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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04南北史演义

_11 蔡东藩 (现代)
休仁为兄弟计,议杀诸侄;宋主彧为嗣子计,并杀兄弟,而休仁亦不得免。休仁不能保
身,而宋主彧不能保子,且不能保国,天下未有自残骨肉,而尚能庇其身世者也!夫同姓不
可恃,遑问异姓?观后来之萧齐篡宋,尽灭刘氏,何莫非宋主彧好杀之报乎?若夫魏主弘之
禅位,亦出不经,考魏主践阼之年,仅十二龄,越年改元天安,又越年改元皇兴,禅位时年
仅十有九岁。太子宏虽聪睿夙成,究属五龄童子,未能御宇;况冯太后内行不正,秽渎深
宫,不知先事防闲,乃迷信佛老,遽弃尘务,是亦为取祸之媒,不至杀身不止。王道不外人
情,蔑情者必亡,矫情者必危,观宋魏遗事而益恍然矣。
南北史演义
第二十四回 江上堕谋亲王授首 殿中醉寝狂竖饮刀
却说阮佃夫、王道隆等仍然专政,威权益盛,货赂公行。袁粲、褚渊两人,意欲去奢崇
俭,力矫前弊,偏为道隆、佃夫所牵制,使不得行。镇东将军蔡兴宗,当宋主彧末年,尝出
镇会稽,彧病殂时,正值兴宗还朝,所以与受顾命。佃夫等忌他正直,不待丧葬,便令出督
荆、襄八州军事。嗣又恐他控制上游,尾大难掉,更召为中书监光禄大夫,另调沈攸之代
任。兴宗奉召还都,辞职不拜,王道隆欲与联欢,亲访兴宗,蹑履到前,不敢就席。兴宗既
不呼坐,亦不与多谈,惹得道隆索然无味,只好告别。未几兴宗病殁,遗令薄葬,奏还封
爵。兴宗风度端凝,家行尤谨,奉宗姑,事寡嫂,养孤侄,无不尽礼。有子景玄,绰有父
风,宋主命袭父职荫,景玄再四乞辞,疏至十上,乃只令为中书郎。三世廉直,望重济阳。
兴宗济阳人,父廓为吏部尚书,夙有令名。信不愧为江南人表。铁中铮铮,理应表扬。
自兴宗去世,宋廷少一正人,越觉得内外壅蔽,权幸骄横。阮佃夫加官给事中,兼辅国
将军,势倾中外。吴郡人张澹,系佃夫私亲,佃夫欲令为武陵太守,尚书令袁粲等不肯从
命,佃夫竟称敕施行,遣澹赴郡。粲等亦无可奈何。但就宗室中引用名流,作为帮手。当时
宗室凌夷,只有侍中刘秉,为长沙王道怜孙,刘道怜见前文。少自检束,颇有贤名,因引为
尚书左仆射,但可惜他廉静有余,材干不足,平居旅进旅退,无甚补益。尚有安成王准,名
为明帝第三子,实是桂阳王休范所生,收养宫中。昱既践阼,拜为抚军将军,领扬州刺史,
准年只五龄,晓得甚么国家大事,唯随人呼唤罢了。
越年改元元徽,由袁、褚二相勉力维持,总算太平过去。翌年五月,江州刺史桂阳王休
范,竟擅兴兵甲,造起反来。休范本无材具,不为明帝所忌,故尚得幸存。及昱嗣宋祚,贵
族秉政,近习用权,他却自命懿亲,欲入为宰辅。既不得志,遂怀怨愤,典签许公舆,劝他
折节下士,养成物望,由是人心趋附,远近如归。一面招募勇夫,缮治兵械,为发难计。宋
廷颇有所闻,阴加戒备。会夏口缺镇,地当寻阳上流,朝议欲使亲王出守,监制休范,乃命
皇五弟晋熙王燮出镇夏口,为郢州刺史。郢州治所即夏口。燮只四岁,特命黄门郎王奂为长
史,行府州事。四岁小儿,如何出镇,况所关重要,更属非宜,宋政不纲,大都类是。又恐
道出寻阳,为休范所留,因使从太子洑绕道莅镇,免过寻阳。
休范闻报,知朝廷已经疑已,遂与许公舆谋袭建康。起兵二万,骑士五百,自寻阳出
发,倍道急进,直下大雷。大雷守将杜道欣,飞使告变,朝廷惶骇。护军将军褚渊,征北将
军张永,领军将军刘勔,尚书左仆射刘秉,右卫将军萧道成,游击将军戴明宝,辅国将军阮
佃夫,右军将军王道隆,中书舍人孙千龄,员外郎杨运长,同集中书省议事,半日未决。萧
道成独奋然道:“从前上流谋逆,都因淹缓致败,今休范叛乱,必远惩前失,轻兵急下,掩
我不备,我军不宜远出,但屯戍新亭、白下,防卫宫城,与东府石头,静待贼至,彼自千里
远来,孤军无继,求战不得,自然瓦解。我愿出守新亭挡住贼锋,征北将军可守白下,领军
将军但屯宣阳门,为诸军节度。诸贵俱可安坐殿中,听我好音,不出旬月,定可破贼!”说
至此,即索笔下议,使众注明可否。大众不生异议,并注一同字。一班酒囊饭袋。独孙千龄
阴袒休范,谓宜速据梁山,道成正色道:“贼已将到,还有甚么闲军,往据梁山?新亭正是
贼冲,我当拚死报国,不负君恩。”说着,即挺身起座,顾语刘勔道:“领军已同鄙议,不
可改变,我便往新亭去了。”勔应声甫毕,外面又走进一人,素衣墨绖,曳杖而来。是人为
谁?就是尚书郎袁粲。粲正丁母艰,闻变乃至。当由萧道成与述军谋,粲亦极力赞成。道成
即率前锋兵士,赴戍新亭。张永出屯白下,另遣前南兖州刺史沈怀明,往守石头城。袁粲、
褚渊,入卫殿省,事起仓猝,不遑授甲,但开南北二武库,任令将士自取,随取随行。
道成到了新亭,缮城修垒,尚未毕事,那休范前军,已至新林,距新亭不过数里。道成
解衣高卧,镇定众心,既而徐起,执旗登垣,使宁朔将军高道庆,羽林监陈显达,员外郎王
敬则等,带领舟师,堵截休范。两军交战半日,互有杀伤,未分胜负。
翌日黎明,休范舍舟登岸,自率大众攻新亭,分遣别将丁文豪,往攻台城。道成挥兵拒
战,自辰至午,杀得江鸣海啸,天日无光,休范兵不少却,但觉鼓声愈震,兵力愈增,城中
将士,都有惧色。道成笑道:“贼势尚众,行列未整,不久便当破灭了!”
言未毕,忽有休范檄文,射入城内。当由军士拾呈道成,道成取视,但见起首数行,乃
说杨运长、王道隆等盅惑先帝,使建安、巴陵二王,无罪受戮,望执戮数竖,聊谢冤魂云
云。后文尚有数行,道成不再看下,即用手撕破,掷置地上。旁边闪出二人道:“逆首檄
文,想是招降,公何不将计就计,乘此除逆?”道成瞧着,乃是屯骑校尉黄回,与越骑校尉
张敬儿,便应声问道:“敢是用诈降计么?”两人齐声称是。道成又道:“卿等能办此事,
当以本州相赏。”两人大喜,便出城放仗,跑至休范舆前,大呼称降。
休范方穿着白服,乘一肩舆,登城南临沧观,览阅形势,左右护卫,不过十余人。既见
两人来降,便召问底细。回佯致道成密意,愿推拥休范为宋主,惟请休范订一信约,休范欣
然道:“这有何难?我即遣二子德宣、德嗣,往质道成处,想他总可相信了。”遂呼二子往
道成垒中,留黄、张二人侍侧。亲吏李桓、钟爽等,交谏不从,自回舟中高坐,置酒畅饮,
乐以忘忧。所有军前处置,都委任前锋将杜黑骡处置。哪知遣质二子,早被道成斩首,他尚
似在梦里鼓里,一些儿没有闻知。
黄回、张敬儿反导他游弋江滨,且游且饮。一夕天晚,休范已饮得酒意醺醺,还是索酒
不休,左右或去取酒,或去取肴,黄回拟乘隙下手,目示敬儿,敬儿即踅至休范身后,把他
佩刀抽出,休范稍稍觉察,正要回顾,那刀锋已经刺来,一声狂叫,身首两分。好去与十八
兄弟重聚,开一团乐大会,重整杯盘。左右统皆骇散,敬儿持休范首,与回跃至岸上,驰回
新亭报功。道成大喜,即遣队长陈灵宝,传首都中。灵宝持首出城,正值杜黑骡麾兵进攻,
一时走不过去。没奈何将首投水,自己扮作乡民模样,混出间道,得达京城,报称大憝已
诛。满朝文武,看他无凭无据,不敢轻信,唯加授萧道成为平南将军。道成因叛军失主,总
道他不战自溃,便在射堂查验军士,从容措置。不防司空主簿萧惠朗,竟率敢死士数十人,
攻入射堂。道成慌忙上马,驱兵搏战,杀退惠朗,复得保全城垒。
原来惠朗姊为休范妃,所以外通叛军,欲作内应。
惠朗败走,杜黑骡正来攻扑,势甚慓劲,亏得道成督兵死拒,兀自支撑得住。由晡达
旦,矢石不息,天又大雨,鼓角不复相闻。将士不暇寝食,马亦觉得饥乏,乱触乱号,城中
顿时鼎沸,彻夜未绝。独道成秉烛危坐,厉声呵禁,并发临时军令,乱走者斩,因此哗声渐
息,易危为安。可见为将之道,全在镇定。
黑骡尚未知休范死耗,努力从事,忽闻丁文豪已破台城军,向朱雀桁进发,遂也舍去新
亭,趋向朱雀桁。右军将军王道隆,领着羽林精兵,驻扎朱雀门内,蓦闻叛军大至,急召刘
勔助守,勔驰至朱雀门,命撤桁断截叛军。道隆怒道:“贼至当出兵急击,难道可撤桁示弱
么?”勔乃不敢复言,遽率众出战。甫越桁南,尚未列阵,杜黑骡已麾众进逼,与丁文豪左
右夹攻,勔顾彼失此,竟至战死。道隆闻勔已阵亡,慌忙退走,被黑骡长驱追及,一刀杀
毙。害人适以自害。张永、沈怀明各接败报,俱弃去泛地,逃回宫中。抚军长史褚澄,开东
府门迎纳叛军。叛众劫住安成王准,使居东府,且伪称休范教令道:“安成王本是我子,休
得侵犯!”中书舍人孙千龄,也开承明门出降,宫省大震。
皇太后王氏,皇太妃陈氏,因库藏告罄,搜取宫中金银器物,充作军赏,嘱令并力拒
贼。贼众渐闻休范死音,不禁懈体。丁文豪厉声道:“我岂不能定天下,何必借资桂阳!”
许公舆且诈称桂阳王已入新亭,惹得将吏惶惑,多至新亭垒间,投刺求见,名达千数。道成
自登北城,俯语将吏道:“刘休范父子,已经伏诛,暴尸南冈下,我是萧平南,请诸君审视
明白,勿得自误!”说至此,即将所投名刺,焚毁城上,且指示道:“诸君名刺,今已尽
焚,不必忧惧,各自反正便了。正好权术。将吏等一哄散去,道成复遣陈显达、张敬儿等,
率兵入卫。袁粲慷慨语诸将道:“今寇贼已逼,众情尚如此离沮,如何保得住国家!我受先
帝付托,不能安邦定国,如何对得住先帝?愿与诸公同死社稷,共报国恩!”说着,披甲上
马,纵辔直前,诸将亦感激愿效,相随并进。可巧陈显达等亦到,遂共击杜黑骡,两下交
战,流矢及显达目,显达拔箭吮血,忍痛再斗,大众个个拚死,得将黑骡击走。黑骡退至宣
阳门,与丁文豪合兵,尚有万余人,越日天晓,张敬儿督兵进剿,大破叛众,斩黑骡,战文
豪,收复东府,叛党悉平。
萧道成振旅还都,百姓遮道聚观,同声欢呼道:“保全国家,全赖此公!”为将来篡宋
张本。道成既入朝堂,即与袁粲、褚渊、刘秉会着,同拟引咎辞职。表疏呈入,当然不许,
升授道成为中领军,兼南兖州刺史,留卫建康,与袁粲、褚渊、刘秉三相,更日入直决事,
都中号为四贵。
荆州刺史沈攸之曾接休范书札,并不展视,具报朝廷,且语僚佐道:“桂阳必声言与我
相连,我若不起兵勤王,必为所累了!”乃邀同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郢州刺史晋熙王
燮,湘州刺史王僧虔,雍州刺史张兴世,同讨休范。休范留中兵参军毛惠连等守寻阳,为郢
州参军冯景祖所袭,惠连等不能固守,开门请降。休范尚有二子留着,一体伏诛。有诏以叛
乱既平,令诸镇兵各还原地,兵气销为日月光,又有一番升平景象了。语婉而讽。
宋主昱素好嬉戏,八九岁时,辄喜猱升竹竿,离地丈余,自鸣勇武。明帝在日,曾饬陈
太妃随时训责,扑作教刑,怎奈江山可改,本性难移,到了继承大统,内有太后、太妃管
束,外有顾命大臣监制,心存畏惮,未敢纵逸。元徽二年冬季,行过冠礼,三加玄服,遂自
命为成人,不受内外羁勒,时常出宫游行。起初尚带着仪卫,后来竟舍去车骑,但与嬖幸数
人,微服远游,或出郊野,或入市廛。陈太妃每乘青犊车,随踪检摄,究竟一介女流,管不
住狂童驰骋。昱也惟恐太妃踪迹,驾着轻骄,远驰至数十里外,免得太妃追来。有时卫士奉
太妃命,追踪谏阻,反被昱任情呵斥,屡加手刃,所以卫士也不敢追寻,但在远山瞻望,遥
为保护。昱得恣意游幸,且自知为李道儿所生,尝自称为李将军,或称李统。营署巷陌,无
不往来,或夜宿客舍,或昼卧道旁,往往与贩夫商妇,贸易为戏,就使被他揶揄,也是乐受
如饴,一笑了事。直是一个无赖子。平生最多小智,如裁衣制帽等琐事,过目即能,他如笙
管箫笛,未尝学吹,一经吹着,便觉声韵悠扬,按腔合拍。
蹉跎蹉跎,倏过二年。荆襄都督沈攸之威望甚盛,萧道成防他生变,特使张敬儿为雍州
刺史,出镇襄阳。世子赜出佐郢州,防备攸之。攸之未曾发难,京口却先已起兵。原来建平
王景素,时为南徐州刺史,他是文帝义隆孙,为故尚书令宣简王弘长子。弘为文帝第七子,
见前文。好文礼士,声誉日隆。适宋主昱凶狂失德,朝野颇属意景素,时有讹言。杨运长、
阮佃夫等,贪辅幼主,不愿立长,密唆防閤将军王季符,诬讦景素反状,俾便出讨。萧道
成、袁粲窥破阴谋,替他解免,阻住出师,景素亦遣世子延龄,入都申理。杨、阮等还未肯
干休,削去景素征北将军职衔,景素始渐觉不平,阴与将军黄回,羽林监垣祗祖通书,相约
为变。
酝酿了好几个月,忽由垣祗祖带了数百人,奔至京口,说是京师乱作,台城已溃,请即
乘间发兵。景素信为真言,即据住京口,仓皇起事。杨、阮闻报,立遣黄回往讨。萧道成知
回蓄异图,特派将军李安民为前驱,夜袭京口,一鼓破入,擒斩景素,所有叛党,统共伏诛。
宋主昱因京口告平,骄恣益甚,无日不出,夕去晨返,晨去夕归,令随从各执铤矛,遇
有途人家畜,即命攒刺为戏,民间大恐,商贩皆息,门户昼闭,道无行人。有时昱居宫中,
针椎凿锯,不离左右,侍臣稍稍忤意,便加屠剖,一日不杀,便愀然不乐。因此殿省忧惶,
几乎不保朝暮。
阮佃夫与直閤将军申伯宗、朱幼等,阴谋废立,拟俟昱出都射雉,矫太后命,召还队
仗,派人执昱,改立安成王准。事尚未发,为昱所闻,立率卫士拿住阮佃夫、朱幼,下狱勒
毙。佃夫也有此日耶!申伯宗狼狈出走,中途被捕,立置重刑。或告散骑常侍杜幼文,司徒
左长史沈勃,游击将军孙超之,亦与佃夫同谋,昱复自往掩捕,执住杜幼文、孙超之,亲加
脔割,且笑且骂,语极秽鄙,不堪入耳。转趋至沈勃家,勃正居丧在庐,蓦见昱持刀突入,
不由的怒气上冲,便攘袂直前,手搏昱耳道:“汝罪逾桀纣,就要被人屠戮!”说到戮字,
已由卫士一拥而进,把勃劈作两段,昱又亲解支体,并命将三家老幼,一体骈诛。十四岁的
幼主,如此酷虐,史所未闻。杜幼文兄叔文,为长水校尉。即遣人把他捕至,命在玄武湖北
岸,裸缚树下,由昱跨马执槊,驰将过去,用槊刺入叔文胸中,钩出肝肠,嬉笑不止,卫士
齐称万岁!
昱尽兴还宫,偏遇皇太后宣召,勉强进去,听了好几句骂声,无非说他残虐无道,饬令
速改,惹得昱满腔懊闷,怏怏趋出。已而越想越恨,索性召入太医,嘱令煮药,进鸩太后。
左右谏止道:“若行此事,天子应作孝子,怎得出入自由!”昱爽然道:“说得有理。”乃
叱退医官,罢除前议。嗣是狎游如故,偶至右卫翼辇营,见一女子矫小可怜,便即搂住,借
着营中便榻,云雨起来。事毕以后,又令跨马从游,每日给数千钱,供她使用。
一日盛暑,竟掩入领军府。萧道成昼卧帐中,昱不许他人通报,悄悄的到了帐前,揭帐
审视,见他袒胸露腹,脐大如鹄,不禁痴笑道:“好一个箭靶子!”这一语惊醒道成,张目
瞧视,见是当今小皇帝,不胜惊异,慌忙起床整衣。昱摇手道:“不必不必,卿腹甚大,倒
好试朕的箭法!”说着,即令左右拥着道成,叫他露腹直立,画腹为的,自引弓作注射状,
道成忙用手版掩腹,且申说道:“老臣无罪!”旁由卫队长王天恩进言道:“领军腹大,原
是一好射堋,但一箭便死,后来无从再射,不如用骲箭射腹,免致受伤!”是道成救星。昱
依天恩言,即令他取过骲箭,搭上弓弦,喝一声着,正中道成肚脐。当下投弓大笑道:“箭
法何如?”天恩极口赞美,连称陛下只须一箭,不必更射,说得昱喜上加喜,方出署自去。
道成无词可说,送出御驾,回入署中。自思此番幸用骲射,乃是骲镞所为,不致伤人。
骲箭注射,就此带叙。但侥幸事情,可一不可再,当速图自全,乃密访袁粲、褚渊二人,商
及废立问题。渊默然不答,粲独说道:“主上年少,当能改过,伊霍事甚不易行,就使成
功,亦非万全计策!”道成点首而出。
点首二字,暗寓狡猾。
俄由宫中漏出消息,得知昱尝磨铤,欲杀道成,还是陈太妃从中喝阻,谓道成有功社
稷,不应加害,昱乃罢议。道成却越加危惧,屡与亲党密谋,意欲先发制人。或劝道成出诣
广陵,调兵起事,或谓应令世子赜率郢州兵,东下京口,作为外应。道成却欲挑动北魏,俟
魏人入寇,自请出防,乘便笼络军士,入除暴君。这三策都未决议,累得道成日夕踌躇。领
军功曹纪僧真,把三策尽行驳去,谓不若在内伺衅,较为妥当。道成族弟镇军长史顺之,及
次子骠骑从事中郎嶷,均言幼主好为微行,但教联络数人,即可下手,何必出外营谋,先人
受祸等语。道成乃幡然变计,密结校尉王敬则,令贿通卫士杨玉夫、杨万年、陈奉伯等,共
二十五人,专伺上隙。
夏去秋来,新凉已届,宋主昱正好夜游,七月七日,昱乘露车至台冈,与左右跳高赌
技。晚至新安寺偷狗,就昙度道人处杀狗侑酒,饮得酩酊大醉,方还仁寿殿就寝,杨玉夫随
从在后,昱顾语道:“今夜应织女渡河,汝须为我等着,得见织女,即当报我;如或不见,
明日当杀汝狗头,剖汝肝肺!”你的狗头要保不牢了。玉夫听着醉语,又笑又恨,没奈何应
声外出。
看官听说!自昱嗣位后,出入无常,殿省门户,终夜不闭,就是宿卫将士,统局居室
中,莫敢巡逻。只恐与昱相值,奏对忤旨,便即饮刃,所以内外洞开,虚若无人,杨玉夫到
了夜半,与杨万年同入殿内,趋至御榻左近,侧耳细听,呼呼有鼾睡声,再走进数步,启帐
一瞧,昱仍熟睡,惟枕旁置有防身刀,当即抽刀在手,向昱喉下戳入,昱叫不出声,手足一
动,呜呼哀哉!年仅十五。在位只五年,后人称子业为前废帝,昱为后废帝。小子有诗叹道:
童年失德竟如斯,陨首宫廷尚恨迟;
假使十龄身已死,刘家兴替尚难知。
杨玉夫已经弑昱,持首出殿,突遇一人拦住,不由的魂飞天外。究竟来人为谁,且至下
回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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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阳王休范,不死于泰始之时,而死于元徽之世,殊属出人意外;然其获免也以愚,其
致死也亦以愚。愚者可一幸不可再幸,终必有杀身之祸。试观其中诈降计,纳黄回、张敬儿
于左右,肘腋之间,自召危机,尚复日饮醇酒,游宴自如,不谓之愚得乎!建平王景素,亦
一愚夫耳。轻信垣祗祖之言,仓猝起兵,不亡何待!史家不恕休范,而独恕景素,殆以景素
发难,由杨阮之激迫而成,欲罪杨阮,不得不于景素有恕词,要知亦一愚人而已,废帝昱愚
而且暴,与子业相似,其被弑也亦相同。狡如宋武,而后嗣多半昏愚,然后知仁厚者可卜灵
长,而狡黠者之终难永久也。
南北史演义
第二十五回 讨权臣石头殉节 失镇地栎林丧身
却说杨玉夫手持昱首,驰出殿门,适与一人相遇,不觉惊惶。及仔细审视,乃是同党陈
奉伯,方才放心,即将昱首交与奉伯。奉伯诈传敕旨,开承明门,门外由王敬则待着,复把
昱首转交。敬则驰诣领军府,叩门大呼,道成不知何事,未敢开门。敬则投首入墙,由道成
洗首验视,果系昱头,乃戎服乘马,偕敬则等入殿。殿中相率惊怖,经道成说明昱死,始同
声呼万岁。道成就殿廷槐树下,托称王太后命,召袁粲,褚渊、刘秉等入议。
道成语秉道:“这是君家私事,外人不敢擅断。”秉顾视道成,但见他须髯尽张,目光
似电,令人可怖,不由的嗫嚅道:“尚书诸事,可以见委,军旅处分,当由领军作主!”错
了!错了!道成复让与袁粲,粲亦不敢承认。也是没用。王敬则拔刀跃入道:“天下事都应
关白萧公;如有异言,血染敬则刃!”遂手取白纱帽,加道成首,劝他即位;且说道:“今
日尚有何人,敢来多嘴?事须及热,何必迟疑!”比许褚、典韦还要出力。道成取去纱帽,
正色呵斥道:“汝等统是瞎闹!”粲欲乘势进言,又被敬则怒目相视,不敢开口。褚渊接入
道:“今非萧公不能了此!”道成乃徐徐道:“诸君都不肯建议,我亦未便推辞,今日只有
迎立安成王为是!”刘秉,袁粲等模糊答应。敬则尚欲推戴道成,由道成用目相示,乃挟
刘、袁、褚三相,出待东城,另备法驾往迎安成王准。
秉行过道旁,适与从弟韫相遇,韫急问道:“今日事是否归兄?”秉答道:“我等已让
萧领军主持!”韫惊叹道:
“兄肉中究有血否?今年恐被族灭了!”秉似信非信,与韫别去。
既而安成王准已经迎入,当由道成替太后宣令,追废昱为苍梧王,命安成王准嗣皇帝
位。略云:
前嗣王昱以冢嫡嗣登皇统,方冀体识日弘,社稷有寄,岂意穷凶极悖,自幼而长,善无
细而不违,恶有大而必蹈!前后训诱,常加隐蔽,险戾难移,日月滋甚。弃冠毁冕,长袭戎
衣,犬马是狎,鹰隼是爱,皂历轩殿之中,韝緤宸衷之侧。至乃单骑远郊,独宿深野,手挥
矛铤,躬行刳斮,白刃为弄器,斩害为恒务,舍交戟之卫,委天毕之仪,趋步阛阓,酣歌瓐
肆,宵游忘返,宴寝营舍,夺人子女,掠人财物,方策所不书,振古所未闻。沈勃儒士,孙
超功臣,幼文兄弟,并预勋效,四人无罪,一朝同戮,飞镞鼓剑,孩稚无遗,屠裂肝肠,以
为戏谑,投骸江流,以为欢笑。又淫费无度,帑藏空竭,横赋关河,专充别蓄,黔首嗷嗷,
厝生无所。吾与其所生,每励以义方,遂谋鸩毒,将骋凶忿。沈忧假日,虑不终朝。自昔辛
癸,爰及幽厉,方之于此,未譬万分。民怨既深,神怒已积,七庙阽危,四海褫气,废昏立
明,前代令范,况乃灭义反道,天人所弃,衅深牧野,理绝桐宫。故密令萧领军潜运明略,
幽显协规,普天同泰。骠骑大将军安成王,体自太宗,天听淹叡,风神凝远,德映在田,地
隆亲茂,皇历攸归,亿兆系心,含生属望,宜光奉祖宗,临享万国。便依旧典,以时奉行。
昱虽穷凶极暴,自取覆灭,弃同品庶,顾所不忍,可特追封苍梧郡王。未亡人追往伤怀,永
言感绝,所望嗣皇帝远绍洪规,近惩覆辙,痌瘝兆民,期天永命,则宗庙社稷之灵,庶其攸
赖,用此令知!
小子前述明帝彧事,说他不能御女,致乏子嗣,昱已为李道儿所生,准为明帝彧第三
子,料亦由诸王所出,取育宫中。史称明帝有十二男,陈贵妃生昱,就是后废帝;谢修仪生
法良,早年去世;陈昭华生准,就是安成王;徐婕妤生第四皇子,未曾取名,即已殀殇;郑
修容生智井,及晋熙王燮,泉美人生邵陵王友,及江夏王跻,徐良人生武陵王赞,杜修华生
南阳王翙,及次兴王嵩,最幼的是始建王禧,也相传为泉美人所出,其实统是螟蛉继儿,由
妃嫔抚养成人,便冒充为己子哩。特别表明,贯穿前后。
且说安成王准,由东城迎入朝堂,刘秉、袁粲、褚渊,随归谒见,萧道成也带领百官,
一同迎谒,当奉准升殿入座,即皇帝位,准年仅十一,颁诏大赦,改永徽五年为升明元年。
尊生母陈昭华为皇太妃,替苍梧王发丧,降陈太妃为苍梧王太妃,江皇后为苍梧王妃。授道
成为司空录尚书事,兼骠骑大将军,领南徐州刺史,留镇东府。刘秉为尚书令,加中军将
军,褚渊加开府仪同三司,袁粲为中书监,出镇石头。进号荆州刺史,沈攸之为车骑大将
军,兼尚书左仆射,王僧虔为尚书仆射,刘韫为中领军,兼金紫光禄大夫,王琨为右光禄大
夫,晋熙王燮为抚军将军,调任扬州刺史,武陵王赞为郢州刺史,邵陵王友为江州刺史,南
阳王汎为湘州刺史,杨玉夫等二十五人,各赏赐爵邑有差。无非导人篡弑。此外文武百官,
皆加官二级,不在话下。
先是刘秉用意,以为尚书关系政本,由己主持,可致天下无变,所以与道成会议时,情
愿将兵权让与道成。及道成兼总军国,散布心腹,予夺自专,褚渊又趋炎附势,甘党道成。
秉势成孤立,始有悔心。袁粲素性恬静,每有朝命,必一再固辞,不得已乃始就职。至是知
道成跋扈不臣,有心除患;因此一经朝命,毫不推让,即出镇石头城去了。
荆襄都督沈攸之,前与道成同直殿省,很是和协,道成且与订姻好,把长女嫁与攸之子
文和为妻。及攸之出镇荆州,与道成尚无嫌隙,不过因朝局日紊,未免雄心思逞,暗蓄异
图。会直閤将军华容人高道庆,告假回家,路过江陵,为攸之所邀,戏与赌槊,彼此争胜,
语未加检。攸之不免失词,由道庆记在胸中,假满入朝,遂述攸之狂言,已露反状,愿假轻
骑三千,往袭江陵。刘秉等未以为然,道成顾念亲情,更力保攸之不反,惟杨运长等嫉忌攸
之,与道庆密谋,使刺客潜往江陵,无隙可乘,反为攸之察觉,杀死刺客。攸之因怨恨朝
廷,并疑道成不为帮护,亦有微嫌。
主簿宗俨之,功曹臧寅,劝攸之从速举兵,攸之因长子元琰,留官建康,投鼠忌器,未
便速发,乃延宕下去。会苍梧王被弑,朝政一变,道成也嫉杨运长,出为宣城太守。又遣攸
之子元琰,持苍梧王刳斮遗具,往示攸之。在道成意见,一则为攸之黜退仇人,示全亲谊;
二则使攸之与闻主恶,表明己功。偏攸之以道成名位,素出己下,至是专制朝权,愈加不
平,且因元琰得至江陵,疑为天助,遂顾语道:“儿得来此,尚复何忧?我宁为王陵死,王
陵汉人。不为贾充生!”贾充晋人。乃留住元琰,不使还都。一面上表称庆,并与道成书,
阳为推功。
适有朝使至江陵,加攸之封号,并由太后赐烛十挺,攸之遂借此开衅,谓在烛中剖出太
后手敕,有云社稷事一以委公,因此整兵草檄,指日举事。攸之妾崔氏、许氏同谏道:“官
年已老,奈何不为百口计!”攸之指示裲裆角,由两妾审视,乃是素书十数行,写着明帝与
攸之密誓。恐也是捏造出来。两妾颇识文字,阅罢后亦不便多言。
攸之复遣使往约雍州刺史张敬儿,豫州刺史刘怀珍,梁州刺史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
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内史王文和等,共同举兵。敬儿本由道成差遣,监制攸之,当然
是不肯照约,即将来使斩讫,驰表上闻。敬儿出镇见前回。怀珍、文和,也与敬儿相联,依
法办事。柏年、道和、佩玉,模棱两可,共守中立,文和胆力最小,一俟攸之出兵,便弃去
州城,奔往夏口。
攸之又贻道成书云:“少帝昏狂,应与诸公密议,共白太后,下令废立,奈何私结左
右,亲加弑逆,乃至暴尸不殡,流虫在户,凡在臣下,莫不惋骇;且闻擅易朝旧,密布亲
党,宫閤管籥,悉付家人,我不知子孟即汉霍光。孔明即诸葛亮。遗训,曾否如此!足下既
有贼宋之心,我宁敢捐包胥之节!”书中语恰也近理,可惜他未必为公!包胥即楚申包胥。
这封书驰达道成,道成自然动恼,当即入守朝堂,命侍中萧嶷代守东府,抚军行参军事
萧映往镇京口,嶷映皆道成子,故特付重任。长子赜本出佐晋熙王燮,以长史行郢州事,燮
徙镇扬州,赜升任左卫将军,随燮东行。刘怀珍致书道成,谓夏口冲要,不宜失人,道成乃
与赜书,令他择能代任。赜荐郢州司马柳世隆自代,世隆得奉朝命为郢州长史,辅佐武陵王
赞。燮徙扬州,赞镇郢州,俱见上文。赜临行时,语世隆道:“我料攸之必将作乱,一旦变
起,倘焚去夏口舟舰,顺流东下,却不可当;若留攻郢城,顿兵不进,君为内守,我为外
援,攸之不足虑了!”世隆应声如约,赜乃启行。
甫至寻阳,已闻攸之发难,朝廷尚不见处置。或劝赜速赴建康,赜摇首道:“寻阳地居
中流,密迩畿辅,我今当留屯湓口,内卫朝廷,外援夏口,保据形胜,控制西南,这是天授
机会,奈何弃去!”左中郎将周山图亦极端赞成。赜即奉燮镇湓口。军事悉委山图。山图截
取行旅船板,筑楼橹,立水栅,旬日办竣,使人驰报道成。道成大喜道:“赜真不愧我子
呢!”仿佛操丕。遂授赜为西讨都督,山图是副。赜又恐寻阳城孤,表移邵陵王友同镇湓
口,但留别驾胡谐之守住寻阳。这是防攸之推戴邵陵,故表移湓口。
适前湘州刺史王蕴,因母丧辞职,还过巴陵,与攸之潜相结纳,及入居东府,为母发
丧,欲乘道成出吊,把他刺死,偏道成狡猾,先事预防,但遣人吊唁,并未亲往。蕴计不能
遂,乃与袁粲、刘秉,共图别计。将吏黄回、任侯伯、孙昙瓘、王宜兴、卜伯兴等,皆与通
谋。
道成亦防粲立异,自至石头城,与粲计事,粲拒不见面,通直郎袁达,劝粲不应相拒。
粲答道:“彼若借主幼时艰四字,迫我入朝,与桂阳时无异,我将何辞谢绝?一入圈中,尚
得使我自由么?”遂不从达言。也是误处。
道成另召褚渊入议,每事必谘,格外亲昵。渊前为卫将军,遭母丧去职,朝廷敦迫不
起,粲独往劝渊,渊乃从命。及粲为尚书令,亦丁母忧,免官守制,渊亦亲往怂恿,力劝莅
事,粲终不为动;渊由是恨粲。小事何足介意,渊之度量可知!至是进白道成道:“荆州构
衅,事必无成,明公先当防备内变,幸勿疏虞!”道成点首称善。
已而粲与刘秉等谋诛道成,拟告知褚渊。众谓渊素附道成,断不可告,粲说道:“渊与
彼虽友善,但事关宗社,渊亦不得大作异同;倘成不告,是多增一敌手了!”此着大误。遂
把密谋告渊。渊愿为萧氏爪牙,当即转白道成。道成即遣军将苏烈、薛渊、王天生等,往戍
石头,名为助粲,实是监粲。又因刘韫为中领军,卜伯兴为直閤将军,与粲相通,特派王敬
则一同直閤,牵制二人。
粲谋矫太后令,使韫与伯兴,率宿卫兵攻道成,由黄回等为外应,定期举事。刘秉尚在
都中,届期这一日,禁不住心惊肉跳,那起事的期间,本在夜半,偏秉胆小如鼷,竟于傍晚
时候,载家属奔石头,部曲数百,张皇道路,粲闻秉骤至,忙出相见道:“何事遽来?这遭
要败灭了!”秉泣答道:“得见公一面,虽死无恨!”笨伯岂可与谋?说着,孙昙瓘亦自京
奔至,粲越加惶急,但也想不出甚么方法,只顿足长叹罢了。
丹阳丞王逊,走告道成,道成亦已略悉,即遣人密告王敬则,使杀刘韫、卜伯兴等人。
时閤门已闭,敬则欲出无路,亟凿通后垣,佩刀出走。趋至中书省,正值韫列烛戒严,危坐
室中。突见敬则闯入,便惊起问道:“兄何为夜顾?”敬则瞋目道:“小子怎敢作贼!”一
面说,一面用手拔刀。韫忙抱住敬则,怎禁得敬则力大,用拳掴颊。韫不胜痛楚,晕到地
上,被敬则拔刀一挥,立致殒命。敬则持刀至伯兴处,伯兴猝不及防,也被杀死。
苏烈、王天生等,已据住仓城,与粲相拒,道成又遣军将戴僧静,助烈攻粲。粲遣孙昙
瓘出战,与苏烈等相持一宵,到了黎明,戴僧静攻毁府西门,刘秉在城东回望,见城西火
起,竟与二子俣,逾城遁去。真不济事。粲亦料不可守,下城谕子最道:“早知一木难支
大厦,但因名义至此,死不足恨了!”语尚未已,僧静已逾城进击。最奋身翼粲,为僧静斫
伤。粲涕泣向最道:“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遂与最力斗数合,俱为所害。百姓为粲
哀谣道:“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为褚渊生!”有志无才,徒付一叹。
僧静既杀害袁氏父子,复召集各军,往追刘秉,驰至额檐湖,得将秉父子拿住,立即斩
首。秉实该死。任侯伯等乘船赴石头,闻粲已死节,便即驰还。王蕴也率数百壮士,到石头
城,被薛渊闭城射退,逃往斗场,也遭擒戮。孙昙瓘遁去。黄回由新亭进攻,行过石头,得
悉同党俱败,乃佯称入援道成。道成也知他刁狡,但一时不欲多诛,因慰抚如旧,仍然遣驻
新亭。此外坐粲党羽,一体赦免,均不复问。巧与笼络。授尚书仆射王僧虔为左仆射,新除
中书令王延之为右仆射,度支尚书张岱为吏部尚书,吏部尚书王奂为丹阳尹。
满朝文武,已尽是道成心腹。道成乃自请出讨攸之,有诏假道成黄钺,出屯新亭。攸之
也遣中兵参军孙同等五将,率五万人为前驱,司马刘攘兵等五将,率二万人为后应,中兵参
军王灵秀等四将,分兵出夏口,据住鲁山。
攸之自恃兵强,饶有骄态,遣人至郢州,语柳世隆道:“奉太后令,当暂还都,卿果同
心奉国,应知此意。”世隆托使人答复道:“东下雄师,久承声问,郢城镇小,只能自守,
恕不相从!”攸之闻言,不禁动怒,即欲往攻郢城。功曹臧寅,谓郢城险固,攻守势异,非
旬日可拔,不如长驱东下,速图建康。攸之乃留偏师攻郢城,自率大众东进。
将要启行,忽报柳世隆出兵西渚,前来搦战。攸之使王灵秀迎击,郢兵不战即退,灵秀
进簿城下,郢州参军焦度,登城拒守,百般辱骂,恼得灵秀性起,麾兵猛扑。那城上矢石交
下,反将灵秀兵击伤数百人。灵秀飞报攸之,请即济师,攸之被他一激,遂改计攻郢,亲督
诸将西行。到了城下,筑起长围,昼夜攻战。着了道儿。柳世隆随方拒应,或战或守,游刃
有余。相持过年,攸之屡攻不克,反被世隆击破数次,伤损甚多。萧赜依着前约,令军将桓
敬屯据西塞,为世隆声援。攸之素失人情,全是势迫形驱,意气用事。初发江陵,已有兵士
逃亡,及顿兵郢城,月余不拔,逃亡愈多,攸之乘马巡查,日夕抚慰,怎奈大众离心,单靠
着一言一语,无人肯信,仍相继离散。攸之大怒,召集诸将道:“我奉太后令,仗义起师,
大事若成,当与卿等共图富贵;否则朝廷诛我百口,不涉他人,近来军人叛散,皆由卿等不
肯留意,自今以后,兵士叛去,军将当连带坐罪!”诸将虽然面从,心中愈觉不平。会闻道
成遣黄回等西袭荆州,泝流而上,大众益加惊骇,各怀异志。刘攘兵射书入城,愿降世隆,
请他上表洗罪。世隆复称如约,攘兵遂毁营自去。诸军猝见火起,顿时骇散,将帅不能禁。
攸之忿火中烧,气得咬须嚼齿,立收攘兵兄子天赐,及女夫张平虏,处以极刑,自率残众东
归。
行至鲁山,众竟大溃,各将亦皆四散,独臧寅慨然道:“得势即从,失势即去,我却不
忍出此!”遂投水自尽。攸之只有数十骑相随,忙宣令军中道:“荆州城中,大有余钱,何
不一同还取,作为资粮!”这令一下,散军乃逐渐趋集,且因郢州未有追军,徐还江陵,复
得随兵二万人。无所望而去,有所望而来,此等兵将如何足恃!哪知途次接得急信,好好一
座江陵城,已被张敬儿夺去!奈何!奈何!逼得攸之进退无路,只好转走华容,沿途随众复
溃。到了栎林,随身只有一人,乃是攸之子文和。攸之下马,长叹数声,解带悬林,自尽而
死。文和亦缢。村民斩二人首,献入江陵。
原来张敬儿侦得攸之攻郢,江陵空虚,遂引兵掩袭江陵。江陵城内,由攸之子元琰,与
长史江,别驾傅宣共守。夜间听着鹤唳声,疑是军至,与宣即开门遁去。吏民接踵逃
散,元琰也奔往宠洲,为人所杀。敬儿尚在沙桥,得悉此信,急趋入城,捕诛攸之二子四
孙,并及攸之亲党,掳得财物数十万,悉入私囊。嗣经栎林,村民献入攸之父子首级,即按
置楯上,覆以青伞,徇行城市。越日乃函首送建康。
留府司马边荣,先为府录事所辱,攸之替荣鞭杀录事,及敬儿入城,荣被执住,由敬儿
慰问道:“边公何不早来?”荣答道:“身受沈公厚恩,受命留守,怎敢委去!本不祈生,
何须见问?”敬儿笑道:“死何难得!”即命左右牵荣出斩。荣怡然趋出,荣客程邕之抱荣
道:“与边公交友,不忍见边公死,乞先见杀!”兵士又入白敬儿,敬儿道:“求死甚易,
何为不许!”遂命先杀邕之,然后杀荣。旁观诸人,共为泪下。主簿宗俨之,参军孙同等皆
被杀死。小子有诗叹道:
功名富贵漫相争,取义何妨且舍生;
谁是忠贞谁是逆,千秋总有大公评!
荆州既平,萧道成还镇,封赏功臣。欲知详情,且阅下回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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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粲、刘秉,皆非任重才。秉以军事让萧道成,已为失策,至约期举事,先奔石头,胆
小如此,安望有成!粲平时闻望,高出秉上,乃密谋甫定,遽告褚渊,彼与渊共事有年矣,
宁不知渊为萧党,而独不从众议,贸然相告,是并秉且不若矣!裴子野谓粲蹈匹夫之节,无
栋梁之具,诚哉其然也。沈攸之不速赴建康,反顿兵郢城,就令军无贰志,亦与讨贼之志不
合,南辕北辙,不死奚为!夫当时粲、秉图内,攸之图外,取萧道成犹反手事耳。粲以寡识
败,攸以失机败,反使道成权位愈隆,篡逆愈急,是袁粲、沈攸之之起事,非惟无益,反从
而害之矣。然史家书法,于沈攸之之举兵也则书讨,袁粲、刘秉之定议也,则书谋诛;嫉乱
贼,奖忠义,此其所以羽翼麟经,有功名教也。本回亦隐寓是意,可于夹缝中求之。
南北史演义
第二十六回 篡宋祚废主出宫 弑魏帝淫妪专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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