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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行

_5 王兵(现代)
  他再一次想到了白宇辰,在欧阳鹏的心里似乎不太敢肯定,自己是否也不亏欠白宇辰的。白宇辰帮助他把上海分公司做得红红火火;白宇辰教会了他用攀岩的方式去诠释生命;白宇辰激起了他心底最隐秘的激情;白宇辰帮助他找到了生身父亲……。也许,自己还欠着白宇辰。
  今天是博阳公司的周例会,欧阳鹏让副总王小波来主持例会,最近,他有意把一些重要工作交给王小波来做,以便为将来顺利交接做准备。不明就里的王小波还以为欧阳鹏器重自己,于是,他在工作中也格外卖力,力争不出任何纰漏,这一点倒让欧阳鹏心里宽慰了不少,觉得博阳公司将来起码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受到影响。
  会议开得时间很长,主要议题是对即将到来的元旦、春节两大节日进行的广告投放预案进行论证。现在,包括一些国际公司,他们非常看重中国的一些传统节日,围绕着这些传统节日的广告大战也愈演愈烈,使得博阳公司不得不提前做出多个预案,以备不时之需。
  会议一直开到中午还没有结束,欧阳鹏催促大家先吃午饭,剩下的议题由王小波带领大家下午再继续讨论。他对王小波说自己有点不舒服,就不参加下午的会议了,王小波说让他好好休息,等会议结束后再向他汇报结果。欧阳鹏没有去餐厅用餐,而是自己一个人开车到了毗邻使馆区的三里屯,这里是北京著名的酒吧街。他并不是来喝酒的,而是趁中午人少的时候,过来考察一下这里的酒吧和几家茶馆的装修风格。欧阳鹏在为自己的下一步做打算,他想去苏州开一个茶馆或酒吧,用一种慢节奏的生活方式打发余生的时间。因为开一个小茶馆或小酒吧用不了太多的钱,这几年虽说每个月只领取5000元的生活费,但他几乎没有别的开销,三年下来也省下了几万块钱。
《德行》二十三(3)
经过一中午的走马观花,欧阳鹏最终决定不开酒吧开茶馆了,因为酒吧不可避免的喧嚣与自己追求的情调有些冲突,而茶馆的宁静闲淡更符合他的性格。他甚至开始想象自己已经置身江南烟雨中,远处亭台隐现,近处长廊迂回,楼外翠竹沐雨,楼内香茗绕梁,虽然自己不会焚香抚琴,但他有天马行空般的思想,可以在漫天细雨中无拘无束、无边无际地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或驻足,或小憩。
  下午回到办公室后,王小波他们还没有开完会,欧阳鹏直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打开电脑后,看到了白宇辰正在MSN给他留言:从查理张那里,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为什么不去见你的父亲?应该理亏的是他而不是你!你总是缺乏面对现实生活的勇气。
  欧阳鹏回复到:你说得对,我其实是一个懦夫。
  白宇辰:你不是懦夫,你只是太善良了,你缺乏伤害别人的勇气。
  欧阳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选择了沉默。
  白宇辰:面对困难时你从不退缩,面对悬崖峭壁你都能勇敢地去攀登,但在情感方面你的确是一个十足的懦夫。
  欧阳鹏:情感应该是美好的,如果要刻意地去维系一种情感,这份情感迟早会失去和谐。
  白宇辰:呵呵!好了!我说不过你。你最近忙什么呢?还攀岩吗?
  欧阳鹏:来北京之后就没再去攀岩,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最近工作不忙,我准备辞职了。
  白宇辰:啊?为什么?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欧阳鹏:呵呵!我没有麻烦,只是想换一种生活方式,我们不是为了工作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想去苏州开一个茶馆,悠哉游哉了此残生。
  白宇辰:你决定了吗?
  欧阳鹏:已经决定了,这几天我正在考察装修风格。
  白宇辰:我来入股。
  欧阳鹏:……你考虑好了吗?
  白宇辰:不用考虑,就这么定了!
  欧阳鹏:那我还得改变一下装修风格,我的那点积蓄只够经营一个小店面,哈哈!
  白宇辰:那我还是大股东了!我会经常去苏州检查你的经营状况,呵呵!
  欧阳鹏:好啊!随时欢迎!
  ……。
  两个人就欧阳鹏的新打算又交谈了很多,这是自他们分别后第一次这样长时间的交流,而且,说的全是与工作无关的话题。白宇辰还邀请欧阳鹏去欧洲的阿尔卑斯山攀登著名的三大岩壁,欧阳鹏说他从即日起开始重新恢复攀岩训练,一定要帮助白宇辰完成这个梦想。白宇辰说自己倒是一直没有间断攀岩,但自从欧阳鹏离开上海之后,他就没再尝试过与别人结组攀岩,因为在悬崖陡壁之上,只有欧阳鹏才能够让他信任……。两个人聊天过程中,白宇辰还把自己MSN上签名换成: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欧阳鹏看了之后会心一笑,也随之把签名改了: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一股柳暗花明般的温馨同时荡漾在两个人的心头,他们历经了一年的离别后,彼此都思考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空间和时间非但没有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反而让他们的心贴得更近了。
  临近下班的时候,王小波敲门进了欧阳鹏的办公室,向他汇报了会议的讨论结果,欧阳鹏觉得几个预案制定的都很合理,就在文件上签了字。看到欧阳鹏心情有些不同往常,王小波说:“欧总今天心情很好啊!有什么好事吧?”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德行》二十三(4)
“你能看出我的心情好坏?”欧阳鹏笑着问他。
  “相由心生,我当然能够看出来。”王小波收好了文件,“说实在的,自从您这次回北京以来,我一直觉得您的心情不是太愉快,看到您高兴起来,我心里也很愉快。”
  欧阳鹏心里有些感动,真诚地对王小波说:“谢谢你的关心!你好好干吧,将来或许还有更重的担子需要你来挑。”
  “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欧总。”
  “呵呵!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王小波走后,欧阳鹏打开办公室的衣橱,从底层取出一个纸盒,拿出一双他在上海攀岩时穿的攀岩鞋来。看着已经有些磨损的攀岩鞋,他似乎又看到了岩壁,又看到了岩壁上白宇辰轻盈曼妙的身影。他决定晚上就去攀岩馆进行恢复训练,因为白宇辰在等着他,岩壁在等着他,阿尔卑斯山在等着他。攀岩的人都知道,自己的能力越强就越能给同伴减少麻烦。从这一天开始,欧阳鹏又开始攀岩训练了。
  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在攀岩馆耗得时间太长了,欧阳鹏第二天早晨起得比较晚,浑身上下酸疼的感觉已经好久没有体验了,他喜欢这样的感觉,觉得体内的每一块肌肉正在酸疼中变得坚韧起来。他暗笑自己有点急于求成了,体能恢复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他一瘸一拐地走向洗手间,心情却是十分愉悦和轻松。
  上午,欧阳鹏到办公室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安妮打电话,这是自安妮到深圳后他每天必须打得一个电话。现在,欧阳鹏心里最牵挂的就是深圳分公司筹备的事情,这是他要为博阳公司完成的最后一项工作,他决定善始善终,再全身而退。
  安妮虽然是一个女人,但在工作能力方面丝毫不让须眉。到深圳后,她遵循欧阳鹏的建议,首先招兵买马,然后四处看写字楼,租赁布置办公室。短短一个月时间,深圳分公司便低调开张了。朱威原先想搞一个剪彩仪式,但被安妮婉言谢绝了,欧阳鹏也觉得没必要把声势弄得太大。就这样,博阳公司的第三家分公司开始运转了,在中国三个经济最发达的地区都有了博阳人的足迹。
  电话里传来安妮清脆的“hello”声,欧阳鹏能够感觉到她愉快的心情,他问安妮这几天工作开展得如何,安妮说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午还约了一家国际零售业的市场推广总监会谈,说如果顺利的话本周就能签署合作意向书。欧阳鹏叮嘱她别光顾着工作,也要注意休息,总公司对深圳分公司的工作也将鼎力支持。欧阳鹏深知在一个新地方创业的艰难之处,所以,他格外能够体谅安妮的不易,安妮对欧阳鹏的理解也非常感动,在她一连串的“thank very much”声中结束了电话。
  白宇辰近来开始筹备和更新攀岩装备了,除公共装备外,他也替欧阳鹏把个人装备购买了,他了解欧阳鹏喜欢的品牌,也熟知他所需的型号。除了攀岩所需的装备之外,白宇辰也同样抓紧了身体训练,为了提高耐力,他已经开始早起跑步了。有时,他甚至穿一身运动服从住处跑到办公室,到办公室后再换上正装。
  这天早晨,白宇辰又是跑步来到办公室,他刚刚换好衬衣,市场总监张斌便端着一杯咖啡、把自己肥胖的身体吃力地挪进了白宇辰的办公室。张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递给白宇辰一份传真件:“我们的大客户瑞士沃达公司传过来的,给了我们公司两个访问名额,我们要不要答复他们?”
  “他们定具体时间了吗?”白宇辰问。
  “具体时间由我们来定。”
  “把邀请函先放到我这里吧。”
  “这样的美差可别忘了我啊!”走到门口的张斌又回头补了一句,“我的恐高症治好了,已经可以坐飞机了。”
  白宇辰笑着说:“你出去的费用太高,坐飞机都要占两个位子。”
  白宇辰心中窃喜,正在和欧阳鹏筹划去阿尔卑斯山攀岩之际,瑞士公司的访问邀请函就到了,看来真是天意啊!他按耐不住喜悦的心情,急忙在MSN上把这消息告诉了欧阳鹏,可欧阳鹏觉得这样做不妥,因为他马上要辞职,不好再以博阳公司的身份赴瑞士了。白宇辰觉得他有些迂腐,说他已经为博阳公司尽了犬马之劳,占这点小便宜算什么。最后,他向欧阳鹏保证不耽误瑞士之行工作,而且由欧阳鹏自费的情况下,他才算是同意了。
  白宇辰随后与瑞士的沃达公司进行了沟通,把访问瑞士的时间向后推迟到了明年六月份,因为那个时间温度适宜,阳光照射也不是太强烈,正是阿尔卑斯山攀岩的最好季节。这样一来,他和欧阳鹏便有了充足的体能储备时间,而且,欧阳鹏也能够静下心把苏州的茶馆办起来。
  
《德行》二十四(1)
这些天来,邢德铭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静静地想着心事。自从在 “守护天使基金会”成立仪式上遇到那位年轻人之后,邢德铭平静的心境被搅得千回百转。邢云鹏,这个埋藏于心底深处的名字终于有人亲口说了出来,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在梦中多次回到辽北那个寒风刺骨的深夜寻觅、呼唤;陌生是因为从来没有人、也包括他自己把这个名字叫出来。邢云鹏,真的是当年自己亲手遗弃的骨肉吗?如果这个叫邢云鹏的年轻人真是自己的儿子,这些年来,他经历了怎样的生活?
  那个自称是邢云鹏的小伙子的声音时时回响在耳边:“邢会长,请问您是如何看待那些遗弃自己亲生骨肉的父母呢?遗弃自己孩子的行为,是属于情商缺失还是人性泯灭呢……?”
  几句话字字如刀,刀刀都戳在自己的疼处。邢德铭呆立在在当场,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急忙催促秘书去找那个年轻人,要与他亲自面谈。邢德铭刚被众人拥进休息室,秘书就回来了,说那个年轻人走了,还说他自称叫“邢云鹏”。邢德铭默默念叨着“邢云鹏”三个字,至少有五六分钟之后,他忽然立起瘫坐在沙发里的瘦弱身体,声音比平时高出了数倍:“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给我找到这个邢云鹏!”
  从那一刻起,邢德铭的大脑便像一个时光倒转的机器,尘封记忆的闸门被突然打开,他每天每夜不停地回忆起那些不堪岁月的点滴。
  1970年的12月份,那是一个把狗都能冻僵的早晨。经过一夜火车的颠簸劳顿,年仅19岁的邢国庆和一帮跟他同样年轻的男女们,在辽宁锦州火车站下了火车。天空昏沉沉的,令人诅咒的北风夹杂着少许碎雪,肆虐在这帮面露惧色的年轻人眼前。
  思想积极上进的女学生曹冬梅,为了给大家鼓劲,她脱下厚厚的棉手套,举起小粉锤在空中一边挥舞一边说:“同学们,我们不就是为了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到农村的广阔天地来锻炼的吗!只要我们思想过硬,再寒冷的天气我们也会感到春风扑面,再大的困难我们也会把它在踩……踩……在脚下。”
  曹冬梅在“扑面的春风中”冻得嘴巴有点瓢了,结束了简短的鼓动演讲后,急忙把已经冻得伸不开的小粉锤塞进棉手套中,开始为自己下一个演讲打腹稿。邢国庆对这位喜欢出风头的女同学没有一点儿好感,他把行李箱扔在站台外的一个雪堆上,跳下站台,走到车站给过往火车加水的一个水龙头前蹲了下来,没有拧紧的水龙头向外吱吱喷着一股冒气的细水,把一根竖起来的水管喷成了一个大冰坨子。一辆运煤的货运列车从远处呼啸而来,吓得邢国庆急忙跳上站台来,北风把卷起的煤尘吹到了知青们的眼睛里,立在站台上集体搓揉眼睛的知青们活像南极冰天雪地里的一群呆头企鹅,让人觉得可爱又可怜。
  前来接站的几位地方干部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们说了几句热烈欢迎之类的话,就开始拿着名单点名分组,每一组都跟在一位前来接站的人后面走出了站台。邢国庆和曹冬梅分在了同一组,他们跟在一位戴皮帽子的矮粗家伙身后,爬上了停在车站外的一辆带帆布包裹的“解放”卡车。卡车摇摇晃晃开了足有四个小时才停下来,矮粗的家伙摔上驾驶室的车门,转到卡车的后屁股嚷嚷道:“到了!到了!赶紧下车,司机还有战备任务呢。”
《德行》二十四(2)
知青们揉着僵硬麻木的腿,慢腾腾地下了卡车。邢国庆伸了个懒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他们处在一个白雪覆盖的村庄场院里,场院一边站着几个看热闹的村民,脸上都是一幅没有表情的表情;场院后面是一排排低矮的平顶房屋,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锥形山坡和几根高大的烟囱,一派北国荒芜苍凉的冬日景象。
  曹冬梅走到邢国庆跟前,用行李箱碰了他一下,说:“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又伸懒腰又打呵欠的,你哪儿还有个知青的样子。”
  “知青应该是什么样子?” 邢国庆对曹冬梅的装腔作势非常反感,“要不你给我写一个知青版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吧!我好参照着来做。”
  曹冬梅有点生气,她使劲地甩了甩齐耳的短发,对邢国庆说:“你需要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好好锻炼,改掉你身上自由散漫的资产阶级作风。”
  邢国庆没有再接曹冬梅的话,拎起他的行李箱走到一旁立在那里独自愣神。分到这个村里的北京知青共有15人,邢国庆只认识曹冬梅和赵卫东,他们三个来自同一所学校,今年刚好高中毕业,便响应号召下乡插队了。邢国庆的父亲是一位走过长征的红军老干部,新中国成立后去了商业部任职,###开始后,他公开站出来反对造反派对一些老干部的揪斗行为,结果他也被打成右派关进了牛棚。三个月之后,邢国庆的父母和姐姐被一同下放到了安徽农村进行劳动改造,邢国庆则下乡插队来到了辽宁阜新的这个农村。
  从北京那样的大城市来到辽宁的农村,邢国庆心里一片茫然,他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和即将面对的困境,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
  矮粗的男人是这个村的大队书记,名字叫李仲良,是一个嗜酒如命的家伙,清晨在站台上,邢国庆就闻到了他满嘴的酒气。像在火车站一样,酒鬼李书记拿着名单开始点名,知青们每三个人一组被编到了五个生产队里,随后,他们由生产队长领到了各自的住处。邢国庆与赵卫东和另外一名叫毛子的男知青分在同一个生产队,三个人被生产队长领到了一所低矮民房里,民房一明两暗共三间房屋,中间的明屋是生火做饭的地方,东边那间里住着一位鳏居的“五保户”(农村中对无儿无女老人的称谓)老头,西间的土炕就是三个知青的住处了。生产队长不苟言笑,说他们生产队找不到空房子了,只能让三位知青和老头住在一起。“五保户”李大爷倒是很热情,也许是家里从来没有一下子进过这么多人,他一边帮着知青们把行李和铺盖卷往土炕上搬弄,一边絮叨着欢迎词之类的客气话。
  就这样,邢国庆开始了他的农村插队生活,与其他知青们一样,他每天跟着社员早出晚归的劳作,把一双只握过笔杆子的手磨出了一层又一层老茧,他每天挣的工分也由最初的五分(半劳力)变成了十分(整劳力)。环境对人的影响是莫大的,尤其是在可塑性极强的青年时期,三年过去之后,这帮北京城来的孩子们除了着装和口音之外,他们的身上已经深深地烙上了北方农民的印记。
  三年来,邢国庆除了把从北京家里带来的半行李箱子世界名著读了两遍之外,还学会了农村田间地头的各样农活,他不但能在大灶台上烧火蒸出香喷喷黄灿灿的玉米面贴饼子,还能够把和赵卫东、毛子晚上出去从地里偷回来的花生煮得有滋有味,最让邢国庆得意的是他跟“五保户”李大爷学会了一手煮狗肉的绝活。在那个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吃一顿肉似乎成了最豪华的奢求,处在长身体阶段的知青们对肉食的渴望更是超过了一切欲望。那个时候,东北农村里几乎家家都有养狗的习惯,这种其貌不扬的土狗智商虽然不高,但味道却极其鲜美,所以,它们常常成为知青们解馋打牙祭的对象。
《德行》二十四(3)
一天晚上,一个月没有尝过肉滋味的赵卫东,鼓动邢国庆和毛子出去“打猎”。在以往,知青们都会把邻村附近煤矿上的狗作为猎捕对象,因为经过三年的朝夕相处,他们已经把自己视为本村的一分子,所以很少在自己的村子里“祸害”乡里。但这次,邢国庆提议把村支书李仲良家的阿虎给收拾了,原因是“酒鬼”李书记在一次醉酒后偷偷摸进了女知青们的住处,差一点把一位女知青给糟蹋了。那一次正赶上村子里放露天电影,知青们都到村子场院里看电影去了,与曹冬梅同住的一位女知青因为闹肚子没有去,在村头徐寡妇家喝了半斤“地瓜烧”的李仲良,在去场院看电影的路上正好看见女知青们的屋里亮着灯,于是,就偷偷摸摸地潜进了院子。他以支书的名义敲开了房门后,就拦腰抱起了女知青往土炕上摁,拉肚子拉得浑身没劲的女知青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地呼喊,前往场院看电影的邢国庆和赵卫东刚好走到院外,听见女知青的呼救后便闯了进来,提着裤子准备夺门而逃的村支书被邢国庆伸腿绊了一个大马趴。邢国庆看了看土炕上穿戴还算齐整的女知青,就知道李仲良还没有得逞,他朝赵卫东使了一个眼色,说要打死这个不知道哪里流窜来的臭流氓,赵卫东便心领神会地欺上前去,两个人嘴里骂着臭流氓、流窜犯,手脚并用将醉鬼村支书打了个七荤八素。
  赵卫东和毛子都同意邢国庆的建议,村支书李仲良家那条大黄狗阿虎长得个头不小,弄回来至少能过上几天好日子。知青们的打狗技术经过几年的演练,已经熟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三个人主意打定之后,赵卫东就去明间里的粮食垛子后面找老鼠夹子。运气不错,老鼠夹子上刚好有一只被夹住的大老鼠,赵卫东很熟练地在院子里给老鼠开膛剥皮,邢国庆弄来一小堆玉米秸,点燃后,赵卫东将处理好的老鼠穿在一根棍子上,架在玉米秸上烤得吱吱冒油,一股烤鼠肉的香味弥漫在小院子里。
  准备停当后,毛子从炕席子下拎出一把铁锤装进了裤子口袋,赵卫东也把烤得香喷喷的老鼠用报纸包好后揣进了怀里,邢国庆则把一条折叠好的麻袋夹在腋下,三个人随后便出门了。刚刚立冬的天气,虽然还没有落雪,但北方吹来的冷空气已经让万物萧瑟,这正是吃狗肉的好季节。初冬的北方农村里,天一擦黑就几乎看不见人影了,三个身影摸黑走在街头,路过的农家院子里不时传来狗吠的声音。
  三人刚走到村支书李仲良家院墙外,就听到大黄狗阿虎的吠声,它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吠声短促而且密集。赵卫东将怀里的烤老鼠取出来抛进了院子里,阿虎瞬间就停止了狂呼乱叫,身体灵巧的邢国庆第一个攀上了院墙,看到村支书的屋子里既没亮灯也没动静,阿虎也正低头享受它的美味烤老鼠,他朝院墙外的两个人招了招手,赵卫东和毛子便爬上墙头翻身进了院子。低头吃得正欢实的阿虎抬头犹豫了片刻,似乎嗅出了俩人是给自己提供美味的人,没能经得住美味###的阿虎最终还是低下头,继续享用自己的烤老鼠。毛子从裤子口袋里拎出了铁锤慢慢靠近阿虎,大黄狗阿虎似乎已经失去了警觉,自顾自地低头撕咬着火候不错的美味。阿虎身大体壮,是一条发育很好的土狗,也是邢国庆三人猎捕过的最大的一条狗,所以,毛子格外谨慎。靠近阿虎后,毛子慢慢举起铁锤,耐心地瞄准了阿虎的脑袋,然后,迅猛地挥出了手中铁锤,只听到“啊”的一声惨叫,毛子当即坐在了地上,而阿虎却完好无损地站在一边,愣愣地盯着坐在地上惨叫的毛子。原来,就在毛子在挥动铁锤的刹那间,恰好赶上阿虎把烤老鼠吃完了,它咽下最后一口鼠肉后意犹未尽地摆了一下脑袋,却正好避开了毛子砸下的铁锤,而没有砸到狗头的铁锤,却偏偏击中了毛子自己小腿的迎面骨。
《德行》二十四(4)
小腿骨当场就骨折了的毛子,被邢国庆和赵卫东连拖带拽地拖回住处,四个月后才勉强下地走路。毛子觉得这次失手是对自己的报应,他一边忏悔自己杀狗的罪孽,一边又对阿虎恨之入骨,发誓一定要寝其皮、食其肉才罢休。
  第二年的立冬时分,赵卫东改良提高了打狗的技术含量,他从附近的矿山上用香烟换来了电雷管。电雷管藏在烤老鼠中间,两根连接正负极的电线可以拉开很远的安全距离,等到经不住###的狗狼吞虎咽之时,手中的电线一搭头,另一头的雷管就把狗头炸开了花。
  三个人首次试验电雷管的威力时,由于引爆的时间过早,阿虎只被炸掉了半个下巴。每天搭拉着半个下巴的阿虎在街上搜寻着赵卫东、邢国庆和毛子三个人的身影,看到了就狂追不舍,吓得三个人一连十几天不敢出门。好在北方的冬天是农闲季节,就是不出门也没有人注意他们。三个人觉得老躲在家里不是长久之计,时间一长就会被李仲良看出破绽,必须尽快地杀狗灭口。
  一场大雪过后,三个人觉得机会到了,邢国庆从镇上卫生队领了一瓶酒精洒在三个人身上,以防阿虎嗅出他们身上的气味来。又担心阿虎炸掉下巴之后对烤老鼠有了戒心,毛子这次特意弄来一块猪皮烤得软硬适中夹在一个馒头里面。
  经过一番精心的准备之后,三个人才将阿虎变作盘中餐。吃狗肉时,邢国庆把几个一脸菜色的女知青也偷偷叫来,大家一起美美地吃了一顿肉。被支书李仲良赞誉为“从身体到思想都是又红又专”的曹冬梅,抹了抹嘴巴子上的狗油说:“作为知青以后尽量不要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赵卫东说:“吃饱了狗肉你就开始唱高调,你早说了就不让你来了。”
  曹冬梅白了赵卫东一眼,又撕下了一块后腿肉说:“谁说我吃饱了!”
  毛子把嘴里的最后一口狗肉咽下肚子后,宣布就此“挂锤”,不再打狗了!大家纷纷表示遗憾,说良家百姓家的狗可以不打,但是打醉鬼村支书家的狗纯属杀狗济贫,替天行道。任凭众人磨破了嘴皮子,毛子的态度还是很坚决,从此,他只睡“五保户”李大爷给他处理好的狗皮褥子,果真没再打过狗。
  大黄狗阿虎失踪后,醉鬼支书李仲良气得暴跳如雷,他本来准备把掉了半个下巴的阿虎炖了孝敬给县革委会主任的,该主任特别喜欢吃狗肉,他这几天就要下来检查工作。事后不久,邢国庆他们吃了阿虎的消息就传到了李仲良的耳朵里,据说是曹冬梅为了进县里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巴结李仲良才讲出来的。但李仲良###女知青未遂的把柄还攥在邢国庆他们手里,所以,他也没敢明着找他们算帐,只能忍气吞声地寻找时机报复。
  过了几天,赵卫东又得到了一个关于曹冬梅的消息,说县革委会主任来视察工作期间,李仲良没能给主任献上阿虎,只好把“思想作风过硬”的曹冬梅引荐给革委会主任。代表大黄狗阿虎出场的曹冬梅,在献出自己“又红又专的身体”后,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县里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
  邢国庆说:“曹冬梅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文艺宣传队怎么会要她呢?”
  赵卫东说:“革委会说曹冬梅会讲普通话,既可以报幕也可以朗诵毛主席诗词,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曹冬梅长得那么坷碜,化妆后报个幕还能说得过去,竟然还能被县革委会主任看上,真有那不嫌腥的猫啊!”邢国庆心里也有些将信将疑。
  赵卫东说:“革委会主任只睡过东北娘们,据说他一直想操个北京姑娘,想听听用普通话###是什么滋味。”
  邢国庆说:“真他妈的###!”
  曹冬梅曾经用她习惯的“又红又专”方式向邢国庆表达过好感,但邢国庆压根就不喜欢这个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阶级斗争细胞”的同学。不喜欢归不喜欢,但曹冬梅以这种方式去达到目的,还是让邢国庆有些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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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行》二十五(1)
随着曹冬梅的离去,这个冬天已经陆陆续续有知青返回京城,有父母重返工作岗位将子女调回京的,有父母托关系找门路把子女弄回去的,也有像曹冬梅一样靠自己的“努力”脱离开农村的。毛子已经走了,而且还是去了让人垂涎的北京第一机床厂当了工人,赵卫东的父母也正在为他忙活这事儿,村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青和邢国庆一点动静没有。
  在此期间,本村的一位姑娘走进了邢国庆的生活。姑娘叫王秀,她们家是本村少有的几个外姓之一,父亲在她十岁时就得痨病过世了,王秀没有兄弟姐妹,只与母亲俩人相依为命。王秀的母亲年轻守寡后没有改嫁,据李大爷说他们夫妇感情不错,自丈夫去世后,王秀的母亲时常一个人跑到丈夫的坟头上一坐就是半天,从来没有人听见过她的哭泣声,但人们能看到她被泪水打湿的半拉衣襟。在那片荒凉的坟地里,她把丈夫的坟莹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她亲手栽植的两棵柏树之外,人们看不到一根杂草。王秀夜里夜起时,好几次都被呆坐在炕上的母亲吓得一惊一乍,开灯之后,发现母亲干瘪的脸上老泪纵横。也许是长年的思念成疾,王秀的母亲得了哮喘病,不到五十的人看上去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
  刚到这个村的时候,邢国庆就注意到了王秀一家人,因为在当时以农耕为主的农村中,家庭劳力的多寡是决定物质与生存的关键因素,所以,在家庭基本人口都在五口以上的村子里,王秀一家就像“五保户”李大爷一样,显得单薄而且特别。
  王秀说不上漂亮,却长得很端庄,丰满的圆脸上虽然不白,但皮肤细腻而有光泽。由于长年下地劳作,她匀称的身材显得很有活力,加上她正处在女孩子发育的最佳年龄,所以,王秀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健康青春的魅力。王秀的家不像农村的其他家庭那样凌乱和气味难闻,她和母亲不仅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而且把家里也归置得很整洁。王秀一家住得与“五保户”李大爷家很近,邢国庆、赵卫东和毛子在下工以后,有时候也会去她家帮做一些挑水、打扫猪圈之类的体力活。而邢国庆几个人衣裤被褥的缝补浆洗也几乎被王秀母女包了,王秀比邢国庆大一岁,她们之间经常姐弟相称,就在这种相互帮衬中,邢国庆和王秀两个人慢慢产生了感情。
  在知青们纷纷离开村子回北京那段时间,邢国庆的情绪一度非常低落,王秀时不时会做上一顿北京人爱吃的炸酱面,把邢国庆喊了去一起吃。那个年头能够吃上一顿炸酱面相当于过节,尤其是在邢国庆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那个干净整洁的清贫农家和那对善良的母女,给正处在惶惑中的邢国庆的心理上带来了很大的安慰。
  赵卫东的父母托关系走后门把他调回了北京之后,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五保户”李大爷和邢国庆两个人。李大爷的耳朵越来越聋,因为听不清别人说什么,所以他的话也越来越少了。再往后的日子里,李大爷几乎不说话了,邢国庆也变得沉默寡言,这栋屋子里每天都象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天,王秀又来喊邢国庆去吃炸酱面,他躺在炕上推说自己不舒服,就没去王秀家。邢国庆不原意总去麻烦母女二人,农村里积攒点白面不容易,一般都要等到过年过节时才舍得吃,他不想把母女二人平时省吃俭用的那点白面都给吃没了。天气渐渐黑了,邢国庆独自一个人躺在炕上没有开灯,想着自己的父母和姐姐还远在千里之遥的安徽下放劳动,想着自己看不到尽头的未来,他感觉到两个眼角一热,两滴眼泪顺着左右两侧的太阳穴滑落入了鬓角的发际间。当邢国庆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后,他再也抑制不住长久以来的压抑,像个孩子般哽咽抽泣起来,也许他觉得东间里的李大爷听不到声音,他索性号啕大哭起来。就在此时,邢国庆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在为自己擦拭眼泪,把他吓了一大跳,他刚要翻身坐起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说:“你一个大男人家的,不能这样哭,当心让人家听到了笑话你。快起来吃吧,我给你送炸酱面来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德行》二十五(2)
听到是王秀的声音之后,邢国庆不但没有停止下哭声,反而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更加放肆地哭了起来。看到一个大小伙子如此动情放悲,善良的王秀坐在炕沿上一边为他擦拭脸上的泪水,一边禁不住也陪着落起泪来。过了许久,邢国庆止住了哽咽声,抓住了王秀为她擦拭泪水的小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两个人交往已经四年多了,但这样的亲密接触还是第一次。农村姑娘那种与生俱来的羞涩,促使着王秀往回抽了抽手,邢国庆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转身用脸把王秀的手压在枕头上,她也就没再坚持。枕着王秀那只温暖软滑的小手,邢国庆觉得踏实了许多,心里也不再像刚才那般没着没落了,一股渴望已久的温馨感自心头开始滋生。就这样过了许久,两个人在漆黑一团的炕上一动没动地感受着彼此带来的温馨,也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过了一会儿,王秀忽然想起了那碗炸酱面,伸手在炕沿上摸索起来,并对着邢国庆像哄孩子似地说:“快吃面吧,再不吃面就砣了。”
  邢国庆还是没有出声,他凭借着听觉抓住了王秀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嘴上###了起来,钻入他鼻孔的味道既有少女身上特有的香醇,也有一股炸酱面的香味。王秀下意识地轻呼了一声,就被一片柔软湿滑的东西堵住了嘴,她身体抽搐震动了一下之后,便软软地瘫了下来。邢国庆笨拙地撕扯开了王秀的衣服,虽然是在黑暗中,但他也能感觉到王秀胸口奔涌弹出的两团###。王秀不再做象征性的抵抗了,她觉得大脑中既有点惊恐也有点羞涩、似乎还有一点渴望在相互交织着,她顺从地躺在浸满邢国庆汗馊味的土炕上,嘴里只能下意识地反复念叨一句话:“再不吃面就砣了……再不吃面就砣了……。”
  村里的知青越来越少了,但邢国庆不再像原先那般彷徨寂寞了,自从和王秀有了第一次###经历之后,两个初尝禁果的年轻人犹如决堤的洪水,势不可挡。他们正处在精气神最旺盛的时期,脑海里根本没有节制的概念,邢国庆记得他和王秀最多一天前后做了六次,也不知道李大爷是不是真的聋了,反正西边这间山呼海啸,而东边那间屋子里则一点动静没有。
  有一天晚上,两个年轻人巫山云雨一番之后,王秀就着急穿上衣服回家,最近,有病卧炕的母亲似乎有所觉察,经常明里暗里拿话敲打她,说一些女人应该谨守妇道之类的话,所以,她最近减少了邢国庆这里来的次数。穿戴整齐的王秀刚要出门,邢国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说:“我父母官复原职回北京工作了,我最近可能就要回北京了。”
  王秀说:“好啊!你不是一直就盼着回北京嘛。”
  “我想带你一起回北京去。”
  “我哪儿都不去,我要在这里陪我妈。”
  “那我可就一个人走了。”
  “随便!”
  说完,王秀一扭头就出门了。
  一个月前,邢国庆父亲的政策就落实了,他带着妻子和女儿回到北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儿子调回北京。就这样,到商业部继续任职的邢父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给儿子邢国庆把调令办了下来,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儿子对于回北京的热情并不高。经过母亲再三写信追问,邢国庆承认了自己和一个农村姑娘相恋了,还说自己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留在农村,要么带那个姑娘一起回北京。儿子的态度令父母感到非常震惊,他们无法想象自己的儿子和一个东北农村的姑娘结合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结果,这是他们无法接受也不可能接受的事情。随后,父母便给邢国庆写了一封措辞极其严厉的信,信中细陈他留在农村的暗淡前景,也帮他规划了回北京后的锦绣前程,最后,他们还说已经给儿子物色了一门亲事,是父亲的老战友、一位总后勤部手中握有实权的将军的女儿。
《德行》二十五(3)
邢国庆陷入了左右两难的境地,他与王秀几年的感情已经有了质的突破,现在正是如胶似漆难以割舍的时候;北京舒适的都市生活于这里简直有天壤之别,凭借着父母的关系他还可以进入机关上班,比去机床厂当工人的毛子还要风光一百倍,还有以后的提干、晋级……。
  经过了几天几夜的反复斟酌之后,邢国庆决定先回北京,回去做通了父母的思想工作之后,再来接王秀一起到北京去。跟他五年前来阜新时的那个寒冷的早晨不同,邢国庆离开这里的时候正直春光明媚,在阜新的长途汽车站里,他拉着王秀的手说:“秀姐,你放心吧!我回去劝劝我爸妈,让他同意我们的亲事,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接你的。”
  王秀说:“我说过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在这里陪我妈,我妈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她离不开人的。”
  “我们可以把你妈一起接到北京,正好可以给她瞧病。”
  “你真的会把我妈也接到北京去?”王秀的眼睛顿时闪亮起来。
  “傻姐姐!我们结婚之后,你妈就是我妈了。”邢国庆握紧了王秀的手说,“我会说话算数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等着你!”王秀开始###起来。
  回北京后,邢国庆开始试探着与父母交涉王秀的问题,但每一次谈话都在不愉快中结束。有一次,他甚至拿出自己与王秀已经有了那种事情作为筹码来“要挟”父母,母亲却说王秀结婚前就能跟你有那种事情,肯定是一个轻浮的女人,这种女人怎么能进邢家的门。父母亲斩钉截铁的态度让他感到绝望。邢国庆开始写信安慰王秀,说自己刚回北京先忙着落实工作的问题,等有时间后再与父母谈他们俩的事情。
  邢国庆的父母也没闲着,抓紧时间给儿子安排工作的同时,他们还安排儿子与那位将军的女儿约会,正有求于父母的邢国庆虽然不情愿,但他还是前去赴约了。
  姑娘叫许庭芳,是一名军人,长得圆脸盘大眼睛,一身草绿色的军装映衬着她###的皮肤,在当时也是颇具回头率的那种姑娘。许廷芳很有礼貌,也非常善谈,的确不是王秀一个乡下姑娘所能相比的。第一次见面的气氛非常融洽,邢国庆给她讲了不少关于下乡插队的趣闻趣事,唯独没有说他与王秀的这一段。
  接下来,邢国庆的工作也有了安排,他在父亲的安排下顺利地进入了商业部下面的一个机关。母亲听说了儿子与那个农村姑娘有了那种事情之后,便担心这件事情还有反复,就与丈夫商议给儿子把名字改了,父亲觉得母亲有深谋远虑,就在办理儿子的工作手续时,把邢国庆的名字改成了邢德铭。
  自回到北京之后,邢国庆已经习惯了父母这种想当然的安排,而且事后看来,父母为自己走的每一步都算计的很精确也很合理,所以他也就习惯了父母的安排。就这样,回北京不久的邢国庆就变成了邢德铭。
  转眼间,邢国庆回北京已经八个月了,他已经有半年没跟王秀联系了,因为在回北京两个月之后,他就在母亲的亲自监督下,给王秀写了一封绝交信。王秀没有给他回信,从此以后,两个人之间音讯全无。这半年来,邢国庆与许廷芳的关系发展很快,两个人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加上两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双方决定就在元旦为俩人举办婚礼。就在邢国庆沉浸在即将结婚的###中时,一封辽宁阜新的来信如同一盆冷水,把他浇了一个透心凉。
《德行》二十五(4)
信是王秀写来的,她告诉邢国庆自己已经怀孕了,而且马上就要临产了,母亲在三个月前因为跟自己怄气,已经去世了。她说现在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还听说去医院生孩子必须有亲人的签名,她希望邢国庆能够到阜新帮她把孩子生下来,孩子由她一个人来抚养,绝不会牵连邢国庆……。
  邢国庆二话没说,他向单位请了长假,对父母和许廷芳说自己要出差,便连夜坐上了去锦州的火车。一路之上,邢国庆在想象自己走后,王秀一个人背负的压力,一个农村姑娘未婚先孕,在村里被人指点责骂不说,向来要强的母亲还因为这件事情撒手人寰……。邢国庆几乎都没有想象下去的勇气,如果不是医院要求产妇的家人签字,如果不是母亲突然离去,王秀或许都不会告诉自己她有了孩子。
  邢国庆一夜未能合眼,到了锦州后,他马不停蹄地又坐上了去阜新的长途车,沿途之上没有多大的改变,天气也与他五年前初到阜新的那个冬天一样的阴暗,一样的寒冷。下了长途车,他又步行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路程,眼前出现了那个熟悉的村落。不消一会儿,邢国庆便到了王秀家门口,大门口的两扇门上贴着两块白纸,告诉人们这家有人过世不久。邢国庆推了推院门,门没有关,他立在门口迟疑了片刻,似乎在考虑如何面对王秀那双纯朴的眼睛。进了院子之后,他没有看到王秀的身影,屋里没有一点动静,邢国庆推开屋门,由于还不适应屋里的光线,他只觉得屋里一片漆黑。正恍惚间,邢国庆忽然听到东间的炕上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他摸索到炕上,觉得炕席之上一片冰凉。此时,他的眼睛已经能够看清屋里的一切了,炕上堆了两三层厚厚的棉被和自己穿了五年的那件军大衣,棉花堆在轻轻的蠕动,一个头发凌乱的脑袋钻出了被窝,王秀努力地抬起头,傻呆呆地盯着站在面前的邢国庆。
  分开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原先那个健康的、浑身上下都充满活力的王秀竟变成了这副样子。邢国庆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这一次他确定眼前就是那个在自己最绝望之时、曾经给过他温暖给过他安慰给过他情爱也给过他炸酱面的王秀。邢国庆心里感到一阵揪心的酸楚,两行充满内疚的泪水潸然滚落,他伸出两只手扶住了要挣扎坐起来的王秀,带着责备也有自责的口气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腹部鼓胀的王秀根本坐不起来,她只能斜靠在墙壁上,伸出一只手擦拭着邢国庆脸上的泪水说:“你刚刚回城里工作,我怕你……分心,”王秀似乎很久没说这么多话了,她喘了一口气继续说,“也怕对你的工作……有影响。”
  邢国庆伸出一只胳膊,垫在王秀靠着墙壁的头上,轻轻地吻着她的唇,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王秀一边为他用手抹去泪水一边说:“你都是个大男人了,让人看见会……会笑话你的。你摸摸这里,这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估摸着这几天就该生了。”
  邢国庆轻轻地###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那里面孕育着自己的骨肉,那是自己生命的延续。这一刻,邢国庆的脑子里纷乱如麻,该如何向父母交待?该如何向许庭芳说明呢?留在这里照顾王秀和孩子吗?北京的工作怎么办……?不管怎么说,现在不能抛开王秀,关于将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德行》二十五(5)
“你能给我熬点热粥喝吗?”王秀说,“我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
  “你等着,我马上就去做。”
  邢国庆把王秀安置好,来到正间的锅台旁掀开锅盖一看,锅底剩下的一点冷粥早已冻成了冰砣。他从院子里面抱来了木柴,接着又去淘米,点上火之后,屋里开始有点人气了,邢国庆打量着这个原先干净整洁的家,现在已经脏乱不堪了。王秀一家祖籍是山东,作为外姓人,她们在本村没有一个亲戚可以来照顾这个身怀六甲的可怜女人,尤其是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
  晚上,邢国庆做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看着王秀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心里多少安慰了一点。吃上热饭之后,王秀的脸色有了些缓和,不再像刚才那么苍白憔悴了,她静静地依偎在邢国庆的怀里说:“你走后不久,李大爷就过世了,死在屋里不知道多久,别人闻到那间屋里的臭味后才发现的,据说李大爷的身上爬满了蛆,满屋子飞的都是绿头大苍蝇。”
  王秀可能感觉那个场景有些恶心,端起身边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口热水,她继续说:“你走后,李支书隔三岔五就来找我们娘俩的麻烦。后来,我的肚子慢慢大了也不能下地干活了,李支书就骂我是破鞋,说孩子他爹是个偷狗贼,生下的孩子也好不了,还不给我们娘俩发救济粮……。”
  王秀的语气平和的像是在叙述别人家的事情,语调里听不出半点怨恨,她扭头看着邢国庆说:“等我生完孩子,你就回北京吧,别耽误你的工作,我能照顾自己和孩子。”
  邢国庆问:“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以后……,以后你方便了就来接我和孩子。”王秀看着邢国庆的面色有些犹豫,“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们娘儿俩就在这儿住着,哪儿都不去。”
  邢国庆面带愧色地说:“我对不起你!我欠你的太多了,我将来一定加倍偿还。”
  王秀笑了,笑得是那样的朴实,她说:“你们有文化的人说的话不能全信。小时候,我爹经常给我讲一个故事,说一个京城里的人在山东做生意,因为本钱不够,就借了一个山东人的钱。后来京城的人生意做大了也不提还钱的事,那个山东人就上门讨债,京城的人觉得山东人实在、好糊弄,就说现在没钱,我先给你写一张欠条吧。山东人没办法,只能答应了,但等他把欠条拿回家后,旁人看了说这钱要不回来了。”
  邢国庆问:“为什么?不是有欠条吗?”
  王秀说:“欠条是这么写的:欠你钱,还你钱,有饥荒,理当还。如今手头不宽裕,白纸黑字写借据。我老家,在河南,后院种了两亩蒿子田,等蒿子,长成树,解成板,做成船。收了蒿子复开田,种棉花,纺线线,织成布,做成帆,备齐了,下江南,一去三百六十年。船烂了,起出钉,打成镰,割棘子,插堰边,刮羊绒,擀成毡。擀成毡,做护肩,去博山,担瓷碗,回到家,开个店,店不火,没有钱,店火了,再开店,开遍九州十八县,一代一代往下传,哪一代,能还钱?我也不敢说了算。”
  ……。
  第二天晚上,王秀觉得肚子开始疼了,邢国庆不敢耽误,急忙从附近的矿上找来一辆平板车,把王秀送到矿上的医院里。因为没有结婚证,邢国庆跟值班的大夫解释了半天,说今天走得太急没有带,明天一定把结婚证送过来。看着一旁痛苦喊叫的王秀,大夫可能动了恻隐之心,答应先帮着王秀接生,邢国庆忙不迭地出去买了两包“牡丹”牌香烟塞进了值班大夫的白大褂里。
  在产房外独自守候的邢国庆焦躁地走来走去,也许是紧张的缘故,他自己也跑到医院门口的小卖部里买了一盒烟来抽,刚抽了一口,就把自己呛得咳嗽不止。这时,产房门打开了,那名值班大夫匆忙地跑了出来,他一边抹着头上的汗水一边责问邢国庆:“你把老婆怎么伺候的,她严重营养不良,根本没有体力生产,现在开始大出血了。”
  “那怎么办啊?”邢国庆急切地问。
  “我去看看血库里有没有AB型的血。”值班大夫边走边说,“对了,你是什么血型?”
  “我是A型血。”
  “血库里不可能有那么多AB型血,你赶紧出去找人,去找AB型血的人。”
  邢国庆发疯似的跑到矿区的食堂里,正赶上刚下夜班矿工在这里吃饭。他求爷爷告奶奶问哪位矿工是AB血型,并许下承诺,只要保住大人和孩子的命,日后一定重重感谢。大部分矿工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血型,邢国庆说可以带他们到去医院验血,矿工们又说十滴血一滴精,要他们的血就是要他们的命。僵持之际,一位老婆刚生过孩子的年轻矿工站了出来,说他是AB血型。邢国庆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拉着AB血型矿工就往医院里跑。赶到医院后,邢国庆发现产房的门敞开着,里面已空无一人。一名护士走过来,告诉他生下一个儿子,产妇因为大出血没能止住,已经停止了呼吸了……。后面的话,邢国庆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刹那间,他感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医院的走廊上。
  
《德行》二十六(1)
邢德铭摘下花镜,擦拭了一把挂在腮边的老泪,这段深藏在心底的往事已经折磨了他整整30年。每当自己不经意间触景生情的时候,他眼前就会浮现出王秀那张质朴的笑脸,还有那个叫邢云鹏的儿子。虽然,他记不清儿子长什么样,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啊!怎能不叫他刻骨铭心呢。
  所以,今天秘书进来告诉他说,那个年轻人自称叫邢云鹏时,才会使他如此震惊。邢德铭一直以为那个孩子很难活下来,因为王秀本身就营养不良,所以生下的孩子瘦小的可怜,他当时托在手里,感觉就跟一只剥了皮的大耗子差不了多少。他掏了点钱,把孩子寄养在村子里一位刚刚生产的妇女家里,以便自己能腾出功夫来处理王秀的后事。所以,瘦弱的邢云鹏出生后第二天才吃到第一口奶水。
  如果今天看到的小伙子真的是邢云鹏,真的是自己的儿子,那他这30年是怎么过来的?那家矿工真的把那么瘦小的孩子抚养###了?邢德铭摸着发际间的一条伤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条伤疤是醉鬼李仲良给他留下的。当时,他办理完王秀的后事之后,独自一个人抱着孩子走出了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村庄,可刚到村头,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喝骂声,醉鬼李仲良带领一帮本家的老少爷们赶了上来。不由分说,他们上来便对自己拳打脚踢起来,为了护住孩子,自己只能把脊背让出来,任由这帮人肆意踢打,李仲良拎着一根棍子一下子就给自己的头开了花……。晕乎之间,他听到李仲良等人大骂:“你这个北京臭流氓,操了我们村的姑娘不说,还把人给整死了,今天非打死你偿命不可!”
  等到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耳边能够听到的只有风声和孩子有气无力的哭喊声。他原打算把孩子带回北京,但现在看来,这个孩子很难坚持到北京。没有办法,他只好来到附近的煤矿上。他抱着孩子在家属区里转悠了很久,才物色到一对慈眉善目的年轻夫妇,而且那家的女人也刚刚生产,正好能给自己孩子吃两口奶。于是,邢国庆写了一张便条塞进了孩子的毯子里面,一直挨到这家的男人要上早班的时候,才把孩子装进一个捡来的纸壳箱子里,放在他家的门口。当时,自己就躲在暗处,一直看着那个男人把孩子抱进屋后,他才悄然离开。
  回城之后父母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邢德铭,这个孩子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呢?他为什么不跟自己见一面就离开了?他恨自己吗?一连串的问号浮在邢德铭的脑海里,他决定要找到邢云鹏,找到自己的儿子!
  十几年之前,邢德铭有一次出差去了阜新,处理完工作后,他特意留下来逗留了一周。他按照当年模糊的印象,在矿区里到处打听一个十多岁叫邢云鹏的男孩。可那个时候,正赶上国企改制,很多老职工调离的调离、下岗的下岗,而且邢云鹏早已更名叫欧阳鹏了。所以,邢德铭已无处打探儿子的下落了。再过些年,邢德铭可以说是功成名就了,唯独此事成了他心头的一块大病。他曾安排部下前往阜新矿务局找寻儿子,最后,甚至不惜通过正常的渠道联系到了矿务局的人事处帮忙。可矿上当年棚户区的位置早已变成了一排排整齐的楼房,而下岗多年的欧阳群也早已举家迁往阜新市里去收购废品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邢德铭渐渐死心了。王秀怀孕期间就营养不良,孩子生下来后也瘦弱不堪,而收养邢云鹏的那一家人正好也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收养的孩子怎能从人家亲生孩子嘴里夺食呢?邢德铭仔细想想,觉得自己的儿子凶多吉少,也就死心了。书包网 www.bookbao.com
《德行》二十六(2)
邢云涛觉得父亲最近这几天有些不太对头,他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也不跟家人说话。母亲刚刚提了正局级,正过她的官瘾呢,还无暇顾及这对失意的父女。邢云涛决定去找父亲谈一下。
  邢云涛搬回娘家已经有半年了,她和朱威之间的关系也不需要再隐瞒了,因为离婚只是迟早的问题。她现在说不上是爱朱威还是恨朱威,如果真的爱这个男人,自己为什么不能为他改变呢?如果恨这个男人,自己为什么对他还有一些留恋呢?近半年来,她做过很多反思,两个人的婚姻走到今天这一步,自己也是有责任的。或许,自己只把朱威当作一件不错的珍品用来收藏,而没有付出身心来爱他。但朱威这样的男人,怎么会甘心做一只笼中金丝雀呢?他最初的隐忍只不过是翅膀还没有长硬,一旦等到他羽翼丰满之后,远走高飞是一个必然的结局,这一点自己早就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
  邢云涛轻轻地敲了敲父亲书房的门,听到里面没有反应,她便推门走了进去。父亲坐在椅子上正面向窗外闭目养神,她搬过来一把挂字画的小方凳坐在了父亲的对面,把自己的手轻轻放在父亲的手上。父亲邢德铭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儿,他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问女儿:“你怎么没有去健身房啊?”
  邢云涛没有理会父亲的敷衍:“爸爸,您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爸爸这个年纪的人,最大的心事就是儿女。”邢德铭说的是实话。
  邢云涛以为是自己和朱威的事情让父亲如此郁闷,她一脸歉意地说:“女儿的事情让您操心了!”
  看到女儿那一张愧疚的脸,邢德铭有些于心不忍了:“你和朱威都是不错的孩子,只是你们的个性都太强了。个性强是好事,可有时也能变成坏事,所以,我一直强调做人、做事都应该追求一种平衡。”
  邢云涛听父亲话里有话,她忽然想起来了,父亲的情绪好像是最近几天才变得这么坏的,而自己与朱威的关系已经僵持了半年了,是啊!父亲肯定有别的心事啊。
  “爸爸,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让您特别为难的事情了?”邢云涛温柔地握住了父亲的手,“您能告诉女儿吗?看看女儿能不能帮您分担一些。”
  “你帮不了爸爸。”邢德铭苦笑了一下,“人这一辈子,过得好与坏、幸福不幸福,其实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因此,也只能靠自己去化解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吗?”邢云涛暗暗有些吃惊,究竟是什么棘手的事情,竟让一贯沉稳的父亲如此失常?
  邢德铭沉思了片刻,他用充满了慈祥的眼神盯着女儿说:“爸爸今天告诉你一个30年前的秘密,这个秘密一直以来压得爸爸喘不过气来,现在也许到了结的时候了。”
  “爸爸,不管有什么事情,女儿永远和你站在一起。”邢云涛鼓励着父亲。
  邢德铭叹了一口气说:“上周末,我一手促成的‘守护天使基金会’成立了。随着年纪越来越老,我准备退出华金集团的管理层,把主要精力放在这个基金会上,为那些被父母遗弃的可怜孩子做点事情。”
  邢云涛说:“这是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啊!”
  邢德铭说:“是啊!这本来是一个大喜的日子,可是在新闻发布会上,来了一个叫邢云鹏的年轻人……。”
  “邢云鹏?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邢云涛不自觉地打断了父亲的讲述。
  “怎么?你认识这个邢云鹏?”邢德铭越发吃惊了。
  邢云涛正在大脑里急速搜索与“邢云鹏”三个字相关的信息:“……让我想一想。”
  邢云涛忽然愣了一下神,说:“欧阳鹏,我想起来了,欧阳鹏说过他的名字叫邢云鹏,因为这个名字与我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所以我有印象。”
  邢德铭急忙问:“欧阳鹏……欧阳鹏是谁?”
  邢云涛说:“是博阳公司的总经理,当初我通过朋友介绍把他招聘进了博阳公司。”
  于是,邢云涛便把当初如何招聘欧阳鹏进入博阳公司,他如何私自挪用公司公款,回辽宁阜新老家帮弟弟铲事,还有他后来去上海筹建博阳分公司,为公司免费打工三年偿还六十万债务,以及欧阳鹏现在回到北京出任博阳公司总经理的事情,向父亲全盘托出。
  听完女儿的讲述,邢德铭一时竟痴了,他感叹世界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通过女儿的叙述,他进一步肯定这个欧阳鹏就是邢云鹏,而这个邢云鹏就是自己当年亲手遗弃的儿子。这个命运多舛的儿子饱受了那么多的磨难,让邢德铭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儿子离自己如此之近,而自己却浑然不知;喜的是,儿子不仅长大###,而且还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热血汉子。但想起做哥哥的竟然为妹妹免费打工三年,而且,兄妹俩人同在一个公司却形同陌路,邢德铭禁不住老泪横流,感叹造化弄人。
  看着父亲的情绪如此激动,邢云涛有点懵了,她急忙抽了两块纸巾,为父亲擦拭脸上的泪水。邢德铭喝了一口茶,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邢云涛说:“你知道这个欧阳鹏是谁吗?他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邢德铭便把事情的整个经过讲了出来,听得邢云涛也是泪水涟涟,父女二人长吁短叹之声不绝于耳。沉默了一会儿,邢德铭忽然站立起来对女儿说:“你赶紧打电话联系欧阳鹏,不!邢云鹏,我要见他。”
  “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欧阳鹏现在会不会恨您呢?”
  “他有权力恨我!”邢德铭打断了女儿的话,“你马上打电话去。”
  十分钟后,邢云涛拿着手机回到了父亲的书房,说:“欧阳鹏昨天就辞职了,公司里的人只知道他可能去了上海,别的情况就不了解了。”
  邢德铭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两眼一片茫然。
  
《德行》二十七(1)
欧阳鹏觉得该是离开博阳、离开北京的时候了。深圳分公司的工作已经步入正轨,自己为博阳免费打工业已满三年,总公司的各项工作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王小波虽然不是总经理的最佳人选,但在过渡时期来主持工作还是博阳的不二人选。
  在这里,在这个公司里,在这座城市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欧阳鹏留恋的了。因为,这里没有他的爱人,也没有爱他的人,当然更不会有经日不断的霏霏细雨。藏在心底的那桩心事也了却了,他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经过了解,那是一个口碑极好、热衷于慈善公益事业的长者。在他的个人影响和极力呼吁下,华金公司终于成立了“守护天使基金会”,为社会上的遗弃儿童挡风遮雨。
  “你现在既然能够为社会上所有遗弃儿童奔走呼吁,可当年为什么要遗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呢?难道你是为了赎罪吗?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吗?”欧阳鹏在内心里无数次大声质问自己的父亲。
  第一眼看到邢德铭时,欧阳鹏就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慈祥善良、可敬可亲的父亲,而父亲的慈祥却没有沐浴过自己,他只给自己在心灵上留下难以抚平的伤痕。虽然,他很想知道父亲当年遗弃自己的原因,想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想知道父亲是否还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子,可他还是拒绝了与父亲见面。也许就像白宇辰说的那样,自己在情感方面是一个懦夫!
  昨天上午,欧阳鹏给朱威打了一个电话,说有急事找他面谈,朱威当时正在为报纸引资一事与一个投资方谈判,他答应欧阳鹏下午到公司见面。下午,朱威及时赶到了博阳公司,他的时间观念一向很强,每次约会从不迟到,即使现在众多事务缠身,他依然保持着这个良好的习惯。
  一见面,朱威就问欧阳鹏:“什么着急事?催得我马不停蹄的跑。”
  欧阳鹏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报纸的事情怎么样了?”
  朱威说:“前景看好,投资方答应投入一千万,现在就看谁能够挺得住,我们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其他几家都市报有点撑不住了,眼看到年底了,他们要核算收支了,如果利润没有增长,他们对上面没法交代。”
  欧阳鹏说:“对于《早报》的投入也要慎重,搞报纸毕竟不是我们的专长。”
  “这一行深入进来后,你就会发现其中的乐趣了,怪不得现在有这么多人看好文化产业这块大蛋糕,有了这么一个资讯平台就等于有了话语权,有了话语权就等于有了受众,有了受众就能把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观点、自己的广告统统灌输给他们。既树立了影响力,又能赚钱,而且赚得很体面,这就是现代传媒的魅力。” 朱威喝了一大口欧阳鹏递给他的一杯可口可乐,“这里面还有一些奥妙,比如我们以前做公司的时候,谁的脸色我们都要看,今天工商部门拉着个长脸来找你茬,明天税务部门阴着个驴脸来查你帐,后天警察一脸狠相地进来瞅一眼,就跟我们是骗子公司似的。可如果你是一家报纸或者电视台,这些部门没事根本不会去骚扰你,即使遇到什么事情,这帮人来了也是一脸媚相,绝对的微笑服务。即使真有事,基本上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有时间陪他们吃上顿饭,那也是给他们面子。”
  欧阳鹏说:“怪不得你这么投入地要把这份报纸做起来。”
《德行》二十七(2)
“这里面还有更深的玄机,” 朱威不无炫耀地说,“前几天为报纸引资的事情,我去河南出了一趟差,我们入住酒店登记的时候,填写的工作单位是北京《早报》报社,结果你猜怎么着?”
  欧阳鹏笑着说:“这让我往哪儿去猜,你说吧。”
  “我们进住酒店不到20分钟就有人来敲门,进来的竟是当地政府宣传部的副部长,说是听说北京媒体的同志们来了,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他们配合的工作。我们当时感觉非常震惊,怎么刚到这个地方就有宣传部的人找上门来?后来我一想才明白,他们八成是以为我们过来采访的,而且,该地的酒店肯定都有政府部门的明确指示,只要是外地媒体的记者入住酒店,必须向宣传部门汇报,要不他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们的消息呢。
  “我们表示感谢之后,说我们有些别的业务,不需要他们宣传部门配合,结果那位副部长还是不走,说晚上他们在酒店备好了晚宴,一会儿他们部长过来陪我们一起吃饭。”朱威说得眉飞色舞,他又去冰箱拿了一罐可口可乐。“我想既然他们愿意请客,我们也就将错就错吧。到了晚上,宣传部的两位正负部长加上办公室主任都到齐了,摆了满满一桌子生猛海鲜,部长们举着五粮液可劲地敬酒,热情得让人消受不了。就这样,我们白天谈我们的合作,晚上则由部长们陪着喝酒吃饭,还给我们配了一辆专车,宣传部副部长一天二十四小时在酒店候命,等我们随时差遣。
  “那几天,那位副部长总想打听我们到本地来干什么,我故意含糊其辞不告诉他真相,结果他们越来越紧张,但对我们的照顾却是越来越体贴了。先是把我们的酒店换到了当地最高档的酒店,每天吃饭的花样不断变换,还试探着给我们安排一些“特殊”服务,被我们“严肃”地拒绝了。等我们把自己的事情办完了之后,他们马上给我们买好了机票,还举办了盛大的欢送晚宴,第二天送我们去机场的车上还给我们拉了一车地方特产和礼品……。你说这世道怪不怪,地方的宣传部长可都是常委啊,一般人平时要找他们办点事情、反映个情况可费老鼻子劲了,但我们以记者身份去那里办点私事,就能让他们如此兴师动众……哈哈!”
  欧阳鹏说:“那些地方官员大多数都不干净,看到记者去了就心虚,生怕自己哪个丑事东窗事发,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紧张。”
  朱威说:“这就是我一直想做一份报纸的目的,文化传媒不仅是一个有发展前途的产业,而且还肩负着对社会、对政府的舆论监督作用,名利兼收啊!”
  欧阳鹏:“还是朱总有眼光。”
  “别吹捧我!我也是在边摸索边干。”朱威把第二罐可口可乐喝完了,“我们好好干,下一步我还想涉足电视和网络,电视的影响力更大,网络的覆盖面更广。以后,我们再成立一个文化集团公司,做出点名气之后,吸引国际上的风险投资,争取日后在美国的纳斯达克上市。到了那时候,可就有你忙的了,忙得你都没有时间和体力去攀岩。”
  “我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欧阳鹏平静地说。
  朱威有些吃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决定辞职了,”欧阳鹏平静地看着朱威,“我的性格决定了我的兴趣,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在商场里打拼,我想去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德行》二十七(3)
朱威说:“这就是你今天找我谈的重要事情?”
  欧阳鹏说:“是的。”
  朱威说:“你觉得自己的职位低了还是待遇低了?我们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你怎么能打退堂鼓呢?”
  欧阳鹏说:“你给我的职位和待遇是无可挑剔的,只不过人各有志,我已经考虑这件事情很久了,请朱总不要勉强我。”
  “你能告诉我你辞职的真正原因吗?”朱威对欧阳鹏的决定很不理解。
  “我只是想过一种自己随心所欲的生活。”欧阳鹏依旧那么平静。
  欧阳鹏脱掉了令他感到束缚的西装,一身休闲打扮出现在北京机场,就像他从上海来北京一样,还是一只旅行箱和那条白宇辰送给他的羽绒被。他已经与白宇辰通过电话了,准备先去上海休整一段时间,然后再去苏州筹备自己的茶馆。这段时间也正好与白宇辰磨合一下攀岩,两个人毕竟有一年没结组配合了。白宇辰说他已经把两个人的攀岩装备全部更新了,换的都是世界顶级的攀岩品牌。
  欧洲在召唤,阿尔卑斯山在召唤,三大岩壁在召唤,召唤两个年轻人去实现他们的梦想。
  走出虹桥机场,欧阳鹏就能嗅到南方湿润空气的味道,那是一种熟悉而又久违的味道。看到欧阳鹏手里拎着的棉被,白宇辰感动得眼圈都红了,他上来一把抱住了欧阳鹏,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欧阳鹏原打算住酒店,白宇辰说要带他去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地方住,白宇辰开着车子七拐八拐,欧阳鹏忽然觉得道路越来越熟悉,车子停下后,他发现竟然是自己原来住过的那栋公寓楼。他以为白宇辰为了迎接自己来上海,故意把自己原先租住的那套公寓又租了回来,可到屋里才发现,白宇辰竟然一直住在这里。这一回轮到欧阳鹏感动了,他由此也能体会到自己离开上海之后,白宇辰忍受了和自己一样的煎熬和痛苦,两个人又一次紧紧相拥在一起。
  再次相聚,两个人多了一份情意,少了一份拘谨,他们似乎找到了比以前更好的相处方式。两个人也都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变化,欧阳鹏变得轻松平和了,像一个即将归隐的隐士一般淡然;白宇辰成熟了很多,他不再焦躁不安地看待自己与欧阳鹏的这份情感,而是平静地面对一切。
  两个人开始为欧洲之行做准备了,他们把业余时间都用在了攀岩练习和结组配合上,白宇辰从网上找来了许多阿尔卑斯山的岩壁资料,和欧阳鹏一起研究这些岩壁的特点,以及攀登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制定了很多应急预案。欧阳鹏把卧室里墙壁上的支点做了重新改动,其难度提高到了极限,每天晚上,他和白宇辰都会轮流在岩壁上练习“横移”、“悬挂”等基本技术。他们还商量制作了一个到六月份的时间表,从体能储备到耐力锻炼,从力量训练到技术训练,从心理测试到模拟攀登,从购买装备到行程计划,时间表做得很周全,把所有细节几乎都想到了。因为,他们懂得攀岩来不得半点马虎,一个小小的纰漏就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此期间,两个人趁着周末的时间,一起开车去了一趟苏州踩点。他们在苏州的大街小巷整整转悠了两天,最后在一条巷口临街的地方物色到了一处店面。开餐馆的阿婆告诉两人店面是她们自己家的,所以生意虽然不太景气,但因为没有房租的负担还能勉强维持,如果有人能出合适的价钱,阿婆可以考虑将店面转让出租。欧阳鹏给阿婆交了两千元的定金,说自己有意租赁这处店面,但时间可能会推迟到下半年,阿婆说他不着急,反正自己的餐馆还能经营,并向欧阳鹏保证不会再答应租赁给别人。欧阳鹏非常感激阿婆,说过一段时间会带设计人员过来看店面作装修预算,苏州阿婆连声答应:没碍事!没碍事!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德行》二十七(4)
欧阳鹏的辞职,是朱威始料未及的,他很不理解欧阳鹏的行为,公司的各项业务都处在良好的上升势头,而欧阳鹏却抽身离去,这让他很难理解。好在王小波还能应付目前的局面,倒也不会牵扯自己太多精力。朱威曾经问过欧阳鹏未来的打算,记得他说要去苏州开一个茶馆,这让朱威听来都觉得好笑,放着博阳公司的老总不做,竟然要到苏州去开茶馆,朱威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欧阳鹏是去找白宇辰了吗?听王小波说,欧阳鹏订的是去上海的机票,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是恋人关系吗?
  想到这里,朱威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这样的感情最终会走向何方?
  朱威联想到了自己的婚姻现状,觉得爱情对人生的影响太重要了,一次深深的情感伤害之后,也许会在心里留下永久的阴影,伴你到死,甚至死不瞑目。原先,朱威在内心里不愿意承认和邢云涛的婚姻带有别的企图,以致于在结婚初期,他挖空心思地找一些邢云涛身上可爱的理由,努力地暗示自己去爱这个女人、呵护这个女人。可这个不喜欢被男人呵护的女人总像一个高傲的公主,让人摸不透看不懂。直到现在,朱威甚至都说不清楚邢云涛到底哪里可爱,哪里可恨。朱威后来想明白了,其实自己从头到尾就不爱这个女人,自己当初的确是带着目的与邢云涛结婚的。得到这个结论之后,朱威忽然间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自恋了,有什么可自恋的?自己的行径与那些歌厅的小姐有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那些小姐们。
  现在每次照镜子的时候,那张曾让他引以为豪的英俊面孔,如今看来是那么的俗不可耐,尤其是自己的眼神,他觉得那里面充满了邪恶与猥琐。所以,朱威现在很少照镜子,即使面对镜子的时候,他也不敢正视镜子里自己的眼神。
  每次走进《早报》的编辑部,朱威的精气神立刻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看不出半点刚刚忏悔自责过的影子。其实,他只要一见到人就会马上进入另一个状态,他天生就适合与人打交道。
  朱威在办公室里刚刚坐定,苏青云就推门进来了,他不管进谁的门从来没有敲门的习惯。苏青云进门后,把昨天出版的一份《早报》用力地摔在朱威的办公桌上,气呼呼地拖着长腔说:“编辑部该整顿了!该整顿了!再这样下去,这份报纸早晚得毁在这帮人手里。”
  朱威心里有些不快,但他的脸上还是挂着适当的微笑:“又怎么了?谁的胆子这么大,敢惹苏老爷子。”
  “我这个主编没法干了!我们先从文化娱乐版说起,”苏青云指着娱乐版面上的头条大幅照片,“这个昨天还在夜总会唱歌跑场子的女人,这几天找了个山东的土财主做靠山,开始在各家媒体上花钱炒作,据说她是副主编辛文的朋友,结果就上了我们娱乐版的头条,加上照片占了大半个版面,而陈忠实的《白鹿原》排练成话剧,总共发了不到三百个字的消息。
  “再说体育版,刘翔现在的确是个国宝级的人物,但报道起来也不能失实,你看看,说刘翔一年被国际田联飞行检测一百多次,即便我是个体育外行也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这就是说刘翔平均三天就要被抽一次血,他比河南卖血村的农民还累,他还怎么参加比赛拿冠军!这两篇稿子昨天都被我‘枪毙’了,可今天我一看报纸,还是原封不动刊登了,编辑们说是副主编辛文让刊登的,你说要我这个主编还有什么用!”
《德行》二十七(5)
“这件事情您老先生也别着急,我会找辛文了解情况的。”朱威看到娱乐版的头条照片眼熟,片刻后他想起来了,这个女歌手就是去年山东的养猪大王曹遇春请客时认识的那位,后来和苗东在夜总会里还真的见过她唱歌。朱威笑着问苏青云:“您老怎么知道她是在夜总会里唱歌的?”
  苏青云脸上一红,说话的语速倒是快了不少:“那个……很多唱歌的出名之前,都是在夜总会、歌厅之类场所唱歌糊口的。”
  朱威哈哈一乐:“英雄不问出处!这年头,小姐最终变成妈咪,妈咪最终变成了女创业家;地痞发展成流氓,流氓发展成黑社会,黑社会发展到走私贩毒,最终变成了慈善家。所以,要看发展方向和主流,不要问第一桶金来历。”
  苏青云点了点头:“英雄不问第一桶金!”
  朱威说:“不愧是主编,概括得真准确!”
  把苏青云哄走之后,朱威把辛文叫到了办公室,他没有提苏青云给她背后扎针儿的事,只是问她最近的工作情况。辛文说前一阵子对各部门进行了深入了解,最近才刚刚进入工作状态,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和办报质量,正准备对编辑部进行一些局部整顿。她看到朱威桌子上摆放着今天出版的一份《早报》,报纸翻开后正好在娱乐版的头条上,辛文便对朱威说:“这几天有点累,除了《早报》的事情之外,别的应酬也不少。前几天你去河南出差了,山东的曹董事长来北京了,哭着喊着要找你喝酒,我说朱总特忙,现在正在河南出差呢,我就替朱总请您吃饭了。结果曹董事长还让我托付你一个事儿:他们现在包装了一个歌星,就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那个小歌星,现在火得如日中天,但是因为遭受到同行的排挤和打压,歌迷们对她有一些误解,所以,曹董事长想通过我们的报纸辟谣,也算是给我们一次独家采访的机会。我想你跟曹董事长都是熟人了,这个报道于情于理于新闻价值都应该报道的,所以,我就替你办了。但我给曹董事长打电话,说是你给了半个版面,还是头条位置,他很高兴,说非改天专程来北京感谢你。”
  朱威问:“曹董事长怎么跟那个唱歌的扯到一起了?”
  辛文说:“岂止是扯到一起了,我看八成是包养了,你想想,曹董事长如果不是有所图的话,怎么会出钱对她进行全方位的包装呢,据说连脚趾甲油都是特地到香港购买的。”
  “能治香港脚?”朱威调侃问道。
  “就是摆谱嘛!”辛文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这个时代,给白无常包装一下也能给列入仙班了。”
  朱威说:“曹董事长虽然没有文化,但是很热衷文化,去年不就想做网站嘛,不过,一个养猪专业户包装歌手倒是一件挺有讽刺意味的新闻,那个《猪之歌》是他们推出来的吗?”
  辛文说:“不是他们推的,曹董事长倒是想买断那首《猪之歌》,作为他们的厂歌。”
  朱威把话题一转:“现在各家都市报都在盯着我们还能支撑多久,我已经去河南解决了《早报》的投资问题,剩下的可就要看我们自己的本事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早报》人一定要精诚团结,把报纸的质量抓上去,不要让别人看笑话。《早报》现在就像暴风雨中的一艘船,船翻了,我们都得淹死,只有大家齐心协力,闯过这场风暴,《早报》才能航行得更远。”
《德行》二十七(6)
辛文连声称是,她知道朱威所谓的团结主要是指自己和苏青云之间的关系,刚到《早报》不久,苏青云就毫不掩饰地对自己的业务水平提出质疑,话里话外地在自己面前以老报人自居。不过,辛文自有她的精明之处,对苏青云的叫板不作任何反应,她先从“群众”入手,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分别跟报社的每个人谈话,不露痕迹地许诺利诱,拉拢人手。通过与大家的谈话之后,她觉得苏青云并未在《早报》树立起自己的威信,对有过失的编辑记者总是不留情面的贬损辱骂,很不得人心。抓住了苏青云的弱点之后,辛文更加卖力地培养自己的势力,在人气上先胜了苏青云一筹。
  辛文很有自知之明,在业务能力方面自己的确不如苏青云,但在人际交往方面,苏青云远不是自己的对手。几个月过去之后,辛文感觉羽翼渐丰,便开始与苏青云过招交锋了。昨天,苏青云“枪毙”的两篇稿件中,一篇是她收了曹董事长十万块钱的歌手专访,另一篇则是“辛派”记者的稿子,所以,她就死扛着不撤稿件。
  至此,苏、辛两个人等于彻底撕破了面皮,开始真刀真枪的对决了。这一老一少两个文化人之间的龃龉,与菜市场商贩们之间的争吵并无二致,一点鸡毛蒜皮就能掀起轩然大波,不蒸馒头就为争口气。苏、辛两派的相互否定也几乎成了编前会上的保留节目,《早报》编辑部里每天都上演着口水大战,只是碍于如今是法制社会,双方才没有携带凶器开会。编辑部总共分成了三派,善于察言观色的编辑记者们,视苏、辛两人的实力和前途押宝站队,有的觉得苏青云是主编,年龄大、阅历多、老谋深算,最终必将占上风;有的觉得辛文年轻有为,与朱威的关系非同寻常,掌管《早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除了苏、辛两派的坚定拥趸之外,还有一帮人胆小怕事两边不靠,轮到他们就某个选题或某事件发表自己的看法时,往往是含糊其辞,说一些模棱两可的废话,谁也不得罪。其实,在这帮胆小怕事的里面还可以细分出一支“墙头草派”,这一小撮人见风使舵,一旦确定某派稳操胜券时,便会义无反顾地“顺应时代潮流”。
  在《早报》,现在已经没有了公正可言,人们只遵守对自己有利和不利原则行事,因为,站错了队就意味着失去饭碗。生存压力促使着这帮文化人不得不放弃自己原有的道德底线,使出浑身解数保住自己的工作,有工作才能有饭碗,有饭碗才能有尊严。所以,《早报》人每天都在以毫无尊严的方式,为自己的尊严算计着、斗争着。一千多年一脉相传的文人颜面,在现世生存压力面前已经变得朽烂不堪。
  在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整个社会像一条永不歇息的传送带,每个人踏上这条传送带的起点,也就意味着开启了走向衰败的倒计时。今天的所谓人才明天就会面临淘汰,每一年都有大批的本科毕业生涌入社会,他们为了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域,不得不像狼一样,为了生存到处去撕咬拼杀,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到处去撒尿拉屎留记号。因为没有工作经验,那些没处去嘶咬撒尿的,不得不重返学校再去读硕士,但毕业后还是没有工作经验,他们又不得不再回到学校去读博士。结果,三十多岁依旧没有工作经验的硕士、博士们照样赋闲在家。因为这个浮躁的时期,能够给你提供工作经验、能够给你改正错误的机会少之又少,迫使每个登上传送带的人不得不谨小慎微、又疲于奔命地苟活者。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德行》二十七(7)
这是一个张扬个性的时代,也是一个扼杀个性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麻木的人已经忘记了宽容,敏感的人充满了敌意,既不麻木也不敏感的人则充满困惑和矛盾,因此,有人开始###,有人迷失在欲望中无法自拔。
  辛文主张在《早报》上开一个“心理周刊”的版面,她觉得现在社会的压力太大,大多数人都存在或多或少的心理问题。她的主张得到了“辛派”的极力拥护,很多“辛派”人在研讨会上现身说法,声称自己有过类似问题,他们时常心慌、心悸,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有的干脆说自己就有心理问题,曾经一度想过自杀,到现在都不敢登高望远,因为总有把自己融化在蓝天里的想法。
  苏青云觉得“心理问题”只适合在医疗或学术性的刊物上刊登,而《早报》作为一份面向大众的新闻类报纸,不适合做这种小受众范围的话题。“苏派”人士说做人光明磊落、心底无私就不会有心理方面的问题;还有人学苏青云的慢腔慢调来讥讽“辛派”的“满派皆心理”的问题: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辛派”觉得开设“心理周刊”绝对是高屋建瓴,是用战略眼光来抢占心理咨询市场的创举,只有目光短浅的人才看不到这块处女地的未来和前景。
  “苏派”觉得在《早报》上开设“心理专刊”简直是不伦不类,是用牺牲版面的做法来满足少数人猎奇欲,这种开设新专刊的初衷就是一种不健康的心理行为。
  朱威本以为辛文加盟后会增加编辑部的实力,觉得《早报》有两位主编坐镇,自己就可以腾出手来为《早报》的融资奔走。但事与愿违,他每天非但顾不上报纸的业务和融资,光给苏、辛审理“官司”就耗掉了他不少精力。朱威觉得不能姑息养奸了,他要寻找一个适当的机会,来彻底解决编辑部的“人耗”问题。
  娱乐版的头条事件,辛文处理得的确欠妥,这里面不能排除她中饱私囊的嫌疑,朱威之所以没有发作也是存了一些私心。他想,既然养猪大王曹遇春想做些体面的投资,改变自己养猪发家的身份,现在何不成全他一把,让他给《早报》投资呢。朱威已经做好了同其他几家都市报打持久战的准备,因此,多拉来一个投资方也就多了一份底气。他找出曹遇春的豪华烫金名片来,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朱威先责怪曹董事长来北京之前为何不与自己提前联系,好让自己在北京为他接风洗尘,接下来又询问了《早报》给那个小歌手做的宣传反响如何。曹董事长这一次花费了重金,在京城的各大媒体为那个女歌手鼓吹叫卖,虽说唱片卖得不怎么样,但知名度确实提高了不少。曹董事长在电话那头咧着大嘴哈哈大乐,说宣传做得不错,现在他已经捧出一个大明星了。朱威说这就是媒体的力量,如果以后他还想推出新人的话尽管和自己打招呼,《早报》会竭尽全力地支持,让曹董事长不要见外,就拿《早报》当自个家的报纸一样。曹董事长更加高兴了,说让朱威什么时候也给他找一家报纸做,朱威说做报纸不比开养猪场,只要有钱就能开,报纸的审批制度非常严格,目前私人办报还不允许,要想做报纸只能采取合作的方式注入资金。
  为了进一步吊起曹董事长的胃口,朱威说最近可以安排记者去一趟山东,为曹董事长专门写一篇专访,大体就以“曹董事长身在猪圈,心怀振兴中国文化”为背景进行报道。曹董事长觉得振兴中国文化可以写,身在猪圈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朱威说具体如何报道再商量,到时候说不定他会亲赴山东,进行采访报道。曹董事长非常高兴,用山东味十足的普通话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俺……我到时候会派车去北京接你们过来,我们这里的风景也很……蛮不错的,过来了就多住几天。”
  朱威刚刚放下曹董事长的电话,邢云涛就把电话打了进来,她劈头盖脸的就问:“你把欧阳鹏怎么了?他为什么辞职?”
  朱威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欧阳鹏了,他为什么辞职你心里还没有数?欧阳鹏已经为你免费打完了三年工,所以人家就走了。”
  邢云涛问:“他去了哪里?”
  听邢云涛的口气非常迫切,朱威觉得有些奇怪:“他走之后,我给他打过手机,可已经变成空号了,他说要去苏州开一个茶馆,一副退隐江湖的架势。”
  邢云涛缓和了一下口气说:“你能帮我找到欧阳鹏吗?”
  朱威更觉纳闷了:“你这么着急找欧阳鹏干什么?他这次没有挪用公款啊。”
  邢云涛冷笑了一声:“你原先只拣好听的话说给我听,现在你翅膀长硬了,也用不着老拿刀子捅我的伤口啊!”
  虽然不是面对面,但朱威的脸上也是红一块白一块:“那你说到底是什么事情,我就帮你去找欧阳鹏。”
  邢云涛在电话里头沉默了片刻说:“欧阳鹏是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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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行》二十八(1)
经过了三个多月的恢复训练,欧阳鹏和白宇辰的攀岩状态不但恢复到了原来的水平,而且在耐力和力量方面还增强了不少。虽是如此,可两个人还是丝毫不敢松懈,他们仍然每天早晨坚持至少十公里的慢跑热身,然后就是力量训练,晚上则进行攀岩的技术训练。据说这是法国攀岩运动专家的训练方案,早晨在身体没有得到热量补充之前,进行长跑和力量训练最容易耗掉身体里面多余的脂肪。两个人心里清楚,在阿尔卑斯山的岩壁上,自己的能力越强就越能够给对方减少负担,他们相信“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用在攀岩上更合适。所以,两个人都想让自己更加强壮,以便在实地攀登中承担更多的责任。
  在紧张的攀岩训练的同时,欧阳鹏也开始着手准备苏州的茶馆了,白宇辰找来了一个做装潢设计的高中同学,他们又一同驱车去了一趟苏州。实地勘察测量完苏州阿婆的餐馆后,仅用了一周时间,白宇辰的同学就拿出了一个让欧阳鹏比较满意的方案。设计方案将茶馆的营业场所分为上下两层,楼上用仿古雕花镂空的门扇隔成八个包间,包间用一条曲尺形的走廊分割成四大四小的排列。房间的茶几和高靠背太师椅用的是黄花梨木制作,样式都是仿明代古家具的制作工艺,古朴流畅而又简洁大方。一楼按照苏州当地老茶馆的设计方式,开放式的圆桌圆凳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大厅,大厅中间一座小小的假山既体现出苏州的园林特色,又能将大厅做一个有机的隔断,喜欢安静的茶客可以去假山后面,既能欣赏到窗外小城河的碧水又能看见来往穿梭的乌篷船;喜欢热闹的茶客可以在假山前面落座,一边细品香茗一边欣赏街上客来客往。
  布局设计让欧阳鹏非常满意,他尤其喜欢二楼的走廊尽头阳台部分的设计,小小的阳台刚好放下一个茶几和两把太师椅,上方伸出的雨檐既能遮阳挡雨,又不破坏整体格局。他已经在想象未来的闲暇时光里,窗外下着细雨,自己捧一卷书,泡一壶茶,醉心闲读的样子了。
  设计虽然很出色,但110万的装修预算却大大超出了欧阳鹏的承受能力。在上海分公司工作的三年里,他除了生活费几乎没有什么积累,虽然朱威以奖金的形式成全了他的诺言,但他把奖金又以红包的形式分发给了公司的员工。最近一年的工资虽然不菲,但他把其中一部分寄给了辽宁阜新的养父母,另一部分寄给了结婚的姐姐欧阳兰,好在弟弟欧阳明的废品回收公司做得有声有色,不需要自己照顾。现在,欧阳鹏手里也就剩下不到30万元,他决定忍痛放弃这个方案和阿婆的这处店面,用手中的钱开一个力所能及的小茶馆,能够糊口度日即可。
  主意敲定之后,欧阳鹏便又潜心捉摸起阿尔卑斯山攀岩的事情了,他决定心无旁骛地帮助白宇辰完成他的梦想,之后再去考虑苏州物色一处小茶馆。
  这一天,白宇辰下班较往常有些晚,回来后,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欧阳鹏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白宇辰说:“下午我接到了邢云涛一个电话,她问你现在在哪儿?我说你在上海,她说你的父亲特别想见你一面,她这两天就要来上海看你。”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欧阳鹏有点埋怨白宇辰,“我想和过去彻底告别,不再理会自己的身世,也不再过问博阳公司的事情了。”
《德行》二十八(2)
白宇辰说:“邢云涛问我的时候,我当时也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可我觉得理亏的是你的父亲和邢云涛,你为什么要东躲西藏的?就跟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欧阳鹏苦笑了一下,“也许就象你说的那样,我在情感方面是一个懦夫!担心自己受伤害,更害怕别人受到伤害。”
  “我来安排吧,因为这件事情早晚都要有一个结果,逃避不如面对。”白宇辰拍了拍欧阳鹏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他,也是在鼓励他。
  欧阳鹏说:“其实,我是一个对别人要求很低的人,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给他们的家庭带来麻烦。”
  白宇辰说:“你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父亲遗弃你的原因吗?”
  “是很想知道,可是后来想想,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欧阳鹏叹了一口气,眼圈红红的,“与其知道真相后有人伤心,还不如就这样稀里糊涂下去算了。”
  白宇辰说:“你父亲这么着急想见你,就证明他一直把你放在心里,如果你躲起来不与他见面,他肯定会更加伤心、更加内疚的。”
  看到欧阳鹏不再言语了,白玉辰说:“这样吧,我先安排邢云涛下周来上海,听听她是什么说法,然后你再决定是否与父亲见面,好吗?”
  欧阳鹏说:“那你就看着安排吧。”
  邢云涛如约来到了上海,白宇辰将邢云涛开车送到一家酒店的门口后就离去了,欧阳鹏在酒店的咖啡厅里慢慢地品着一杯卡布奇诺,紧锁的眉头看上去比咖啡还要苦。见面后,兄妹俩个人客气得连自己都觉得别扭,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邢云涛先开了口:“没想到世界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如此戏剧性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哥,以前妹妹对你做得有些过分,希望你能原谅我。”
  欧阳鹏说:“那件事情本来就是我做得有问题,所以,根本谈不上原谅你。”
  “好了,我们不说以前了,过去的都已经成为无可改变的历史了,让我们往以后看吧。”邢云涛很真诚地看着欧阳鹏说,“现在,爸爸特别想见你,自从你在‘守护天使基金会’上出现之后,爸爸就象丢了魂似的,他的体重最近下降得厉害,我担心他这样下去后会害病的。爸爸对当年遗弃你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要不他怎么会极力呼吁成立一个‘守护天使基金会’,他就是在为自己当年犯下的过失赎罪啊!”
  欧阳鹏说:“其实,事后我很后悔,觉得不应该在那样的场合去刺激一位老人。”
  邢云涛说:“爸爸倒没有觉得你做得不妥,他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不与他见面?”
  欧阳鹏说:“我们已经见面了,那一次,我只想去看一眼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个什么样子,但最后有点失控,所以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邢云涛伸手握了一下欧阳鹏的手,动情地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哥。”
  与朱威分居以来,邢云涛做了很多思考,她也反思了自己在这场婚姻中的动机,觉得自己和朱威之间的确缺少爱情的基础。在反思的同时,她也学会了珍惜,尤其是对亲情的珍惜,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候,父亲非但没有埋怨自己任性,反而给了自己更多关爱和呵护。母亲虽然有些时候爱唠叨两句,还扬言要把朱威赶出博阳公司去,可邢云涛能够体谅母亲的愤怒,她是一个比自己还注重面子的女人。书包网 www.bookbao.com
《德行》二十八(3)
邢氏兄妹在酒店的咖啡吧里,喝了数杯咖啡之后,谈话变得越来越轻松了。邢云涛把父亲当年如何去辽宁阜新插队,到如何与欧阳鹏的母亲相爱,后来迫不得已将欧阳鹏遗弃在一个矿工的家门口,以及多年之后,父亲先后两次去阜新寻找儿子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叙述给了欧阳鹏。当然,邢云涛在讲述过程中,把无关紧要的非原则性部分做了一些简单处理,尽量能够美化父亲的不当行为。
  欧阳鹏听到自己母亲的悲惨遭遇之后,想象着可怜的母亲怀着自己的时候,一个人孤苦无依地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情景,禁不住泪流满面。母亲虽然没有文化,但是她有一颗善良宽容的心,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是比善良和宽容更重要的品质呢!母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她是如何来爱父亲的?难道母亲真的甘心让父亲一个人回北京?难道父亲真的忍心把自己心爱的女人留在北方那个冰冷的村落里……
  看着泪如泉涌的哥哥,邢云涛也在一旁陪着落泪,回想起欧阳鹏一生的遭遇,邢云涛对这个哥哥既钦佩又怜悯。当年欧阳鹏挪用公款回老家解救弟弟,其做法虽然欠妥当,但如果从人性的角度去考虑的话,其动机还是应该被肯定的。但自己仅仅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就要将他送交共安机关处理,如果不是朱威从中阻拦,今天自己还有何颜面来见自己的哥哥。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兄妹二人在酒店二楼吃了一顿地道法国西餐,愉快的沟通使得两个人的胃口都不错,邢云涛还特意要了一瓶1986年法国产的的葡萄酒。用完餐之后,兄妹二人又回到咖啡吧里继续深谈。邢云涛邀请欧阳鹏回北京,回博阳公司继续主持工作,还要把她自己的公司股份转让给欧阳鹏。欧阳鹏婉言谢绝了妹妹的盛情,并把自己的想法和今后的打算告诉了邢云涛,邢云涛说:“即使你不回北京工作,那也应该回去跟爸爸见一面,他非常想念你,也希望得到你的原谅。”
  欧阳鹏的心里很是矛盾:“只要父亲是真心的爱我母亲,我会原谅他的。至于什么时候去见父亲,我现在还没有想好,等我从欧洲回来再说吧。”
  邢云涛说:“那好吧,你记得回来后一定要去见爸爸一面,你不能让自己的父亲为你内疚一辈子啊!”
  邢云涛第二天就飞回北京了,临走时,邢云涛再次邀请欧阳鹏入主博阳公司,还是被他婉言谢绝了。邢云涛说既然如此,那由父亲或者她来投资苏州的茶馆,欧阳鹏说如果把茶馆开得那么大,就要费心劳力的去管理经营,与自己轻松淡然的初衷相悖,还是开个小茶馆更省心一些。邢云涛说最好是让爸爸为你做点事情,这样爸爸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欧阳鹏说自己的心结还是应该由自己去化解,包括父亲也一样。
  天气渐渐变暖了,在一个春天的周末,欧阳鹏和白宇辰又去了“白鹏台阶”,那是他们第一次结组攀岩的地方,也是他们俩个第一次袒露情感的地方。时隔两年,经历了风雨侵蚀之后,“白鹏台阶”四个字已经模糊难辨了,但留在两个人心里的痕迹却凝固成挥之不去的镌刻。
  两个人第一次攀登一号岩壁时,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攀到顶端。这一次,两个人交替攀登,仅用了二十多分钟就攀了上去,欧阳鹏现在的攀岩技术似乎已经不在白宇辰之下了,这让白宇辰###异常,对即将到来的阿尔卑斯攀岩的成功又平添了一份信心。二号岩壁自从两个人发现了“白鹏台阶”之后,很多攀岩者都沿着两个人留下的记号顺利攀到了顶端,欧阳鹏攀到“白鹏台阶”的位置,发现“白鹏台阶”的左下方又有人喷上了几个小字:白鹏哥们真仗义!
  欧阳鹏对自己当初的心血来潮很是满意,享受到了为别人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的###,这一次他又带上了“涂鸦”的小瓶子,把四个字重新描了一遍。两个人没有沿着“白鹏台阶”攀登,而是选择了传统的“裂缝”路线,他们故意为自己增加难度,因为阿尔卑斯山岩壁的难度远远超过这里的岩壁。
  攀上“白鹏台阶”之后,他们没有继续攀登,而是在二号岩壁之上寻找可以悬挂吊床的地方,他们今夜将在岩壁的吊袋之上过夜。因为,阿尔卑斯山的希纳瓦罗高达830米,欧洲著名的攀岩高手马诺洛,也是采用了在该岩壁之上过夜的办法才攀登成功的。白宇辰和欧阳鹏首次使用吊袋在岩壁上过夜,两个人的心里既###又忐忑,好在二号岩壁上可以利用的支点比较多。他们先把自己固定在岩壁之上,然后开始架设吊袋,十几分钟后两个人才算把吊袋架好,他们相互检查了一遍牢固程度,算是在悬崖上安了一个“窝”。第一次在陡峭的悬崖上过夜,欧阳鹏刚刚入睡就梦见一脚踩空摔下悬崖,他惊呼了一声,醒来时发现自己出了一脑门子冷汗。挂在他右上方的白宇辰急忙打开手电筒,从吊袋里伸出脑袋询问他怎么回事,欧阳鹏说做梦摔下去了。白宇辰笑着说,要相信我们一流的设备和细致的工作。其实,我也害怕得睡不着,可如果在岩壁上睡不着的话,我们就无法登上希纳瓦罗岩壁。
  
《德行》二十九(1)
曹董事长安排了一辆“奔驰320”来北京接朱威去山东,和朱威同去的还有《早报》的副主编辛文。
  朱威本来没有打算让辛文去山东,给曹董事长写专访只不过是个应景的事儿,随便带一个小记者就足够了,他的主要目的是想拉曹董事长给《早报》投资。可辛文自告奋勇要一起前来,说朱威最近比较辛苦,出门身边也应该有个人照顾,说这番话的时候,她还给了朱威一个###的眼神。其实,辛文上次收了曹董事长给她的十万元“宣传费”之后,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担心朱威去山东之后,口无遮拦的曹董事长万一喝多了酒说穿了此事,于自己不利,所以她极力坚持要跟朱威去山东。一个副主编开口要求了,朱威也不好意思拒绝,再说旅途寂寞,有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美女相陪,也是一趟美差,何况辛文与丛中笑长得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京沪高速公路正好南北纵跨山东的西南部,所以,从北京到曹遇春的老家一路上都是高速公路,交通极为方便。“奔驰”司机是个经常跑高速的老手,一路之上逢车必超,有一次超越一辆大货车时,与公路上的隔离护栏贴得太近,吓得辛文一头扎进了朱威的怀里,两只手紧紧抓着朱威的胳膊,朱威只好怜香惜玉般地拍了拍辛文的后背,叮嘱司机注意安全。
  下了高速公路之后,“奔驰”司机给曹董事长打了一个电话,说十五分钟后就能到酒店。曹董事长把接风晚宴安排在当地最好的一家酒店,招呼来陪酒就有七八位,个个都是本地酒场上能喝善灌的勇士。
  晚宴的大圆桌跟人民大会堂的国宴桌子差不多大,眼神不好的都看不清对面坐的人长什么样,曹董事长给宾主双方介绍完毕,大家依次落座。曹董事长说北京来的两位贵宾是他的好朋友,如果在座的大家不能让两位好朋友喝高兴,他以后就要和大家断交。陪酒的勇士们得令后,便频频与朱威和辛文干杯,辛文说自己不会喝酒,众勇士们急得差点跪地上喊她姑奶奶,通过讨价还价之后,勇士们喝三杯白酒辛文喝一杯葡萄酒,即便如此,辛文最后也被灌的有了几分醉意。朱威颇有些酒量,但他装得像是一个不会喝酒的人,每咽下一杯都会紧锁眉头,一脸无比痛苦相。
  接风筵席一直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大家还都兴趣颇高,相互间讲着朱威和辛文听不懂的方言笑话,似乎刚刚进入状态。朱威故意拖着舌头对曹遇春说:“曹……曹董事长,我们已经……不胜酒量了,明天还要对您进行采访,我们……就先休息了。”
  曹董事长也许是怕耽误明天对自己的采访,便痛快地答应了,让“奔驰”司机送朱威和辛文上楼休息,他要留下继续与那帮酒友们拼出个深浅高低来。
  曹董事长在酒店里给他们定了两间套房,套房的面积比北京的酒店的套房大了将近一倍,外间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点心和水果,朱威进门后还没顾得上换衣服,就坐下吃起东西来,刚才被灌了一肚子酒,胃里一点食物都没有。吃完点心后,朱威才去洗澡,热水一冲就觉得酒劲往上顶,他后悔喝了这么多酒。
  朱威不敢再继续冲热水浴了,他正用浴巾擦拭着身上,忽然“叮咚”一声门铃响了起来,他来不及穿衣服,只好顺手把酒店的睡衣拿过来穿在身上,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辛文。辛文说不放心朱威喝了那么多酒,过来看看他怎么样了。朱威见辛文没有离开的意思,就侧身让她进门了。
《德行》二十九(2)
辛文也是一幅刚淋浴过后的样子,不过她没有穿酒店的睡衣,而是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粉红色睡衣,头发上的水滴还不时滴在她粉红的睡衣和白嫩的脖颈上,像一朵被露水打湿了的玫瑰花一样娇艳。辛文进门后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她把两条匀称的长腿收起来放在沙发上,纤白圆嫩的脚趾上涂着猩红色的指甲油,随着双脚在沙发上的挪动,就像十点跳动的火焰。朱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睡衣的下摆,他下意识地用手盖紧了睡衣,因为刚才仓促之间他没有穿上###,等他再抬头看辛文时,辛文支起了右腿斜靠在沙发上,###翘起来的部分几乎将半个臀部都###出来,朱威看到那里面是一条窄窄的黑色丁字裤。辛文的睡衣里面根本就没有穿胸罩,透过半透明的粉红睡衣,朱威能清晰地看到深红色的###和圆圆的乳晕。他转过头去咽了一口唾液,感觉到一阵难以名状的燥热,他掩饰地拧开茶几上的一瓶矿泉水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对辛文说:“我的确喝了不少酒,但还不至于喝醉,你……你没事吧?”
  辛文娇滴滴的说:“我喝多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现在感觉浑身热乎乎的。”
  说完,辛文还拎着睡衣胸口煽动了几下,半个乳房的轮廓在粉红色半透明的睡衣后若隐若现,朱威的呼吸节奏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她煽动睡衣衣领节拍,一呼一吸伴随着粉红色睡衣背后的两团热火时隐时现,他急忙收回自己的视线,再次喝了一大口矿泉水。辛文停止了煽动衣领,从沙发里欠了一下身体,伸手从茶几上拿起朱威喝剩下的那半瓶矿泉水,放在嘴边轻轻地嘬了一口,然后伸出一片小粉舌头抵住瓶嘴边缘,自顾自地玩耍起来,再次支起来的右腿,又将半个浑圆的臀部和那条黑色的丁字裤露了出来。
  一股热流在朱威腹部左右冲撞,他已经无法再用喝水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因为那瓶水正被辛文拿在手里把玩,他只好干笑了一声说:“我已经有半年没有碰女人了,可禁不起你这副样子,我们是同事,万一……万一弄出点什么瓜田李下的事来,以后……不太好相处。”
  “哈哈哈……!”辛文笑得花枝乱颤,斜斜地歪倒在沙发里,本来就松松垮垮的粉红睡衣从左侧肩膀掉了下来,一个光滑的酥肩随着她的笑声颤颤抖动。她放下手中的矿泉水瓶,一脸如花笑容地站起身来说:“一个精力如此旺盛的男人,哈哈哈……半年不碰女人……哈哈哈,”辛文一边笑着一边站起身来往门口扭去,“你就不担心会长锈嘛!……哈哈!”
  辛文紧贴着朱威的身旁走过,一股浓郁的香水味道沁入朱威的鼻腔,促使着他小腹中的那股力量疯狂地向外奔涌,他再也无法忍耐了,一把抓住了欲走还留的辛文,辛文也趁势扑入了朱威的怀里……。
  和邢云涛分居半年以来,朱威真的没有碰过任何女人,这半年来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早报》上,寂寞无聊的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偶尔###过几回,但随着《早报》的境况日渐衰落,他也就连###的心情都没有了。因此,朱威得出一个结论:无聊思###!而不是温饱思###。
  朱威对于性的态度既不前卫也不保守,也许是半年没碰女人的原因,加上辛文半天的撩拨和酒劲,朱威和辛文###相向以后,没有抽动几下,便把腹部那股四处奔走的狂流喷射了出去。
《德行》二十九(3)
第二天,对曹遇春的采访仅用了一个小时,辛文就觉得素材已经够用的了,可曹董事长的车轱辘话滔滔不绝说了三个钟头,直到辛文提出给拍几张照片才算止住了他的话匣子。吃午饭的时候,朱威和辛文坚持不喝酒了,辛文说昨天晚上的酒还没醒透呢,朱威说吃完午饭还有重要事情和曹董事长商量,曹遇春这才罢休。
  下午,在曹董事长的办公室,朱威和辛文开始游说他投资《早报》,他们为曹董事长规划了一个又一个蓝图,从《早报》的崛起到子报的创办,进而涉足网络和电视,到最终成立文化传媒集团去海外上市,听得曹董事长眼睛瞪得溜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西装笔挺的、以一个文化人的身份出现在北京各个上流场合。对!养猪起家的事情可不能让那些小报记者打探到,他们没准还能顺根挖掘出自己年轻时盗墓的经历来;普通话还得好好练一下,不然开董事会时自己的意见也不便被大家接受,山东口音学说普通话咋就这么难,但山东话里掺上一点台湾话的味道,听起来还是蛮顺畅的嘛;以后自己住在北京还是住在山东呢?当然要住北京了,老婆孩子就别带去北京了,每个月给他们寄钱就可以了,钱还不能寄得太多,每年根据本地的消费情况而定,够他们吃喝穿用就行了,钱寄得太多,老婆就会雇个保姆,她有了闲空就会跟那帮土财主的老婆们一块搓麻将,时间久了说不定还会包养小白脸,给自己戴绿帽子……。
  “至于投资额度,曹董事长可以视自己的实际情况和你需要占有的股份来决定。”朱威说到投资额度时,才把畅想无限的曹董事长拽回来。
  “啊!这样吧,投资我是肯定要投的,文化产业的前景我还是蛮看好的,”自本村一个台湾老兵回来后,曹董事长便觉得山东口音与台湾国语结合起来煞是好听,“至于最终的投资额度,给我几天时间,我还要慎重考虑一下,我最晚在这个月底给你们答复。”
  “好吧,希望曹董事长尽快作决定,我们最近还在和其他的投资商进行接触,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不想让您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辛文适时地插上了一句。
  因为担心晚上再喝酒,朱威没敢久留,他觉得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就拒绝曹董事长的盛情挽留,连夜赶回了北京。送朱威和辛文回北京的还是那辆“奔驰320”和那个“奔驰”司机,和来时一样,“奔驰”司机逢车必超,所向披靡。到北京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朱威和辛文没有各自回家,他们俩直接去了一家五星级的酒店开了房间。虽然经历了连续两天的旅途奔波,但两个在心中刚刚燃烧起###的人,岂能容它轻易熄灭。这一夜的朱威已非前一夜的朱威,经过了前一夜的磨合,两个人在这天晚上都达到了最好的状态。疯狂纠缠了数个回合后,彼此依旧兴趣不减,辛文在高潮时跌宕夸张的###声几乎招来酒店的保安,朱威不得不在她下一次高潮来临时用自己的嘴巴堵上她的嘴巴,两个人颠鸾倒凤一直鏖战到凌晨时分才昏然入睡。
  邢云涛回到北京后,把在上海与欧阳鹏会面的详情一一说给了爸爸听。邢德铭听了后很是酸楚,他为儿子目前“看破红尘”的心态隐隐担忧,但他同时又为儿子的勇敢和善良感到骄傲,觉得这个儿子身上继承了他母亲的优秀品质。也因此,邢德铭越发渴望早一日见到欧阳鹏。邢云涛安慰父爸爸说:“哥哥现在还有些矛盾,他可能想出去散散心,等他去欧洲攀岩回来后就会来北京看望您。”
《德行》二十九(4)
邢德铭问:“攀岩很危险,他干嘛要去冒这个险?”
  邢云涛说:“哥哥这几年在业余时间一直坚持攀岩,而且他的同伴的技术比他还要好,您就放心吧。”
  “他的同伴是谁?”邢德铭还是不放心。
  “是我们博阳公司上海分公司的总经理,与哥哥搭档多年,彼此之间配合非常默契。”邢云涛还补充道,“这个小伙子不错,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工作能力,都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邢德铭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跟朱威最近怎么样了?你们不能总是这么拖着……”
  “我知道,爸爸。”邢云涛似乎不太愿意把话题扯到她和朱威身上,“最近我也想清楚了,人生不能奢望过高,富有的人可能会得到物质的满足,贫穷的人也可能拥有精神上的财富,总之,珍惜拥有的,不奢求无望的。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值得我去珍惜的,比如亲情、友情,比如阳光、旅行,我没有必要每天看着不属于我的东西痛苦。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小涛,你成熟了。”邢德铭慈爱地###着邢云涛的头发说,“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我很高兴,人生很复杂,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有的是你能够接受,有的是你不想接受,可这一切都由不得你,生命就要学会逆来顺受。你们的路都还很长,如果学会淡然和宽容,你走在路上的时候就会从容很多。”
  在谈到今后的打算,邢云涛说他会尽快和朱威离婚,等办理完离婚手续之后,她想去美国读书深造,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想申请绿卡。邢德铭对于儿女们的想法,向来都是支持和鼓励的,但是这一次他有些犹豫,也许是人老了的缘故,他有些舍不得儿女们一个个都离开自己。但是看看邢云涛现在的状况,一个人孤独地守着这个名存实亡的婚姻,也着实可怜。这个从小就心高气傲的女儿从不轻易认输,现在她在婚姻中碰壁了,让她开始学会了如何面对失败,这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邢德铭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同意了邢云涛去美国留学。
  朱威为《早报》前后投资将近一个亿了,把博阳公司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家底几乎消耗殆尽。最近,博阳北京总公司往中央电视台广告部划拨的广告款,就是从上海分公司抽调的资金,深圳分公司的筹建资金也是欧阳鹏在任时,从上海分公司协调借用的。现在,上海分公司自己的资金周转也开始捉襟见肘,朱威不得不另外想出路了。他虽然拼出血本想把《早报》做起来,但如果仅仅依靠博阳公司的资金的话,不但《早报》前途渺茫,还会把博阳公司拖垮。他明白如果博阳公司垮掉,就等于断了自己的后路,所以,他决定不再“盘剥”博阳公司的资金,开始为《早报》招商引资。
  从河南和山东两地吸纳的资金足可以让《早报》坚持到年底,而根据朱威的判断,联手“围剿”《早报》的都市报联盟已经出现松动,他们为了保护各自的市场份额和利润,开始各自为政,纷纷提高了广告报价并停止了赔本促发行活动。这对《早报》是一个利好消息,朱威似乎已经看到了一丝黎明的曙光,他像一头濒临绝境的狼一样,全神贯注地搜寻着北京报界的任何风吹草动,做着伺机反扑的准备。
  与辛文的山东之行回来后,朱威觉得自己中了这个女人的圈套,可辛文死活就不承认对他早已预谋,只说是俩人那天晚上喝多了酒导致的,而且自己要回房间睡觉时被他强行抱住,才使得自己失去理智。朱威说她这是反咬一口,明明是她百般###,撩拨得自己无法忍受之后才装模作样要离开。
《德行》二十九(5)
两个人每一次做完爱后,都会讨论那天晚上谁主动的问题,朱威说那天晚上如果不抓住她的胳膊拎回来的话,自己也会想象着辛文###的样子###的,与其只亵渎她的灵魂,不如连她的肉体一起亵渎了。两个人的关系虽然还处在地下阶段,但###的疯狂程度一点也不耽误,朱威觉得辛文在这方面是一个天才,如果给她拍一部三级片的话,连罗丹的“思想者”雕塑看了都会###。辛文说她之所以发挥得这么好,主要是天才启发了天才,如果三级片中的男主角是朱威的话,她就拍。朱威说等他将来的文化集团涉足影视的时候,就准备筹拍这样一部###电影,不但能够启发更多的民间天才,还能够挽救很多濒临崩溃的家庭,最主要的是振兴了中国的电影事业。
  朱威再三叮嘱辛文对他们的关系要保密,如果张扬出去,不仅会对《早报》造成不好的影响,而且对报社内部的管理也会带来诸多不便,最主要的还是会对邢云涛造成精神上的伤害。辛文曾多次提出要到朱威的家中###,但都被他拒绝了,觉得那样是对邢云涛不尊重,在与邢云涛离婚之前,他不会带任何女人回家中过夜。辛文说既然你不肯带我回家里###,那以后必须去五星级酒店的套房,看你心不心疼钱!朱威说心疼钱也不敢带你去小###,小###里的的隔音条件都太差,你那么大的声音不把街上城管队员招来才怪呢。
  辛文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离婚,朱威说等到《早报》走出泥潭的时候也就差不多了,所以让她别一天到晚都把心思放在###上,留出点精力来多考虑一下报纸的事情。辛文说自己是想把《早报》的内容抓上来,可苏青云总是跟她过不去,自己很多好的想法都无法贯彻和执行。朱威觉得苏青云身上虽然有很多毛病,但他的办报经验和业务能力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让辛文不要全盘否定苏青云的重要性。辛文说苏青云的那些经验和理念都太老套了,不被现在的读者所接受了,如果想让《早报》尽快地被读者接受,必须重新调整编辑部。朱威说现在是《早报》的非常时期,稳定压倒一切。
  《早报》苏、辛两派的争斗愈演愈烈,因为和朱威有了那层关系之后,辛文更加有恃无恐了,编辑部那些处在观望的第三派人物审时度势,大多都倒向了辛文这一边。还有一些苏派人士眼看苏青云人单势孤,也纷纷倒戈,使得苏青云的境况更为艰难。谭小兵倒是苏青云坚定的追随者,虽然有时他的稿子还会被苏青云批得一无是处、骂得狗血喷头,但他觉得苏青云批得到位、骂得中肯,每一次他都会按照苏青云的意见来认真修改稿件。谭小兵前年过春节时去逛了一次庙会,可能是受到庙会上捏面人的启发,回去后他竟然疯狂地喜欢上了雕塑。于是,他四处拜师学艺,参加了一个雕塑培训班,培训班结业时的考试是让学员们对照着凡高的自画像制作一个雕塑作品。评委中有一位是电影院老总,当时正赶上美国动画大片《怪物史瑞克》在北京上映,独具慧眼的影院老总当场买下了谭小兵版的凡高雕塑作品,经他稍加修改后放在影院的门口为影片《怪物史瑞克》作宣传促销,结果效果出奇的好,前来观看电影的孩子们争相与“怪物凡高”合影留念。此举,让谭小兵成为雕塑家的信心大挫,历经了一年半的呕心沥血后,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的艺术梦想,但此后,他却常常以雕塑艺术家自居。有一次,苏青云批评他的一篇稿件的写作角度不对,谭小兵辩解说是见仁见智的结果,因为一个雕塑艺术家甚至可以看到一把普通椅子的###,苏青云说那是“恋物癖”!是###!从此,谭小兵再也不雕塑艺术家自居了,对苏青云的艺术解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并对苏青云的批评不再作任何辩解。
  辛派的人都说谭小兵这小子是个标准的“受虐狂”,而谭小兵却充耳不闻,一如既往地欣赏着苏青云口无遮拦的嬉笑怒骂。
  总社派来坐镇签版的赵炳章,早已经厌倦了编辑部这种无休无止的扯皮。最近他几乎连编前会都不参加了,估摸着到了截稿的点儿,他便来编辑部草草地看一下大标题和图片,只要没有过分的内容,他就签字了事。
  最近,国内国际上的娱乐新闻不断爆出新料,《早报》的娱乐版也跟着忙活起来,他们常常是连篇累牍,不惜版面的对一些无聊事件进行推波助澜。娱乐版的责任编辑江山和记者范越就像吃了###剂一样,每天睡觉时都睁着一只眼睛,生怕错过一个女歌星生孩子的娱乐头条。江山和范越做了个分工,江山把住女歌星的住处,范越则守在女歌星经常去做体检的医院产房,两人一人一部相机,发誓连眼前飞过的蚊子都不会放过。范越长了一张娃娃脸,整天背着一个双肩背书包,看上去就像个中学生,每天呆在产房门口让人看了就生疑,医院的保洁阿姨就把他当成了带女友来做流产的未成年人,拖着墩布墩到他跟前时,叹一口气说:“真是作孽!小小年纪不学好,你就不能采取一点防范措施,女人多遭罪啊!”
  苏青云对娱乐版的关注方向很是生气,觉得他们简直是不务正业,已经在会上点名批评江山和范越了。辛文对娱乐版的关注和报道非常支持,她觉得做报纸就是服务读者大众的,所以读者需要什么就应该提供什么,前面两期报道关于女歌星生孩子的报纸就卖得很火。苏青云对辛文说:“英国的心理学家曾经作过一个调查,发现大多数传媒受众最需要的资讯是###、暴力和###,根据你的理论我们是不是该做一份###小报!你别忘了报纸的另一个重要功能,我们还肩负着引导读者的责任。”
  辛文说:“都什么时代了,网络信息如此发达,各种报刊铺天盖地,人们获知信息的渠道趋向多元,现在是读者来选择信息获知渠道的时代,而不是传媒引导读者的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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