前往见宣城王,王对
我呜咽,即夕害死鄱阳、随郡二王,今日宣城见我,又复流涕,且面有愧色,恐我等也要受
害哩!”自知颇明,惜不能先几远引。是夕心惊肉跳,很觉不安。果然到了夜半,有东府兵
斩关突入,把铄杀毙,年只二十四。
铄以下诸弟,便是始兴王鉴,高帝第十子。曾为秘书监,领石头戍事,时已去世;又次
为江夏王锋,锋有才行,并有武力,任骁骑将军。至是贻书责鸾,说他残虐宗族,忍心害
理,鸾引为深恨。只因他勇武过人,不敢遣兵入第,但使他出祀太庙,就庙中埋伏甲士,俟
锋登车前来,突出害锋。锋从车上跃下,挥拳四击,前至数人,皆被击倒,怎奈来兵甚众,
四面攒殴,且手中尽执刀械,绕身攒刺,任你江夏王如何骁悍,毕竟赤手空拳,寡不敌众,
身上受了数十创,大吼而亡,年只二十。
鸾又遣典签何令孙,往杀建安王子真。武帝第九子。子真方十九岁,胆子甚小,走匿床
下。令孙追入,一把抓住,吓得子真浑身发抖,伏地叩首,哀乞为奴,冀免一死。偏令孙不
肯容情,拔剑一挥,呜呼毕命!
鸾杀死数王,意尚未足,更令中书舍人茹法亮,往杀巴陵王子伦。武帝第十三子。子伦
阅年十六,颇有英名,时正为南兰陵太守,镇治琅琊,闻得法亮到来,即从容不迫,整肃衣
冠,出受诏命。法亮读过伪敕,并递过毒酒一杯,逼令速饮。子伦唏嘘道:“圣人有言,鸟
死鸣哀,人死言善,先朝前灭刘氏,几无遗类,今子孙遭祸,也是理数循环,不足深怨。惟
君是我家旧人,独奉使到此,想是事不得已,此酒何劳劝酬,我拚着一死罢了!”此子颇觉
明白,可惜为鸾所杀。法亮怀惭不答,但看他酒已毕饮,当即趋退。不到片时,子伦已毒发
归天。法亮又入内殡殓,也为泪下。假惺惺何为?
随即返报萧鸾,鸾并杀死衡阳王钧。钧系高帝十一子,过继衡阳王道度为嗣,曾任秘书
监,好学有文名,生年二十二岁,也为萧鸾所害。看官!你道是冤不冤,惨不惨呢!出尔反
尔,盍读子伦遗言。
鸾逞情杀戮,无一敢违,正好趁势做去,把高、武两帝传下的宝座,篡夺了来。齐主昭
文,本来是个殿中傀儡,一切政事,听命萧鸾,就是一饮一食,也必经萧鸾允给,方由御厨
供俸。一日思食蒸鱼菜,饬厨官进陈,厨官答称无宣城命,竟不上供。似这无权无力的小皇
帝,要他推位让国,真是容易得很。况且宗亲懿戚,已害死了一大半,朝上一班元老,又统
是朝秦暮楚,没甚廉耻,但得保全富贵,管甚么帝祚旁移!因此延兴元年十月终旬,竟颁出
一道太后敕令,废齐主昭文为海陵王,命宣城王鸾入登大位。令云:
夫明晦迭来,屯平代有,上灵所以眷命,亿兆所以归怀。自皇家淳耀,列圣继轨,诸侯
官方,百神受职,而殷忧时启,多难荐臻。隆昌失德,特紊人思,非徒四海解体,乃亦九鼎
将移。赖天纵英辅,大匡社稷,崩基重造,坠典再兴。嗣主幼冲,庶政多昧,且早婴尩疾,
弗克负荷;所以宗正内侮,戚藩外叛,觇天视地,人各有心。虽三祖之德在民,而七庙之危
行及,自非树以长君,镇以渊器,未允天人之望,宁息奸宄之谋!太傅宣城王,胤体宣皇,
锺慈太祖,识冠生民,功高造物,符表夙著,讴颂有在。宜入承宝命,式宁宗涢。帝可降封
海陵王,吾当归老别馆。昔宣帝中兴汉室,简文重延晋祀,庶我鸿基,于兹永固。言念国
家,感庆载怀。
这令一下,昭文当然出宫,别居私第。还有昭文妃王氏,方册为皇后,不到旬月,仍降
为海陵王妃。就是太后王氏,本居养宣德宫,至鸾入嗣位,也只好让出宫外,另就鄱阳王故
第,略加修葺,沿袭旧号,仍称为宣德宫。那太傅领大将军扬州牧宣城王萧鸾,还且三揖三
让,待至群臣三请,然后入殿登基。愈形其丑。当即改元建武,颁诏大赦。自谓入承太祖,
列作第三子。要篡就篡,何必强词附会!加授太尉王敬则为大司马,司空陈显达为太尉,尚
书令王晏为骠骑大将军,左仆射徐孝嗣为中军大将军,中领军萧谌为领军将军,兼南徐州刺
史,中护军王玄邈为南兖州刺史,平北将军王广之为江州刺史,晋寿太守王洪范为青、冀二
州刺史。所有扬州刺史要缺,特委任长子宝义。宝义少有废疾,不堪外镇,乃更改命始安王
遥光代任。遥光弟遥欣镇荆州,遥昌镇豫州,三人与鸾最亲,更有佐命功勋,所以特委重
任,倚若长城。为后文伏笔。
度支尚书虞悰独自称病重,不肯入朝。王晏奉新主命,慰谕虞悰,令他出佐新朝,悰慨
然道:“主上圣明,公卿戮力,自能安邦定国,还须老朽何用?悰实不敢闻命!”说至此,
恸哭不已。惹得王晏无可再说,只得入朝复旨,朝议即欲具奏劾悰,徐孝嗣独进言道:“这
也是古来遗直呢!”想亦自觉靦颜。朝臣闻孝嗣言,方才罢议。
过了数日,追尊生父始安王道生为景皇帝,生母江氏为景皇后,赠故兄凤为侍中骠骑将
军,封始安王弟缅为侍中司徒,封安陆王。凤仕宋为郎官,宋季已经病故,嗣子就是遥光兄
弟。缅在齐太祖时,受爵安陆侯,世祖永明九年病殁,嗣子宝晊袭爵,出为湘州刺史。宝晊
弟宝览封江陵公,宝宏封汝南公。册故妃刘氏为皇后,追谥曰敬。刘后去世,差不多有六七
年,遗下四子,长宝卷,次宝玄,次宝夤,又次为宝融。尚有庶出诸子,最长的就是宝义,
次宝源,次宝攸,次宝嵩,最幼为宝贞。鸾既为帝,欲立储贰,因宝义虽为长子,究是庶
出,且有废疾,因特立宝卷为太子,封宝义为晋安王,宝玄为江夏王,宝源为庐陵王,宝夤
为建安王,宝融为随王,宝攸为南平王,宝嵩为晋熙王,宝贞为桂阳王。
又对着废主昭文,佯加优待,命依汉东海王疆汉光武子。故事,给虎贲旄头画轮车,设
钟虡宫悬,一切供养,俱从隆厚。到了十一月间,忽称海陵王有疾,屡遣御医诊视,哪知进
药数剂,反把他断送性命。形式上却下了一道哀诏,命大鸿胪监护丧事,殓用衮冕,葬给輼
輬车,仪仗用黄屋左纛,前后羽葆鼓吹,挽歌二部,予谥为恭。可怜十五岁的废主,徒博得
一副葬仪,还算比高武文惠诸男,外观较美呢。小子有诗叹道:
郁林废去海陵来,半载蹉跎受劫灰。
幼主未曾闻失德,徒遭篡弑令人哀!
齐主鸾正心满意足,如愿以偿,偏外人仗义执言,竟尔声罪致讨,兴动干戈。欲知何人
讨鸾,且看下回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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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武文惠诸男,不可谓少,乃萧鸾图逆,恣意杀戮,未敢有违;惟鄱阳王锵,随王子
隆,晋安王子懋本欲先发制鸾,顾皆为鸾所害。三王之死,皆一疑字误之;当断不断,反受
其乱,古语诚不虚也。夫以诸王之内居外守,竟不能监束一鸾,毋乃所谓景升之子,皆豚犬
耶!昭文嗣位,未及一年,饮食起居,皆待鸾命,捽而去之,犹反手耳。然昭文不足亡国,
而亡国者实为昭业,鸾之篡位,昭业使之也。但前有郁林,后有东昏,悖入悖出,两两相
称,鸾犹残戮诸王,为后嗣计,毒若蛇蝎,愚若犬彘,读此回而不叹恨者,未之有也。
南北史演义
第三十二回 假仁袭义兵达江淮 易后废储衅传河洛
却说魏主宏迁都洛阳,经营粗定,应二十九回。闻得南齐废立,萧鸾为帝,意欲乘机出
兵,托词问罪。可巧边将奏报,谓齐雍州刺史曹虎,有乞降意。魏主大喜,即遣镇南将军薛
真度出攻襄阳,大将军刘昶、平南将军王肃出攻义阳,徐州刺史拓跋衍出攻钟离,平南将军
刘藻出攻南郑,四路并进。又特派尚书仆射卢渊,督襄阳前锋诸军,渊不愿受命,托言未习
军事。魏主不许,渊叹息道:“我非不愿尽力,但恐曹虎有诈,将为周鲂,奈何!”周鲂三
国时人。相州刺史高闾上表,略称洛阳草创,曹虎并未遣质,必非诚心,不应轻举。魏主仍
然不从,再召公卿会议,欲自往督师。镇南将军李冲,及任城王澄,同声劝阻,独司空穆
亮,主张亲征。公卿等多半模棱,澄瞋目语亮道:“公等平居议论,俱未尝赞成南征,何得
面对大廷,即行变议!事涉欺佞,岂是纯臣所为?万一倾危,试问咎归何人?”李冲从旁插
入道:“任城王所言,确是效忠社稷!”魏主宏怫然道:“任城以从朕为佞,不从朕为忠,
朕闻小忠为大忠之贼,任城可也晓得否?”澄复道:“澄质愚暗,虽似小忠,要是竭忠报
国,但不知陛下所谓大忠,究有何据?”魏主宏无词可答,但气得目瞪口呆,坐了半晌,拂
袖还宫。越日竟传出敕命,令季弟北海王详为尚书仆射,留掌国事,李冲为副,同守洛都,
又命皇弟赵郡王干,始平王勰,分统禁军宿卫左右,自率大军南下。
行至悬瓠,连促曹虎会兵,虎终不至。魏主宏仍不肯罢兵,警报传达齐廷,齐遣镇南将
军王广之、右卫将军萧坦之,尚书右仆射沈文季,分督司、徐、豫三州兵马,抵御魏军。魏
将拓跋衍攻钟离,由齐徐州刺史萧惠休乘城拒守,且用奇兵出袭魏营,击败拓跋衍。刘昶、
王肃攻义阳,由齐司州刺史萧诞抗御,诞出战不利,闭城自守,城外居民,多半降魏,统计
约万余人。
魏主宏渡淮东行,直抵寿阳,众号三十万,铁骑满野。适春雨连宵,魏主自登八公山,
览胜赋诗,并命撤去麾盖,冒雨巡行,示与士卒共同甘苦。见有军士抱病,辄亲加抚慰。一
面呼城中人答话,豫州刺史萧遥昌,使参军崔庆远出见魏主,且问何故兴师?魏主宏道:
“卿问我何故兴师,我且问汝主何故废立?”庆远道:“废昏立明,古今通例,何劳疑
问!”魏主又道:“齐武子孙,今皆何在?”庆远道:“周公大圣,尚诛管蔡,今七王同
恶,不得不诛。此外二十余王,或内列清要,或外典方牧,并没有意外祸变。”魏主复道:
“汝主若不忘忠义,何故不立近亲,与周公辅成王相类,为什么自行篡取呢?”庆远道:
“成王有守成美德,所以周公可辅,今近亲皆不若成王,故不可立。汉霍光尝舍武帝近亲,
迎立宣帝,便是择贤为主的意思。”魏主笑道:“霍光何以不自立?”庆远道:“霍光异
姓,故不自立,主上同宗,正与汉宣帝相似。且从前武王伐纣,不立微子,难道也是贪图天
下么?”亏他善辩,好似宋张畅之答魏尚书。魏主被他驳倒,几乎理屈词穷,便强作大笑
道:“朕本前来问罪,如卿所言,却似有理,朕也未便显斥了。”庆远便接口道:“见可而
进,知难而退,便不愧为王师!”前驳后谀,正好口才。魏主道:“据卿意见,欲朕与汝国
和亲么?”庆远道:“南北和亲,两国交欢,便是生民大幸。否则彼此交恶,生灵涂炭,这
在圣衷自择,不必外臣多言!”
魏主不禁点首,便赏庆远宴饮,并赏给衣服,遣令还城。自移军转趋钟离。齐复遣左卫
将军崔慧景,宁朔将军裴叔业,至钟离援萧惠休。平北将军王广之与黄门侍郎萧衍,太子右
卫率萧诔等,至义阳援萧诞。诞为萧谋兄,诔为萧诞弟,此次救兄情急,从广之往救义阳,
恨不得即日驰到。偏广之行至中途,距义阳城百余里,探得魏兵甚盛,未敢遽进。诔急白萧
衍,请催广之进兵,衍乃转告广之。广之尚在迟疑,经衍自请先驱,愿与诔间道赴援。广之
乃分兵拨给,令他二人前去。
二人领兵夜发,衔枚疾走,直达贤首山,去魏军仅隔数里,满山上插起旗帜,鼓角齐
鸣。魏刘昶、王肃等,正堑栅三重,并力攻义阳城,蓦闻鼓角声从后传至,不禁惊异,回首
探望,隐约见有无数旌旗,飘扬山上,几不辨齐军多少,未敢派兵往攻。转眼天明,城中亦
望见援军,由长史王伯瑜带领守兵,出攻魏栅,因风纵火,烟焰薰天。萧衍等从高瞧着,急
驱军下山,从外夹击,一番混战,魏军支持不住,解围遁去。萧诞复会师追击,俘获至数千
人。
魏主时在钟离城下,尚未接义阳败耗,拟乘锐渡江,掩齐不备,乃自督轻骑南行。司徒
冯诞病不能从,魏主与他诀别,忍泪出发。约行五十里,即接得钟离急报,报称诞已逝世,
不由的涕泪俱下。又闻齐将崔慧景等来援钟离,相去不远,乃只好夤夜趋还。到了钟离城
下,抚冯诞尸,哭泣不休,达旦犹闻哭声。诞与魏主宏同年,幼同砚席,并尚魏主妹乐安公
主,平素虽无甚才名,但资性却是淳厚,所以魏主格外含哀,赙殓仪制,特别加厚。待诞榇
发回安葬,魏主尚无归志,又遣使临江,传达檄文,历数齐主鸾罪状,应该有此。自督兵围
攻钟离。
钟离城守萧惠休,本来有些智勇,那崔慧景、裴叔业等,又复驰至,扎营城外,与城中
相应。内守外攻,与魏兵相持旬日,魏兵不得便宜,反战死了许多士卒。魏主宏乃至邵阳,
就洲上筑起三城,栅断水路,为久驻计,被裴叔业率兵攻破,计不得逞。更欲置戍淮南,招
抚新附,会魏相州刺史高闾,及尚书令陆叡,先后上书,劝魏主退归洛阳,魏主乃渡淮北
去。兵未渡完,忽有齐兵飞舰前来,据住中渚,截击魏人。魏主宏亟悬赏购募,谓能击破中
渚兵,当立擢为直閤将军。军弁奚康生应募奋出,缚筏积薪,引着壮士数百名,驶至中渚,
因风纵火,毁齐战舰,趁着烟雾迷濛的时候,持刀直进,乱斫乱砍,逼得齐兵仓皇失措,四
散逃去。魏主大喜,即命康生为直閤将军,各军依次毕济。
惟将军杨播,领着步卒三千,骑兵五百,作为殿军,尚未涉淮。偏齐兵又复大至,战舰
塞川,截住杨播归路。播结阵自固,齐兵上岸围攻,由播猛力搏战,相拒至两昼夜,兀自守
住。只苦军中食尽,不能枵腹从戎。魏主宏在北岸遥望,屡思越淮救播,可奈春水方涨,船
只未备,急切不便徒涉,无从施救。惟有相对欹。幸而淮水渐退,播自阵中杀出,引得精
骑三百名,至齐舰旁大呼道:“我等便要渡江,有人能战,快来接仗,休得误过!”一面
说,一面跃马入水,向北径渡。齐兵见他勇悍,也不敢追逼,由他游泳自去。越不怕死,越
不会死。
魏主宏见播到来,很是喜慰,便引兵回洛去了。惟邵阳洲上,尚留魏兵万人,也欲北
归,因被崔慧景等阻住,无法退还,不得已遣使求和,愿输良马五百匹,借一归路。慧景未
许,副将张欣泰道:“归寇勿遏,不如纵使北去。否则困兽犹斗,彼若拚死来争,就使我得
幸胜,亦不为武,不胜反隳弃前功,岂不可惜!”慧景乃纵令北还。嗣被萧坦之劾奏,二人
皆不得赏,未免怏怏,后文另有交代。
惟魏兵出发,本由四路进兵。钟离、义阳两路,已经退归。还有襄阳一路,是魏将薛真
度为帅,到了南阳为齐太守房伯玉杀败,无功而还。南郑一路,军帅乃是刘藻,行至中途,
适梁州刺史拓跋英,也引兵来会,便合军进击汉中。齐梁州刺史萧懿,遣部将尹绍祖、梁季
群等,率兵二万,据险扼守,设立五栅,防御敌兵。拓跋英侦得消息,便嚣然道:“齐帅皆
贱,不能统一,我但挑选精卒,攻他一营,彼必不肯相救;一营得破,四营不战自溃了。”
说着,便自统精骑数千人,急攻一营。营中守将正是梁季群,蓦闻魏兵到来,便开栅逆战。
拓跋英持槊当先,与季群大战数合。季群力怯,战不过拓跋英,正思勒马退走,不防拓跋英
乘隙刺来,慌忙闪避,被英横槊一掠,跌了一个倒栽葱,即由魏兵擒去。齐兵失了主将,当
然弃栅逃散。尹绍祖闻季群遭擒,吓得魂胆飞扬,把四栅一并弃去,狼狈奔回。拓跋英乘胜
长驱,进逼南郑。萧懿又遣他将姜修击英,途次遇着伏兵,俱为所俘,竟至片甲不回,遂直
达南郑城下,四面围住。懿登陴固守,约历数十日,城中粮食将尽,兵中恟惧异常。参军庾
域,却想了一计,封题空仓数十,指示将士道:“仓中粟米皆满,足支二年,但能努力坚
守,怕甚么强虏呢!”大众听了此语,方得少安。懿复遣人煽诱仇池诸氏,使起兵断英运
道,英乃不能久持。适魏主有敕颁到,召还刘藻,并令英还镇,英乃撤围西返,使老弱先
行,自率精兵断后,且仰呼城中,与懿告别。懿恐有诈谋,不敢遽追,过了两日,方遣将倍
道追去。英见有追兵,下马待战,故示从容,懿兵又不敢进逼,重复折回。英始取道斜谷,
返入仇池,沿途遇着叛氏,且战且前,流矢射中英颊,英督战如故,终得将叛氏杀平,安抵
仇池。叙清两路,缴足上文。
又有魏城阳王拓跋鸾,攻齐赭阳,也不能拔,齐遣右卫率垣历生赴援,鸾恐众寡不敌,
下令退兵,偏部将李佐,留兵逆战,吃了一个大败仗,方匆匆走还。督军卢渊,本是勉强受
命,至此归心愈急,早已弃师还洛。魏主转趋鲁城,亲祀孔子,拜孔氏二人,颜氏二人为
官,且选孔氏宗子一人,封崇圣侯。奉孔子祀,重修园墓,更建碑铭,饶有尊圣明经的意
思。既而还都,特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选了几个耆年硕彦,充做国老庶老,赐宴华林
园,各给鸠杖衣裳,求遗书,正度量,制礼作乐,黼黻太平。
越年,又下诏易姓,称为元氏。魏人尝自称为黄帝子昌意后裔,昌意少子,受封北国,
有大鲜卑山,遂以为号。黄帝以土德王。北俗谓土为拓,后为跋,所以叫作拓跋氏,魏主宏
谓土属黄色,是万物原始,此次变礼从华,不宜仍袭北语,因特改姓为元,凡诸功臣旧族,
姓或重复,悉令改更,就是内外文牍,及普通语言,均不得再仍旧俗。又仿南朝制度,一切
选调,推重门族。尚书仆射李冲进言道:“陛下选用官吏,如何专取门品,不拔才能?”魏
主道:“世家子弟,就使才具平常,德性要自纯笃,朕故就此录用。”冲又道:“傅说版
筑,吕望钓叟,何尝出自世家?”魏主道:“非常人物,古今只有一、二人,怎得拘为成
例?”中尉李彪亦插嘴道:“鲁有三卿,如何孔门四科?”魏主道:“如有高明特达,出类
拔萃,朕亦自当重用,不拘一格呢。”两李方才无言,相继告退。南朝雅重门望,实是敝
制,如何魏亦仿此?看官!你道魏主宏变夷从夏,好似一个有道明君,哪知他钓名沽誉,诸
多粉饰,连宫闱里面,尚是偏听不明。对着六七个嗣子,亦未闻有义方教训,是不能齐家,
焉能治国!名为尊崇孔圣,实与孔子遗言,简直是大不相符呢。
从前魏主终丧,曾纳太师冯熙二女,长为昭仪,次为皇后,当时因长女庶出,所以妹尊
姊卑,小子于前文二十八回中,曾已略叙,但皇后颇有德操,昭仪独工姿媚,魏主宏初尚重
后,后来觉得中宫坦率,总不及爱妾多情,而且玉貌花容,妹不及姊,好德不如好色,魏主
宏正犯此病,迁都以后,姊妹花同入洛阳,冯昭仪尤邀宠幸。魏主除视朝听政外,日夕在昭
仪宫内,同餐同宿,形影不离。昭仪更献出百般殷勤,笼络魏主,直把那魏主爱情,尽移到
一人身上,不但后宫无从望幸,就是中宫皇后,也几同寂寂长门。冯皇后虽非妒妇,也不免
自嗟命薄,私怨鸰原。昭仪本自恃年长,不肯遵循妾礼,又况宠极专房,更视阿妹如眼中
钉。每当枕席私谈,无非说皇后坏处,惹得魏主怒上加怒,竟把皇后废去,贬入冷宫。无以
妾为妻,魏主曾闻古语否?后乞出居瑶光寺,情愿为尼,总算得魏主允许,遂以练行尼终
身。看到后文,乃姊应自愧弗如。朝臣进谏不从,惟暂将立后问题,搁起了三五月。
冤冤相凑,又惹出废储一案,遂致夫妇不终,父子亦不终。魏主长子名恂,系故妃林氏
所出。见第二十八回。太和十七年,恂年十一,立为皇太子。既而行加冠礼,魏主为他取
字,叫作元道。且召令入见,诫以冠义,并面嘱道:“字汝元道,所寄不轻,汝当顾名思
义,勉从吾旨。”及改姓元氏,又改字宣道。适太师冯熙,病死平城,魏主遣恂吊丧,临行
嘱咐道:“朕位居皇极,不便轻行,欲使汝展哀舅氏,并顺便拜谒山陵及汝母墓前。在途往
返,当温读经籍,勿违朕言”冯熙之死,就此带过。恂虽允诺而去,但素性懒惰,不甚好
学,体又肥壮,每苦河洛暑热,不愿南居,此时奉命北去,乐得假公济私,偷图安逸。偏是
乃父性急,相离不过两三月,竟下了数道诏旨,促使南归。恂无法推诿,只好硬着头皮,还
洛复命。魏主训责数语,又令在东宫勤学,不得佚居。恂阳奉阴违,且有怨词,中庶子高道
悦,屡次苦谏,恂不惟不从,反引为深恨。
会魏主巡幸嵩岳,留恂居守金墉城,恂欲轻骑北去,为道悦所阻,顿时触动恂怒,拔剑
一挥,杀死道悦。幸领军元徽,勒兵守门,不使恂得擅越;一面遣报魏主。魏主骇惋,亟自
汴口折还,召恂责问,亲加笞杖。皇弟咸阳王禧等入内劝解,魏主反令禧代杖百下。禧虽未
下重手,究竟是金枝玉叶,从未经过这般捶楚,宛转呻吟,不能起立。魏主叱令左右,把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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