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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行

_4 王兵(现代)
  辛文第一次到北京并没有什么打算,只是作为一次旅游和散心。毕业后将近两年的工作时间让她攀上过巅峰,也跌落到了谷底,小地方特有的闲暇、猜测、嫉妒和谣言,使她痛恨小地方这种卑微、琐碎的生活方式。这样生活状态无异于是在浪费生命,辛文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种地方终其一生,她生命里应该不断有新鲜的、有激情的东西来激发她的潜能。只要给自己一个适当的舞台,她就能舞出动人的舞姿,辛文绝对相信自己具备这样的能力。
  第一次站在北京的街头,她就喜欢上了这座城市,她甚至想象着自己即使是一个乞丐也不会引来任何关注的目光。尤其让她感到震撼的是北京的报摊,这座城市的每个报摊上都有几十份上百份的报纸和数不清的杂志,这里不愧是中国文化的中心。自己生活的那座城市中只有三份报纸还属于同一个报社,除了发几篇新华社的通稿,就是在网上摘来抄去几段过时的信息,再就是关于那座小城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帮助张敦旺讨回拖欠的工资,使她体验到了作为一名记者的神圣,同时也把她卷入了是非的深渊,但辛文不后悔,当张敦旺哽咽着用他那双沾满泪水和鼻涕的双手抱住自己的裤腿时,辛文很庆幸自己当初的冲动。
  为了散心的北京之行,改变了辛文的一生,回到报社的第二天,辛文毫不犹豫地交上了辞职报告。
  刚到北京的那些日子有些凄惶,对于辛文来说,这毕竟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城市。来北京时带的三千块钱很快就花得差不多了,她退掉了租赁的一居室,搬进了一间八平方米的地下室。
  地下室房间的隔断用的是胶合板,根本就不隔音,门外过道里每个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都会让辛文感到紧张。后半夜,隔壁有节奏撞击床板的声音让辛文心烦意乱,她甚至能听出###女人的温州口音来。###声让辛文感到惶惑、惊恐,还有些同为女人的羞愧,实在忍无可忍之后,她把单人床拖到房间东侧,刚刚躺下,这边隔壁如雷的鼾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来。辛文几乎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她趴在床上呜呜地哭泣起来。床板的撞击声,温州口音的###声,如雷的鼾声,还有孤立无援的哭泣声,汇成了这个大都市底层移民的夜半交响乐。
  自己的未来是什么?自己还有未来吗?辛文觉得眼前一片茫然。
  最初决定来北京,是因为在大街上看到报摊上有那么多的报纸杂志,辛文觉得凭自己的能力找一份媒体的工作不应该有问题。但是,许多天来找工作的连续碰壁,使她有些灰心丧气。大多数媒体在招聘中,即使不强调新闻专业毕业,也至少要求本科以上的学历,而辛文的专科学历成了她求职的一道门槛。
  早晨,气温低得已经让地下室的洗手间开始结冰了,辛文照例去小区门口的报摊上买了一份招聘信息的报纸,然后去报摊旁的早点摊吃早点。以往,她是不会到这样的路边摊点吃饭的。早点摊上的女服务员用冻皴的手给他端来一碗馄饨,半个大拇指似乎已经伸到了馄饨汤里,辛文皱了皱眉头,端起碗来转了一个方向,避开了服务员的手指印,才把那碗馄饨吃了下去。
  报纸上的招聘信息倒是不少,但绝大多数的媒体招聘底线还是本科以上文凭。辛文对这一点感到既气愤又无奈,她看到过许多学中文的本科生、甚至研究生写的东西还不如自己中学时的作文水平,但他们照样底气十足地混迹于媒体。一股细微的北风吹入领口,辛文打了一个寒颤,她抬起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从心底涌到眼眶。模糊之中,早点摊墙壁上一串涂鸦的数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13345771243办证。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桥洞河边,随处都能够看到这类办理各种假证件的涂鸦广告。
  回到八平方米住处,辛文从洗手间找来了剪刀胶水之类的东西,开始包装起自己的专科毕业证来。她先按照毕业证上的印刷体临摹字体的大小比例,然后将其中一个较为满意的“本”字用剪刀绞下来,粘贴在毕业证的“专”字上,然后用从洗手间找来的一片刮胡刀刀片修改其粘贴处的边缘。随后再用同样的手法把在校学习的日期从两年改成四年,从小区的复印店里拿到自己毕业证的复印件时,辛文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作品”足可以应付招聘了。
  果然没出一周的时间,辛文便被《华夏体育周刊》录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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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行》十八(1)
朱威这几天有些恼火,上周在香格里拉饭店的《早报》新闻发布会上,组织工作中有几处纰漏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但好在那次是他的博阳公司为他的《早报》做的活动,提供和接受服务的都是他自己,也未造成什么具体损失,加上欧阳鹏刚刚到任,他也就想把此事揭过去算了。本周一,博阳公司的市场总监安妮给他打电话,说是下午有一个汽车品牌的新闻发布会,客户要求博阳公司派一位老总出席现场。朱威问安妮为什么不给欧阳鹏打电话,安妮说欧阳鹏去广州与一个新发展的客户谈判去了,朱威只好把《早报》的事情搁在一边,去参加博阳公司组织的汽车品牌的新闻发布会。
  会议还没开始,会场的门口便出现一阵小的骚动,原因是博阳公司负责保管“劳务费”的张佩佩迟到了,没有拿到“劳务费”的记者们都挤在门口,不肯入场。在接下来的会议过程中,朱威觉得简直可以用“混乱”两个字来反映会议的组织过程,别说是客户了,就是他这个主办方的老总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会议结束后,客户对他们博阳公司组织的这次活动提了一大堆意见,还扣留了他们将近十万元的佣金到现在没有支付。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事情,朱威一直崇尚人性化管理,对公司员工关爱有加,但最近公司里的散漫苗头让他有些担心。欧阳鹏到来已经有些时间了,但他给朱威的感觉是一直没有进入工作状态,就连让他根据自己的需求提拔一位公司副总的事儿,到今天还没有落实。朱威决定等欧阳鹏回来后,借这两次活动出现的问题,对博阳公司进行一次“整风”,以便使欧阳鹏警醒。
  本来,《早报》的一摊子事情让他已经焦头烂额,现在“后院”的博阳公司还要给他添堵,这让他如何不恼火。这个欧阳鹏怎么了?
  报纸虽说按计划准时出版了,但仓促上马的《早报》,就像一个早产的婴孩一样营养不良,每天都有这样或是那样棘手的问题等待朱威去处理。先是报纸的主编人选问题困扰了他很长时间,后来,在距离出报前三天,多亏郑坚给他介绍了一个主编人选,才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接下来就是采购新闻纸,为了达到令人耳目一新的目的,朱威的“智囊团”建议使用一种淡蓝色的新闻纸,这样就能够在感官上让人觉得与众不同。联系了全国多家造纸厂后,人家说从来就没生产过淡蓝色的新闻纸,因此无法制定色度标准。即是劳心费力的生产了,最后也就他们一家报纸使用,有点得不偿失。经过艰苦的谈判和说服工作,最终,山东的一家造纸厂同意为《早报》生产淡蓝色新闻纸,条件必须是订购一千吨。再后来就是选择印刷厂,与印刷厂一分一厘的砍价,繁琐而艰苦。
  郑坚介绍的主编叫苏青云,先后在几家报纸和杂志担任过相应的职务,业务能力也不错,就是年龄稍微大了一点儿,但就当时的形势,已经容不得朱威再去精挑细选了。
  苏青云今年整五十周岁,满族人,据说祖上还是满清的皇族。苏青云无儿无女无妻子,他戏称自己是“三无”人员。在他三十六岁时,妻子患乳腺癌去世了,用他的话说:夫妻情深,因此至今未续。或许是血统的原因,苏青云早早就谢顶了,但他除了光秃秃的脑袋之外,身上其它地方的毛发倒是都很重,他不但长了一脸络腮胡须,就连胳膊上和手背上都是又黑又粗又长的汗毛。苏青云是个笑骂由心,脾气古怪的家伙。他外形彪悍粗鲁,却偏偏是一个慢性子人,连说话的语速都很慢。他文绉绉的时候,语速慢大家还能接受,但他说粗话骂人的时候还是慢条斯理的,弄得被骂的人得使劲憋住,生怕让自己笑场。
《德行》十八(2)
晚上,《早报》开编前会,因为人还没到齐,大家就在一起闲聊天,娱乐版的编辑江山问苏青云:“苏老,您使用生发产品的时候,是不是都弄到手和胳膊上了?”
  “你懂什么,这叫做贵人不顶重发。”苏青云慢悠悠地说,“你小子的头发都跟眉毛连到一起了,一看就是还没有进化利索的那种。”
  江山也学着苏青云慢腔慢语的声调,问:“苏老,您觉得头发掉光了以后,都有哪些益处?”
  苏青云的年纪几乎可以做这帮年轻的编辑记者的父亲,但由于他心态年轻,又愿意和大家说笑,所以他脾气虽然古怪一些,却还是能够和《早报》的青年人熟络起来。听江山问他关于秃头的好处,苏青云认真思考了片刻,不紧不慢地说:“第一不用买梳子,我一辈子都没用过梳子,年轻时,我长发飘飘不修边幅用不着梳子,等我想用梳子时又没有什么可梳的;第二不怕招虱子,俗话说‘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其实是谬误,秃头根本就不可能招虱子;第三省洗发水,我们一帮朋友去河北怀涞游玩,住在一个条件不好的招待所里,只有一个公共澡堂,我们一帮朋友里面有三个秃头,结果我们三个人用了一小袋洗发水,洗完了三个头还剩下半袋;”苏青云的每个答案后面还有注解,“第四没有头皮屑,你们头发茂密的人,两三天不洗头就一脑袋头皮屑,我呢,我就是一年不洗头,顶多再揭下一个脑壳来;第五很有脸面,中国人做事不都很讲究面子吗,我们秃头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面子最大的人;第六……”大家已经被苏青云逗得笑破了肚皮,朱威走了进来说:“你们大家尊重一下老同志。”
  苏青云笑着对朱威说:“不要紧,不要紧,舍去一头烦恼丝,反增笑耳,何乐而不为呢?”
  赵炳章对苏青云的做派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他有点为老不尊,有辱斯文。苏青云对赵炳章也不“感冒”,觉得他只会端架子摆面孔,属于那种‘非建设性人群’,于文明社会进步没有半点意义。也许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文人相轻”的缘故,《早报》年纪最大、报业经验最多的两位重量级人物首先不合,这份报纸未来的前景怎能不让朱威担忧。
  好在赵炳章并不怎么来参加编前会,他只负责版面的终审签字,只要内容不与政府意识形态相违背,他基本上也不愿意与苏青云过不去。苏青云虽然年龄大,但思想一点也不保守,骨子里依然保有年轻文人的激情,与《早报》的那些激进的愤青们不逞相让。
  朱威只要没有其他应酬,都会来参加编前会,他虽然不是学新闻的科班出身,但做了多年的公关公司,还是具备很好的策划能力,经常能为编前会提供很多具有意义的选题。因此,与赵炳章相反,朱威则被苏青云划到了“建设性人群”一类了。
  昨天,朱威就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比较敏感话题,也是一个在昨天的编前会上引发争议的选题。这是一个涉及到扶贫的话题。当前,扶贫成了一个社会热点,受到很多个人或企事业的追捧。本来奉献爱心、救助贫困是一件好事,但朱威觉得,很多人利用了“扶贫”,把扶贫当作是一种捞取个人美誉度的手段,当作一种时髦,而不顾那些受捐助者的###和自尊等因素,在各大媒体上大肆炒作。
  报社很多编辑记者、包括苏青云都赞成做这个选题,但赵炳章觉得中国人的扶贫帮困意识还不够,应该通过这种宣传来唤醒人们的觉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击那些捐助者的积极性。双方各持己见,争执不下,最后,朱威出面做和事佬,确定从正面弘扬扶贫帮困的积极意义,在侧面批评扶贫帮困的弊端时,也不要使用过激的言论。这样,才算勉强通过了这个选题。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德行》十八(3)
昨天晚上,苏青云已经把这个选题的活儿都安排下去了,今天,各个角度的采访汇总上来后,他觉得大部分采访没能够触及到问题的本质,与其这样不痛不痒的点到为止,还不如放弃这个选题。朱威拿过几篇采访稿件翻看了一下,也觉得很“水”,他对苏青云说:“把稿件退回去重新采写,您老就此事再写一个评论,如果时间来不及的话,可以推后一天见报。”
  “也好,这样的敏感话题最好把活儿做细,” 苏青云看了一眼赵炳章说,“免得被人说我们是哗众取宠。”
  负责这个选题的是编辑谭小兵和记者范越,两个人均觉得采访有难度,有些话题很难深究。谭小兵说:“我昨天去采访了一户‘心系西部’的爱心家庭,他们是对中年夫妇,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去年,他们把来自西部贫困地区的一个初中学生接到家中,与自己的儿子同吃同睡住了一周时间。到他们家的那个小孩来北京之前还从来没吃过香蕉,甚至没穿过###。于是,他们夫妇二人带那个西部来的小男孩去超市,买了一打###和一大包香蕉,还带着他去大饭店吃饭等等。我觉得人家对孩子照顾得挺周到的,我们找不出对贫困儿童有哪些不妥之处。”
  “谭小兵啊,记者这碗饭对你来说也就是糊口度日,你若想在这一行有所作为,我看很难。”苏青云讲话通常就是这样直来直去,不了解他的人真的很难接受。
  自己从事的职业遭受到奚落,谭小兵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我觉得我们报道此事的切入点有些不道德。”
  “不道德?咝……我们哪里做得不道德了?你倒是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苏青云依旧慢条斯理,两个问句中间还喝了一大口浓得发黑的红茶。
  “首先,中国的慈善事业才刚刚起步,我们作为媒体不适合唱反调,而应该从正面来宣传、来促进;再者,国人大都有独善其身的思想意识,主动站出来奉献爱心者本来就是凤毛麟角,我们还跟他们较真,意义不大;还有,我觉得那个西部受资助的小孩在他们家生活得很好,而且北京之行也让他开阔了眼界……。”谭小兵的反驳也是有理有据。
  苏青云把一个满是茶垢的大茶杯使劲墩到了桌子上:“慈善、爱心、帮困、扶贫都没有错!错的是一些人别有用心,错的是一些人滥发慈悲。”他用力搓了一把光秃秃脑壳,似乎有些动情,“你知道那些奉献爱心的家庭大多数都不知道对门邻居姓字名谁吗?你有没有思考过一个连身边的人都漠然视之的人为什么要去关心遥远的贫困山区?你想过那个小男孩在北京过了几天上等人的日子后,回到农村后的心理落差吗?”
  “我们是不是再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谭小兵依旧固执己见。
  “所以,我们这个选题的宗旨是肯定大多数,揭露一小撮。”
  “我走访了三家,人家对贫困地区的孩子的好是发自内心的,让他们与自己的孩子同吃同住,还要求两个孩子结成对子,每个月都要有书信往来。面对这些善举,我觉得我们的疑问有些吹毛求疵。”
  苏青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不是在回答谭小兵的疑问:“这样的交流,对城市里的孩子或许是有益的,他们会在这种不对称的交流中学会珍惜生活。可农村的孩子就惨啦,他们回到贫穷落后的农村后,如何面对自己的生活呀?”
《德行》十八(4)
“那我重新组稿吧。”谭小兵有些为之所动了。
  “好吧!你明天再约一个中科院的心理专家,让专家从心理学的角度剖析一下这种帮困方式,看看城市的资助者和贫困地区的被资助者,到底谁在享受快乐和愉悦?到底谁是这场捐助的受益者?” 苏青云捧起茶垢“包浆”大茶杯吞了一大口浓茶,接着说:“去年从西部来北京的有几十个孩子,你明天接着出去给我采访,找到适合我们选题需要的家庭,提问不要太尖锐,以免伤害人家的面子。其实,他们的出发点也不坏,只是方式有些问题,需要我们共同探讨。”
  苏青云一番慢条斯理的训斥后,谭小兵不再坚持己见了。训斥归训斥,这帮眼高手低的小愤青们还是非常钦佩苏青云的业务水平的。
  谭小兵转身去做采访的案头工作了,一旁等候的范越心里直打鼓,因为自己“名人献爱心”的采访进行的也不顺利。苏青云转过身来,把喝在嘴里的一根茶叶“噗”的一声吐回“包浆”大茶杯里,吹起来的热气把他两个厚厚的眼镜片罩上了一层白霜。他抬起头来环顾四周一圈,把眼镜摘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不知道装了多久或使用了多少遍的餐巾纸擦拭着眼镜。
  “苏老,我在这里候着您呐。”站在他眼前的范越赶紧自报。
  苏青云慢腾腾地戴上眼镜,镜片上还挂着几块细小的餐巾纸屑,接着把那块几近破碎褴褛餐巾纸又装回裤兜里,这才开口:“瞧你一脸官司的样子,唉!说理由吧!”
  范越说:“别提了,我还满肚子委屈呢。那个歌星听说我要采访他关于献爱心义演的事情,特爽快地就答应了。见面后,一开始聊得还挺高兴,等到了我问他为什么要把那些接受捐助的孩子拉到台子上一起唱歌时,他说想让孩子与他一起感受歌声带来的快乐。我说那些手里举着个捐助的文具盒跪下去感恩的孩子们,当他们的贫穷###在全国电视观众面前时,他们有快乐可言吗?我说你们考虑到孩子们的尊严和###权没有?结果那个歌星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你这个###记者是不是想找死!”
  苏青云说:“他骂你是###记者,你就应该骂他###戏子!”
  范越哭丧着脸说:“我好歹也是个文化人,怎么能张嘴骂脏话呢?”
  “那你挨骂活该!说白了,这帮小星星的霸道脾气都是你们这帮记者给惯出来的。你们还说自己是文化人,文化人就要有一点风骨,不能为了达到采访目的就卑躬屈膝,让人瞧不起你们。为什么那么多文艺界的孙子们,都敢在公共场所指着记者的鼻子叫###,还不是因为做记者的自己不硬气。
  “还有,这个采访我们是抱着探讨的态度去做的,而不是上来就质疑人家,你们根本就没有理解透彻这个选题的核心是什么。”苏青云顿了顿,“你去跟谭小兵商量一下选题怎么操作,献爱心的名人海了去了,这个不行换一个采访就是了。”
  博阳公司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紧张,朱威说话的音量也比平时高了许多:“公关公司之间比拼的就是服务质量,我们拿人家的钱就要提供优质的服务,服务质量的好坏直接反映出我们这个团队的综合素质。素质虽然是无形的,可他表现出来是看得见的东西,你们以为穿一身名牌西装、做一个好看的发型、拽两个英文单词就是素质了吗?错了!方案是否合理,活动是否流畅,客户是否满意,预期目的是否达到了,这些问题才是我们团队素质的衡量标准……。”
《德行》十八(5)
上周刚做了新发型的安妮是本次活动的主管,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sorry!这次活动的确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而且是完全可以###oid的,对此,我们branch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安妮,希望你认真地总结一下吧!”朱威的口气有些严厉,这是以往不多见的。
  安妮有些紧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她身上的许多挂饰和首饰相互碰撞发出了清脆的丁丁当当的声音,与会议室里严肃的气氛不太和谐。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心情稍为平静了一些,但嗓音还有些抖颤,朱威有点于心不忍,口气稍微缓和地说:“你坐下说吧。”
  “OK!”安妮清了清嗓音:“现在我把周一的news briefing中出现的几个problem总结一下……”
  朱威打断了安妮的讲话:“sorry!请使用汉语。”
  安妮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声音有些不自然:“sorry……!对不起!几个出现的问题如下:一是开会时间推迟了三十分钟,让厂家老总和嘉宾们等待的时间过长;二是我们部门负责记者签到的张佩佩迟到了,以至于记者们没拿到资料和红包,都不肯进入会场;三是我们应客户要求请来的央视主持人倪小丫,在介绍来宾时把厂方老总的名字尉迟峰,错读成尉(wei)迟峰,据说此前尉迟董事长对部下说自己和倪小丫是好朋友,结果这次新闻发布会上倪小丫竟然把他的名字都念错了,这让尉迟董事长在部下面前很没面子。
  “针对以上出现的问题,我们branch……部门提出了几点整改意见:一、今后只要不是客户有特殊要求,我们尽量不要把活动安排在周一,因为周一是交通的高峰期,不管是对我们员工还是嘉宾、记者都会造成诸多不便;二、加强我们部门的组织管理,以后每次活动开始前一小时必须到现场,否则视为迟到并承担其所带来的一切后果;三、以后不管多么大牌的主持人,活动主管部门负责人必须提前与主持人做沟通。
  “另外,央视主持人良莠不齐,以后尽量邀请一些有深度的主持人主持新闻发布会,像倪小丫这一类的主持人不光是耍大牌,而且要价太高了。”
  公司的客户总监王小波解释到:“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五十多岁的男人们大都喜欢倪小丫,而大多数厂商的老总基本上都是这个年龄段,我们也是投其所好嘛!”
  “主持人以后用我表姐吧,”一身笔挺西装的张佩佩建议,“她是中国传媒大学学播音的,长相和倪小丫是一个类型,但比倪小丫漂亮、年轻,脑子里面储存的词汇量比倪小丫多得多。而且,我表姐说了,可以给我们公司友情客串主持,暂时不收钱。”
  王小波说:“得了吧,光年轻漂亮有什么用,每天围在中央电视台外面转悠的美女多的是,关键还得有知名度。”
  朱威看大家又要把话题扯远,便说:“我们也要培养自己的主持人,安妮先和张佩佩的表姐接触一下,看看能否胜任我们的工作?小波,你还得和客户那边继续交涉,争取把剩下的佣金尽快结算清楚。注意,千万不要把关系搞僵,必要时我们可以做出一些让步。这一次的问题,希望在大家的脑子里都敲响警钟,以后再出现类似问题严惩不贷,对安妮和张佩佩的处罚措施由欧总来决定。今天是周末,会就开到这里,祝大家周末愉快!”
  整个会上,欧阳鹏一直没怎么说话,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忧,一派默然。
《德行》十八(6)
这次,博阳公司管理层的调整,朱威已经考虑得非常周全,欧阳鹏当初落难之时,是自己援手相助才使他有今天的成就,而今把他调回北京出任总公司的总经理,料其必将对自己全力辅佐。谁知进京后的欧阳鹏非但在工作上不见起色,还使得公司的管理变得一团糟,今天的整顿会议好像与他无关似的,木然坐在那里竟然都没有表态。朱威百思不得其解,在总经理的人选上,的确没有比欧阳鹏更合适的了。王小波行事圆滑,但人轻德薄;安妮虽然处处维护自己,但无法驾驭全局。朱威虽然否认了他们两人作为老总的人选,但还是给二人留下了一个角逐公司副总的机会,为了便于欧阳鹏下一步工作的开展,他把这个人情留给了欧阳鹏,让他根据自己的需要来提拔其中的一人。剩下的另外一人的安置问题,朱威也早已胸有成竹,他准备年内在广州或深圳再设立一个分公司,届时,就由另外一人前去任总经理。这一切安排都没有问题啊,追根溯源,问题还是出在欧阳鹏这里,朱威决定找个时间跟他好好交流一下,找出问题的结症,不然自己就无法把精力全部集中在《早报》上面。
  开完会,朱威稍感轻松了一些,他伸了个懒腰去洗手间了,看见张佩佩站在洗手间镜子前蘸着水整理自己的发型,便说:“佩佩,公司年底为你设一个仪容仪表奖吧!你整天能不能别像个女人似的就知道穿着打扮,把心思多用在工作上一些。”
  张佩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晚上表姐给我介绍了一个女朋友,我得去见见,您说我是不得整理整理?再说了,您平时不是总教育我们说‘干我们这一行,包装很重要’,我这也是贯彻您的理念啊。”
  “我看你的脑子整天除了发型、服装、女朋友,你就没别的了。以后,你在工作中再给我捅娄子,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朱总,这您可就冤枉我了,我这个岁数像我这么敬业的人可不多。”
  “所以,像你这个岁数的人找不到工作的有很多。”
  “朱总,上次新闻发布会迟到也不能全怪我啊,我是赶着去邮局给欧总往上海寄东西了。”
  “寄什么东西?非赶着那个点儿去?”
  “邮寄一双登山鞋,欧总说是一个朋友第二天过生日,必须在那天寄出去。”
  “登山鞋?男式的还是女式的?”
  “挺大的一双鞋,至少有十码,您说是男式的还是女式的?”张佩佩忽然降低了声音,俯在朱威耳边神秘地说,“寄给上海分公司老总白宇辰的。”
  朱威说:“好了!您赶紧约会去吧,憋死我了。”
  安妮最近的情绪有些低落,原因既有工作方面的,也有情感方面的。
  “也许是在博阳公司做得太久了,该换个地方了。”安妮心里最近一直有这个念头。博阳能够给予她的提升空间已经不太大了,即便还剩下一个副总的位置,王小波早就虎视眈眈了。职位上失意还在其次,情感上的失落才是她萌生去意的主要原因。自从朱威进入博阳公司以来,安妮明里暗里的都对他频频示好,但他似乎心无旁骛,对自己的百般殷勤视而不见。她明明知道自己和朱威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但她还是希望这个男人能够对自己好一点,她也就满足了。
  即便是朱威和邢云涛结了婚,安妮依旧痴心不改,她甚至情愿作为朱威人生盛宴中的一碟小菜、或者味精什么的,在他酒足饭饱后砸吧嘴的时候、能够偶尔感念一下自己也就满足了。可随着朱威在事业的快速发展,他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博阳公司的业务了,尤其是欧阳鹏出任博阳的总经理以来,自己几乎都见不到朱威的身影了。今天好歹来开个会,还把自己的工作批驳了一通,这以后还怎么干。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安妮自己都很奇怪,五年以来,为什么会把感情寄托在一个对自己毫无兴趣的已婚男人身上,凭自己的能力和姿色为何非要在博阳这棵树上吊死。天涯何处无芳草,既然是草,还挑剔什么野草芳草,不就是棵草吗!
  
《德行》十九(1)
《早报》的“扶贫帮困践踏了谁的尊严”见诸报端后,立刻引起了社会的强烈反响,很多人给报社打来热线电话,表示支持《早报》的观点。一些有过义举的爱心人士则打来电话,说《早报》曲解歪批了他们的爱心行为,是社会文明的倒退,说到激动处,竟在电话里破口大骂《早报》是份###报纸。
  苏青云还是慢条斯理地安慰大家,他对编辑记者们说:“好报纸和###报纸就隔着一层报纸的厚度。凡是能够受到民众们追捧和叫骂的报纸都是好报纸,因为他们有思想,只是他们思考的问题触及到了一些人们的痛处了。只有那些跟屁虫、见风使舵的报纸才是###报纸,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报风报格’,只会说一些人云亦云的话,这样的报纸放在办公桌上是废纸,丢到窗外是垃圾,要给他一个定位的话,那就是‘###报纸’。”
  在随后的几天里,多家网站纷纷转载苏青云的那篇评论,某网站还开辟了“弱势群体不是富人手中的道具”的论坛,一天之间便跟帖无数,一场媒体就如何扶贫帮困的大讨论开始了。网上论坛的帖子当中,有一位叫“当了裤衩来上网”的网友颇有见地,他评论说:“雪中送炭是因为雪中的人需要炭,西部贫困地区的孩子们需要什么?来北京‘享受’几天高档生活是他们的需要吗?自己在家中食不果腹,看到北京‘爱心家庭’的冰箱里堆满了吃不完的食物,这对那些幼小的心灵是一种多么大的刺激和伤害啊!求求那些爱心活动的策划者,你们积点德吧!你们做点有实际意义的事情吧!帮他们多建几口水窖,帮他们的家乡改变落后的面貌。献爱心是雪中送炭,而不是给西部的孩子们送刺激!”
  还有一位叫“狼藉江湖”的网友说:“在一些扶贫帮困的演出中,为了达到煽情的效果,导演经常安排那些接受资助的孩子们下跪,对那些资助人称呼爸爸妈妈。看着这样的画面让人心里很别扭,且不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单就用这种手段去煽情就值得商榷,因为,我感觉台上泪光粼粼的孩子们,眼光中闪现的不完全是感恩,更多的是迷惘和局促不安,或许他们还不明白什么是屈辱。”
  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件事让《早报》的知名度在很短的时间,便飙升到了一个令同行们瞩目的高度,朱威也由最初的惴惴不安开始变得欣喜坦然。起初,他急于做一份报纸的初衷,主要想把自己手中的广告资源做一个自然嫁接。而且,还能让自己从商业领域挤进文化领域,争取名利双收。现在,因为自己一个不经意的选题,竟然引起了这么大的社会反响,这让他感觉到很新鲜,也很刺激。同时,朱威也体会到了一种社会责任感,觉得以后可以更多的利用手中的《早报》去针砭时弊、去除暴安良。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份问世不久的淡蓝色《早报》频频出击,开始向《晚报》等几家主要竞争对手的稳固“阵地”发起了“进攻”。
  朱威最先打出的是宣传牌,他发挥自己广告公关的特长,几乎在在同一时间里,使《早报》的形象宣传出现在北京的大街上、地铁里、公交车上、居民区的电梯间里……。为了使自己的宣传具有更强的针对性,朱威主张设计不同版本广告,比如地铁里面的广告语是:地铁里的时间是看《早报》的时间;公交车上的广告语是:公交车上的时间是看《早报》的时间;风景区里的广告语是:留下您巡游的脚印,带走您看完的《早报》;洗手间里的广告语是:《早报》提醒您往前一小步,就能文明一大步。朱威甚至还同税务局的头头们探讨过,能否在发票上印制《早报》的广告,因为自从发票能够刮奖之后,老百姓们喝碗豆汁都开始索要发票了。一时间,《早报》在北京的广告宣传大有铺天盖地之势,掀起了一股蓝色狂潮,整个北京城里“凡有人头攒动处,皆能看《早报》”。
《德行》十九(2)
朱威接下来打的第二张牌是征订发行。他让发行部渗透到北京各个厂矿企业宣传部门,以提成的方式由这些部门来协助对工人进行的征订;为了节约人力开支,针对市区居民户的征订,则由各小区门口的小卖店来代理进行;最后,报纸征订点甚至都开到了公园里面,针对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们,以赠送小礼品为诱饵,让喜欢贪点小便宜的大爷大妈们订阅《早报》。发行部在内部打出的口号是:《早报》不放过任何一个北京人!
  朱威的第三张牌是降低广告折扣。他从博阳广告公司抽调了一批有经验的广告销售人员补充到了《早报》的广告部,并用高额提成的方式从其它几家竞争对手那边挖人,这些“跳槽”过来的人还把手中的客户资源一同带到了《早报》。朱威在广告销售方面也动了大手笔,以低于几家竞争对手将近一半的折扣来销售广告,还用赠送广告版面的手段拉拢一些大品牌投放广告,并帮着这些知名品牌制造宣传点,以文章报道的形式进行宣传。
  经过《早报》三板斧的狂轰乱炸,其他几家都市报有些坐不住了,尤其是他们的广告部门几乎是苦不堪言,对《早报》谈虎变色,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方解心头之恨。
  北京原先的几家都市类综合报纸都已形成了气候,有着自己固定的办报风格、固定的阅读人群和相对固定的广告客户,大家相安无事,把守着各自的地盘。《早报》进入后,大家并未将这份淡蓝色的小报放在眼里,背后还将其戏称为“蓝藻(蓝色早报)”。因为,先前也曾有报纸尝试进入都市报的领域,结果都是无功而返。所以,他们觉得《早报》虽然哗众取宠般地给自己套上了一层蓝色外衣,但迟早也逃脱不了“灭亡”的命运。谁知《早报》上来后竟然连连出招,逼得他们几家老都市报两眼泛蓝,不得不重新正视这个年轻而又疯狂的对手。
  连战告捷之后,朱威和他的《早报》的胃口都是越来越大,在《早报》全体人员的会上,朱威曾经大胆的预测:“未来的十年,将是中国新闻媒体重新洗牌的十年。在这个十年中,由于网络传媒的迅速崛起,一大批传统的纸媒将被淘汰出局,只有一小部分具备先进理念和先进管理思维的报纸能够生存下来。生存下来的报纸也必将与传统的强势‘大报’重新排座次。”
  接下来,朱威鞭策他的同仁们,不要在这场重新洗牌的过程中被踢出局,鼓励大家付出百倍努力,以斗士般不屈的精神迎接这一时刻的到来。当朱威挥舞着拳头讲这番话的时候,一不小心把桌子上的茶杯盖打落在地,一声清脆的响声被大家误以为是领掌,接着便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在那一瞬间,朱威似乎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中国的默多克(国际传媒巨头),他优雅的站起身向大家鞠了一躬,结束了自己的演讲。
  在接下来的许多天里,朱威一直沉浸在一种使命感的亢奋中,直到印刷厂的催款单摆上他的办公桌的时候,他才稍微清醒过来。作为日报,每天巨大的支出显而易见,朱威觉得《早报》目前的势头不出一年就会达到收支平衡,但在目前这个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的阶段,还必须依靠博阳公司为它输血。《早报》的工作已经初见成效,他觉得有必要回过头来抓一抓博阳公司了。
  下午,朱威回到了博阳公司,先听取了欧阳鹏的汇报,随后又开了一个公司中层主管的会议,表明了他下一步工作的侧重点。欧阳鹏的状态依然让朱威担心,他现在可以断定:朱威在情感上出了问题。究竟是谁让欧阳鹏如此深陷泥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能够让这个男人不能自拔?书包网 www.bookbao.com
《德行》十九(3)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朱威打了一个激灵,电话是辛文打过来的。辛文直夸朱威他们报纸有品位、有见地、有魄力,竟敢对扶贫救困开刀。她几乎把赞美报纸的所有词汇用光了之后,才委婉地提醒朱威曾经主动提出要请她吃饭的事,朱威说吃饭没问题,但是不能耽误晚上的编前会,吃饭时间就定在晚上六点,还让辛文约上赖星芳一起过来。
  六点还不到,辛文就给朱威发短信说她到了,朱威急忙下楼来,因为时间短促,吃饭的地点就约在朱威他们写字楼里的一家西餐厅内。辛文一改她往日简练明快的穿戴风格,把自己武装的像一个出席奥斯卡颁奖晚会的女嘉宾,乌黑的长发像一堆牛粪般精心地盘在头上,脖子上挂着一串“施华洛士奇”的水晶项链,一袭黑色的露背晚礼服几乎露到屁股。她的打扮把朱威吓了一跳,朱威赶忙把自己西装扣子扣好,坐下后才又解开。辛文压抑住自己的心跳和喘息,或许也感觉到自己的装扮有些过,她解释说一会儿还要去参加一个好朋友的生日晚会,所以只能穿成这个样子了。看到只有辛文一个人,朱威问赖星芳几点到,辛文说下午给赖星芳打电话了,听说她们四点开例会就没说朱威请客的事,怕她着急。
  朱威趁着辛文看菜单的时候,又仔细地端详起她来,从第一眼看到辛文时,他就觉得辛文长得很像丛中笑,她的眼睛、她的眉毛、甚至连她那白润纤细的小手都像。和丛中笑分手已经有三年多了,一起在灵山看日落的情景仿佛还是昨日,可恍惚间三年已过,早已物是人非。丛中笑现在怎么样了?她过得还好吗?朱威曾经托湖南的一个朋友打听过她,据说丛中笑后来嫁给了一位澳大利亚的老头,已经办了移民去澳洲定居了。
  辛文继续翻看着菜单,她知道朱威正在看自己,她便微缩眉头,再用上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作沉思状,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个造型能显现出一种淑女的青涩味道。
  费了半天工夫,辛文还是没有点自己喜欢吃的番汁牛排,因为她觉得自己用餐刀时的手法不太优雅,所以只要了一份儿煎鳕鱼,一份儿烤面包和一杯苏打水。朱威要了一份儿七成熟的牛排、一份儿蔬菜汤和一杯红酒。看到朱威点了一杯红酒,辛文也急忙为自己追加了一杯。表演的成份胜过了对食物的欲望,辛文用兰花指捏着红酒与朱威频频举杯,把话题又扯到了《早报》近日的内容上来。辛文觉得《早报》还应该在一些敏感话题上多做文章,只要把握住火候,就能形成自己鲜明的特点。朱威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社会既然赋予了媒体监督舆论的作用,我们就不能碌碌无为,不能让老百姓失望。”
  “没想到朱总这么有社会责任感,真让人钦佩!”辛文再一次用兰花指捏起了酒杯,“如果中国媒体都能像《早报》这样果敢犀利,如果中国的媒体人都能像朱总这么有使命感,那么中国传媒的春天就到了!”
  “你给我的压力太大了,”朱威也笑着端起酒杯,学着电视广告中的一句话,“其实,我才刚上路耶!”
  朱威还说自己对报纸的经营还有很多不太清晰的地方,目前只能一边摸索一边干,需要辛文这样的报界精英多多指点。辛文觉得定位、特色和内容是报纸的核心竞争力,需要常抓不懈,她还建议朱威广纳贤才,因为办成一份什么样的报纸最终还是由人来决定的。朱威便以开玩笑的口吻试探性的请她加盟,辛文也用同样的口吻反问朱威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职位,朱威说凭她的才能至少应该做副主编。辛文没有再接朱威的话茬,因为她早有自己的目标和目的,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德行》十九(4)
对于邀请辛文来《早报》做副主编一事,朱威曾经也谋划过,因为他早就听苗东和其他人说过辛文的工作能力,只是辛文当时所在的《华夏体育周刊》正处在一个良好的上升势头,加上郑坚后来向他推荐了苏青云,朱威这才没有打辛文的主意。用完西餐之后,朱威和辛文又闲聊了一会儿,这才回报社开他目前比较热衷的编前会。
  开完《早报》的编前会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朱威刚回到办公室,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是苗东打过来约他出去找地方坐坐,他知道苗东在这个时间“找地方坐坐”是什么意思。苗东的电话提醒了朱威,他觉得已经有好久没碰过女人了,自从和邢云涛分居以来,一直忙活着《早报》出版,加上整顿博阳公司的事儿,自己竟然把最本能的活儿给忘得一干二净。提起女人,朱威就必然想到邢云涛,现在,他与邢云涛的婚姻只剩下一张结婚证的关系了。
  与自己的事业相比,婚姻生活质量每况愈下。朱威心里也承认,没有妻子邢云涛和她的家庭的支持,博阳公司不会有今天的局面。但每次面对邢云涛高傲的神态和岳母那施舍般的神情,他都会产生一种拼命挣脱和逃离的心理。逃避意识从朱威会思考的时候就一直伴随着他,逃避父亲那张刻满深深皱纹不苟言笑的脸,逃避邻居哑巴暑娃子没完没了的穷追猛打,逃避陕北那个黄土面子能埋了脚脖子的村庄……。虽然已经远离那个村庄有十年之久了,但那里的一切还是如此的清晰,十年时间让他从一无所有变成现在的腰缠万贯,十年时间也让他完成了从一个黄土娃子到公司董事长的蜕变……。
  大概在十天以前,朱威与邢云涛见了一面。那是邢云涛打来电话说他母亲的正局级批下来了,晚上在家里举行一个小范围的家庭便宴,让朱威准点过去。邢云涛还像从前一样,虽然和朱威的关系已经僵到这个程度,但根本就不问朱威晚上有没有事情,还是命令似的下个通知完事,只是语气比以前更冰冷了。朱威犹豫再三,还是去熟悉的玉器行里买了一块价格不菲的翡翠,准时赶到了岳母家。
  说是小范围家庭便宴,还是去了不少人,颇有背景的孙叔叔,创业有成的海归查理张和太太张静茹,以及邢云涛父母家一些重要的亲戚。以前,朱威也在岳母家参加了不少类似的聚餐,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只是邢云涛的附属,大家都是在与妻子攀谈的间隙,礼节性与他说上一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岳父对朱威还是不错的,经常关心地问起他的工作情况,还询问他父母的身体状况,让他别光顾着工作,抽时间回去看望一下父母。
  这一次家庭便宴,朱威明显感受到了一些变化,主动上前来与他长时间攀谈的人明显增多了,话题大多都是围绕着《早报》的,让朱威越发感到自己投资报纸这一步棋走得正确。往日,这些眼珠子长在头顶上的家伙,自己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现在,自己的《早报》还没出版多久,他们就开始对自己刮目相看了,哼!走着瞧吧,总会有一天,你们还会在我面前摇尾乞怜的。
  岳父走了过来,朱威急忙站起来,他对岳父还是发自内心的敬重。岳父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说话,朱威恭恭敬敬问岳父能否准时收到《早报》,岳父说很准时,而且他每期必看。岳父还叮嘱他说,做报纸不是做生意,做生意赔了还可以东山再起赚回来,报纸万一出了问题可就不是小事,朱威一一点头,表示都记在心里了。书包网 www.bookbao.com
《德行》十九(5)
家庭便宴结束后,邢云涛说要和朱威谈一谈,两人就把车开到了国贸桥附近的一家“星巴克”。一杯咖啡还没喝完,两个人就把话说僵了,朱威说既然谈不拢也别这么耗着了,干脆离婚吧。邢云涛说她也想过离婚的问题,但现在母亲已经知道他们俩的事情了,前几天还对她发脾气了,坚决不同意她们俩离婚。朱威说当初你妈不同意我们结婚,现在又不同意我们离婚,她到底想干什么?邢云涛讥讽他现在翅膀硬了,有了离婚的资本就迫不及待想分手了,朱威说不分手也无所谓,反正也没有“二奶”催他。最终,两个人再次不欢而散。
  朱威开着他新换的宝马车去接苗东,老远就看到他缩头缩脑地站在路灯下等他了,朱威总觉得苗东的形体有点猥琐,与他记者的身分不太相称,他甚至担心像苗东出去做采访会不会被人当作是骗子。
  朝阳区东三环边上的一家夜总会,是苗东经常光顾的娱乐场所,他和这里的妈咪、小姐都很熟悉。朱威不怎么喜欢来这种地方,如果不是陪客户应酬或者是苗东硬拖着他来买单,他才懒得到夜总会寻欢。
  朱威的身边从来不缺少女人,但他不喜欢那种没有底蕴的庸脂俗粉,更不喜欢没有感情铺垫的性交。与其去夜总会或###酒吧寻个寂寞女人上床,他觉得还不如在家看######来得更随意一些。朱威总觉得现在###不如过去###的素质高,因为历朝历代都有社会名流爱上风尘女子并演绎出浪漫佳话的故事。而且,那些时候的青楼红袖们往往捻熟琴棋书画,且重情重义,哪像现在这些不敬业的小姐,陪着唱歌都跑调,还有甚者,打个饱嗝都能闻到蒜泥小料的味道。最让朱威痛心疾首的是政府对###业羞羞答答的态度,他觉得如果对卖淫嫖娼立法收税的话,不仅能够很好的控制性病艾滋病的传播,还能有效地减少###等刑事犯罪,最关键的是一年的税收至少能够为国家买一艘航空母舰。
  上次在这家夜总会,苗东给朱威介绍了一个叫玉洁的四川小姐,玉洁很是健谈,而且对事物的分析也很有见地。朱威感慨自民国以来做小姐的还有这等货色真是不容易。苗东说玉洁是川大历史系毕业的,朱威不相信,苗东说改天让他看看玉洁的毕业证。
  妈咪赵小燕在电梯口前早早候着他们二人了,朱威和苗东的脚还没迈出电梯门,赵小燕嗲声嗲气的就嚷嚷开了:“朱总,您要是再晚到一分钟的电话,这个包间就让别人订走了,为了给您留这个房间,我可是得罪了不少老客户,您今天晚上可得点一瓶好酒给我做补偿啊!”苗东打住了赵小燕的话:“你得了吧!屁大点事儿从你嘴里说出来都惊天动地的。”
  朱威说:“我觉得小燕有干记者的天分。”
  赵小燕听了朱威的夸奖更来劲了:“苗大记者,我听说北京城里的记者和###的人数差不多,是吗?”
  “放屁!哪来那么多记者!”
  “瞧您这素质!说话还不如我们的小姐呢。”
  苗东和赵小燕一见面就斗嘴。
  “国民素质都提高了,你们小姐肯定也得进步啊!听说你们这一行的妈咪都不买本科文凭了,都改买工商管理硕士了?”苗东反讽到。
  赵小燕笑着说:“我都准备在国贸开‘环太平洋地区性服务发展论坛’了。”
  “不错的创意,”苗东对朱威说,“你们博阳公司可以帮她们做做推广。”
《德行》十九(6)
夜总会大厅的台池里一位穿着###的女孩正在演唱一首英文歌曲,朱威觉得有些眼熟,她在脑子里搜寻了一圈想起来了,这不是那天曹董事长请客时的那位女歌手吗?估计是那首《我性我情我无悔》的歌没有打榜成功,所以还只能继续在夜总会和酒吧卖唱。
  进了包间,赵小燕说让朱威稍等一会儿,玉洁正在别的客人那边坐台,她已经催了,估计很快就会过来。至于苗东还是老样子,总是一拨一拨的小姐换着看,他喜欢皮肤###且丰满圆润的。
  朱威问苗东:“你跟一瘦猴似的,怎么总是喜欢大号的女人呢?”
  苗东嘿嘿一乐:“台费都是一样,找一个肥实点的占便宜啊!”
  朱威点了一瓶“黑方”,又要了一打“科罗娜”啤酒和一个果盘。赵小燕陪坐着喝了两杯啤酒就出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朱威感慨地说:“做什么行业都需要敬业精神和人脉关系啊!你看人家小燕,现在在北京买了三套房子了,上个月把广本也换成宝马了,你一个大记者,到现在还是贷款才买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上下班还要搭出租车。”
  “是啊!真他妈的不公平。做记者这一行其实挺孙子的,每天制片人和主任都跟催命似的让你到处抓独家新闻,这个信息时代哪有什么独家,所以逼得一些记者急了,就干脆憋在屋子里造假新闻。据说北京电视台记者为了造出独家新闻来,最近炮制出了一条“纸馅包子”的假新闻,不但惊动了中央还把自己给栽进去了。你没听说过吗?做记者的是表面风光,内心彷徨;起得比鸡还早,挣得比民工还少。”苗东扭头对着身边坐着的一位体态###的小姐说:“这年头啊!做记者的真还不如你们做小姐的。”
  两个人正扯着闲篇,玉洁推门走了进来:“朱总、卫老师来了,你们最近挺忙的吧?好久没看到你们了。”玉洁长得不是很漂亮那种女孩,但身上有一股亲和力,这也是朱威总喜欢和玉洁聊天的原因。朱威从来没有把玉洁带出去,他所谓的出来找小姐也仅限于换个环境散散心,找个看着顺眼的女孩聊聊天喝喝酒,不像苗东有明确的目的,来夜总会就是带小姐回家发泄。
  几个人喝了一会儿酒唱了一会儿歌就到凌晨一点了,朱威说明天还要给报社广告部开会,就把帐结了。苗东已经和那位###女孩商量好了一起出去吃宵夜,玉洁便将三人送至电梯口。
  车上,苗东对朱威说:“你和老婆一直这么拖着有意思吗?这样时间长了,对你对她都不好,你们又没有孩子还是下决心离婚算了,这样两个人就都轻松了。”
  “我的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以为我想这么耗着啊!云涛她妈最开始不同意我们俩结婚,现在要离婚了,她妈又出来从中作梗,真不知道她妈有没有为自己的女儿考虑过。”
  “婚姻是人类社会进化过程中的倒退!如果就婚姻进行一次全球性的网络调查的话,赞同婚姻存在形式的人,肯定连百分之五十都不到。这种观点是不分种族和性别的,因为婚姻的形式本身就是违背人性的,这也是我现在不结婚。”
  朱威说:“你这纯属谬论。不过,像你这种只追求###不要求情爱的人,婚姻倒是一个枷锁。
  “从你的婚姻经历,就能够证明我的观点不是谬论。哎!停车吧!”
  在一个烤肉串的餐馆前,苗东让朱威停下车,他牵着###女孩的小胖手下车后,便消失在烤肉串的烟雾缭绕中。
  对于离婚,朱威心里也是患得患失,他心里非常清楚,公司是邢云涛的,公司法人也是邢云涛,连公司最初的150万元启动资金都是邢云涛的哥哥的。公司依靠家族的社会关系,建立起与几个国际国内大公司稳定长久的合作,可以说,这个公司如果没有邢云涛的家庭背景,是不会发展到今天的。他现在虽然是公司的董事长,但如果和邢云涛离婚的话,那就意味着博阳公司随时都可能解体,这是朱威不愿意看到的。
  朱威也曾尝试着改善这种婚姻状况,两个人的关系出现裂痕后,他曾主动提出来带邢云涛去海南度假。下飞机入住酒店后,朱威突发奇想,到酒店外面的音像店里买了两张黄色的盗版光盘。晚上,朱威催促邢云涛赶紧去洗澡,他则兴致勃勃地把自己扒光了,在床上躺着一边等邢云涛一边观看###。邢云涛洗完澡出来后,看到###的朱威正色眼###地盯着电视看,便鄙夷地说:“你也就这点低级趣味吧!”
  朱威登时兴趣全无,取出光盘从酒店的窗户扔了出去,那是他们夫妻俩最后一次###相见,但没有###。
  朱威是对女人要求很苛刻的那种男人,尤其是对做自己妻子的那个女人。邢云涛不漂亮,也没有女人味儿,从外貌到气质到精神都无法吸引朱威,但朱威还是与她结婚了。想起这段婚姻的动机,朱威有时会觉得自己很不道德,他现在开始痛恨自己竟然会做这种情感投机。
  现在,两个人都想清楚了,他们的结合纯属相互利用的条件等换,朱威看中邢云涛的家庭背景,邢云涛看中朱威的体面外貌。朱威和邢云涛都不是那种利欲熏心的小人,结婚后,他们也曾努力地维系这个家庭,努力地寻找婚姻中的爱情,但是,不同的生长环境造就了不同的价值观。他们之间不存在冲动,两个人都是很清醒地步入婚姻的殿堂,很清醒地看着婚姻出现裂痕,而且,他们也会很清醒地走出婚姻的大门,在门口互道一声祝福,然后分道扬镳。
  婚姻到了濒临解体的边缘,两人对原先各自看重的东西还是有点依依不舍,但这里面已经找不到半点爱情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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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行》二十(1)
欧阳鹏来到北京之后,不管是在生理上还是在心理上,一直感觉有些不太适应。
  春天的北京,除了春寒的煎熬,还有时不时漫天撤地的沙尘暴。长安街上几株桃花已经悄然开放,粉红的花瓣在紫红色宫墙反衬下,显得娇艳###。沙尘暴肆虐的天气里,粉红的山桃花让人心中顿生怜意,可惜大多数过路人都是行色匆匆,无暇眷顾一眼这即将凋零的美丽。
  这个时候的上海,该是何等的###,细雨霏霏,洋洋洒洒,再龟裂的心灵也能够被苍穹间的万千精灵滋润,再污浊的身体也会在她的怀中被冲刷荡涤。
  如果不是为了白宇辰,欧阳鹏绝不会离开上海,他喜欢上海,更喜欢白宇辰。为了不让自己心爱的人痛苦,所以,只能自己承受更多的痛苦。
  来北京后,欧阳鹏迟迟进入不了工作状态,朱威已经对他流露出了不满。昨天下午,朱威给欧阳鹏打来电话,问他晚上是否有时间,想和他一起吃顿饭。见面后,还没等朱威说话,倒是欧阳鹏先开口了,他说:“朱董,难得你这么好的涵养,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早就该发火了。”
  “那我就不用和你藏着掖着了,”朱威看着欧阳鹏的眼睛问,“你到底怎么了?”
  “我的事情一言难尽!”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欧阳鹏沉吟了片刻说:“是!”
  “能告诉我对方的情况吗?”朱威觉得自己问得很笨拙,“看看我能否帮上你的忙。”
  “我有我的苦衷,你以后或许会知道,但是现在你帮不上忙,这种事情别人如何帮得上忙。”欧阳鹏苦笑了一下。
  “你这种状态下去,不但工作做不好,你自己的事情也处理不好,我真的很担心。”
  “你放心吧,我现在已经好多了,明天开始,我会把精力都放到工作上的。”
  “那就好!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朱威见欧阳鹏不想说自己的事情,也不便再追问了,只是担心更加剧了。两个人的晚饭都吃得没滋没味的,朱威看时间还来得及赶回去开编前会,便急匆匆地吃了几口饭就告辞了。
  第二天,欧阳鹏一早到博阳公司办公室就让秘书通知各部门主管开会。会议拟定了几个议题,一是对前期工作进行总结,二是今后主抓的几项工作重点,三是论证在深圳设立分公司的方案。会议一直开到中午,吃完工作午餐之后,欧阳鹏把安妮叫到办公室。他觉得安妮是去广州的最佳人选,朱威让他在王小波和安妮之间选拔一位副经理,虽说朱威是好心,但这里面却隐藏着极大的隐患。几年时间下来,两个创业级###在公司里肯定都有自己的固定拥趸,慢待了哪一位都将对工作带来被动,这也是欧阳鹏迟迟没有动作的原因。昨晚,朱威临走时,欧阳鹏提出了想在广州或深圳筹建分公司的想法,结果,朱威说他也早有此意。两个人一拍即合,朱威让欧阳鹏抓紧时间推进,人选由欧阳鹏自己决定。
  刚才开会讨论筹备广州分公司的时候,安妮似乎已经预感到了总公司的用意,因此,她对设立分公司极力支持。安妮的意见是,博阳公司未来的发展必须走向国际,前提要渗透国内三个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形成鼎立扩张的局面。而且,就地理优势来看,她希望把分公司地点设在深圳,向前可以触及香港,向后可以辐射珠江三角洲。
  与安妮的交谈也很顺利,她对欧阳鹏的安排也礼节性地表示了感谢,她说自己本身就是南方人,在北京呆得时间太久了也想去南方换换水土。安妮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大学期间一直追求她的一个男生,现在也在深圳发展。当她的芳心在朱威身上时,深圳男生的深情只会让她感觉片刻温馨,当她对朱威心灰意冷之后,才发现深圳男生的执著竟是如此让她感动。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德行》二十(2)
安妮苦涩地摇了摇头,觉得爱情就像一首歌里面唱到的那样:爱情说穿了,一个人挣脱的,一个人去拣……。
  安妮几乎用了一周时间才完成了交接工作,她在公司这几年的业绩有目共睹,她与王小波几乎支撑起整个博阳公司的业务,这也是朱威为什么总是对安妮绷着一副公事公办面孔的原因。朱威是一个理性的人,他并不是不喜欢安妮,只是担心如果与安妮的关系走得太近,会影响他对整个公司的管理。朱威太过于理智了,理智到对自己情感的支配都要进行有利和不利的权衡,理智到了误服“伟哥”后都能到跑步机上把能量消耗掉的份儿。
  安妮离开北京的前一天,欧阳鹏组织了一个为安妮送行的晚宴,朱威说不要博阳公司买单,而由他自己结账。席间,安妮说非常感谢博阳给了自己锻炼成长的机会,博阳公司像个大家庭一样温馨,她也感谢朱威像个大哥哥一样呵护着大家……。说到动情处,安妮哭了,很多人都跟着她一起流泪。朱威站起来说:“安妮,你是要去深圳筹备分公司,还是要跳槽?”
  一句话把大家逗乐了,安妮梨花带雨般地笑着说:“也曾动过这样的念头,觉得自己在这里呆得是不是太久了?可后来发现,博阳公司还有很多值得我留恋的东西,所以就又留下了。”
  王小波说:“多悬啊!差点流失一位美女老总。”
  “我与小波共事将近六年了,这是他第一次称呼我美女,”安妮看着王小波,“我到现在还忘不了,我刚到公司时,很多业务都是小波手把手教的我,我真的很感激。”
  同事们纷纷起哄:“揩油吧!”
  欧阳鹏说:“去一个新地方重新创业很辛苦,第一步先把人马找齐了,帮你分担一些工作。我筹建了上海分公司,还有一些经验,需要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谢谢欧总!谢谢大家!”安妮眼角挂着泪花,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送走安妮不到一周的时间,欧阳鹏就宣布了王小波担任博阳总公司副总的任命,博阳公司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循环。
  坐在办公桌前的欧阳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最近,繁忙的工作使他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一些。自从来北京之后,他与白宇辰之间除了正常的工作交流之外,两个人很少通电话。他每天都能在MSN上看到白宇辰,他知道白宇辰也能看到自己,但两个人很少对话。
  正当欧阳鹏一个人默默地想着心事的时候,他忽然看到电脑屏幕上的MSN闪烁着对话提示,点击开一看,竟然是白宇辰:我可能帮你找到亲生父亲了。
  瞬间,欧阳感觉到大脑一片空白,这怎么可能呢?
  欧阳鹏:在哪儿?
  白宇辰:就在北京,在你的身边。
  欧阳鹏:你在逗闷子吧!我身边的男人都是比我小。
  白宇辰:谁跟你逗闷子!自从你去北京后,我就一直没闲者,在网上广撒英雄帖。
  欧阳鹏:快告诉我他是谁?
  白宇辰:我也不知道,剩下的谜底需要你自己去揭开。
  原来,白宇辰一直想去欧洲留学,便在网上加入了一个“欧美留学同盟会”的论坛。这个论坛的诚信度比较高,论坛里的大多数人正在欧美等国留学,也有像白宇辰这样想出去留学的,另外,还有一些留学归来的海归派。自从承诺要帮着欧阳鹏寻找父亲后,白宇辰便在“欧美留学同盟会”的论坛里不断发帖:寻父邢国庆,儿子邢翔鹏,生于1975年11月23日,母亲死于难产,父亲与儿子失散地区在辽宁阜新。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德行》二十(3)
帖子公布后,很多人都提供了反馈信息,但经白宇辰反复查证后,都一一排除了。白宇辰并没有灰心,他在国内几家较大的门户网站的热门论坛中先后登记注册,几乎每隔三五天的时间就去发一次“寻父帖”。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天,白宇辰的电子信箱里收到一封信,内容是说他在北京一个朋友家里见过一张老照片,上面似乎留有“邢国庆中学毕业留念”的字样。白宇辰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便抓紧时间与此人联络。到了后来,那个人说此事牵扯到别人的###,大家最好面谈一次。白宇辰答应了面谈,但他觉得对方行事非常谨慎,自己前去赴约会引起对方的猜疑,所以就和欧阳鹏联系了。白宇辰把对方的电话号码交给了欧阳鹏,并催促他抓紧时间联络,这样也省得自己跑一趟北京了。
  欧阳鹏看着桌子上的电话号码,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他与对方约定在中关村的上岛咖啡店见面,对方让他一定要带上当初他父亲留下的那张字条。欧阳鹏打开抽屉,翻出姐姐欧阳兰送他的笔记本,在里面取出那张已经有点泛黄的纸条,忽然,一滴泪滴落在纸条“父亲”两个字上面,他急忙用手拭擦自己的泪水,结果“父亲”两个字越来越模糊了。
  从儿时记事起,父亲的形象就是纯朴善良、皱纹和眼皮里都浸蚀着煤灰的欧阳群。直到考上大学,欧阳鹏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就是从那一刻起,父亲在欧阳鹏的心里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父亲是什么样子?是护城河边垂钓的某位老者吗?是公园里练太极拳的那位老人吗?抑或是楼下的那位瘦高个的交通协管员?这么多年来,父亲是不是偶尔也会在心里惦记着他这个儿子呢?
  前来上岛咖啡店见面的是一对夫妻,互递名片后,欧阳鹏才知道男的叫查理张,是中关村一家软件开发公司的老总,女的是查理张的太太林静茹。一见面,林静茹就一直盯着欧阳鹏的脸庞,随后冲着丈夫点了点头说,很像!很像!查理张低头看了一眼欧阳鹏的名片,一声惊呼,使得邻桌一位老外把半杯热咖啡倒在自己的裤裆上。查理张赶紧“Sorry!Sorry!”的道歉,直到老外裤裆部位的咖啡冷却下来,他才转过头来问欧阳鹏:“是邢云涛做的博阳公司吗?”
  “对啊!你们认识啊?”欧阳鹏也有些诧异,心里说,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我先看看那张纸条。”查理张是个急脾气。
  “先坐下来,要点喝的吧。”倒是林静茹能够沉得住气。
  三个人坐下后,欧阳鹏把那张刚刚被泪水浸润过的纸条递给了查理张,查理张和林静茹两口子像是担心买到假货似的,看得非常仔细。查理张问欧阳鹏除了这张纸条外还有别的物证吗,欧阳鹏说还有一条绿色的军用毛毯,现在辽宁阜新养父的家里。查理张点了点头说:“这件事情看来有点复杂,不过你也不要着急,万一是个误会的话,我们权当认识了个朋友。”
  “遇上你们二位热心人是我的福分,”欧阳鹏明白查理张的意思,“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就皆大欢喜,如果是个误会,就当我遇见贵人了,改天我请两位吃饭。”
  “好!欧阳先生真是一个开明人。”查理张说,“这件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我有个发小叫邢云伟,我们俩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是同学,小的时候我经常去他家里玩,有一次我看见他们家像框里有一张照片,上面有一行字写着‘邢国庆中学毕业留念’。”书包网 www.bookbao.com
《德行》二十(4)
林静茹问丈夫:“你记清楚了吗?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会不会记错了?”
  查理张说:“不会记错,因为我父亲叫张国庆,所以我当时印象特别深刻。而且,当时邢云伟的妈妈也在旁边,我问完了之后,他妈妈就把这张照片收起来了,以后在他家里就再也没有看到这张照片。我还问邢云伟‘邢国庆是谁’,他说是他父亲,还说他父亲后来改名叫邢德铭了。”
  欧阳鹏一听“邢德铭”三个字,脑袋就“嗡”的一声,邢德铭在外界可能知晓的人不多,但在中国商界那可是鼎鼎大名。更令他震惊的是,邢德铭也就是邢云涛的父亲,闹了半天,自己竟然是在给妹妹打工,难道世间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虽然没有见过邢德铭,但现在想起来,自己的长相还真的跟邢云涛有些相似之处,难怪白宇辰第一次见到邢云涛后,就说他们俩长得像……。
  “欧阳先生肯定也知道邢德铭先生的大名,”查理张打断了欧阳鹏的思绪,“而且,你肯定也知道邢云涛的父亲就是邢德铭。”
  “这些我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是一个误会?”欧阳鹏有些语无伦次。
  “这件事情成立的可能性极大,因为邢云伟说他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辽宁的阜新插过队,直到他家里落实政策后,父亲才回到北京。”查理张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邢德铭先生不是一般的普通百姓,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也是我为什么这么谨慎的原因。我昨天和邢云伟通了一个电话,询问他是否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他说不知道,而且也从未听他父亲说起过这件事情。所以,我们今天约你也是替邢云伟了解一下情况,如果觉得你不是正路上的人,我们就不会对你说这么多了。”
  “谢谢你们的信任!”欧阳鹏恢复了常态,“其实,你们都不用担心,我本身对寻找父亲这件事情不是太热衷,不然,怎么会是朋友替我到处张罗寻父呢。所以,我对谁是我的父亲看得也不重要,他是一个乞丐,我也不会吃惊,他是一个富翁,我也不会诧异。我觉得重要的是,他要给我一个当年抛弃我的理由。”
  林静茹说:“通过几次接触,我觉得邢德铭先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为人和蔼,处事公正。所以,我觉得他不会做出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
  欧阳鹏说:“这件事情现在还不能肯定,我现在又在邢家的公司任职,这事儿如果捕风捉影的捅出来,我在公司也会很被动。我拜托两位先替我保密,可以吗?等我把对邢云涛的承诺实现了,等我离开博阳公司之后,我们再来印证此事也不晚。”
  林静茹一脸疑惑的问:“你和邢云涛之间有什么承诺?”
  欧阳鹏说:“这件事说来有些曲折,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欧阳先生,你既然让我们给你保密,就应该把话跟我们说清楚,”查理张也是满腹疑惑,“不然,我对邢云伟也没法交代。”
  欧阳鹏沉思了片刻,觉得不把真情讲出来,也很难得到他们的理解。他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因为忘记了放糖,苦涩的咖啡让他皱了一下眉头。欧阳鹏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后就把养父如何收养自己,如何供养自己上大学,弟弟为了给自己挣学费,早早辍学来北京打工,以及他后来惹上麻烦,自己动用了博阳公司六十万元回老家摆平祸端,到后来自己向邢云涛承诺免费为博阳公司打工三年等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述给了查理张夫妇。
  查理张和林静茹听完这段不平常的经历后,心里暗自感叹:欧阳鹏果然是一个重情重义重承诺的男人。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像欧阳鹏这么有责任心、有道义感的男人,的确属于凤毛麟角。
  查理张说:“好吧!欧阳先生,我们答应你,为你保守这个秘密。这期间,如果需要我们夫妇为你做什么,请尽管开口。”
  “非常感谢你们!”
  
《德行》二十一(1)
白宇辰没有退掉欧阳鹏在上海租住的公寓,欧阳鹏去北京后不久,他便鬼使神差地搬了进来。原以为,与欧阳鹏分开后,自己就会把这段不伦情感画上一个句号,可是空间非但没让自己的欲望之火熄灭,反而在欧阳鹏走后,愈燃愈烈地吞噬着自己的肉体和灵魂。
  这种感觉,在一开始没有什么不对啊!与欧阳鹏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会有一种特别放松的感觉,放松的浑身瘫软,放松的直想睡觉。这种感觉也许是不正常的,因为在动物界,同类雄性遇到一起时,就意味着是一场血腥的厮杀和争斗。是啊!自己在欧阳鹏面前怎么会如此放松呢。这个男人在自己心里是什么?他像一位德高望重的兄长,即使你伤害了他,也会得到他的宽容;他也像一位义薄云天的侠士,在你危难的时刻,他总会挺身而出;他更像是一块屹立千年的岩壁,你只要登上他的臂膀,就能看到与众不同的风景……。
  直到现在,白宇辰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同性恋,因为他曾有一位相恋六年的女友。他与前女友是大学同学,从大一起开始谈恋爱一直谈到毕业,工作后两个人又同居了两年。直到白宇辰觉得应该讨论结婚问题时,才在一天早晨醒来,无意中发现女友的手机上她与另一位男性亲密肉麻的短信。白宇辰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头上,他一直自信可以吸引自己的女友,因为他已经具备这个时代女孩子需求的一切素质。也许正是这样的自信导致他忽略了自己的女友,而女人又是一种忽略不得的动物。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难道是从与女友分手的那一刻?难道是自己已经对男女间的爱情失望了?一向乐观开朗的白宇辰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他曾经去过一次同性恋的网站,注册名字是“上海男人”,在一个聊天室里,一个叫“北京爷们”的上来就问他:你有痔疮吗?操你一次多少银子?
  上海男人:我操你大爷!我不是同性恋!
  北京爷们:哈哈!你连我大爷都想操,还说自己不是同性恋。
  上海男人:我学你们北京男人的德性呢!
  北京爷们:你个小赤佬!不搞同性恋到这里干吗!
  上海男人:想看看你们同性恋都在干吗。
  北京爷们:除了干屁股还能干吗!
  上海男人:同性恋除了干屁股就没有别的内容了吗?
  北京爷们:有啊!###、###、###、三人行……你想要什么?
  上海男人:我指的是精神层面的,就没有爱情吗?
  北京爷们:两个人在一起玩得高兴,玩爽了自然而然就会有爱情了。
  上海男人:你有过爱情吗?
  北京爷们:还没有男人能够让我爽得爱上他。
  上海男人:那你整天搞来搞去,跟畜牲有什么两样?
  北京爷们:畜牲一年才操一次,我天天都想操。
  上海男人:也就是说你还不如畜牲。
  北京爷们:你个###!
  上海男人:我操你大爷!
  北京爷们:我大爷不喜欢这个调调,你还是###吧!
  上海男人:靠!
  白宇辰关上了电脑,胸口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心:我是同性恋。我是同性恋吗?
  欧阳鹏如今在干什么呢?他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了吗?白宇辰心里开始想念欧阳鹏了。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跃身而起,把自己“挂”到墙壁的岩点上,欧阳鹏的“攀岩墙”相对于他来说难度稍微低了一些,但他也懒得重新修改墙壁上的岩点,只要能够在上面把自己累得停止思考就可以了。像长臂猿一样“挂”在墙壁上的白宇辰,眼睛却死死盯着左侧墙壁上的三幅大图片,外行人猛一看还以为是三幅风景图片,其实,那是欧洲阿尔卑斯山脉三块最著名的自然岩壁,维尔康斯、德比洛和希纳瓦罗。那是攀岩者的圣地,也是白宇辰魂牵梦萦的地方。他曾经发誓,要在自己攀岩状态和经验最好的时候,攀登上举世闻名的三大岩壁。
《德行》二十一(2)
大约一刻钟后,白宇辰感觉到两臂酸麻难忍了,他才用脚使劲一蹬墙壁,把自己狠狠地摔回到弹簧床上。自欧阳鹏去北京后,白宇辰就再也没有出去攀岩,他开始变得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兴趣,怎么会这样呢?自己曾经发誓要攀登上阿尔卑斯山的三大岩壁,自己曾经发誓攀岩攀到老,誓言难道就这么脆弱?不行!我要忘掉欧阳鹏!我要重新振作!我要去攀岩!
  每天晚上,白宇辰都会在欧阳鹏睡过的床上辗转反侧,与欧阳鹏一起的点点滴滴都会涌上心头,他们一起工作,一起攀岩,还有欧阳鹏在岩壁上留下的“白鹏台阶”……。屈指算来,与欧阳鹏分开也不过半年,但在这样的夜里想起来却已经恍如隔世。夜复一夜,每个夜晚白宇辰都会在痛苦的煎熬中沉沉睡去,第二天晚上,依旧如此。自欧阳鹏离开上海之后,白宇辰的体重锐减了二十多斤。一天早晨,他对着镜子刷牙时,忽然把自己吓了一跳,他的脸只剩下瘦瘦的一条。不行!白宇辰拍了拍自己瘦腮帮子,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死掉的。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大声地喊了出来:“我是同性恋!我是同性恋!我是一个同性恋!”
  白宇辰心里想:是同性恋又怎么样,这不是我选择的,我要过正常人的生活,我要享受属于我的爱情!比起那个“北京爷们”来,我是幸运的,我至少还拥有一个我喜欢的、也喜欢我的欧阳鹏。
  这个早晨的上海虽然阴雨绵绵,但白宇辰的心中却是晴空万里。这就对了,白宇辰心想,人生不过百年,何必苦苦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我不能让欧阳鹏也继续这么痛苦了,要去告诉欧阳鹏,我爱他!我要去工作赚钱,将来移民去英国,因为那里的法律允许同性恋结婚;我要去锻炼身体继续攀岩;我要去阿尔卑斯山,和欧阳鹏结组攀上维尔康斯、德比洛和希纳瓦罗三大著名岩壁……。
  雨还在下着,又到了欧阳鹏喜欢的梅雨季节了,可惜雨中没有了欧阳鹏。
  白宇辰到办公室后,大胖子张斌就进来找他签一份文件,签署完文件后,张斌表情谨慎地对白宇辰说:“自从欧总去北京之后,我们上海公司就再没进行过任何娱乐活动。”张斌看了一眼白宇辰的脸色,“时间这么久了,大家是不是该出去散散心了?”
  张斌现在是上海分公司的市场总监,相当于是白宇辰的副手,他的业务能力以及管理水平和自己的体重正好成反比。能力虽然稍微差一点,但张斌心地善良,与公司的所有人都能够坦诚相见,人缘极好。这也是白宇辰让他坐这个位置的原因,他曾戏称张斌是一个“刘备”式的领导,张斌红着脸说自己可没有靠摔孩子收买人心,白宇辰就安慰他说:“但你会仁义治军,以德服人啊!”
  自欧阳鹏上调北京之后,白宇辰无法集中全部精力用来工作,这期间,多亏了胖子张斌上传下达,里外忙活。
  白宇辰明白张斌的意思,他说:“你去征求一下大伙的意见,看看他们是想吃饭还是唱歌?”
  张斌看白宇辰精神头不错,就说:“先吃饭,再去唱歌。”
  白宇辰笑着说:“好吧!你去安排吧。”
  白宇辰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从前,青春的活力又开始洋溢在他的脸上了。周末的时候,他还会驱车去上海周边的山里攀岩,有时,他会带上公司里的几个小伙子一起去,但大家对此兴趣不是太高,他也就不勉强了,因为攀岩不仅需要悟性,更是一种缘分。好心的张斌担心他年轻的领导有失落感,就主动提出来周末陪白宇辰攀岩去,但他根本不喜欢攀岩,也不是攀岩的料,他的体重倒适合在下面打保护,保准让在上面攀岩的人心里特别踏实。白宇辰曾鼓励张斌尝试过一次攀岩,还特意给他选择了一块难度最低的岩壁攀登。白宇辰给他穿安全带的时候,张斌就紧张得出汗了,他的腰围让安全带的锁扣达到了极限,在白宇辰把保险绳挂在他安全带的瞬间,张斌的两条胖腿就开始打颤。白宇辰说别害怕,这条保险绳承重的极限至少是两头牛,张斌噘着小胖嘴唇很认真地问:“包括重力加速度吗?”
《德行》二十一(3)
白宇辰笑得前仰后合,他安慰张斌说:“你就放心吧,美国大兵都用这种绳子拖坦克呢。这是你的‘处女攀’,过了这一关你就能体会它的美妙了。”
  终于把张斌劝上岩壁了,可他刚到了距离地面三米多的地方就再也不敢动了,颤抖的###开始带动着他###的屁股跟着一起哆嗦,仿佛是腰间别着个振动器,胯骨把岩壁上‘扫’的尘沙飞扬,把在下面打保护的白宇辰的眼睛都给迷了。如果岩壁上是一只猴子,你会觉得很协调,但如果岩壁上趴着一只狗熊,就让人觉得既滑稽又可怜。白宇辰不忍心再“折磨”他了,就用保险绳把他缓缓放到地面上了。坐在地上的张斌老半天没说一句活,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还梦见自己从岩壁上一脚蹬空了,吓醒后,发现防潮垫上印着一个水淋淋的肥胖人形。从此以后,张斌再也没有攀岩,只负责在地面上给白宇辰打保护。白宇辰继续安慰他说:“还好!你对于岩壁还是一个‘处女’。”
  每当这个时候,白宇辰就更加思念欧阳鹏了,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够享受到融入自然、天人合一的境界。原来,这样的感觉不是在任何人之间都会产生的,那种放松,那种踏实,那种信赖,那种与对方生死与共的呼应,那种人类与岩壁融为一体的和谐……两个男人在悬崖峭壁上不差毫厘的默契配合,那简直就是一种灵魂的愉悦和享受。白宇辰越来越坚信他与欧阳鹏之间的感觉:那是纯粹的爱情!
  白宇辰没有急于把自己的感受告诉欧阳鹏,因为,他知道欧阳鹏曾经和他一样的痛苦和困惑,如果欧阳鹏能够超越这段情感、战胜自己的欲望,他便独自来承受余下的痛苦,独自走完剩下人生旅程,独自攀上令他心驰神往的阿尔卑斯三大岩壁。
  白宇辰每天都能在MSN上遇见欧阳鹏,除了正常的工作交流之外,俩个人依旧没有触碰别的话题。这一天,白宇辰看到欧阳鹏在MSN上换了一个签名:伤心桥下春波绿,曾使惊鸿掠影来。
  白宇辰暗自思忖:如果欧阳鹏自比“惊鸿”,那谁是“春波”呢?是自己吗?还是另有其人……。白宇辰终于按捺不住了,他试探着问欧阳鹏:你找到亲生父亲了?
  欧阳鹏:谢谢你的帮助!几乎找到了。
  白宇辰:几乎?几乎是什么意思?
  欧阳鹏:外围证据证明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白宇辰:为什么不找他本人证实?
  欧阳鹏:现在时机不成熟。
  白宇辰:你在等待什么时机?
  欧阳鹏:等待一个让自己理气直壮的时机;等待一个别人觉得我无所为亦无所图的时机。
  白宇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欧阳鹏:很快你就会明白的。
  白宇辰:……。
  欧阳鹏现在陷入了爱情和亲情的双重情感折磨当中,因为他所顾忌的东西太多,所以,他只能折磨自己。欧阳鹏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凡事他都力求尽善尽美,拼尽全力来让所有人都满意。事实多次证明,完美主义只能是一种理想和追求,但他依旧不懈地固守着自己的追求,如果性格真的能够决定命运,那欧阳鹏命中注定只能是一个完美的悲剧。
  欧阳鹏总觉得自己的性格里面缺乏勇气,缺乏爱的勇气和恨的勇气。关于爱情,他担心这种隐晦的情感会伤害到年轻的白宇辰,所以,他尊重了白宇辰的选择,离开上海,等待空间和距离来促使他们各自的灵魂涅磐;关于亲情,他担心亲生父亲面对自己质问时的尴尬,担心养父养母的情感失落,担心外人误解自己有所图,所以,他只能等待一个时机,一个给所有人带来最小伤害的时机。
  在邢德铭公司的网页上,欧阳鹏看到了邢德铭的图片,在这个颇有些风度的男人身上的确能够看到自己的影子。他还在一份捐献“西部水窖”的电子文本声明中,看到了邢德铭的签名,虽然仅有一个“邢”字可供参考,但欧阳鹏完全可以肯定,这个“邢”字与那张纸条上的“邢”字是出自一个人之手。他根据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来看,邢德铭极有可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邢德铭的公司隶属于国家外经贸部,他的档案也都在部里存放,为了稳妥起见,欧阳鹏给在外经贸部人事司的同学打电话,让同学帮助查一下邢德铭的履历。同学给他反馈回来的信息是:邢德铭,曾用名邢国庆,1951年10月1日出生;1971年7月13日在辽宁省阜新市丰河镇曹岗村插队;1975年12月19日返程回北京;1976年1月1日结婚。
  事已至此,欧阳鹏还是担心出现巧合,他又雇佣私人侦探在邢云涛常去的美容院里,弄来了邢云涛的几根头发,连同自己的血样一起交给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去做DNA鉴定,鉴定结果,他与邢云涛的血缘关系概率是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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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行》二十二(1)
朱威和他的《早报》度过了最初“亢奋”期后,便开始面对接踵而至的严峻考验了。
  北京其它几家都市报被《早报》上来三板斧“砍杀”得有点晕头转向,但他们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觉得《早报》不再像以往涉足到这个领域里的“鱼腩”,而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劲敌。在《早报》的强大进攻势态下,本来几家互有龃龉的都市报顿时起了同仇敌忾之意,他们串联在一起开了一个会,大意就是讨论如何对付来势汹汹的《早报》。会议商定了几条应急措施:一、几家都市报在这个非常时期必须步调一致;二、共同压低广告折扣,维系住广告客户;三、联合北京地区的发行公司,提高发行费用;四、零售报纸附赠小纪念品,年度订阅户以赠送相应礼品的方式进行补偿;五、每天安排专人详细阅读《早报》,争取抓到几处把柄,进行舆论攻击。制定好五条策略后,各报回去马上进行准备工作,约定一周之后开始实施。
  在接下来的三周时间里,几家都市报对各自的广告折扣作了重新调整,基本与《早报》持平,甚至略低。众商家们似乎嗅出了一丝传媒广告大战的气息,觉得这是一个占便宜的好机会,便纷纷把广告重点重新投向几家老字号都市报。老字号报纸稳定的阅读群对商家们还是有相当的吸引力,有些与《早报》已经签订合作协议的商家也先后倒戈,弃之而去。
  因为购买报纸就能够得到一份小纪念品,北京市几乎所有的报摊开始热闹起来,一枚精致的书签、一个简单的钥匙扣、一个精美的小挂件、一张可爱的卡通小贴画……惹得人们竞相买报,一时间,北京城里的百姓们看报之风盛行。街头巷尾的垃圾桶里、马路牙子上、地下通道的台阶上、公园的连椅上、农民工的屁股下面,到处都是看过的废报纸。一位捡拾废品的老者抱着一大摞报纸乐呵呵地呲着黄板牙,以为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几家联手的都市报每天都赠送相同的小纪念品,丝毫不避讳他们结成的阵线联盟,继续以赔本赚吆喝的方式倾销着他们的报纸,唯有《早报》孤零零地躺在报摊上无人问津,像是一个失宠的孩子。更让朱威闹心的是,发行公司每天还会给他拉回一车前一天卖不出去的过期报纸,现在,《早报》仓库里的废报纸已经堆积如山。朱威担心把废报纸卖给废品收购站会走漏消息,影响《早报》的形象,所以只能积攒到仓库装不下的时候再想办法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正当朱威焦头烂额之机,赵炳章把一份读者寄给主管报社的《早报》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这份经读者“批阅”后的《早报》是三天前出版的,报纸被红色的水笔批阅得非常详细和专业,错字、别字、语法不通、甚至连使用不当的标点符号都被一一标出,而且对一些选题的报道还作了眉批和点评,红色水笔非常刺眼,由于错误众多,每个版面几乎都被批阅成了“爆炸式”。连同这份“爆炸式”《早报》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主管报社总编辑一封措辞严厉的信函,信中责令《早报》要即刻整顿,组织编辑记者进行学习,以提高他们的业务水平。
  火呲呲的朱威把苏青云叫到了办公室,当着赵炳章的面就把那份读者批阅后《早报》甩了过去,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我看着头晕,你看看自己干的工作吧!”
《德行》二十二(2)
苏青云接过报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这是个阴谋!简直就是吹毛求疵!”
  赵炳章说:“就算那些点评是吹毛求疵,但那写错别字可是实实在在的错误啊!”
  苏青云白了他一眼:“我算过了,错别字没有超过万分之五的正常范围,再说了,我是主编而不是校对。”
  赵炳章说:“校对归你主编管啊!”
  苏青云说:“该要求的我都要求了,剩下的就是责任心问题了,每个人的敬业程度我控制不了。”
  朱威及时制止了两个人的争吵,让他们俩抓紧时间组织编辑部全体人员开会总结,制定出《早报》的奖惩制度,以后就靠制度来管人,省得相互扯皮。朱威对苏青云近一段时间的工作不甚满意,在自己抓博阳公司工作期间,赵炳章向他反映,说苏青云独揽《早报》的人事权,先后辞退了数名编辑记者,弄得编辑部人心惶惶,唯恐不能自保。在一次编前会上,编辑部主任就选题和他争论了一番,过了几天,苏青云便寻了一些他的不是,撤了他编辑部主任的职务。朱威前几天抽空参加了一次《早报》的编前会,发现竟然有一小半新面孔不认识,这让他大感惊诧,觉得苏青云有排挤异己的嫌疑。
  安排完编辑部的事情后,朱威又把广告部和发行部的主管叫进办公室,询问他们近期的工作情况。广告部主任说又有两家签约客户撤单子了,虽经多次劝说做工作,但商家觉得在一份没人阅读的报纸上做广告会影响自身形象,《早报》现在几乎没有广告可以刊登了;发行部主任说几家发行公司只针对《早报》把发行费用提高了20%,据了解,如果《早报》退出市场,发行公司的损失将由那几家都市报联合承担。朱威苦笑着摇了摇头,安慰两个手下不要气馁,下面的工作就是尽量维持现有的局面,不要让《早报》的广告和发行出现明显的下滑,咬紧牙关渡过这次劫难。两个人实在不知道如何维持目前的局面,只能和朱威一样苦笑着摇头叹气,一脑门子官司地走了出去。
  朱威此刻也无计可施,他暗自思忖:看来对手们并不是仅仅给自己点颜色看看就罢手,而是想把《早报》置于死地啊。几份都市报均是经营多年的老字号报纸,不但有多年市场运作经验,也有历经多年拼杀打下来的固定地盘,显然,《早报》的强势进入打破了这种平衡,使得“诸侯”结盟反击。几家都市报财大气粗,这点付出对他们连皮毛也伤害不到,但如果纠缠的时间一长,对于年轻的《早报》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也就是说,“诸侯”玩得起,而《早报》玩不起,朱威更是玩不起。
  《早报》创刊半年以来,博阳公司已经为其投入五千多万,由于包装宣传和其它基础工作做得到位,《早报》得到了一个梦幻般的完美开局。也许就是这个梦幻开局震惊了对手,使得他们不得不赤膊相向,对《早报》痛下杀手。
  一个月过去了,“诸侯联盟”仍无收手之意,但《早报》已经是精疲力尽,苦苦支撑。创刊伊始,朱威还主张《早报》要坚持自己的广告品位,尽量刊登一些高端、时尚或大众接受认可的产品广告。可是,现在的局势已由不得他们来选择了,广告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能挽留住一个品牌广告,只拉来了一些类似“无疼流产”、“不孕不育”、“一针就好”、“脚癣脚气”之类难等大雅之堂的小广告。
《德行》二十二(3)
博阳公司虽然代理了很多国际国内的大品牌,虽经多次推荐,但在经过对《早报》影响力和发行量综合考评后,还是拒绝了在《早报》上刊登广告。
  《早报》创刊时印刷五万份左右,一度曾经达到了三十万份,而现在已经锐减到了八万份,即便是这样,每天还得付给印刷厂三四万元的印刷费,掏得朱威心惊肉跳。《早报》每天不得不回收比原先多几倍的废旧报纸,仓库眼看就装不下了,朱威的心里就像他的仓库一样,乱七八糟被塞得满满的。
  朱威忽然想起了他的“智囊团”,对啊!人多智广,他便一一打电话召集开会,让大家献计献策帮助《早报》度过难关。为了节省资金,他们这次没有再去怀柔的豪华度假村,而是把会议地点安排在《早报》的会议室。朱威觉得苏青云也是一个比较有想法的人,便也邀请他一起参与了下午的“智囊团”会议。
  大家一致以为《早报》目前的窘境,完全是由其它几家都市报联手做局造成的。朱威说这完全是废话,让大家赶紧说点有用的。
  赖星芳觉得《早报》应该坚持最初的办报风格,抓一些敏感的社会话题来做,争取聚拢人气来提高发行量和知名度;郑坚以为都市类报纸应该接近普通百姓,多关注民生民意,做一些婆婆妈妈、鸡毛蒜皮的报道更有亲和力;苏青云依旧慢条斯理,他主张邀请一些思想前卫的著名学者,撰写文锋犀利、观点独特的专栏,用阳春白雪保证报纸的高品位;苗东则认为###、暴力、明星的八卦新闻更能###大众们的低级趣味;也有人提出要抓市场促发行;甚至有人建议《早报》锁定北京的富人,把它做成一张专门为有钱人服务的报纸,为富人们提供他们所需要的资讯信息,引导北京的那帮富人们如何去糟蹋钱。
  朱威觉得大家的主意都不错,对他本人、对《早报》都很有启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确定一个可行的思路。吃晚饭的时间到了,朱威招呼大家先用盒饭,“确定思路”的事儿搁到晚饭后再讨论。“智囊团”一看盒饭顿感食欲全无,赖星芳倒是不挑剔,拎了一个盒饭出来后还替朱威圆场:“呵!盒饭质量不错,朱董为我们特意订的吧?”
  苏青云说:“我们报社平时吃的是十五块钱的盒饭,接待客人的盒饭是三十块钱的。”
  “天天在电视台里吃盒饭我都落病了,所以就是三百块钱的盒饭、就是把龙虾装到快餐盒里,我看了也倒胃口。”苗东看着朱威,把嘴都撇到腮帮子上了,“就盼着您召集开会改善生活呢,您倒好,越来越抠门了。”
  朱威笑着说:“我发现让你们吃得太好,工作起来效率就低,一会儿你们给我琢磨出个高招来,晚上,我请你们去香格里拉吃宵夜。”
  “画饼充饥的招儿都用上了,够黑!也够抠门!”苗东顿了顿说,“从前有一个特抠门的父亲,他两个儿子吃饭的时候连咸菜都不给,大儿子问父亲没菜怎么下饭?父亲指着墙上挂着的一条咸鱼说,你们俩吃一口饭看一眼咸鱼就行了。两个儿子没办法,只能依照父亲所言吃一口米饭看一眼咸鱼。过了一会儿,小儿子跟父亲嚷嚷着告状,说哥哥刚才多看了一眼咸鱼,抠门父亲听了后恶狠狠地说:别管,咸死他!”
  郑坚觉得这个父亲不算抠门,他说:“有一个吝啬的老头比刚才那个父亲还抠门一百倍,这个吝啬的老头有三个儿子,他临死的时候,把三个儿子叫到身边,说我死后你们准备如何处理我的后事?大儿子说,我们知道您老怕浪费,所以不敢厚葬,打算用粗布盖上尸体,外面只用二寸厚的棺木,埋进土里了事。父亲一听,大骂大儿子是个败家子。二儿子接受哥哥的教训,说衣服不要穿了,棺材也省了,就买一张苇席裹尸,送到郊外火葬了事。父亲听后又责备道,干嘛要买一新苇席,用过的旧苇席岂不更好。三儿子对吝啬的父亲比较了解,他对父亲说:您老生前拼命劳作,死后还会吝啬自己的躯体吗?不如把您老的遗体砍成三段分给我们三个做儿子的,我们到集上把您当猪肉卖了。老头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但随后又睁大眼睛说,对门的王有才一贯赖账,你们可千万不要把肉赊给他。”
《德行》二十二(4)
“一个环保型的父亲。”朱威笑着说,“苗东的这个创意不错,以后开会连盒饭也省了,我在会议室里挂上一头烤全驴的图片,撑死你们!”
  “撑死的肯定是苗东,他是个眨巴眼,随便瞥一次就是好几眼。”赖星芳转头问朱威,“全驴能烤吗?”
  朱威说:“能烤!不信你们问问苏主编。”
  苏青云接过话来说:“的确能烤!清末年间,慈禧太后就吃过烤全驴。她让御膳房先去平遥挑选五个月大、长相周正的小公驴,然后在宫里垒起一个能够赶进驴去的大烤箱。驴挑选好了之后先饿上三天不喂食,只给它服用巴豆之类的泻药,等驴把肚子里的脏物全部排泄出去之后,就开始灌它三天玉泉山的清泉,洗涮驴肠驴胃。这道工序完了之后,就开始给驴刮毛,刮完毛之后就把驴赶进烤箱,小火慢慢烘烤。驴在烤箱之中被烤得饥渴难忍,同时把身上难以刮掉的绒毛也给烤掉了,这个时候再把驴放出来,让几乎全身脱水的驴喝上一肚子早已调制好的佐料汤,同时给驴身上刷上一层獾油。”
  赖星芳###一句问:“驴就那么听话?让它喝调料就喝调料,说给它身上擦油就擦油?”
  苏青云说:“你想想,驴在烤箱里被烤得几乎全身脱水,放出来之后,看见眼前一大缸调料汤,想不让它喝都难;给驴身上擦獾油更简单了,民间向来都用獾油治疗烧伤烫伤,给已经被火烤伤表皮的驴擦獾油,它肯定觉得特别舒服,所以,也就任其摆布了。”
  赖星芳又问:“随后呢?”
  苏青云说:“随后,再把驴重新赶进烤箱,直到烘烤熟为止。”
  赖星芳听了直皱眉头:“太残忍了!惨无人道!”
  郑坚说:“简直是‘惨无驴道’,遑论人道!”
  苗东感慨道:“天才啊!慈禧这老娘们咋琢磨出来的!”
  吃完盒饭后,苏青云退出了会议,他带着编辑们去办公区开编前会了。剩下“智囊团”一干人海侃神聊了一番,最终商量出一个结论:和为贵。
  朱威也曾经考虑过这个策略,但他也只是在脑子里一闪念而已,若在三年前他可能就付诸行动了,可现在不行,因为此朱威已非彼朱威了。随着博阳公司的日益壮大,朱威的野心也开始膨胀,“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那条公益广告依旧激励着他,他需要在更大的舞台上展现自己的才华。朱威觉得自己主动向其它几家都市报屈膝求和有失尊严,凭自己的能力和才华完全可以帮助《早报》度过难关。
  “智囊团”会议一直开到深夜,大家已经尽显疲态,于是,郑坚吆喝一声“扯乎”,便作鸟兽散了。朱威送“智囊团”到电梯间,苦笑着说:“最近智囊团的智商集体下滑,吃盒饭都有点浪费。”
  苗东说:“智囊团向来都是按质论价,吃盒饭想出来的点子也就这样了。”
  朱威笑骂他们不够仗义,电梯门就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关闭了。“智囊团”一场讨论没有产生多少实际意义,朱威对《早报》目前的困境还是一筹莫展。现在,其他几家都市报摒弃前嫌对自己联手打压,其目的就是想把《早报》挤垮,但这种状况持续时间过长谁都不好过,大家现在比拼的就是耐力。朱威心里想到了引资,他觉得要在这场耐力赛中坚持到最后,必须有大量的资金做支持,如果仅仅依靠博阳公司的投入恐怕难以为续,所以,引进投资已经势在必行。《早报》开办之初,曾经有朋友对朱威流露出投资入股的想法,但都被他一一婉拒了,现在看来,凭博阳一己之力很难吃下这块大蛋糕了。
《德行》二十二(5)
攘外必先安内,朱威决定在为《早报》引资之前,先强化一下报社内部的管理,他决定先从编辑部入手,加强编采人员的力量,做出高质量的报道。通过几次接触了解,朱威觉得辛文的综合能力的确很强,《早报》如果有这样一位副主编的话应该增色不少。朱威当即就给苗东打电话了解辛文的近况,苗东说辛文最近竟然主动约他聊天,她说自己最近很郁闷,因为周刊编辑部主任空缺了半年之久,非但没有将她扶正,最近还从其它部门调来一名编辑部主任,说辛文最近已经有了要离开《华夏体育周刊》的意思。苗东还让朱威帮他分析一下,辛文主动约他聊天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朱威说,辛文可能就是想随便找个人倾倒一下自己心灵的垃圾。苗东说自己在辛文心里就算是一个垃圾桶,那也说明在她心里已经占有了挺大一块儿位置。朱威说:“可惜的是辛文这种人只是偶尔需要垃圾桶。”
  不久,辛文便以副主编的身份和超过主编的身价加盟了《早报》。
  来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上司,报社的小伙子们欢呼雀跃,经常拿一些平时不屑的问题来与副主编进行长时间的讨论,副主编也不厌其烦为他们“解惑答疑”。时间稍长,辛文感觉已经在《早报》站稳了脚跟,她为小伙子们“解惑答疑”的耐心也随之减退,很多知趣的便不再造次。谭小兵平时就有些粗心,不怎么注意察言观色,这一天,他在办公室座位上还没有坐热屁股,就夹着个采访本敲开了副主编的办公室。进门后,谭小兵郑重其事介绍起最近做的一个选题来,说他为了这个选题费尽周折,终于邀请到了最近刚出道就异常火爆的一位年轻女歌手进行采访……。辛文问谭小兵还有别的事情吗,只顾口若悬河吹捧女歌手的谭小兵,没有注意到辛文脸上不耐烦的表情,他继续替女歌手鼓吹《我性我情我无悔》的成名曲,还问辛文要不要女歌手的签名唱片。辛文说:“怪不得的娱乐明星们动不动就敢指着‘娱记’的鼻子骂,我觉得不能片面指责明星们素质低下,我看就是‘娱记’们不自重造成。”
  最近,《早报》的采编人员作了部分调整,谭小兵现在做了娱乐版的记者。他被辛文突然间抢白得有点发懵,站在原地竟然不知所措。辛文说:“没事你先出去吧,我还要忙工作。”
  谭小兵讪讪地走出副主编的办公室,关上门后,嘴里咕哝了一句:“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辛文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些整天游手好闲、四处捕风捉影的“娱记”,尤其不喜欢他们把自己装扮得不男不女的样子。谭小兵甚至把手指甲都留得长长的还涂上银灰色指甲油,“灰指甲”敲击电脑键盘发出的刺耳声音简直令她呕吐。
  辛文到《早报》工作两周时间了,基本情况她已经摸熟了,《早报》目前面临的窘境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虽然朱威付给她的薪水几乎是原先的一倍,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跳槽”的时机把握得不好。几家都市报的联手打压,使得《早报》变成了一个烂摊子,要想重整旗鼓走出困境绝非易事。《华夏体育周刊》没有聘任辛文作编辑部主任,她心里很是失落,但这并不是她“跳槽”的主要理由。辛文一直想到一个综合类的媒体,当初委身《华夏体育周刊》这样一家纯体育媒体实在是生计所迫。当她在这个圈里游刃有余之后,觉得这里能够提供她的空间太小,她急于把触角伸到更远更广的领域。她一直关注着北京几家有影响的综合类报纸的动向,他们偶尔面向社会招聘一次,都会令北京的媒体圈里产生一次小小震动,应聘者趋之若鹜,最后能够入围的不是关系最硬的就是业务最优秀的。辛文觉得自己不是学新闻的科班出身,而且还是二类高校的专科文凭,参加此类应聘几乎是没有希望的。所以,她打消了通过这种方式“跳槽”的念头。
《德行》二十二(6)
朱威和《早报》的出现让辛文看到了希望,通过几次与朱威的接触,她感觉这个男人激发了自己的征服欲望,他的能力、他的思维和他的品味都合乎自己的胃口,唯一可惜的是个已婚男人。辛文觉得这个男人虽然结婚了,但他的魅力丝毫不比未婚男人差,与自己同住的赖星芳曾不止一次地提起过朱威,言语中不时地流露出对朱威的好感,她每次都鼓励赖星芳去对朱威勇敢的表达出来,赖星芳只是微笑着摇头。在与朱威交往的过程中,辛文表现得很矜持,她没有迫切地表达自己想去《早报》工作的想法,而是巧妙地通过苗东向朱威透露了自己的工作能力,在《早报》遇到波折后又通过苗东向朱威传达了自己不受重用想“跳槽”的想法,这才使得朱威高薪聘请她加盟《早报》。
  然而,《早报》比辛文预先估计的形式要严峻得多,其他几家都市报立足已久,人力、物力、财力、影响力都远远超过《早报》,在实力如此悬殊的大比拼中,《早报》的命运取决于它最终能够坚持多久。就在这样的四面楚歌声中,辛文粉墨登上了《早报》的舞台。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辛文决心在《早报》干出点名堂来,因为朱威对她的到来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他也曾暗示过辛文:如果能把《早报》的质量抓上来,他会重新考虑主编的人选问题。对此,辛文当然心领神会,她觉得于公于私,于人于己,都值得为《早报》鞠躬尽瘁一番,不然,也对不起朱威给她开出的那份比主编苏青云还高的薪水。
  摸熟了《早报》的人头之后,辛文开始分别找人谈话,从编辑到记者,从美编到校对,从发行到广告,最后,她甚至找到了主编苏青云谈话,跟他交流自己的办报理念和治理措施。接下来,她又开始按分工、按分组、按版面逐部门开会。辛文虽然年轻,但阅历丰富并极具演讲天赋,她嗓音甜美且节奏感强,即使多说一点,大家也愿意听。针对各部门不同特点,她为大家鼓舞士气,帮助各部门理顺管理流程,使报社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有了一个新的改观。
  苏青云对辛文的到来是抱有戒心的,他觉得这个瘦小漂亮的女人很有野心,而且颇具城府,他已经认定:这是一个与自己“气场”不和的女人。他对辛文的工作方式也颇有微词,这个小女人一天到晚不停地找人谈话,之前都没有和自己打个招呼,显然没有把自己这个主编放在眼里。苏青云认为朱威突然间聘请来了一位副主编,而且不明确他和辛文的职责分工,实际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早报》的采编人员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苏青云的心态虽然年轻,但他与大家毕竟还有年龄上的差距,再加上他前一段时间趁朱威忙活博阳公司事物时,开除了几个调皮捣蛋的记者和一些利用手中便利帮商家上稿件索要钱物的编辑,弄得大家人心惶惶,都跟他有点疏远。
  苏青云感慨自己时运不济,觉得自己与《早报》一样,都面临着内忧外患。
  
《德行》二十三(1)
傍晚时分,欧阳鹏西装笔挺地出现在东方酒店的大堂里,他木讷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一大帮高挑艳丽的女模特叽叽喳喳地从他身旁飘过,他都懒得抬一下眼皮。
  时间接近七点钟的时候,几位衣着讲究的男士簇拥着一位五十多岁、身材略显瘦弱的男性走进大堂,来者正是华金集团的总裁邢德铭。原来,华金集团今晚要在该酒店举行一个仪式,集团由邢德铭出任会长成立一个以救助社会遗弃儿童为目的的“守护天使基金会”。七点整,仪式正式开始,主持人首先介绍了前来参加仪式的各位嘉宾,许多中国慈善界的知名人士几乎悉数到场。主持人接着宣布,由“守护天使基金会”的会长邢德铭致辞。邢德铭虽然身体略显清瘦,但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些大家风范。他讲话的大意就是华金集团作为国有大型企业经过多年的滚动发展,已经壮大成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知名企业,作为一家成功的民族企业理应回报社会、回报国家。“守护天使基金会”旨在为那些遭受遗弃儿童创造一个幸福的家园,最大限度地让这些幼小的心灵不再受到伤害……。热情激昂的演讲迎来了一片掌声,邢德铭的神情颇为激动,红润的脸庞上泛着健康的光泽,他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里竟然湿润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回答记者提问,大多数问题都是提给“守护天使基金会”会长邢德铭的,而大多数问题也都属于锦上添花的“赘问”。在邢德铭回答完几个问题的间隙,站立在人群后排的欧阳鹏举手示意有问题,服务人员以为他是某媒体的记者,急忙跑过来把话筒递给了他。欧阳鹏习惯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举起话筒说:“邢会长,请问您是如何看待那些遗弃自己亲生骨肉的父母呢?遗弃自己孩子的行为,是属于情商缺失还是人性泯灭呢?”
  会场所有的人禁不住都回头看着欧阳鹏,觉得他提的问题有点奇怪,与整个仪式的氛围不相符。经验老道的主持人问欧阳鹏:“请问阁下是哪个媒体的记者?”
  欧阳鹏说:“我不是记者,我只是好奇这次善举背后深处的动机是什么。”
  整个会场顿时“哗”得一声,人们都对这位不知来头的年轻人的轻薄话语感到气愤。主持人说:“既然阁下不是媒体的记者,我们拒绝回答你的提问!”
  欧阳鹏说:“无所谓!我说过我只是好奇而已。既然邢会长不肯回答我的问题,那就证明我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
  台上的邢德铭愣愣地站在那里,专注地盯着远处的这个年轻人,觉得有点眼熟却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欧阳鹏说完后,把话筒礼貌地交还给工作人员,便转身离开了会场。在他转身之际,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一片嘘声。
  欧阳鹏刚刚走出酒店的大堂,身后便有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追了出来,他快步赶上来对欧阳鹏说:“请问先生贵姓?我们邢会长一会儿想和你面谈。”
  欧阳鹏说:“我今天没有心情与他面谈!告诉你们邢会长,就说我叫邢云鹏。”
  夜色已深,北京深秋的夜晚寒气袭人,欧阳鹏竖起西装的领子遮挡住脖颈的进风处,一个人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溜达。大街上行人不多,秋风起处,无数落叶便随之起舞,一片一片躲到背风的墙角处或街边的灌木丛中,才算暂且止住它们流浪的舞步。看着树梢上不断飘落下来的枯黄树叶,一股苍凉禁不住涌上心头,欧阳鹏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又一阵秋风掠过,两颗晶莹的泪水也随风滑落。
《德行》二十三(2)
自欧阳鹏去上海筹建博阳分公司至今,已经整整三年过去了,这三年来的非常经历足以让他铭记终生。欧阳鹏现在觉得已经不亏欠任何一个人了,他犯险私自挪用公款,回老家帮助家人渡过难关,报答了养父母一家人的养育之恩;三年来,他只领取博阳公司发给他的生活费,把额外的奖金都以红包的形式分发给了博阳公司的员工,实践了他当初对邢云涛的承诺;在他的精心经营下,上海分公司仅用了两年时间便在盈利方面超过了北京总公司,他也用自己的业绩报答了朱威的知遇之恩。
  欧阳鹏觉得自己一直在为别人活着,每时每刻,每件事情他都首先考虑别人的感受。现在,他觉得该为自己做点事情了,所以,他才会到华金集团的“守护天使基金会”上质问邢德铭。他想在离开北京之前把自己的身世做一个了断,但当他看到邢德铭愣愣地站立在话筒前的样子时,他的心忽悠一下软了下来,他突然间失去了当面质问父亲当年为何抛弃自己的勇气,他像一个做错了事理亏的孩子,逃也似地离开了会场。
  但欧阳鹏真的开始考虑为自己做点事情了,他要离开北京,他要到自己喜欢的南方去生活,因为那里有他喜欢的梅雨季节,有他喜欢的细腻和婉约。欧阳鹏不想去上海,他不想再去打扰白宇辰的平静,虽然他是那样喜欢白宇辰。欧阳鹏在心里早已物色好了一个地方,那就是苏州,一个江南温婉如淑女的城市。在那里,或许会找到戴望舒《雨巷》中那种宁静恬淡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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