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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12 蔡东藩 (现代)
却说萧道成还镇东府,命长子赜为江州刺史,次子嶷为中领军,进尚书左仆射,王僧虔
为尚书令,右仆射王延之为左仆射,柳世隆为右仆射,道成送还黄钺,自加太尉,都督南、
徐等十六州军事,加卫将军褚渊为中书监司空。召平西将军黄回还至东府,留住外斋,即令
宁朔将军桓康,率数十人缚回,历数回罪,一刀杀死。骠骑长史谢朏,素有清名,道成欲引
为腹心,参赞大业,每夜召入与语,屏除侍从,但使二小儿捉烛,总道他有佐命良谟,造膝
前陈,哪知朏坐了多时,并没有说及心事。道成恐朏为难,取烛置案,再遣去二小儿,朏仍
然无言。愚不可及。道成乃呼入左右,朏亦别去。太尉右长史王俭,窥知道成微意,密语道
成道:“功高不赏,古今甚多,如公所处地位,难道可长居北面么?”道成佯为呵止,面色
却微露欢容。俭又说道:“蒙公青睐,故言人所未言,奈何见拒!试想宋氏失德,非公何能
安定;但恐人情浇薄,未能久持,公若再加延宕,人望且从此去了!不但大业永沦,连身家
亦将难保呢!”道成始徐徐道:“卿言亦似有理。”俭复道:“公今日名位,不过一经常宰
相,理应加礼同寅,微示变革。现在朝右大臣,惟褚公尚可与商,俭愿为公先容。”教猱升
木,不顾名义。道成道:“我当自往!”
越两日亲访褚渊,说了许多闲文,方餂说道:“我梦应得大位。”渊支吾道:“目下一
二年间,恐未便轻移,就使公有吉梦,亦未必应在旦夕,请公慎重为是!”道成乃出,还告
王俭,俭答道:“这是褚公尚未曾达识哩。俭当为公设法!”遂倡议加道成太傅,假授黄
钺,使中书舍人虞整草诏。简直是没有宋主。道成亲吏任遐道:“如此大事,应报褚公。”
道成道:“褚公不从,奈何!”遐笑道:“褚彦回系褚渊字。贪生怕死,并没有奇材异能,
怕他甚么!遐今往报,不患不从!”道成乃令遐告褚。褚渊前尚犹豫,经遐怵以利害,渊果
无异词。确是贪生怕死。
遐欣然还报,便即缮诏颁发,假道成黄钺,都督中外诸军,加官太傅,领扬州牧,剑履
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余官如故。道成上表佯辞,由侍臣奉诏敦劝,乃受黄钺,辞殊
礼。酷肖刘裕。召赜为领军将军,调嶷为江州刺史,令三子映为南兖州刺史,四子晃为豫州
刺史。
已而宋主准立谢氏为皇后,十二岁即立皇后,未免太早。后系故光禄大夫谢庄女孙,即
谢朏侄女。既已正位,覃恩庆赏,再申前命,加封道成,道成尚不肯受。越年正月,擢江州
刺史萧嶷,都督荆、湘等八州军事,领荆州刺史,出左仆射王延之为江州刺史。道成又欲引
用谢朏,令为左长史,尝置酒召饮,与论魏晋故事,微言挑逗道:“昔石苞不早劝晋文,指
司马昭。迟至奔丧,方才恸哭,若与冯异相较,冯异东汉人,曾向光武帝劝进。究不得为知
几。”朏答道:“晋文世事魏室,所以终身北面,设使魏行唐、虞故事,亦当三让鸣高。”
道成愀然不乐,改官朏为侍中,更用王俭为长史。俭格外效力,先申前命,请道成不必
再辞。复拟加封公爵,初议封为梁公,员外郎崔祖思道:“纤书有云,金刀利刃齐刈之,今
宜称齐,乃应天命。”于是代为缮诏,进道成为相国,总掌百揆,封十郡为齐公,备九锡
礼,所有官属礼仪,并仿朝廷。
道成三让乃受,即命王俭为齐尚书右仆射,兼领吏部。
会宣城太守杨运长免职还家,道成遣人勒死运长。陵源令潘智与运长友善,为临川王刘
绰所深知。绰系故临川王义庆孙,承袭旧封,自忧宋祚将移,遂遣亲吏陈赞,向智代白道:
“君系先帝旧人,我是宗室近属,一旦权奸得志,势难两全,乘此招合内外,起图保国,尚
可挽回末运,免致沦胥!”智佯为允诺,遣归陈赞,暗中却报知道成。道成即遣兵捕绰,并
绰兄弟亲党,悉数加诛。
嗣复毒死武陵王赞,召还雍州刺史张敬儿,令为护军将军。授萧长懋为黄门侍郎,出官
雍州刺史。长懋系道成孙,即赜长子,赜领南豫州刺史,为相国副。寻复进爵道成为齐王,
增封十郡,得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乐舞
八佾,设钟虞宫悬。世子赜改称太子,王女王孙爵命,一如旧仪。与刘裕篡晋时好似一幅印
板文字。于是大事告成,好把那刘宋四世六十年的帝祚,轻轻夺来。
不到数日,便逼宋主准禅位,可怜十三岁的小皇帝,在位只三年,也要他下禅位诏。诏
曰:
惟德动天,玉衡所以载序;穷神知化,亿兆所以归心。用能经纬乾坤,弥纶宇宙,阐扬
鸿烈,大庇生民,晦往明来,积代同轨。前王踵武,世必由之。宋德湮微,昏毁相袭,景和
骋悖于前,元徽肆虐于后。三光再霾,七庙将坠,璇极委驭,含识知泯。我文武之祚,眇焉
如缀,静惟此紊,夕惕疚心。相国齐王,天诞叡圣,河岳炳灵,拯倾提危,澄氛靖乱,匡济
艰难,功均造物。宏谋霜照,秘算云回,旌旆所临,一麾必捷,英风所拂,无思不偃,表里
清夷,遐迩宁谧。既而光启宪章,弘宣礼教,奸宄之类,睹隆威而革情,慕善之俦,仰徽猷
而增厉,道迈于重华,勋超乎文命,荡荡乎无得而称焉!是以辫发左衽之酋,款关清吏,木
衣卉服之长,航海来庭,岂惟萧慎献楛,越裳荐翬而已哉!故四奥载宅,六府克和,川陆效
珍,祯祥麟集,卿烟玉露,旦夕扬藻,嘉穟芝英,晷刻呈茂。革运斯炳,代终弥亮,负扆握
枢,允归明哲,固已狱讼去宋,讴歌适齐。昔圣政既沦,水德缔构,天之历数,皎焉攸征。
朕虽寡昧,闇于大道,稽览隆替,为日已久,敢忘列代遗则,人神至愿乎?便逊位别宫,敬
禅于齐,依唐、虞、魏、晋故事,俾众周知!
这诏传出,宋主准应即徙居。那阴鸷险狠的萧道成,尚有一番做作,连上三表恳辞,所
以宋主还得淹留一日。王公大臣,统向齐王府劝进,朝廷又连下诏书,促令受禅。内推外
挽,统是一班狐群狗党,巧为播弄,遂于次日行禅位礼。
宋主准本应临轩,他却畏缩得很,匿居佛盖下。王敬则引兵入殿,令军土舁着板舆,趋
进宫中,胁主出宫。因宋主避匿,一时搜寻不着,惹得敬则动恼,大肆咆哮。太后等惊骇得
很,只好自督内侍,四处找寻。既将幼主觅着,乃送交敬则,可怜幼主准鼻涕眼泪,迸做一
堆,瞧着板舆,好似囚车一般,不肯坐入。当由敬则拥令升舆,驱使出殿。准收泪语敬则
道:“今日要杀我否?”敬则道:“没有此事,不过徙居别宫,官家先世取司马家,也是这
般!”报应显然。准复泣下,自作恨声道:“愿后身世世勿复生天王家!”帝王末路,多半
如此,人生何苦想作皇帝!宫中自太后以下,无不哭送。
准复拍敬则手道:“如无他虑,愿饷公十万钱!”敬则不答,及出至朝堂,百官均已候
着,独侍中谢朏,入直閤中,并未出来。当由诏使趋呼道:“侍中应解玺绶授齐王!”朏答
道:“齐自应有侍中,何必使我!”说着,引枕自卧。诏使不禁着忙,便问道:“侍中是否
有疾?我当走报。”朏又道:“我有甚么疾病,不劳诳言!”诏使无法,只好自去。朏竟步
出东掖门,登车还宅。
齐仆射王俭代为侍中,趋至宋主身旁,解去玺绶。敬则遂令宋主改乘画轮车,出东掖
门,就居东邸,静待新皇命令。光禄大夫王琨,在晋末已为郎中,至是复见宋主授禅,便攀
宋主车号哭道:“他人以寿为欢,老臣以寿为戚,既不能先驱蝼螘,乃复遇着此事,怎得不
悲!”老而不死是为贼。左右亦为泣下,敬则反加呵止。俟宋主已入东邸,派兵监守,然后
再入殿门。
司空褚渊,尚书令王僧虔,赍奉玺绶,率百官驰诣齐宫,道成尚佯为谦让。善学刘裕。
渊等固请受玺,并由渊宣读玺书道:
皇帝敬问相国齐王。大道之行,与三代之英,朕虽闇昧而有志焉。夫昏明相袭,晷景之
恒度,春秋递运,岁时之常序,求诸天数,犹且隆赞,矧伊在人,能无终谢!
是故勋华弘风于上叶,汉魏垂式于后昆。昔我高祖钦明文思,振民育德,皇灵眷命,奄
有四海。晚世多难,奸
宄实繁,鼓宵闻,元戎旦警,亿兆夷人,启处靡厝,加以嗣君荒怠,敷虐万方,神鼎
将迁,宝策无主,实赖英圣,匡济艰危。惟王体天则地,含弘光大,明并日月,惠均云雨,
国步斯梗,则棱威外发,王猷不造,则渊谟内昭。重构闽吴,再宁淮济。静九江之洪波,卷
海圻之氛沴,放斥凶昧,存我宗祀,旧物维新,三光改照。逮至宠臣裂冠,则裁以庙略,荆
汉反噬,则震以雷霆。麾旆所临,风行草靡,神算所指,龙举云属,诸夏廓清,戎翟思韪,
兴文偃武,阐扬洪烈,明保冲昧,翱翔礼乐之场,抚柔黔首,咸跻仁寿之域。自霜露所坠,
星辰所经,正朔不通,人迹罕至者,莫不逾山越海,北面称藩,款关重译,修其职贡。是以
祯祥发采,左史载其奇,玄象垂文,保章审其度。凤书表肆类之运,龙图显班瑞之期。
重以珠衡日月,神姿特挺,君人之义,在事必彰。书不云乎: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
心无常,惟惠之怀。神祇之眷如彼,苍生之愿如此,笙管变声,钟石改调,朕所以拥璇持
衡,倾伫明哲。昔金德既沦,而传祚于我有宋;历数告终,实在兹日,亦以水德而传于齐。
式遵前典,广询群议,王公卿士,咸曰惟宜。今遣使持节兼太保侍中中书监司空褚渊,兼太
尉守尚书令王僧虔,奉皇帝玺绶,受终之礼,一依唐、虞故事。王其允副幽明,时登元后,
宠绥八表,以酬昊天之休命!
还有太史令陈文建,奏陈符命,说自六为亢位,后汉历一百九十六年,禅位与魏;魏历
四十六年,禅位与晋:晋历一百五十六年,禅位与宋;宋历六十年,禅位与齐,数朝俱六终
六受,验往揆今,若合符节,这便是大齐受命的符瑞。牵强附会。王俭又呈上即位的仪注,
劝道成即日登基,因择定宋升明元年四月甲午日,即位南郊,祭告天地,改元建元,登坛受
贺。褚渊、王僧虔以下,称臣山呼,舞蹈如仪。丑。
礼成还宫,颁诏大赦,废宋主准为汝阴王,王太后为汝阴王太妃,谢皇后为汝阴王妃,
撤去汝阴王陈太妃名号,各令迁出宫中,移居丹阳,筑宫置戍,限制自由。降宋晋熙王燮为
阴安公,江夏王跻为沙阳公,随阳王翙翙已改封为随阳王。为舞阴公,新兴王嵩为定襄公,
建安王禧为荔浦公,郡公主为县君,县公主为乡君。所有宋室功臣子孙,袭爵封国,一并撤
销,唯存南康、华容、萍乡三邑封爵,使奉刘穆之、王弘、何无忌宗祀。二台官僚,依任摄
职,进褚渊为司徒,柳世隆为南豫州刺史,陈显达为中护军,王敬则为南兖州刺史,李安民
为中领军,他如王俭、张敬儿以下,各加官进爵有差。褚渊从弟炤前为安成太守,卸职家
居,当渊奉玺劝进时,曾问渊子贲道:“司空今日何往?”贲答道:“奉玺绶往齐王府!”
炤叹道:
“我不知汝家司空,把一家物送与一家,是何命意?”及渊为司徒,贺客盈门,炤
复叹道:
“彦回少立名行,不意病狂至此!门户不幸,致有今日;倘使彦回作中书郎时,便
即病死,岂不是一位名士么?正惟名德不昌,乃享期颐上寿。”渊有此弟,不啻跖、惠。渊
闻炤言,颇自觉惭闷,上表辞官。奉朝请裴朏,独上表数道成罪恶,挂冠径去。道成遣人追
及,把他杀死。太子萧颐请杀谢朏,道成摇首道:“彼不畏死,我若杀他,反成彼名,不如
置诸度外,足示包容。”于是朏乃免死,但罢职归家。
处士何点戏语人道:“我已撰罢齐书,首列功臣二赞,分作十六字四句。第一句是渊既
世族,第二句是俭亦国华,第三句是不赖舅氏,第四句是遑恤国家!”原来渊父湛之,曾尚
宋武帝女始安公主,俭父僧绰,亦尚武康公主,所以何点讥讽二人,如是云云。
那废主准徙居丹阳,未及匝月,忽闻门外有走马声,卫士疑为乱起,奔入杀准,伪报病
死。萧道成未曾加罪,反且赏功,但追谥为宋顺帝,一切饰终仪制,如晋恭帝故事。宋自武
帝至此,共历四世八主,计六十年而亡。尤可恨的是齐主道成,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刘
宋宗室,如阴安公燮以下,一概捕戮,各家无论少长,也同处死。惟刘遵考子澄之,与褚渊
善,渊代为哀求,总算赦免,尚得幸存。比刘裕还加惨毒,故享国较短。
萧氏既开国号齐,追尊祖考,他本汉相国萧何二十四世孙,当然以萧何为始祖。萧何居
沛,何孙彪徙居东海兰陵县,传至淮阴令令整,即道成五世祖,适值晋乱,奔至江左,居晋
陵武进县。当时邑人统皆南徙,便号称为南兰陵。道成父承之,仕宋至右军将军,屡立战
功。前文於承之事,亦曾散叙。宋元嘉二十四年,承之病殁,道成年亦弱冠,姿表英异,龙
颡钟声,鳞纹遍体,时人已目为英奇。又有一种异征,他母陈氏生道成时,屡忧乏乳,夜梦
神人持糜粥两瓯,呼令尽饮。饮毕乃醒,乳遂大出,陈氏也不胜惊异。道成有庶兄二人,一
名道度,一名道生,有相士见陈氏道:“夫人当生贵子,只可惜不能亲见!”陈氏叹道:
“我有三儿,不知将哪个应相?”嗣复指道成道:“斗将大约将来当应验汝身呢!”原来道
成表字绍伯,小名斗将,当丧父时,家乏余资,母陈氏尚亲操井臼。及道成为建康令,冬月
尚无缣纩,独奉膳甚厚。陈氏尝撤去兼肉,语道成道:“居家务宜勤俭,我得一盘肉食,也
好知足了。”未几亦殁。
道成篡宋受禅,追尊父承之为宣皇帝,母陈氏为孝皇后。还有两兄一妻,均先时去世,
追封兄道度为衡阳王,道生为始安王。妻刘氏少年寝卧,常有云气拥护,适道成后,治家有
法。宋明帝末年,刘亦病殁,升明二年,追赠为齐国妃,齐建元元年,复册谥为昭皇后。补
叙萧氏履历,是必不可少之笔。太子赜为皇储,次子嶷为豫章王,三子映为临川王,四子晃
为长沙王,五子晔为武陵王,六子暠为安成王,七子锵为鄱阳王,八子铄为桂阳王,九子早
夭,十子鉴为广陵王,十一子钧为衡阳王,钧出继道度为嗣,皇孙长懋为南郡王,光前裕
后,安国定邦,饶有兴朝气象。
蓦闻魏遣梁郡王拓跋嘉,奉丹阳王刘昶,昶系宋文帝第九子,景和元年奔魏,事见前
文。南侵寿阳,齐主道成怡然道:“我早料有此着,已派垣崇祖出镇豫州,力能制虏,当不
至有他虑。”遂不复调兵遣将,但拨运粮饷,接济寿阳。
小子欲叙寿阳战事,又不得不将北朝事迹,约略补述。自魏主弘传位太子,自居崇光
宫,柔然侵魏,弘因嗣主年幼,不能治军,乃复督兵北讨,逐走虏众。嗣复南巡西幸,一再
外出,这位淫姣不贞的冯太后,乐得与李奕朝欢暮乐,共效于飞。应二十三回。适尚书李
,出为相州刺史,受赃枉法,被人告讦,尚书李敷,暗中袒,替他掩饰,偏为上皇弘所
闻,槛车征,考验当死。又欲黜退李敷兄弟,婿裴攸,替设法,谓应讦发李敷兄弟阴
事,当可免罪。初意不欲背敷,转思生死攸关,也顾不得旧时僚谊,乃列李敷兄弟罪状三
十余条,奏陈上去。弘不禁大怒,立诛李敷兄弟,得减死。未几仍复任尚书。
看官,你想这冯太后贪欢恋爱,与李奕如何情密,平白地将情夫诛死,怎得不痛恨交
并!当下嘱使左右,就上皇弘饮食间,暗加鸩毒。弘不知就里,食将下去,须臾毒发,痛得
肝肠寸裂,七窍流血,一命呜呼!妇人心肠,如此阴毒。年仅二十三岁。追谥为献文帝,庙
号显祖。时为魏主宏延兴六年,即宋主昱元徽四年。点醒年序,令人豁目。
冯太后复临朝称制,改元太和,受尊为太皇太后,知书达事,亲决万机。授兄冯熙为太
师中书监。熙恐人情不服,一再乞辞,乃出除洛阳刺史,仍官太师。太卜令王叡,姿貌伟
晳,由冯氏特加青睐,令作李奕第二,超拜尚书。秘书令李冲,美秀而文,亦邀私宠。去一
得二,其乐也融融。外面却优礼勋旧,如东阳王拓跋丕等,均加厚赏。
丹阳王刘昶,由宋奔魏,迭遭宠遇,三尚公主。至是闻萧氏篡宋,表请声讨,冯太后与
群臣计议,许昶规复旧业,世胙江南,作为魏藩,乃发兵数万,号称二十万人,归梁郡王嘉
统带,奉昶南下,寿阳大震。豫州刺史垣崇祖,却不慌不忙,想出一条御敌的计策,保守危
城,果得建功。小子有诗叹道:
扞边端的仗奇谋,胡骑南侵不足忧;
借得一泓肥水力,管城城守等金瓯。
毕竟崇祖用何妙计,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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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报二字,为释氏口头禅,儒家亦未尝不守此说。子舆氏曰,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
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然则非自杀之也,一间耳。观于刘裕篡晋,传及四世,而萧道成起
而篡宋,与刘裕如出一辙,阴谋攘夺,阳示谦恭,零陵、汝阴,同归于尽。王敬则更明告汝
阴王,谓官家先取司马家亦如此,令起刘裕而问之,恐亦不能自解也。天网恢恢,疏而不
漏,其报应诚巧矣哉!魏冯太后之弑魏主弘,亦未始非北朝之果报。北朝故事,后宫生子,
将为储贰,必先令其母自尽,秕俗相沿,乃有母杀其子之怪剧,是亦一天之巧于报应也。若
夫萧道成之奸险,与冯太后之淫乱,则演义已详,无容赘论焉。
南北史演义
第二十七回 膺帝箓父子相继 礼名贤昆季同心
却说齐豫州刺史垣崇祖闻魏兵大至,即设一巧计,命在寿阳城西北,叠土成堰,障住肥
水。堰北筑一小城,四周掘堑,使数千人入城居守。将佐统言城小无益,不足阻寇,崇祖笑
曰:“我设此城,无非为诱敌起见,虏骑远来,骤见城小,必以为一举可拔,悉力尽攻,谋
破我堰,我决堰纵水,淹彼不备,就使不尽淹没,也要漂流不少。锐气一挫,自然遁去
了!”原是好计。将佐等方无异言。
果然魏兵一至,即攻小城。崇祖自往督御,坐着肩舆,从容登城。魏兵举首仰望,但见
他冠服雍容,不穿甲胄,首戴白纱帽,身著白绛袍,好似平居无事一般。大众很是惊讶,惟
自恃人多势旺,也不管他甚么态度,当即蚊附攻城。不意澎湃一声,大水骤至,城下一片汪
洋,害得魏兵无从立足,慌忙倒退。怎奈前队兵士,被后队挤住,一时不能速走,那流水最
是无情,霎时间淹去人马,已达千数,余众拚命奔逃,也已拖泥带水,狼狈不堪。这一场的
挫败,把魏兵一股锐气,销磨了一大半。崇祖仍将肥堰筑好,还驻寿阳,一面派兵往朐山,
令他埋伏城外,与城中相呼应,防敌往攻。魏将梁郡王嘉,心果未死,移师往攻朐山,甫至
城下,伏兵齐起,与守卒内外夹击,又杀伤魏兵千余。梁郡王嘉,只好麾众北走,退出豫州
境外去了。
先是崇祖在淮上,谒见齐主萧道成,便自比韩信、白起,众皆未信。及捷报入都,齐主
语朝臣道:“我原料他力能制虏,今果如是,真是朕的韩、白呢!”可惜是为汝爪牙,终累
盛名。遂进官都督,号平西将军,增封千五百户。崇祖闻陈显达、李安民等,得增给军仪,
因也上表请求,随即奉到朝廷敕书,谓卿才如韩、白,比众不同,今特赐给鼓吹一部,崇祖
拜受。又恐魏骑转寇淮北,奏徙下蔡城至淮东。
是年夏季,魏兵果欲攻下蔡,既闻内徙,乃声言当平除故城。崇祖麾下诸将佐,虑虏骑
设戍故城,崇祖道:“下蔡距镇甚近,虏岂敢立戍,不过欲平城示威罢了。我当率众往击,
休使轻视!”遂率众渡淮。正值魏兵毁掘城址,便驱兵杀将过去,吓得魏兵弃去器械,匆匆
退走。崇祖趁势奋击,追奔数十里,杀获数千人,到了日暮,才收军回城。垣氏威名,从此
远震。
越年,魏兵复侵齐淮阳,军将成买,拒守甬城。齐遣将军李安民、周盘龙等,领兵往
援,买亦出城与战。魏兵分头抵敌,很是厉害,买竟战死。李安民、周盘龙等与魏兵相持,
未分胜负。那魏兵已战胜买军,并力来围李、周两人,盘龙子奉叔,率壮士二百人,突入魏
兵阵内,又被魏兵围住,或言奉叔陷殁,惹得盘龙性起,跃马奋矟,杀入魏阵,所向披靡。
奉叔乘隙杀出,闻知乃父陷入,复转身杀进,救父盘龙。父子两骑萦扰,十荡十决,得将魏
兵击退。李安民驱军追上,力破魏兵,魏兵约有数万,四散奔逃,乃不敢再窥齐境。刘昶亦
打消前念,还居平城。
既而齐遣参军车僧朗,至魏行聘,魏主宏问僧朗道:“齐辅宋日浅,何遽登大位?”僧
朗答道:“唐、虞登庸,身陟元后,魏、晋匡辅,贻厥子孙,这都是因时制宜,不容相提并
论呢。”魏主却也不加辩驳,惟赐宴时,尚有宋使一人,因萧齐篡宋,留住魏都,至是也召
入列宴,位置在僧朗上首。僧朗不肯就席,宋使出言诟詈,顿时恼动僧朗,拂衣趋出,仍就
客馆俟命。刘昶袒护宋使,阴使人刺杀僧朗,魏主宏颇不直刘昶,厚赆丧仪,送榇南归,并
遣还宋使。齐主道成,尚欲整兵北伐,只因年将花甲,筋力就衰。有时且患疾病,未免力不
从心。
好容易过了四年,褚渊已进任司徒,豫章王嶷,进位司空,兼骠骑大将军,领扬州刺
史,临川王映为前将军,领荆州刺史,长沙王晃为后将军,兼护军将军,南郡王长懋为南徐
州刺史,安成王暠为江州刺史,召还江州刺史王延之,令为右光禄大夫。未几疾病交作,医
治罔效,甚且沉重。自知不起,乃召司徒褚渊,左仆射王俭,至临光殿,面授顾命。且下遗
诏道:
朕本布衣素族,念不到此,因藉时来,遂隆大业。风道沾被,升平可期,遘疾弥留,至
于大渐。公等奉太子,愿如事朕,柔远能迩,辑和内外,当令太子敦穆亲戚,委任贤才,崇
尚节俭,弘宜简惠,则天下之理尽矣。死生有命,夫复何言!
越二日,就在临光殿逝世,年五十六,在位只四年。太子萧赜嗣位,追谥为高皇帝,庙
号太祖,窆武进泰安陵。齐主秉性清俭,喜怒不形,博涉经史,善属文,工草隶书。即位
后,服御无华,主衣中有玉介导,或作玉导,系是冠簪。谓留此反长病源,命即打碎。后宫
器物栏槛,向用铜为装饰,悉改用铁。内宫施黄纱帐,宫人著紫皮履,华盖除金花,爪用铁
回钉,尝语左右道:“使我治天下十年,当使黄金与土同价。”即使天假之年,恐亦未能得
此,且恭俭乃是小善,不能掩篡弑大恶,夸诞何为!自齐主殁后,嗣主赜力从俭约,尚有父
风。赜小字龙儿,为刘昭后所出。刘昭后见上。生赜时,与始陈孝后同梦,见龙据屋上,因
字赜为龙儿。赜少受父训,颇具韬略,后来亦屡立战功,至是得承遗统,升殿即位,命司徒
褚渊录尚书事,尚书左仆射王俭为尚书令,车骑将军张敬儿为开府仪同三司,司空豫章王嶷
为太尉,追册故妃裴氏为皇后。裴氏为左军参军裴玑之女,纳为太子妃,建元三年病殁,予
谥曰穆,故前称穆妃,后称穆皇后。立长子长懋为太子,次子子良为竟陵王,三子子卿为庐
陵王,四子子响,出为豫章王嶷养子,未得受封,五子子敬为安陆王,六子早夭,七子子懋
为晋安王,八子子隆为随郡王,九子子真为建安王,十子子明为武昌王,十一子子罕为南海
王,余子并幼,因特缓封。尚有幼弟数人,前尚年少,未得封爵,乃特封皇十二弟锋为江夏
王,十五弟锐为南平王,十六弟铿为宜都王,后来又封十八弟銶为晋熙王,十九弟铉为河东
王,总计齐祖萧道成,共生十九男,自赜以下至十一子,已见前回,十三十四十七子,早亡
无名,史家称为高祖十二王。衡阳王钧出继,不在此例。太子长懋子昭业,亦得受封为南郡
王。司徒褚渊,复进位司空。且由嗣主赜召宴东宫,群臣多半列座,右卫率沈文季,与渊谈
论,语言间偶有龃龉。渊不肯少让,文季怒道:“渊自谓忠臣,他日死后,不知如何见宋明
帝!”渊亦老羞成怒,起座欲归,还是齐主赜好言劝解,特赐他金镂柄银柱琵琶。朝秦暮
楚,不啻倡伎,应该特赐琵琶。乃顿首拜受,终席始出。
越宿入朝,天气盛热,红日东升,渊用腰扇为障。功曹刘祥,从旁揶揄道:“作这般举
止,怪不得没脸见人!但用扇遮面目,有何益处?”渊听入耳中,禁不住开口道:“寒士不
逊。”祥冷笑道:“不能杀袁、刘,怎得免寒士!”渊惭不能答,自是愧愤成疾,竟致谢
世。渊丰采过人,独眼多白睛,世拟为白虹贯日,指作宋氏亡征。亦太附会。殁时年四十八
岁。长子贲为齐世子中庶子,领翊军校尉,既丁父忧,当然免职。及服阕进谒,诏授侍中,
领步军校尉,贲固辞不拜。渊曾封南康公,贲当袭爵,他复让与弟蓁,自称有疾。大约是耻
父失节,所以守志不仕,营墓终身,这也可谓善干父盅了。幸有此儿。
越年改元永明,授太尉豫章王嶷领太子太傅,护军将军长沙王晃为南徐州刺史,镇北将
军竟陵王子良为南兖州刺史。召还豫州刺史垣崇祖,令为五兵尚书。中兵、外兵、骑兵、别
兵、都兵为五兵。改司空谘议荀伯玉为散骑常侍。从前齐主赜为太子时,年已强仕,与乃父
同创大业,朝政多由专断,幸臣张景真,骄侈僭拟,内外莫敢言,独司空谘议荀伯玉,密白
宫廷,齐祖道成,即命检校东宫,收杀景真,且宣敕诘责太子。赜惊惶称疾,月余尚难回父
意,几乎储位被易,幸亏豫章王嶷无意夺嫡,孝悌兼全,王敬则又替赜救解,始免易储。但
伯玉益得上宠,赜更引为怨恨,与伯玉势不相容。垣崇祖亦未尝附赜,当破魏入朝时,尝与
太祖密谈终夕,赜亦未免怀疑;因此即位改元,便召崇祖入都,佯为抚慰。过了数月,密嘱
宁朔将军孙景育,诬告崇祖构煽边荒,意图不轨,伯玉与为勾结,约期作乱等事,遂将崇祖
伯玉,收系狱中,论死处斩。车骑将军张敬儿因佐命有功,很得宠遇,家中广蓄妓妾,奢侈
逾恒。初娶毛氏,生子道文,后见尚氏女有美色,竟将毛氏休弃,纳尚氏为继妻。尚氏尝语
敬儿道:“从前妾梦一手热,君得为南阳太守,嗣梦一脾热,君得为雍州刺史,近复梦半身
热,君得为开府仪同三司,今且梦全体俱热,想又有绝大的喜事了。”要杀头了。敬儿大
悦,私语左右,当有人报入宫中。齐主赜不能无疑,敬儿又遣人贸易蛮中,朝廷又疑他勾通
蛮族。适华林园设斋超荐,朝臣皆奉敕入园,敬儿亦往。才经入座,即有卫士突出,拿下敬
儿。敬儿自脱冠貂,愤然投地道:“都是此物误我!”贪图富贵者其听之!下狱数日,便即
诛死,子道文、道畅、道固、道休并伏诛,惟少子道庆赦免。聊为汝阴吐气。弟恭儿官至员
外郎,留居襄阳,闻敬儿被诛,率数十骑走蛮中。
小子尝阅宋书,得悉敬儿兄弟略迹。敬儿初名狗儿,恭儿名猪儿,宋明帝因他名称鄙
俚,改名敬儿、恭儿。敬儿叛宋佐齐,做了一个开国功臣,总道是与齐同休,哪知阅时未
几,父子同死刀下,这可见助恶附逆的贼臣,侥幸成功,也不能富贵到底,人生亦何苦不为
忠义呢!敬儿本南阳人,曾在襄阳城西,筑造大宅,储积财货。恭儿虽官员外郎,却不愿出
仕,并与敬儿异居,自处上保村中,起居饮食,不异凡民,自虑为兄受累,乃窜迹蛮穴。后
来上表自首,历陈本末,齐主赜亦知他与兄异趣,下诏原宥,仍得还家。一死一生,公理自
见,本书不嫌琐叙,实欲唤醒梦梦。
侍中王僧虔,为宋太保王弘从子,世为宰辅。齐祖萧道成,素与僧虔友善,所以开国前
后,特加重任。齐祖善书,僧虔亦善书,两人尝各书一纸,比赛高下,书毕,齐祖笑示僧虔
道:“谁为第一?”虔答道:“臣书第一,陛下书亦第一。”齐祖复笑道:“卿可谓善自为
谋了。”建元三年,出任湘州刺史,都督湘州诸军事,永明改元,召还都中,授侍中左光禄
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僧虔累表固辞。尚书令王俭,系僧虔从子,僧虔与语道:“汝位登三
事,将邀八命褒荣,我若复得开府,是一门有二台司,岂不是更增危惧么!”既而得齐主敕
书,收回开府成命,改授侍中特进左光禄大夫。
或问僧虔何故辞荣?僧虔答道:“君子所忧无德,不忧无宠,我受秩已丰,衣暖食足,
方自愧才不称位,无自报国,岂容更受高爵,加贻官谤!且诸君独不见张敬儿么?敬儿坐
诛,不特子姓受殃,连亲戚亦且坐罪。谢超宗门第清华,不让敝族,今亦因张氏赐死,你道
可怕不可怕呢!”原来超宗为谢灵运孙,好学有文辞,宋孝武帝时,为新安王子鸾常侍,曾
为子鸾母殷淑仪作诔,孝武帝大为叹赏,谓超宗殊有凤毛,当是灵运复出,遂迁为新安王参
军。足补前文十九回之阙。后来齐祖萧道成为领军,爱超宗才,引为长史。萧氏受禅,迁授
黄门郎,嗣因失仪被黜,竟至免官,超宗未免怨望。及萧赜嗣统,使掌国史,除竟陵王谘议
参军,益怏怏不得志。尝娶张敬儿女为子妇,敬儿死后,超宗语丹阳尹李安民道:“往年杀
韩信,今年杀彭越,尹亦当善自为计!”安民具状奏闻,齐主赜遂收系超宗,夺官戍越,行
至豫章,复赐自尽。所以僧虔引为申诫。
僧虔于永明三年病殁,追赠司空,赐谥简穆。王俭本僧绰子,僧绰遇害,俭由僧虔抚养
成人。至是为僧虔守制,表请解职。齐主不许,但改官太子少傅。向例太子敬礼师长,二傅
从同,此时朝廷易议,太子接遇少傅,视同宾友。太子长懋,颇知好学,每与俭问答经义,
俭逐条解释,曲为引申。竟陵王子良,临川王子映,亦尝侍太子侧,互相引证。天演讲学,
望重一时,子良尤好宾客,延揽文士。永明五年,进官司徒,他却移居鸡笼山,特开西邸,
召集名流,联为文字交。当时如范云、萧琛、任昉、王融、萧衍、谢眺、沈约、陆倕八人,
皆有才誉,子良各与相亲,号为八友。次如柳恽、王僧孺、江革、范缜、孔休源等,亦皆预
列。惟太子好佛,子良亦好佛,东宫尝开拓玄圃,筑造楼观塔宇。子良亦就西邸中,开厦辟
舍,营斋造经,召致名僧,日夕呗诵。萧氏好佛,此为先声。范缜屡言无佛,子良道:“汝
不信因果,何故有富贵贫贱?”缜答道:“人生与花蕊相似,随风飘荡,或吹入帘幌,坠诸
茵席,或吹向篱墙,落诸粪坑。殿下贵为帝胄,譬如花坠茵席,下官贱为末僚,譬如花落粪
坑,贵贱虽殊,究竟有甚么因果呢!”理由亦未尽充足。缜又著《灭神论》,以为神附于
形,形存神自存,形亡神亦亡,断没有形亡神存的道理。子良使王融与语道:“卿具有美
才,何患不得中书郎,奈何矫情立异,自辱泥涂!”缜笑说道:“使缜卖论取官,就使不得
尚书令,也好列入仆射了。”
范云即缜族兄,子良尝奏白齐主,请简云为郡守,齐主赜道:“我闻云卖弄小材,本当
依法惩治,就使不尔,亦将饬令远徙。”子良道:“臣有过失,云辄规谏,谏草具存,尽可
复核。”遂取云谏书上呈,由齐主赜检阅,约百余纸,词皆切直,因语子良道:“不意云能
如此直言,我当长令辅汝,怎可使他出守!”太子长懋,尝出东田观获,顾语僚佐道:“刈
此亦殊可观。”众皆唯唯,不复置议,独云趋前进言道:“三时农务,关系国计民生,伏愿
殿下知稼穑艰难,毋令一朝游佚!”太子闻言,改容称谢。齐主赜素好射雉,云复劝子良进
谏,代为属草。大略说是:
鸾舆亟动,天跸屡巡,陵犯风烟,驱驰野泽,万乘至重,一羽甚微,从甚微之欢,忽至
重之诫,臣窃以为未可也。顷郊郭以外,科禁严重,匪直刍牧事罢,遂乃窀掩殆废。且田月
向登,桑时告至,士女呼嗟,易生噂议,弃民从欲,理未可安。曩时巡幸,必尽威防,领军
景先,高帝从子。詹事赤斧,高帝从祖弟。坚甲利兵,左右屯卫。令驰骛外野,交侍疏阔,
晨出晚还,顿遗清道,此实愚臣最所震迫耳。况乎卫生保命,人兽不殊,重躯爱体,彼我无
异,故语云闻其声不食其肉,见其生不忍其死。今以万乘之尊,降同匹夫之乐,夭杀无辜,
易致伤仁害福。菩萨不杀,寿命得长,施物安乐,自无恐怖,姑无论驰射之足以致危,即此
动辄伤生,亦非陛下祈天永命之意。臣本庸愚,齿又未及,以管窥天,犹知得失,庙廊之
士,岂闇是非,未闻一人开一说,为陛下远害保身,非但面从,亦畏威耳!臣若不启,陛下
于何闻之?
齐主赜览表,颇为感动,不复出射。
会因连年无事,齐主有志修文,特命王俭领国子祭酒,就在俭宅开学士馆,举前代四部
书,充入馆中。俭夙娴礼学,谙究朝仪国典,所有晋、宋故事,无不记忆,当朝理事,判决
如流,发言下笔,皆有精采。十日一还学,监试诸生,巾卷在庭,剑卫令史,仪容甚盛,自
作解散髻,斜插帻簪,朝野吏士,相率仿效。俭尝语人道:“江左风流宰相,唯有谢安。”
言下寓有自拟意。恐怕勿如。至永明七年,遇疾而殁,年才三十八岁。礼官欲谥为文献。吏
部尚书王晏,与俭有嫌,特入启齐主道:“此谥自宋氏以来,不加异姓。”齐主赜乃令改谥
文宪,追赠太尉侍中中书监,旧封南昌公,仍使如故。一切丧葬礼制,悉依前太宰褚渊故
事。小子有诗咏王俭道:
斜簪散髻号风流,侈拟东山转足羞。
谢傅不为桓氏党,如何附势倡奸谋!
未几为永明八年,巴东王子响,忽有谋反消息,又惹起一番兵祸来了。究竟子响是否谋
反?容待下回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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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赜嗣位,即杀垣崇祖、荀伯玉,盖亦一雄猜之主也。崇祖为萧齐健将,御虏有功,正
宜令彼扞边,永作干城,乃以青宫私怨,诬罪处死,其冤最甚。伯玉亦无可杀之罪,挟嫌报
怨,置诸死地,究属非宜,即如张敬儿之伏诛,诛之可也,令诛者为齐主萧赜,不可也。彼
佐齐篡宋,甘为贼首,虽死尚有余辜,但于齐则固为佐命功臣,杀之不以道,我且为敬儿呼
冤矣。褚渊、王俭,身为贰臣,皆不足道。王僧虔因贵知惧,犹不失为智士,然赍宋玺绶,
送入齐宫,对诸袁粲、刘秉,当有愧色。绳以春秋贼讨之义,其亦褚渊之流亚乎?长懋兄
弟,敬师下士,颇有可取;然江左文人,尚风流而少气节,虽得百士,亦属无补。且佞佛呗
经,几与村妪相似,是亦不足观也已。
南北史演义
第二十八回 造孽缘孽儿自尽 全愚孝愚主终丧
却说巴东王子响,系齐主赜第四子,本出为豫章王嶷养儿。嶷早年无子,后来连生五
男,乃命将子响还本,进封巴东王。永明七年,由江州刺史调镇荆州,都督荆、襄、雍、
梁、宁、南北秦七州军事。子响少年好武,膂力绝人,能开四斛重硬弓。自选壮士六十人,
被服甲胄,随从左右。莅镇年余,辄在内斋杀牛置酒,犒飨壮士,又令内人私作锦袍绛袄,
与蛮人交易器仗。长史刘寅等,密表上闻。齐主赜遣使查问,子响拒不见面,先将刘寅等拿
下,一一杀毙。朝使奔归阙下,报明齐主,齐主当然动怒,即召将军戴僧静入朝,令他统兵
万人,往讨子响。
僧静奏道:“巴东王少年喜事,不知审慎,长史等亦操持太急,忿不思难,所以致此。
试想天子儿过误杀人,也没有甚么大罪,骤然遣军西进,反致人情惶惧,恐非良策,还请陛
下三思!”僧静所奏,似是而非。齐主乃别遣卫尉胡谐之,游击将军尹略,中书舍人茹法
亮,带领甲仗数百人,驰往江陵,查捕群小,且传诏道:“子响若束身来归,当许保全生
命。”
谐之等行至江津,筑城燕尾洲,遗传诏石伯儿,诣江陵城抚慰子响,子响闭门不纳,但
白服登城,呼语伯儿道:“天下岂有儿子叛父的道理?长史等捏造蜚言,负我太甚,所以将
他杀死。我罪不过擅杀,便当单骑还阙,自请处分,何必筑城相逼,欲捉我报功呢!”伯儿
返报燕尾洲,尹略愤然道:“擅杀长史,罪已非轻,今又拒绝诏使,还好说是不反么?”遂
欲整众攻城。子响闻报,乃杀牛具酒,遣使至燕尾洲犒军。略将来使拘住,所有牛酒,悉委
江流。太为造孽,所以速死。
子响又使人走告法亮,愿见传诏,法亮复把他拘系。于是子响怒起,洒泪誓众,集得府
州兵卒二千人,即令养士六十人为前导,从灵溪西渡,直薄燕尾洲,自与百余人跨马后随,
押着连臂弓数十张,接应前军。尹略不管好歹,一闻叛兵驰至,即驱兵出敌,趋至堤上,正
遇叛兵相值,不暇问答,便与交锋,叛兵头目王冲天,左手执盾,右手执刀,恶狠狠的向前
冲突,略挺枪拦阻,才经数合,杀得略气喘吁吁,臭汗直流。慌忙虚幌一枪,勒马返奔,不
防叛兵里面,发出无数硬箭,没头没脑的射来。略正叫苦不迭,忽听见飕的一声,那箭镞已
射着项后,贯入颈中,一时忍不住痛,晕落马下。巧巧王冲天追到,顺手一刀,剁作两段。
该死。余众死了一半,逃还一半。王冲天持盾陵城,茹法亮胆怯即奔,胡谐之亦弃城退走。
燕尾洲的城垒,被王冲天毁去。
齐主赜接得败报,再遣丹阳尹萧顺之,率军讨逆。顺之为齐祖道成族弟,尝从齐祖为军
副,所向有功。顺之为梁主萧衍父,故特别提明。石头一役,黄回顺流直下,由顺之坐据朱
雀桥,从容镇定。回夙仰威名,始不敢进攻。补二十五回所未及。齐祖倚若左右手。赜为太
子时,顺之尝至东宫问讯,豫章王嶷在侧,赜指示道:“我家若非此翁,无以致今日!”及
赜既嗣祚,颇相忌惮,故不使入居台辅,但封为临乡县侯,授领军将军,兼丹阳尹。此次奉
命西行,威声先达,叛兵望风生畏,相率散去。王冲天也无能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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