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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究竟多彪悍

_4 清秋子 (现代)
连战皆捷,秦国士气大盛,震慑三晋。可惜就在少梁大捷的当年,暮年的秦献公身体撑不住了,抱憾而终。
不过,献公打下的这个底子,给后来者以极大的信心。
他在临终前,叮嘱将继承大业的儿子嬴渠梁说:未能收复河西,是为父之耻,你一定要完成我的未竟之业。
这位嬴渠梁,就是当今电视剧《大秦帝国》里威名赫赫的秦孝公。他登基时,年仅21岁。
自古英雄出少年。
秦孝公,是彻底扭转秦国颓势、使秦走向康庄大道的关键人物。
他的胸襟,他的气度,使华夏在他身后迅速形成大一统的走向,其影响直至我们今天。
“天下定于一”,就是他的报负。
然而,他登基之后,情势并不乐观。僻远之地的秦国,面对的是强盛的关东六国(此外在淮泗之间还有十几个小国,微不足道)。
六国中掌权的强势大夫,先后驱逐君主或与君主达成一致,完成了各国的中央集权化,将原先的贵族阶层压制了下去。各国的新统治阶层为了巩固新秩序,纷纷启用法家人物,以新法令来约束贵族、鼓励平民。
楚用了吴起、魏用了李悝、韩用了申不害,变法成为浩荡无阻的历史潮流。
法家思想,风靡天下。
而秦国,虽然早就有了中央集权制,但这个中央集权制是依赖贵族阶层而建立的,如何使这个中央集权甩掉老世族,重新焕发活力,是迁延了百年也未能解决的问题。
这就是秦国落后的症结。
落后不仅要挨打,还要遭人鄙视。六国对秦的鄙视,一如既往。
就在秦孝公执政三年后,魏惠王派大将龙贾率军队在魏国西部边境筑长城。这条魏长城,从郑向北,沿洛水而建。几年后又进一步扩建,把秦向东方扩张的出路完全堵死。
诸侯在中原频频会盟,却对秦以“夷狄遇之”,冷落在一旁。
青年嬴渠梁站在栎阳城头,浮想联翩。他比父亲想得更远:自“穆公霸业”以来,已是259年过去,其间有16个君主。漫漫长路中,秦之内乱,多于和平;秦之败绩,多于扬威。
祖宗基业,难道就这样永久颓败下去了么?
259年的岁月,蹉跎得实在太久了。
国何以堪?
人何以堪?
情何以堪!
17、震烁古今的《求贤令》
嬴渠梁,秦孝公,这位相当于我们今天“90后”年纪的君主,他最深层的困惑在哪里?
就在秦国的体制上。
春秋战国时代,是一个真正的革命时代。所谓革命,就是经济体制和政治框架的彻底更新。春秋末期以来的动荡史,其实是一场地主和自耕农阶级的大革命。平民的参政欲望、平民在经济上自主的要求,与强势大夫家族对政权的追求形成了合谋。
相对于贵族阶级的腐败保守,新兴的阶级在取得了政权之后,经济发达,战力大增,国家也就强盛起来。
因此,改革是一个国家的内在要求,尽管很多国家是被大势所迫。
秦国的改革,却不那么容易。六国的改革派君主可以依托平民,建立一个强大的中央集权,击破松散的贵族政治联合体,而秦国有现成的强大中央集权,却是“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因为组成这个中央集权的主体,就是贵族本身!
嬴渠梁想必是为此惶惑了许久,到他即位的那一天,如何破局早已成竹在胸。他采取的办法,在意识形态上是“祭起先祖”,在切入点上是“引进新的官僚血液”。
他要给整个中央集权换血。
他实际上是一个被大时代推出的英雄。
他的改革,既然是违背老世族利益的,那就要另有依托。主要依靠的群体有两个,一是民众,二是军人。所以他一上台,首先做的是广布恩惠、救助孤寡、招募战士、确定因功受奖条例,这样就形成了改革的群众基础。
有了民众支持,他马上就发出《求贤令》,以呼唤“穆公霸业”为意识形态大帽子,行官僚队伍大换血之实。
这个改变了华夏命运的《求贤令》,现全文照录如下:
昔我缪公(即穆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徙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修缪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於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见《史记?秦本纪》)
这条命令,把招贤的对象确定在“宾客群臣”范围。所谓“宾客”,就是山东士子,地位排在群臣之前,可见秦孝公的用心。
《求贤令》一出,果然山东士子闻风而动。这就引出了一个比秦孝公还要伟大的人物——商鞅。
商鞅原是卫国人,是卫君小老婆的后代(雅称“庶孽公子”),本名公孙鞅,也叫卫鞅。他后来被秦孝公重用后,受封为商君,因而后世称他为商鞅。
商鞅自幼好学,曾师从博学的鲁国人尸佼。《史记》上说他“少好刑名之学”,刑名之学就是初期的法家学说。可以说他各家学说都通,但真正膜拜的还是法家理论。
学成后,他痛感卫国(今河南北部与河北南部)日渐衰微,不足以施展才干,就去了西边的魏国。当时魏惠王想争霸,重用法家人物公叔痤,任其为丞相。商鞅迷恋法家,就投奔到公叔痤的门下,做了个相府的小官——中庶子。
公叔痤对这个落魄的白衣公子印象颇好,临终前,把商鞅推荐给了魏惠王,说此人可接替自己为相。
魏惠王嫌商鞅年少位卑,没有吭声。公叔痤就屏去左右,说:“大王若不用卫鞅,就宰了他吧,勿使他走出国境!”
魏惠王应了一声,就走了。
出门上了车,魏惠王长叹一声:“唉,公叔怎会病成这样子,叫我把国家托付给卫鞅,岂非荒谬?”
过后,公叔痤想想又不忍,转过头来,把这事告诉给了商鞅,让商鞅赶快逃命。
商鞅笑笑说:“大王不能听您的话用我,又怎能听您的话杀我?”
商鞅没逃,果然也就没什么事。
就在他干得没滋没味的时候,秦孝公的《求贤令》传到了魏国,商鞅立刻抓住机会,打起背包就出发,西出函谷关,到了秦都栎阳。
他这一去,就成了千古留名的人物。不仅如此,他后来所做的一切,直接影响了华夏政治文化的最后定型。
开辟大一统帝国的秦始皇,其灵魂就是商鞅。
而后来开创了华夏帝国范式的汉朝,不过只是“汉承秦制”。再后来的唐宋元明清,不过只是改朝换代。
真正的革命,是在商鞅的手中完成的。
我们的命运,是在商鞅那个时代就被决定了的。
商鞅这个奇峰突起的青年政治家,才是我们真正的政治精神之父。他的白衣之袖掠过的微风,我们至今还能感受得到!
商鞅到了栎阳之后,绝非像《大秦帝国》电视剧里演绎的那样神气活现,而且秦孝公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做好了迎接这位神人的准备。
商鞅入秦后,估计是潦倒得够戗。不管他的祖先是卫国的什么公子,他都只是一个无职无权的草根知识分子。公叔痤给的那个“中庶子”职务,据考证,要不就是个小官儿,要不就是“干儿子”之类的身份。
他遇到了所有草根青年遇到的问题——没有上升的管道。
他见不到秦孝公,没人给引见,也没有信访途径。《求贤令》并不是给草根人员准备的!
但是,他看准了秦国是急需人才的,所以不肯就此打道回府。在秦国,他一住就是两年,两年后,终于找到了一个门路。这个门路说来不够体面——是他结交了一位宦官(寺人)景监。
景监把他给推荐给了秦孝公。
有关的史书里,把商鞅见秦孝公的过程描述得活灵活现,但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有天知道,我们不妨当故事来看。
商鞅第一次游说秦孝公,谈的是“五帝之道”,孝公不感兴趣,听得直打瞌睡。谈话完毕后,秦孝公唤来景监,发火道:“你这位客人是个妄人,我怎么能任用?”
景监没料到是这个结果,忙跑去责备商鞅。商鞅一笑,请景监再帮忙引见一次。
第二次,商鞅大侃“三王之道”(夏禹﹑商汤﹑周武王),秦孝公也很厌烦,摆摆手说:“要实现五帝三王的大业,那太遥远了,我不能等。凡有作为的君主,都是在生前就名满天下,安能闷闷不乐等好几百年以成帝王(岂不是要在坟墓里憋闷死)?”
商鞅心里有数,于是第三次求见,说这回可以拿出真货了,是“五霸之道”。
“五霸”是哪五霸?史书上说法不一,一般认为是《孟子》里所说的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庄王。事实上,春秋数百年间,追求并达到霸主地位的君主不止五位。这五位或其他什么人,不过是其中的几个典型而已。
一听说“五霸”,秦孝公来了精神,马上传见商鞅。这次两人谈得很投机,秦孝公与商鞅谈着谈着,“不自知膝之前于席也”。
——古人谈话是跪着的,孝公不知不觉就挪到商鞅坐着的席子之前了。如此一连数日不厌。景监很好奇,私下里问商鞅:“您的什么观点挠着他的痒痒肉啦,让我们国君这么高兴?”
商鞅哈哈一笑:“我是以强国之术游说国君,国君大悦之!”
上级需要什么,你要有数啊,否则不成了南辕北辙?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当30岁的商鞅拿着魏国法家李悝的《法经》,给23岁的秦孝公“普法”时,分明就是一对儿激情澎湃的愤青在纵论天下大势,哪里会像电视剧《大秦帝国》演的那样,是两个4050人员头挨头地在谈阴谋?
我们的古代史,真是很神奇啊。
据描绘,商鞅与秦孝公的这场促膝恳谈,是经历了一波三折的。
孝公首先埋怨商鞅,为何不一次就把好货都抖搂出来。
商鞅巧言道:“是怕有违君上之意。霸道这东西,很独特。帝王之道是顺乎人情的,而霸道则逆人情而为。”
秦孝公闻言变色:“君主怎能拂逆人情而为?”
商鞅便旁征博引道:“昔日管仲相齐之时,分国为二十五乡,令四民各守其业,民始感不便,群起反对。后新法见效,齐国实力大增,九会诸侯,一匡天下,君享殊荣,民得实利,这才知道管仲用心之良苦。”
孝公一震,有所悟:“管仲辅齐桓,成就霸业,愿闻其术为何?”
商鞅道:“国不富,何以兴兵?兵不强,何以御敌?欲国富,则应劝农;欲兵强,则应劝战。如何使民乐于耕战?唯有重赏罚。赏罚有信,政令必行,则国富兵强只在反掌间!”
秦孝公拍案叫道:“像这样,不难啊!”
商鞅略摇头:“法虽好,须有行法者。有行法者,须得专任。专任而一,若因二三个人鼓噪而心生犹疑,也不能成事……”
秦孝公听得入神,催促道:“先生请接着讲。”
商鞅此时却要告退,秦孝公面露不快,问其故。
商鞅说:“请君上细想三日,如可,臣再继续抖搂。”
散场后,景监埋怨商鞅:“君上大悦,何不讲完,难道先生想以此要挟君上?”
商鞅答道:“我担心君上犹豫、半途而废呀。”
但只过了一天,秦孝公就想好了,派人来召商鞅。商鞅却以三日约期未到,不肯去。景监督劝他还是去,商鞅道:“一开始就失信,今后将如何取信于君?”
接下来,才有著名的数日倾谈(据说是三天三夜)。
他们两人的这番谈话,其影响远胜于后世三国的“隆中对”。他们在谈话时,秦的首都已经迁回雍城,我们这里且将之称为“雍城对”吧。
“雍城对”的内容,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商鞅是吃透了李悝精神的,李悝的《法经》主张实行严刑峻法,以匡正人心、建立秩序、激发生产力。
以《法经》里的“杂律”为例,有以下数条:“淫禁”,禁夫有二妻或妻有外夫;“狡禁”,禁盗窃符玺及议论国家法令;“城禁”,禁人民翻越城墙而出;“嬉禁”,禁赌博;“徒禁”,禁人民聚众开会;“金禁”,禁官吏贪污受贿。
又以“金禁”一条为例,规定丞相受贿,其左右要伏诛;犀首(魏国官职名,将军)以下受贿的要处死。
变法后的魏国法律如此之严厉,实令人惊叹!
实行这样的严刑峻法,有两个主要作用:一是打掉老世族的特权,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二是约束人民,使之老老实实地生产、作战。这当然符合秦孝公的强国之愿。
而商鞅后来的变法,基本是李悝思想的具体化和放大化。特别是商鞅的思想体系中,有一个核心概念,就是“壹”。
“壹”,是要求整个社会的思想和行动高度一致,将国家控制在政令统一的专制之下,如商鞅所说:“圣人之为国也,壹赏、壹刑、壹教,壹赏则兵无敌。”(见《赏刑篇》)又说:“圣王之治也,慎为察务,归心于壹而已矣。”(见《壹言篇》)
这都是一个意思。
最触动秦孝公的,大概就是这个“壹”学说了。这无疑是要在中央集权制中,大大地提高君权,以强大无比的君权来控制整个国家。如此,就能在加强中央集权的同时,把老世族的势力剥离出去。
秦国的行政体制“壹”化了以后,保守贵族阶层为维护自身利益而设置的障碍及其惰性,就会被摧毁;国之富强,也就在眼前了!
——切中要害呀。
无怪乎秦孝公要听得三天三夜不合眼。
对话结束后,秦孝公决心已定:要重用商鞅,实施变法。但他仍有疑虑:秦之贵族,是与中央集权融为一体的,若变法受到贵族强烈反弹,恐怕实施不易。
按秦旧例,如有大事不决,要举行朝议,广泛征求意见。于是,秦孝公决定将变法与否,交付朝议讨论,以测试贵族的态度。
这场朝议,请了商鞅参加,反对派领袖是甘龙(秦国大夫)、杜挚两位,结果开成了一场辩论会。辩论会由秦孝公主持。
因为有翔实的历史记录,下面,就让我们在两千年之后,来欣赏一下这场舌战实况,领略一下战国时代人们的精神风采。
秦孝公开场白:“卫鞅劝我变法,极言变法为强国之术,然而寡人恐天下有非议,而不能决定下来,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商鞅:“疑行无名,疑事无功。犹犹豫豫的,就既留不下名,也办不成事。而且……超凡脱俗者,定会受世俗诽谤;有独立思想者,必傲视小民。愚蠢者只看事情成还是不成,智者则从一开始就能看出苗头来。草民是不可与之谋划一件事的开始的,只可与他们共享事成之后的成果。高尚者必不和于俗调,成大功者跟老百姓有什么可商量的?据此可证:圣人做事,假若可以强国,就可不依照旧例;假若可以利民,就可不遵循旧礼制。”
秦孝公:“不错。”
甘龙:“不是这样的。圣人不改易民俗而实施教化,智者不变法而治国。依据民俗而教化,不须费劲儿就可成功;沿袭成法而治国,官吏轻车熟路而草民安之若素。”
商鞅:“(哂笑)甘先生所言,世俗之言也。常人安于旧俗,学者溺于所闻,这两类人,居官守法是能行的,但不能与之讨论超过既定法律之外的事儿。三代不同礼而成就王道,五霸不同法而大展霸业。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智者创立法则,而愚者受制于法;贤者变更礼制,而平庸者受拘束于礼制。“
杜挚:“(摇头晃脑)没有百倍之利,不能变法;没有十倍之功,不换家伙什。效法古制,不会出错儿;遵循礼制,可免偏激呀。”
商鞅:“治世哪能只有一个道道儿?要利国,就不能膜拜古制。汤、武不循古而成就了王道,夏、殷没变更礼制却玩完了。从这一点看,反古者不可妄加非议,而循礼者也没什么可夸赞的。”
秦孝公:“(击掌)好!”
商鞅雄辩滔滔,气势无前,在秦国诸大夫的满脸惊愕中,胜利结束了辩论。
下殿之后,秦孝公就决定了:任命商鞅为左庶长,颁布变法令,由商鞅来具体执行。
——秦国,要翻身了!
在这里要考证一下,商鞅究竟得了个什么官儿。
在商鞅变法之前,秦国有四种庶长:大庶长、右庶长、左庶长、驷车庶长。四种庶长都是职爵合一,既是爵位,又是官职。
他们的分工是:大庶长赞襄国君,相当于后来的丞相;右庶长是嬴姓公族大臣的头头,左庶长是非公族大臣的头头,驷车庶长是执掌公族事务的。
四种庶长之中,除了左庶长可由非公族大臣担任之外,其余全是由嬴姓公族担任。
可见,商鞅是一下就当上了主政大臣。
这样,一纸《求贤令》,就引来了一个奇人。
这个人,改变了秦国的命运。
而改变了命运之后的秦国,又改变了整个华夏族群的命运。
在4000年有文字描述的中国历史上,有两篇雄文,两次从根本上改变了这个民族的命运。一篇就是2000多年前秦孝公的这篇《求贤令》,另外一篇,是近代严复翻译的赫胥黎《天演论》。
可以说,一纸《求贤令》,胜过雄兵百万!
一个君主,为了国家的富强而渴求人才,说出了“吾且尊官,与之分土”慷慨许诺,这已远远超越了古代专制者的局限。
更易陈规,荡涤污浊,以青年之朝气,冲决旧式之樊笼,这已经完全摆脱了最高既得利益者的局限。
《求贤令》,激起的是民族史上最深刻的一场政治海啸。
18、千古豪迈是商君
接下来的事,就是商鞅负责起草所有的新法令。这些法令涵盖之广、力度之强,远超过山东诸国的变法。
它们从根本上改变了秦国的经济、法律制度和民众价值观,使秦国在国号未变、政治框架未变的前提下,完成了脱胎换骨,成了一个全新的国家。
这个国家的基座,不再是子承父业的老世族,而是广大的地主、自耕农及城市平民。
商鞅变法的实施,也使青年君主嬴渠梁从一位奴隶主阶级的总代表,蜕变成了一位地主阶级的总代表。
本已走向没落的奴隶制秦国,后来居上,一跃而为最有效率、最有活力的新兴地主国家。
更多的草根者,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掌控自己的命运了;因为无数上升的管道已经打通。
这就是变法之后生产力呈现爆发式增长的根本动因。
商鞅变法,是中国自有阶级以来的第一次、也是最深刻的一次大革命。
尽管司马迁对商鞅的人品颇有非议,但他在描述商鞅变法的时候,也掩盖不住历史本身就富有的激情。
在新的法令起草完毕后,为树立新法权威,商鞅搞了一次耸人听闻的“市场推广”,效果极富戏剧性。
在司马迁的笔下,这个故事只有寥寥数语:
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已乃立三丈之木于都市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予五十金,以明不欺。卒下令。(《史记?商君列传》
人情世态,呼之欲出。我们不得不叹服古汉语之精炼!
商鞅搞的这套“南门徙木”的把戏,据说是有所本的。早在商鞅之前,魏国的改革家吴起就干过一次。吴起在镇守原秦河西之地时,为取信于民,就在郡城南门外竖起一木,说谁能扳倒它,谁就能得官做。一个“二愣子”一把推倒大木,于是就得了个“长大夫”的官职(见《吕氏春秋?慎小》)。
长大夫,上大夫也,为大夫爵位中最高的一级。这次苦力,出得真是值啊!
如此,商鞅把变法的舆论造足后,就开始了自上而下的大规模变法。
这里,我们要先破除一个思维定势,那就是:革命不等于群众运动,群众运动也不等于就是革命。商鞅的革命,就是通过行政执法的力量,彻底改造这个国家的既存制度与道德。
据考证,商鞅变法是从秦孝公六年开始的,前面的6年未动,是为酝酿期。变法共进行了18年,至秦孝公死为止。
商鞅所制定的法律,蓝本就是李悝的《法经》。李悝的《法经》六篇,是集春秋末期各国法典之大成而编定的。商鞅据此细化、扩展,改称《律经》。
“律”这一概念,是从秦始,实际上就是“礼”的意思。
商鞅变法,是伟大的,但究竟伟大在哪里?它如何就抓住了秦国的痛点?为何就能成功推行?
固然它依靠了君主至高无上的权威,但如若不是顺应了潮流,也是万万不能见效的。
自战国形成“七雄”并存以来,有些知识分子已看到了未来“天下定于一”的趋势,某些君主也做过这个梦。可是列国的实力不分上下,争斗的结果可能是长期迁延下去,最后谁也吞不了谁。那样的话,中原就可能是七个国家并存,征战连年不息。
可是农耕经济对大水利的要求、对息战(和平发展)的要求,是历史最深层的驱动力,它驱使其中必有一国,要在国力和军事能力上高出别国一大截。
如此,这个国家才能完成“定于一”的重任。
商鞅变法,就是来做这个的。
无论是36年前的所谓“批儒评法”,还是当下的电视剧《大秦帝国》,都没能说透这一点。因此我们也就无法理解,商鞅何以能那样地意气风发?
要弄明白商鞅变法的要窍,首先要弄明白商鞅施政纲领的核心,那就是“重农重战”。商鞅主张税收公平,奖励垦殖,使百姓乐于种地;还主张“重刑少赏”,使百姓不敢犯法,只能乖乖服从政令。
他推重农战,贬斥儒术和商业、手工业,认为知识分子、商人和手工艺人都是投机取巧者。他说:一千个农夫里边,要是有一个人干上了这些,一千个人就都会怠惰。人们之所以从事这些“末流”,就是为了“避农战”。人民要是都偷懒,那收成怎么能不少?兵力怎么能不弱?
有了粮食,有了兵,秦国自然就能打恶战,破六国,进而底定天下。
商鞅就是这样一个捕蛇者,他只打七寸,别的不问。
批注:
他实施的第一次变法,主要内容有:
一、编定户籍,实行连坐法,鼓励检举。把居民按“五家一伍,十家一什”编组,凡是告发奸人的,与杀敌斩首同赏,不告发的要腰斩。旅店收留无证者,旅店主人与奸人同罪。
二、禁止私斗,奖励公战,以军功授爵,废除世袭爵禄。他推出了一整套新的爵位等级制——二十等爵,按爵位高低,分别享有不同等级的田宅、官职、俸禄。从此全社会以军功大小来定尊卑贵贱。公族宗室的“铁饭碗”完全废除,宗室没有军功的,开除宗室籍,与平民无异。
三、重农抑商,奖励耕织,特别奖励开荒。凡生产模范者,可免税、免劳役。凡从事末流或因懒惰致贫的,罚没为官奴。
四、禁游说之士,焚烧《诗》、《书》。商鞅焚诗书,是先于秦始皇开了焚书之先河,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认为儒家思想“(效)法先王”的主张与变法冲突, 所以干脆不要传统的意识形态,以法律取代之。同时废除知识分子,以官吏取代之。
如此力度的改革,必然触及贵族集团利益,所遭遇的反弹异常强烈。据载,变法之初,栎阳城内“言初令之不便者以千数”。
物议如沸,群情汹汹。
老世族的特权一夜之间化为乌有,他们怎能甘心?
知识分子忽然变成非法游民,他们怎么服气?
秦国执法历来严苛,这些失意者不敢与新法对抗,就唆使年幼的太子嬴驷故意犯法。
商鞅早知道,“法之不行,自于贵戚”,原本想狠狠治太子的罪,但考虑到太子是嗣君,不得施加刑罚,就下令对太子傅(太子的老师)公子虔施以劓刑(割掉鼻子),对另一位太子老师公孙贾施以黥刑(脸上刺字),处罚他们的连带责任。
自此,秦人都知道这个左庶长不好惹,全都低首下心服从新法,没有敢犯法的。三年之后,新法畅通无阻,百姓也纷纷称便。但是,商鞅毕竟是一个精英分子,他的法律有利民的一面,是为了国家利益,他本人对百姓其实并不在乎。
有老百姓当初说新法不便,而后来又跑到商鞅面前说新法便利的,商鞅都极为厌恶,说:“这都是些扰乱教化的小民。”于是全部把他们迁往边地。这一来,百姓再也不敢议论法令如何了。
法令如何,是国家事,与民无关,不用你们多嘴。
商鞅明白:于公于私,他要的都是这样说一不二的威权。
在商鞅变法的过程中,秦国的强邻魏国,与赵、齐等国征战不休。秦国趁机搞了几次偷袭,出兵击魏。大约是变法后秦民变勇了吧,几次偷袭,回回得手。
秦孝公八年,魏国正倾全力围困赵都邯郸,秦军趁机突袭魏国的元里(今陕西澄城南),斩首七千,拿下了少梁(今陕西韩城南)。
秦孝公十年,商鞅升任大良造,这是秦国当时最高的官职,兼领文武,相当于三晋所设的相,后世因此也称作“商鞅相秦”。
这一年,魏国正与齐国激战,秦孝公令商鞅领兵包围了魏旧都安邑(今山西夏县),守军举城而降。
第二年,商鞅又领兵突袭魏国的固阳(今地不详),魏守军又降。
秦国当时的高官,文武不分,商鞅带兵打仗是分内的事,后世不大提他这方面的功绩,虽然不算太大,但却没有败绩,可见他治军也还有一套。
变法进行了一轮之后,秦孝公和商鞅考虑到要消化一下成果,且对保守势力的抵制也有所顾虑,所以中间停顿了一段,没有新的举措推出。
到秦孝公十二年,商鞅又实行了第二次集中的变法,主要内容是:
一、开阡陌(田间小路)平封疆。过去实行井田制,阡陌就是公田和私田之间的标记,封疆则是奴隶主封邑的边界。现在把这些标记统统铲平,完全废除了井田制。铲平的地方视为荒地,谁开垦,就归谁所有。
二、普遍建立县制。全国共设四十一县(一说三十一县),实行县、乡、里三级管理体系,各级主官直接由君主任命,完全取消了原先的贵族封邑,形成完备的官僚机构。这与前期秦国在扩张中的“灭国设县”有很大区别。
三、移风易俗。秦人长期与戎狄杂居,流行的是原始的“血婚制”,父子兄弟同室而居。新法禁止此类陋习,强制百姓建立自己独立的小家庭。
四、统一度量衡、统一赋税。我们今天还能看到,出土的战国文物中有一种铜家伙,是称粮食用的,叫做“商鞅方升”。
就在这次变法的同年,秦国正式迁都至咸阳。
魏国此时迫于秦、赵的军事压力,已拟将都城向东迁至大梁(今河南开封),秦都东迁,落脚在渭河北,着眼的还是便于东进。
连续两次集中变法,大有收效,据说“行之十年,秦民大悦,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战,乡邑大治”。
这时候的秦国,蛹化为蝶,已完全成了一个郡县制和官僚制的“现代国家”,将奴隶制国家残余基本清空。
青年商鞅,到这时已年近不惑、面对着自己的政治实验成果,他也许常常抚髭大笑。这笑声,在历史的最高点上回荡,空旷而无回音。
作为一个个体的人,寿命很短暂,只有几十年就会消失。能力也很有限,离开 十五步远,就很难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可是,一个人,只要有了超前的思想,在一个历史的节点,切入一个国家的政治运作,他就可以获得强悍而永久的生命力。
谁能想到:商鞅的思想可以走多远,能达到何等广大的疆域,能延续到何其遥远的后世?
没有商鞅,130多年后那个叫嬴政的小子,想建立一个北抵阴山、南至象郡的大帝国,那可能吗?
没有商鞅,150年后那个叫刘邦的无赖亭长,想建立一个为民族、为文字、为语言永久命名的大帝国,那可能吗?
商鞅的笑,是史上最孤独的笑。唯一能够感觉到他究竟做出了何等功业的,大概就只有33岁的开明君主嬴渠梁了。
秦孝公为何如此开明,是因为他是青年吗?是因为他是超人吗?都不是。历史人物的动机,根源还在“利益”二字上。
嬴渠梁即位的时候,刚过弱冠之年,戴上了成人的帽子,他就是再聪明过人,也不可能有预知两千年的智慧。
他的奋起自救,是看到了秦国如果不变,就有衰落的危险。
父亲秦献公在石门大捷中曾夺回部分河西之地,但在渠梁即位后不久,魏惠王就派名将庞涓攻秦,秦军战斗不利,连都城栎阳也被庞涓攻破。渠梁被迫把都城迁回旧都雍城,以避其锋。原已夺回的河西之地,也尽都丧失。
嬴渠梁终于清醒了:秦国虽已复振,但落后的经济、政治制度不变,仍是无法伸展,甚至有走向灭亡的可能。
作为一个个体,嬴渠梁不愿跟着没落的制度灭亡,于是选择了身份转换,不想再代表原来的那个阶级了。
正因为他想跳槽,才找到了一个最佳的合作伙伴。正因为他不想为旧制度殉葬,所以才对商鞅无条件支持。
比如,迁都咸阳,不可能是商鞅就能做主的,能下这个决心的,还是嬴渠梁。除了战略上的考虑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旧都雍城集中了太多的老世族,变法阻力过大。只有到咸阳去,才有可能痛痛快快地建立起通畅的官僚体系。
对于变法,秦孝公是真诚的,商鞅也很真诚。孝公对于这位知己者,是一定要实现他当初的一个诺言的——“分土”。
他要给来自山东的知识分子卫鞅一个封邑。
他要给卫鞅以至尊公族般的待遇。
这就是——“商君”。
19、他只能孤独绝望地陨灭
在华夏大地上的很多事情,一旦太成功、太辉煌了以后,也就埋下了悲剧的种子,其间并无科学的逻辑关联,就这么回事。
商鞅的事业,是人类史上罕见的大成功,他的命运也就此注定。
他是把“法”看得太神圣了。所有的“法”,都是要符合统治者利益的,世上本没有抽象的法律或者法制。他当初考虑要处罚太子驷,就是太过于天真了。
变法是对嬴渠梁有用,所以嬴渠梁才支持,而变法如果要伤及嬴渠梁的法定接班人,那就成问题了。
世上固然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说法,但也有“刑不上大夫”的原则,前者只是理想,后者才是现实。
理想主义者商鞅,在这里犯下了大错。
他对太子的老师公子虔施以了劓刑,公子虔是什么人?
公子虔是嬴姓宗室,是“造父封赵城”这一支赵氏的后代。秦贵族以氏为姓,故应称作“赵虔”,而不是“嬴虔”。
秦孝公让他和公孙贾分别担任太子傅、太子师,可见公子虔的地位之尊贵。
对这样的人,一定要慎重。商鞅坚持要施以肉刑,那就无异于为自己终局打了一个死结。连秦孝公都很尊重的人,你为什么非要去触碰?
另有一说是,商鞅第二次变法,“行之四年,公子虔复犯约,劓之”。那就更值得商榷了。这已是新法推行了10年,秦民大悦,变法再无阻力的时候,还有必要割掉公子虔的鼻子“杀鸡给猴看”么?
太子驷是秦孝公所钟爱的儿子,也是法定接班人。太子驷故意乱法的时候,还是一个幼童,为何非要处罚他的师傅以示惩罚?古代的君王政治,从来就是“家天下”,没有什么政治原则比这个更高。那么欲给太子驷加罪,最难堪的是谁?
再说,嬴渠梁生前可为商鞅挡住任何滔天洪水,但却管不了死后的事。“割鼻子”事件深深触痛了太子驷,这是商鞅为自己打下的第二个死结。
他忘记了他的卫国老乡——改革家吴起的命运。
魏文侯死后,吴起受到魏武侯猜疑,不得已去了楚国,受到楚悼王器重,被任命为相。吴起在楚国严明法令,裁汰冗官,废除较疏远的公族,照样是大刀阔斧。然而,楚悼王一死,满怀怨恨的贵族就发动叛乱,射杀了吴起。
这事情就发生在商鞅赴秦之前30年。
前车之鉴,可以忘乎?
站在历史巅峰的商鞅,可能想不起这些。他的目力所及,是下一个更辉煌的成功。
据《商君书》透露出来的思想,商鞅的治国理念,有浓重的军事主义色彩,他认为解决战斗力的问题,才是根本的问题。在他所处的时代,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无道理。
他对百姓的管理,是“赏使之忘死,威使之苦生 ”(《商君书?外内》),也就是说,通过赏赐使百姓不怕死;通过严厉的统治,使百姓不贪生(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他所希望达到的理想境界是“民闻战而相贺也,起居饮食所歌谣者,战也。”(《商君书?赏刑》)
在这种极端化的治理下,秦民不贪生不怕死,秦军的战斗力肯定是大大加强了。
那么秦国马上就面临自穆公以来未能完成的东扩计划了。
东扩,目标之敌就是强盛的魏国。
在秦孝公七年,魏国为对付韩、赵等国,曾经向秦国示好,魏惠王还与秦孝公在杜平(今陕西澄城东)有过一次会盟。
虽然在会盟后,发生过上述秦国三次偷袭魏国的事件,但魏国一直无力西顾,等到魏国渐次摆平了东、北方,秦国才感觉形势不妙,于是在秦孝公十二年,双方再次在彤(今陕西华县西南)会盟,秦国乖乖归还了偷袭得来的安邑和河西的少梁、元里,双方暂时无事。
但是商鞅始终清楚,秦的“心腹疾”就在于魏。他对秦孝公说过:“非魏并秦,即秦并魏”。他认为,如果魏国得势,它就会“西侵秦”,如果魏不得势,那就是我们收复河西的机会了。
商鞅的判断没有错。到秦孝公十八年,魏国彻底腾出了手来。这时,魏国已是超级强国,“拥土千里,带甲三十六万”。魏惠王联合了十二诸侯,去朝见天子,要跟秦国算偷袭的总账了。
据《战国策?齐策》里苏秦的说法,当时秦孝公“恐之,寝不安席,食不甘昧,令于境内,尽堞中为战具,竟为守备,为死士置将,以待魏氏。”
但是商鞅并不恐慌,他与秦孝公商量:“魏国现在势大,令行于天下,跟随他们的人太多。以秦一国,去应对大魏联盟,恐怕不行。请君上派我出使魏国,我必有败魏的妙招。”
商鞅见到魏惠王之后,先把魏国的力量恭维了一番,然后话锋一转,说:“现在大王所联合的十二诸侯,不是宋、卫,就是邹、鲁、陈、蔡,这不过都是任凭大王驱使的小喽啰,不足以王天下。大王不如北取燕、东伐齐,这样赵必然跟你们合伙;西取秦,南伐楚,则韩必然跟你们合伙。大王要是有伐齐、楚之心呢,则天下都跟你合伙,您的王者大业也就成了。您还不如先称王,然后图谋征伐齐、楚。”
这番话,魏惠王果然听了受用,于是不再图谋伐秦,而是立刻“去侯称王”,过起了天子的瘾。魏惠王称王后,在逢泽(今河南开封南)举行会盟,邀请宋、卫、邹、鲁等国,秦国也派了公子少官前往,尔后一同去朝见周天子。
此事激怒了韩国,对魏惠王的会盟进行抵制。魏惠王于是派庞涓联合赵国伐韩,包围了韩都新郑。韩求救于齐,齐立刻派兵来救,军师就是著名的军事家孙膑。
孙膑在马陵(今山东范县西南)设伏,死死困住了魏军,万箭齐发。魏将庞涓仰天大叫一声“遂使竖子成名”,之后拔剑自刎,魏太子申也被齐军生擒。魏惠王无奈,只能向齐国求和。
魏惠王上了商鞅的当,自食苦果。秦孝公二十二年,也就是马陵之战的第二年,齐、赵又与魏国交兵。
天赐良机终于到了!
19、他只能孤独绝望地陨灭
在华夏大地上的很多事情,一旦太成功、太辉煌了以后,也就埋下了悲剧的种子,其间并无科学的逻辑关联,就这么回事。
商鞅的事业,是人类史上罕见的大成功,他的命运也就此注定。
他是把“法”看得太神圣了。所有的“法”,都是要符合统治者利益的,世上本没有抽象的法律或者法制。他当初考虑要处罚太子驷,就是太过于天真了。
变法是对嬴渠梁有用,所以嬴渠梁才支持,而变法如果要伤及嬴渠梁的法定接班人,那就成问题了。
世上固然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说法,但也有“刑不上大夫”的原则,前者只是理想,后者才是现实。
理想主义者商鞅,在这里犯下了大错。
他对太子的老师公子虔施以了劓刑,公子虔是什么人?
公子虔是嬴姓宗室,是“造父封赵城”这一支赵氏的后代。秦贵族以氏为姓,故应称作“赵虔”,而不是“嬴虔”。
秦孝公让他和公孙贾分别担任太子傅、太子师,可见公子虔的地位之尊贵。
对这样的人,一定要慎重。商鞅坚持要施以肉刑,那就无异于为自己终局打了一个死结。连秦孝公都很尊重的人,你为什么非要去触碰?
另有一说是,商鞅第二次变法,“行之四年,公子虔复犯约,劓之”。那就更值得商榷了。这已是新法推行了10年,秦民大悦,变法再无阻力的时候,还有必要割掉公子虔的鼻子“杀鸡给猴看”么?
太子驷是秦孝公所钟爱的儿子,也是法定接班人。太子驷故意乱法的时候,还是一个幼童,为何非要处罚他的师傅以示惩罚?古代的君王政治,从来就是“家天下”,没有什么政治原则比这个更高。那么欲给太子驷加罪,最难堪的是谁?
再说,嬴渠梁生前可为商鞅挡住任何滔天洪水,但却管不了死后的事。“割鼻子”事件深深触痛了太子驷,这是商鞅为自己打下的第二个死结。
他忘记了他的卫国老乡——改革家吴起的命运。
魏文侯死后,吴起受到魏武侯猜疑,不得已去了楚国,受到楚悼王器重,被任命为相。吴起在楚国严明法令,裁汰冗官,废除较疏远的公族,照样是大刀阔斧。然而,楚悼王一死,满怀怨恨的贵族就发动叛乱,射杀了吴起。
这事情就发生在商鞅赴秦之前30年。
前车之鉴,可以忘乎?
站在历史巅峰的商鞅,可能想不起这些。他的目力所及,是下一个更辉煌的成功。
据《商君书》透露出来的思想,商鞅的治国理念,有浓重的军事主义色彩,他认为解决战斗力的问题,才是根本的问题。在他所处的时代,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无道理。
他对百姓的管理,是“赏使之忘死,威使之苦生 ”(《商君书?外内》),也就是说,通过赏赐使百姓不怕死;通过严厉的统治,使百姓不贪生(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他所希望达到的理想境界是“民闻战而相贺也,起居饮食所歌谣者,战也。”(《商君书?赏刑》)
在这种极端化的治理下,秦民不贪生不怕死,秦军的战斗力肯定是大大加强了。
那么秦国马上就面临自穆公以来未能完成的东扩计划了。
东扩,目标之敌就是强盛的魏国。
在秦孝公七年,魏国为对付韩、赵等国,曾经向秦国示好,魏惠王还与秦孝公在杜平(今陕西澄城东)有过一次会盟。
虽然在会盟后,发生过上述秦国三次偷袭魏国的事件,但魏国一直无力西顾,等到魏国渐次摆平了东、北方,秦国才感觉形势不妙,于是在秦孝公十二年,双方再次在彤(今陕西华县西南)会盟,秦国乖乖归还了偷袭得来的安邑和河西的少梁、元里,双方暂时无事。
但是商鞅始终清楚,秦的“心腹疾”就在于魏。他对秦孝公说过:“非魏并秦,即秦并魏”。他认为,如果魏国得势,它就会“西侵秦”,如果魏不得势,那就是我们收复河西的机会了。
商鞅的判断没有错。到秦孝公十八年,魏国彻底腾出了手来。这时,魏国已是超级强国,“拥土千里,带甲三十六万”。魏惠王联合了十二诸侯,去朝见天子,要跟秦国算偷袭的总账了。
据《战国策?齐策》里苏秦的说法,当时秦孝公“恐之,寝不安席,食不甘昧,令于境内,尽堞中为战具,竟为守备,为死士置将,以待魏氏。”
但是商鞅并不恐慌,他与秦孝公商量:“魏国现在势大,令行于天下,跟随他们的人太多。以秦一国,去应对大魏联盟,恐怕不行。请君上派我出使魏国,我必有败魏的妙招。”
商鞅见到魏惠王之后,先把魏国的力量恭维了一番,然后话锋一转,说:“现在大王所联合的十二诸侯,不是宋、卫,就是邹、鲁、陈、蔡,这不过都是任凭大王驱使的小喽啰,不足以王天下。大王不如北取燕、东伐齐,这样赵必然跟你们合伙;西取秦,南伐楚,则韩必然跟你们合伙。大王要是有伐齐、楚之心呢,则天下都跟你合伙,您的王者大业也就成了。您还不如先称王,然后图谋征伐齐、楚。”
这番话,魏惠王果然听了受用,于是不再图谋伐秦,而是立刻“去侯称王”,过起了天子的瘾。魏惠王称王后,在逢泽(今河南开封南)举行会盟,邀请宋、卫、邹、鲁等国,秦国也派了公子少官前往,尔后一同去朝见周天子。
此事激怒了韩国,对魏惠王的会盟进行抵制。魏惠王于是派庞涓联合赵国伐韩,包围了韩都新郑。韩求救于齐,齐立刻派兵来救,军师就是著名的军事家孙膑。
孙膑在马陵(今山东范县西南)设伏,死死困住了魏军,万箭齐发。魏将庞涓仰天大叫一声“遂使竖子成名”,之后拔剑自刎,魏太子申也被齐军生擒。魏惠王无奈,只能向齐国求和。
魏惠王上了商鞅的当,自食苦果。秦孝公二十二年,也就是马陵之战的第二年,齐、赵又与魏国交兵。
天赐良机终于到了!
商鞅就在此时,奉孝公之命,要来取河西之地了。
魏惠王不懂“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贸然称王,只换来了一群强敌。齐、赵那一边压力已经够大,秦军又来趁火打劫,魏再次陷入腹背受敌。
咸阳城门大开,黑旗之下,商鞅为大将、公子少官副之,率雄师五万东进。
魏国这边,警报早已飞传至河西,守臣告急文书一日三发。魏惠王连忙召集群臣,问如何御秦。
公子卬进言道:“商鞅昔日在魏时,与臣是朋友,臣曾向大王举荐他,但大王未用。今日臣愿领兵前往,先与他讲和,如若不许,臣将固守城池,再请援兵。”
群臣都说这办法可以。魏惠王就拜公子卬为大将,也率兵五万来救西河,进屯吴城。吴城,是当初吴起在河西时所筑的,修城的目的就是用以拒秦,坚固可守。
秦军到了河西边境,就把累累连营扎在了狼牙山下。
秦、魏两国的这一仗,大有可观——
无论是将,还是兵,都是棋逢对手。
但是,魏国来的是名将,军队也是精锐之师。
秦国方面呢,商鞅治国有方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领兵打仗,尤其是这种堂堂正正之阵,究竟能行否?内行的人为他捏了一把汗。
商鞅自变法以来,行事似乎就有天助,这次他又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要窍。
他与公子卬年岁相仿,志趣相投。正如公子卬所说,商鞅的游魏岁月,处处都有公子卬的影子!
既然是旧相识,那就对不起了,今天我就是要“杀熟”。
公子卬全然不知什么样的危险在等着自己,只按当初部署,先礼而后兵
他正欲修书送往往秦营,劝商鞅罢兵,却不料守城将士来报:“今有秦相国差人下书,现在城外。”公子卬命人把信使用绳子拽上来,启开书信细读。
那信的意思是说:“我与公子您相处甚好,情同骨肉;今各事其主,为两国之将,怎能忍心起兵,自相残杀?我意欲与公子您相约,各自抛弃兵车、卸下甲胄,相见于玉泉山,痛饮一番。公子如肯同意,就约个日子吧。”
那公子卬也不想想商鞅在秦发迹靠的是什么,竟相信友情可以战胜利益,读罢竟大喜,拍案道:“吾意正欲如此。”于是厚待使者,写了一封回信。
公子卬说:“相国不忘往昔之谊,给秦、魏之民以安泰,这正合我意。三日之内,请相国定下日期,敢不听命? ”
商鞅吃准了公子卬会被打动,一见回信,冷冷一笑:“吾计成矣。”
于是他又派人入城订日期。所派的使者对公子卬说:“我军前营已撤,打发先回国,只等我相国会过主帅,全军便拔寨尽行撤走。”来人还给公子卬捎来了商鞅送的旱藕、麝香,传话说:“此二物为秦地所产。旱藕益人,麝香辟邪,聊志旧情,永以为好。”
公子卬在魏国位极人臣,平日感觉太好,见了商鞅这番表示,以为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把敌人也给征服了,于是不疑有诈,写了回信答谢,定下了相见的日子。
秦军大营立刻中传出军令,由公子少官率领,前营先撤至狐岐山和白雀山,将士皆放假,打猎改善伙食。
秦军前营这一动,公子卬更是满心欢喜:友谊不可以战胜功利么?否。眼下就是一例!
到了约定的相会之日,一大早上,商鞅的使者就到了吴城城下,大声吆喝:“相国先往玉泉山伺候,随行不满三百人。”
公子卬听了,抹不开面皮带着大队人马去,便也用车载了酒食,还有一个乐队,乘车赴会。他所带的随从护卫,人数上与商鞅相当。
魏军300人旗帜华丽,车马辚辚,迤逦往玉泉山行去。
那玉泉山,恰在狐岐山和白雀山两山之间。这是什么样的险地,公子卬就敢昏头昏脑地闯去?
看来,人如果蠢,也不是天生的,而是相信了某些过时的废话。
春秋已是无义,到战国更是礼崩乐坏,哪个成功者是以信而立?商鞅固然有“南门徙木”的优良诚信记录,但那是为了哄本国老百姓守法的,而对敌方主帅,诈还诈不过来呢,要诚信又有何用?
出发前,有一个名字叫“错”的裨将,苦苦谏道:“秦乃夷狄,素无信义,请不要去。”
公子卬说:“以往,我与商鞅二人,都在已故相国公叔痤手下做事,商鞅有大志,但大王不能用其材,我甚惜之。商鞅要走,我赠给百金,拿去贿赂秦臣景监,他才得见秦伯。商鞅既受我大恩,怎能欺于我?”
从这个道理上说,商鞅如要骗公子卬,确为不仁不义之至,但这只是两人之间的关系,现在两人关系是与两国关系搅在一起的,那又大不同了。
裨将错见主帅迷糊,又再三劝谏,公子卬不听,坚持要去会盟。
商鞅在玉泉山下相迎,满脸是真诚笑容。
公子卬见对方随从既少,也无兵器,于是一百个心放下,欣然拜会老友。落座之后,两人叙起昔日交情,都有不胜沧桑之感。讲到当下两国讲和之意,商鞅更是诚恳,魏国方面的随从听了,无不欢喜。
各自的随从都带了酒席,主要的事谈罢,就宣布开宴。
公子卬是地主,先上魏国的酒席,并先敬商鞅酒。三敬三酬,乐队也演奏了三次。
商鞅见喝得差不多了,就命撤了魏国筵席,另用秦国酒菜。秦军这边两个侍酒的,都是秦国有名的勇士,一个叫乌获,能力举千钧;另一个叫任鄙,能手格虎豹。两人伺候着主宾,样子很怪异。因是军前宴席,所以用了这么两个粗人敬酒,公子卬也不以为疑。
商鞅一边举爵劝酒,一边以目视左右。左右会意,马上去山顶上放了一个信号,山下顿时杀声响应,声震峡谷。
公子卬饶是愚蠢,也被这喊杀声警醒,质问道:“杀声何来?相国莫非要欺我否?”
商鞅笑道:“暂欺一次,以后再告罪。”
公子卬心慌,便欲逃走,却被乌获紧紧抱住,动弹不得。任鄙指挥左右,将公子卬绑住。秦军副将公子少官率领军士,将公子卬的车仗、随从全部俘获。
商鞅吩咐把公子卬押上囚车,先送回秦国报捷,却把俘获的随行人员留下,解开了绳子,赐酒压惊。
商鞅并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放了魏国随从,是因为他们还有用。他命令魏国随从仍用原来车仗,教他们道:“只说主帅赴会回来,赚开城门,另有重赏,如若不从,即时斩首。”
那些魏国随从被置于死地,忽然见有生路,如何不依?商鞅就叫乌获假扮公子卬坐在车中,任鄙冒充护送使臣,另坐一车随后。
到了吴城,城上的裨将正是那位有先见之明的错。可是错将军这次也看走了眼,他认得队伍是自家人,毫无防备,马上开门。两员秦军猛士跳下车来,一顿乱砸,将城门砸坏,关闭不得。
魏军一见不好,有上前格斗的,但都被两位大力士打倒。城外不远处,商鞅亲率大军赶来,杀声震天!
城中军民慌成一片,四处乱窜,商鞅大军就这样从从容容占了吴城。
河西郡守听说主帅公子卬被俘,料定河西难守,便弃城而遁。商鞅率军渡过黄河,长驱而入,直逼魏国的旧都安邑。
魏惠王大惧,只得派大夫龙贾做使者,到秦军大营议和。
商鞅等的就是这一天!经过讨价还价,秦国拿到了绝大部分的河西之地。这一来,穆公的伟业虽暂时还没达到,但献公的伟业已在商鞅手中得以重振。
魏国谈判代表向秦军献上地图,商鞅按图接收了河西各地,班师回国。
大秦的旗帜,几十年后又飘扬在河西上空了!
后来的纵横家苏秦,对秦孝公与商鞅几乎未动干戈就取了河西,表示了高度的敬佩。他赞美说,这是“谋约不下席,言于尊俎之间,谋成于堂上”。
河西之地一失,魏国西边顿失屏障。魏惠王大忿,想起当年那个可怜巴巴的卫鞅就咬牙切齿,说:“寡人恨不用公叔痤之言也。”
魏惠王觉得安邑离秦地太近,不安全,于是正式迁都大梁,连同全部百姓都移走。自此,魏国也称为梁国,魏惠王也叫做梁惠王了。
可怜那被俘的公子卬,最后的结局是“陷于秦,不知所终”。
公子卬是魏惠王的同父异母弟弟,是当时文武兼备的一代名将,史籍上说他“性豪率,善属文,七岁能诵诗书,有古君子之风”。
正是这“古君子之风”害了他,据说他后来被迫降了秦。
有一个说法是:此后七年,有一位自称公子卬的,向魏国投了一封密信。魏惠王见信而泣,命大夫龙贾带兵出河西,去把这位不知真假的弟弟接回来。结果遭遇秦军,龙贾败死。但此说不大可信。
不管商鞅是怎么胜的,总之是大胜魏国。魏国自此一役,终结了它居于列国之首的地位,开始走下坡路。
商鞅的个人功业,也由于此役而达于巅峰。
十数年来,在他的治理下,秦国威名赫赫。史载“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也就是周天子打发使者送祭肉来给秦孝公,封秦孝公为“方伯”(一方诸侯的首领),中原的诸侯国也纷纷向秦国道贺。
秦孝公为了嘉奖商鞅的大功,封商鞅为列侯,把以前所夺取的魏地商、於等十五邑,作为商鞅的食邑(该地向商鞅纳税),号为商君——后世称卫鞅为商鞅,就是由此而来。
这个封赏,使商鞅落入了一个历史悖谬。商鞅本是以“强公权、削分封”起家的,到头来,他本人倒成了一方领主,也就是他恰恰成了自己要反对的那一类人。
这个悖谬,在不久的将来就将让他陷入绝境。
不过此时的商鞅浑然不觉,谢恩后回到府第,对家臣说:“我不过是卫国宗室的一个支庶,挟满腹谋略归秦,为秦提出改革治国之道,立致富强。今又夺得魏地七百里,封邑十五城。大丈夫得志,可谓极矣。”
然而,自古高处不胜寒。况且商鞅这样一个客卿,在秦国毫无根基,完全是因秦孝公的器重与信任,才获得如此之成功,那么他的荣辱,也就与秦孝公的状况密切相关。
这不单是“封建社会”才有的人际关系,这种依附式、授权式的人际关系,是千秋万代都会有的。
商鞅,现在已经是危乎高哉了!
他的成功,潜在着对他本人的极大不利。他在变法期间,对秦国的宗室管束极严,到了“日绳秦之贵公子”(每天都要约束秦国宗室)的地步,以至“宗室贵戚多怨望者”,这就基本上把秦国的上层给得罪光了。
那么下层老百姓是否可以成为他的靠山呢?不能!且不说小民究竟有多少力量,悲剧性就在于,商鞅变法也使小民心生怨恨。
从种种记载看,商鞅既是个理想主义者,也是个目的论者,为人刻薄寡恩,为了推行变法绝对不讲温情。他的新法中,有连坐之法,相当严厉,据说增加了凿顶、抽肋、镬烹等酷刑。
酷刑固然是西周以来的习惯法,但在战国时期已渐渐淡化,到了商鞅这里又重新加强,百姓焉能不怨?
除了秦孝公,他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屏障了。
这处境,就相当险恶。
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的呢?
司马迁说商鞅是“天资刻薄之人”,刘向《新序》里也说商鞅“内刻刀锯之刑,外深铁钺之诛”,也就是说,他加强了周朝肉刑的严酷性。据说商鞅在渭河边对触犯新法的人行刑,一天内就杀了700人,“渭水尽赤,号哭之声动于天地”,而他丝毫不存怜悯。
当然后世对商鞅的记载,也许有夸张的地方,但所有资料中,均不见商鞅有什么私敌,因此可以断言,他对秦宗室的压制,完全是出于公义。
至于“刻薄寡恩”,估计是由于他信仰法家理论的缘故。人,或者民,在法家理论中基本是没有什么位置的,无非是被驱使的羔羊。法家是目的论者,为了富国强兵,百姓就牺牲一些自由吧。百姓的感受,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因此,实施新法后,“秦民皆言其便”和“秦民皆怨望”是可能并存的。什么样的话,看在什么场合说而已。
有一位老世族叫做赵良,身份大概是嬴姓中的赵氏一族,曾经去见商鞅。
商鞅问他:“请你说说我之治秦,与五羖大夫哪个更高明?”
赵良说:“五羖大夫相秦六、七年,三置晋君,并国二十一,施德诸侯,而八戎来服。五羖大夫做相国,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于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干戈,功名藏于府库,德行施于后世。五羖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此乃五羖大夫之德也。而您呢,您能见到秦王,是通过嬖人(宦官)景监,名就不大正。您相秦也不以百姓为事,而大筑宫殿,乃面子工程也。刑黥太子之师傅,以峻刑残伤百姓,是积怨畜祸也。您还南面而称寡人,日绳秦之贵公子。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何不遄死。’以这诗来看,你这么做,怕是要折寿。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好多年矣,您可要小心。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您做的这几件事,都不得人心。你出门,后车十数,从车载甲,高头大马做您的车驾,持矛拿戟者随车小跑。这些东西,假如少了一样,您就不出门。《尚书》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您已经危若朝露了,还想延年益寿乎?您何不归还十五城,在郊区灌园种菜,劝君上尊崇隐居之士,养老存孤,敬父兄,奖有功,尊有德,您也许可以稍稍安全一点。您要是贪商、於之富,独断秦国之教化,积百姓之怨,君上一旦不立朝(也就是死了),秦国想收拾掉您的,人数还能少吗?您的败亡,可翘足而待哩。”
也不知这赵良是何方神圣,这一大篇声讨词,居然没引得商鞅大怒而动刑罚,只是一个“弗从”(不采纳),就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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