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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卷三:冰雨的风暴

_30 乔治.R.R.马丁(美)
骑士发动冲锋,艾莉亚扔出石头,就像朝詹德利扔酸果那样。当时她击中詹德
利两眼正中,这回却失了准头,石块在对方太阳穴旁弹开,稍稍延滞了行动,仅此而
已。她向后退却,踮着脚尖飞快地越过烂泥地,再度让马车挡在中间。那骑士催马小
跑着跟过来,头盔眼缝后一片黑暗——石头甚至没在头盔上留下痕迹。他们转了一
圈,两圈,三圈。骑士大声咒骂,“你不可能一直跑——”
斧头结结实实砸在他后脑,击穿头盔和颅骨,将骑士从马鞍上掀飞出去。原来是骑陌客的猎狗救了她。你怎么搞到斧子的?她差点脱口而出,接着便看见一个佛雷家的士兵被压在自己濒死的坐骑下,周围是一尺深的水;另一人仰面躺倒,四肢伸开,一动不动。他没戴扩喉,一尺长的断剑从下巴戳出来。
“拿我的头盔来。”克里冈朝她大吼。
头盔塞在一袋干苹果底下,在马车尾部,腌猪蹄的后面。艾莉亚倒空袋子,将头盔扔给他。他单手接住,戴到头上,于是原本的那个人成为了一条钢铁猎狗,向着火焰咆哮。
“我哥哥……”
“死了!”他朝她吼回去,“你以为他们会杀他的部下而让他本人活着?’’他把头转回营地。“看,快看,该死的。”
营地变成了战场。不,屠场。婚宴大帐上升起的火焰直达半空,一些军用帐篷和五六十个丝绸帐篷也在燃烧,处处刀光剑影。然而今天,每逢雨季,雨水在大厅哭泣,内里却无人影。她看到两名骑士骑马砍翻‘个逃跑的人,——只木桶从天而降,砸到一个燃烧的帐篷上,爆裂开来,火焰顿时窜高——倍。投石机,她明白,城堡
中正抛出油料、沥青和别的东西。然而4-天,每逢雨季,雨水在大厅哭泣,内里
去P无魂灵。
“跟我来,”桑铎·克里冈伸下一只手,“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快!”陌客不耐烦
地甩脑袋,鼻孔因嗅到血腥而不住喷气。曲终人散,只剩一阵孤寂的鼓点声,缓慢单
调,在河面回响,仿佛巨兽的心跳。黑暗的天空流着泪,长河泪汨呼应,有人咒骂,有
人死去。艾莉亚齿问塞满烂泥,脸湿乎乎的。雨,不过是雨。仅此而已。“我介J
到了,”她喊道,声音尖flit'晾恐,那是小女孩的声音,“罗柏就在城里,还有我母亲,而
大门敞开着。”没有佛雷家的人再骑出来。我好不容易才到这里。“我们得去找我
母亲。”
“愚蠢的小母狼。”火光照耀在狗头盔的尖嘴上,令钢牙闪闪发光。“进去就再也
出不来了,也许佛雷会让你亲吻母亲的尸体。”
“也许我介1可以救她……”
“也许你可以,但我还没活够呢。”他朝她骑来,逼得她背靠马车。“是走是留,小狼女,是生是死,你——”
艾莉亚转身逃离,飞快地冲向城门。铁闸门正缓缓、缓缓地落下。我得跑快点。烂泥和水塘减慢了速度。我得跑得跟冰原狼一样快。吊桥开始升起,水像瀑布一般从上面倾泻而下,还有块块沉甸甸的泥巴掉落。快,氮。快,长。她听见哗哗的踏水声,回头看到陌客正从后面追来,每跨一步都溅起一团水花;她也看到长斧,湿平平的,沾满鲜血和脑浆。她一辈子从没跑得这么快,低着头,双脚搅动河水,逃跑,逃跑,就像当初的米凯。
他的斧子正中她后脑。
提利昂
和往常一样,他们单独用餐。
‘‘豌豆煮煳了。”夫人突然说了一句。
‘‘没关系,,’老爷道,“羊肉不也一样?”
这只是个玩笑,珊莎却将其视为责备。“对不起,大人。”
‘‘对不起什么?该道歉的是厨子,不是你。豌豆又不是你煮的,珊莎。”
‘‘夫……夫君大人不开心,我对此深感内疚。”
‘‘我不开心的原因并非豌豆,而是乔佛里、我老姐、我父亲大人和那三百该死的多恩人。,’他把奥柏伦亲王及其同伴安置在红堡里面朝城市的角落,尽可能地将他们和提利尔的队伍隔离。但这远远不够。据报,跳蚤窝的某间食堂冈U爆发一场械斗,死了一个提利尔的士兵,烫伤戈根勒斯伯爵的两位部下,随后在院子里梅斯*提利尔那个皱巴巴的老母亲强烈要求马泰尔道歉,并当面称呼艾拉莉亚‘沙德为“蛇妓”。除此之外,每次他见到奥柏伦亲王,对方张口就要“正义”,与之相比,煮煳的豌豆实在算不了什么。但他不打算用自己的思虑来烦恼妻子,珊莎的悲哀已够深了。
‘‘豌豆还将就,,’他告诉她,‘‘又绿又圆,豆子就该这个样。夫人你瞧,我这不再吃一勺。,’他做个手势,波德瑞克·派恩连忙上来将一勺豆子放进他的餐盘,盖住了羊肉。我真是笨透了,他告诉自己,现在非得把这两样吃完不可,不然她又得道歉了。
这顿晚餐在无言的沉默中结束,正如以前的无数次晚餐。当波德移掉餐盘和杯子时,珊莎请求提利昴准她造访神木林。
‘‘夫人,你想去就去吧。,’他习惯了妻子的晚祷。珊莎同样也去王家圣堂祷告,经常在圣母、少女和老妪的祭坛前点蜡烛,说实话,提利昂觉得这些行为有点夸张,但换到妻子的角度,只怕的确需要神灵的安慰吧。“我得承认,我对旧神所知甚少,”他试着用和蔼的语气说,‘‘或许某天,你可以给我启蒙启蒙,让我陪你去吧。”
‘‘不要,,’珊莎立时回答,‘‘您……您真是太好心了,可……可那里很是冷清,大人。没有修士、没有圣歌、没有蜡烛,只有树木和默祷。您会厌烦的,大人。”
‘‘呈吗?’’她比我以为的更了解我。‘‘其实我觉得听多了修土念颂七神的祷文,享受享受林间树叶的轻响也不错呢。,’提利昂挥手与妻子作别。“没关系,我不会强行跟去,请你穿暖和点,夫人,外面冷。,’他本打算问问她祈祷的是什么,但珊莎是女口此尽责,到头来一定会说实话,他可不想知道答案‘
妻子走后,他继续埋头工作,努力从小指头留下的如迷宫般的账目中榨出一点钱财来。首先,培提尔不是那种将金银收归库房、任其腐烂生锈的人,而提利昂越是在账本中探索,头就越痛。‘‘让金龙自我增殖,不要束之高阁”,这些原则说着好听,但真正结合实际,简直就是一堆糊涂账。要是我早知道那些该死的“鹿角民”
欠了王家多少钱,根本就不会让乔佛里把他们投出去!他打算叫波隆去寻觅他们的后代,但只怕这样的行动好比从银鱼里搜刮银子一样徒劳无用。
柏洛斯·布劳恩爵士带来父亲大人的召唤时,提利昂发现自己头一次满心欢喜地看待这位爵士。他立刻合上账本,吹灭油灯,披上斗篷,穿过城堡去首相塔。外面很冷,正如他告诫珊莎的那样,空气中有雨的气息。或许等泰温公爵的事情说完,他该去神木林,亲自把夫人接回来。
但等他走进首相书房,发觉瑟曦、凯冯爵士、派席尔国师、泰温公爵和国王的神情时,所有的思虑顿时抛诸脑后。乔佛里兴奋躁动,瑟曦自鸣得意地浅笑,只有父亲脸上依然严肃。不过我看得出那下面的喜悦神态。“怎么回事?”提利昂问。
父亲递给他一卷羊皮纸。这张纸被刻意压平整,显然已有很多人翻过了。“萝丝琳套43-一条肥关鳟鱼,”信上写道,“她的兄弟们为婚礼献上两张狼皮为礼。”提利昂翻过纸张,看了看上面的封印,只见银灰色蜡泥盖了佛雷家族的双塔纹章。“河渡口领主掉起文来啦?这到底什么意思?”提利昂哼了一声,“鳟鱼大概指艾德慕·徒利,狼皮嘛……”
“他死啦!”乔佛里欢快而骄傲地叫道,好像他亲手剥了罗柏·史塔克的皮。
先是葛雷乔伊,然后是吏塔克。提利昂立刻想起还在神木林中祈祷的妻子。她大概正祈求父亲的神灵保佑哥哥胜利,保护母亲安全吧!看来,旧神和新神一样,对人们的呼吁不闻不问。当然,就他的角度而言,多少对此消息应该感到高兴。“这个秋天,国王跟树口十一样纷纷坠落,”他说,“看来咱们小小的战争不战而胜了。”
“没有不战而胜的战争,提利昴,”瑟曦甜蜜而毒辣地说,“都是父亲大人的功劳。”
“不要高兴得太早,敌人还没有除尽,事情还没有结束。”泰温公爵警告大家。
“河间地的诸侯并不是傻瓜,”太后争辩,“没有北方人的支持,独力对抗高庭、凯岩城和多恩领的联盟,简直就是找死。他们很快就会倒戈投降。”
“大部分会,”泰温公爵同意,“奔流城不会,但只要瓦德·佛雷将艾德慕·徒利牢牢控制住,黑鱼就不是威胁。杰森·梅利斯特和泰陀斯·布莱伍德会为荣誉而战,不过佛雷家的兵力足以将梅利斯特钉在海疆城,而我们只需给予正确诱导,杰诺斯·布雷肯便会翻脸对付布莱伍德。没错,假以时日,他们终将臣服。我打算开出宽厚条件,任何地方,只要投降,归服王化,便可维持原状——一地例外。”
“赫伦堡?”提利昂太了解父亲了。
“勇士团不能饶恕,我已命格雷果爵士屠城。”
格雷果·克里冈。看来,将这恶棍出卖给多恩人之前,父亲还要榨干他最后一
点利用价值。很快,勇士团的成员将被砍头、枪尖插着、挂上城墙;而小指头则会施
施然地住进赫伦堡,衣服不沾一滴血。不知培提尔·贝里席这会儿到达谷地没有?假
如诸神慈悲,应该让他遭遇风暴,葬身海底。但诸神何时慈悲过?
“他们都该受惩罚,”乔佛里宣布,“梅利斯特家,布菜伍德家、布雷肯家……统
统都是叛徒,我要把他们全杀光,外公,我不要开出什么宽厚条件。”国王随即转向
派席尔国师,“我还要罗柏·史塔克的脑袋,快写信给瓦德大人,就说这是国王的命
令!等我结婚时,要亲手把这个交给珊莎。”
“陛下,”凯冯爵士震惊地说,“珊莎夫人可是您舅妈。”
“小乔在开玩笑,”瑟曦笑道,“他不是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乔佛里坚持,“那家伙是个叛徒,我要他的蠢脑袋,还要珊
莎去吻它。”
“想都别想!”提利昂爆发了,“珊莎的事你少管,给我记住,怪物!”
乔佛里冷笑道:“你才是怪物,舅舅。”
“是吗?”提利昂昂起头。“如果真是的话,那你更应该对我礼貌些,怪物是很危
险的,国王和蚊蝇在它眼里都一样。”
“我要拔了你的舌头,”这小子红着脸嚷道,“我是国王!”
瑟曦将手保护性地放在儿子肩上。“就让这侏儒威胁吧,小乔,这样你的外公和
舅公就可以看清他的行径了。”
但泰温公爵没理会提利昂,而是转向乔佛里。“在我面前,只有伊里斯会刻意声
明‘我是国王’,他也有拔人舌头的癖好。您可以问问伊林·派恩爵士,虽然他无法作
答。”
“伊林爵士并无意冒犯伊里斯王,这和小恶魔威胁小乔是不一样的,”瑟曦解
释,“你也听到他的话了,他竟敢当面称呼国王为…怪物’,还……”
“安静,瑟曦。乔佛里,让我告诉你,当有人起而向你挑战,你应该坚决地回以铁
与血;当他们屈膝臣服时,你则要亲手把他们扶起来,否则就再没有人愿意归顺。还
有,任何大声声明‘我是国王!’的人,根本当不了真正的王者。伊里斯就是不明白这
点才败亡的,我要你牢牢记取他的教训。请你放心,我会替你平定国家,恢复国王的
律法和尊严,一统江山,在此期间,你唯一需要关心的是玛格丽·提利尔的贞操。”
听了这番话,乔佛里闷闷不乐。瑟曦狠狠捏他的肩膀,或许她应该掐住他喉咙
才对,因为这孩子接下来将大家吓了一大跳。他没有退缩,而是挑衅地站起来,朗声
道:“你刚才说到伊里斯,外公,我知道你怕他。”
噢噢噢,有好戏看了!提利昂心想。
泰温公爵沉默地审视着外孙,淡绿的眼睛里金光闪闪。“乔佛里,快给外公道
歉!”瑟曦说。
他挣脱母亲的手。“我为什么道歉?我说的是事实!我的父亲,他是个大英雄,战无不胜,亲手杀掉雷加王子,赢得王冠,而这时候呢,你父亲却躲在凯岩城里不敢出来!”这孩子挑战地瞪着他的外公,“王者无畏,不靠言语哕唆。”
“谢谢您的格言,陛下,”泰温公爵礼貌中透出的寒意几乎能冻掉在场诸人的耳朵,“凯冯爵士,国王累了,请护送他回房。派席尔,能不能用点小药,以助陛下入睡?”
“安眠酒行吗,大人?”
“我才不要安眠酒。”乔佛里喊。
泰温公爵再不搭理,好似当他是角落里的耗子。“很好,就用安眠酒。瑟曦,提利昂,你们留下。”
凯冯爵士牢牢地抓住乔佛里的手,将国王拉出书房,门外,两个御林铁卫正等着履行职务。派席尔大学士摆动那双颤抖的老腿,竭力跟上。提利昂没有动。
“父亲,我很抱歉,”当房门重新关闭,瑟曦立刻道,“小乔任性极了,上次我就说过……”
“任性和愚蠢是两码事。‘王者无畏’,什么鬼话?”
“不是我教的,请你相信,”瑟曦道,“多半是他听劳勃这么……”
…你父亲却躲在凯岩城里不敢出来’这部分像是劳勃说的。”提利昂不想让父亲忘记这些。
“啊,我想起来了,”瑟曦忙道,“劳勃经常教导小乔要英勇无畏。”
“够了,那你教他的又是些什么?告诉你,我费尽心机打这场仗,不是为劳勃二世赢得王位。按你先前的说法,这孩子应该和父亲没什么关系。”
“是啊!劳勃根本不喜欢他,》口果不是我护着,他还打他呢!这个你要我嫁的蛮子,有一回,因为小乔对付了只猫,就把他打得掉了两颗牙。之后我威胁劳勃,要再敢动手,我就趁他睡着时割他喉咙,他便收敛多了,只给小乔讲故事……”
“讲故事?够了够了,该给他讲的还很多。”泰温公爵两根指头一挥,粗暴地赶她离开。“你走吧。”
太后忿忿不平地离开。
“他不是劳勃二世,”提利昂评价,“他是伊里斯三世。”
“这孩子才十三岁,还有时间——”泰温公爵踱到窗边,今天的他有些奇怪,以前从没有如此烦恼,“——给他好好上课。”
提利昴自己十三岁时,便被父亲好好上过一课。现下他有些为外甥感到遗憾了,但说实话,这也是他该得的教训。“乔佛里的事先放一边,”他道,…有的胜利靠
宝剑和长矛赢取,有的胜利则要靠纸笔和乌鸦’,是这么说的吧?我表示祝贺,不知
你跟瓦德·佛雷密谋了多久?”
“密谋?我不喜欢这个词。”泰温公爵僵硬地说。
“而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没必要多说,这件事你又帮不上忙。”
“瑟曦知道吗?”提利昂必须明了。
“谁也不知道,除非要在计划中扮演角色的人,而他们所知道的,也仅是必须知
道的那一部分。你瞧——这才是保守秘密的最佳途径。我要以最低廉的代价除去我
们最危险的敌人,没有义务满足你的好奇心或你姐姐的虚荣。”他关上窄窗,皱紧眉
头。“你很机灵,提利昂,问题是你管不住嘴巴。总有一天,你会为此后悔不
迭。”
“是吗?刚才你怎么不允许小乔把它拔掉呢?”提利昂建议。
“你少在我面前贫嘴,”泰温公爵说,“我不吃这套。我正在考虑如何安抚奥柏
伦·马泰尔那帮人。”
“噢?这么说来,轮到我上场扮演角色哕?还是我应该出去,留您自己跟自己对
话呢?”
父亲不理会他的俏皮话。“多恩领的代表是奥柏伦亲王,真是极其糟糕。他哥哥
细心谨慎、聪明绝顶、考虑周到、深不可测,每句话、每个行为,都会仔细衡量轻重和
后果。而这奥柏伦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疯子。”
“传说他要多恩领为韦赛里斯起兵,莫非真有其事?”
“这事没人公开宣讲,但的的确确是真的。那段时间,乌鸦来来去去,信使走南
闯北,其中的内容我并不很了解,只知道最后琼恩·艾林亲自出马航往阳戟城,送还
勒文亲王的遗骨,并与道朗亲王当面谈判,方才终止对峙。但从此以后,劳勃没去过
多恩领,奥柏伦亲王也没来过君临。”
“那么,他现在来了,还带来多恩一半的诸侯,看来随着时间流逝,他的耐心已
到了尽头,”提利昴指出,“明白,您要我带他游览君临城各大妓院,奸让他醉死温柔
乡,对么?啧喷,‘每样工具都有其专门的用途,而每个任务都需要专门的工具’。我
听凭您使用,父亲大人,可另U说咱兰尼斯特不懂得一唱一和。”
泰温公爵抿紧嘴巴,“真是无聊。你要不要穿起小丑服装,戴上铃铛帽子呢?”
“如果我穿上这个,就可以对咱们的好陛下乔佛里畅所欲言的话,那成!”
泰温再度落座,“够了,我忍受过你祖父的愚行,你不要不知好歹。”
“很好,既然您这么看得起我,我就实话实说——红毒蛇并非那么好打发的,他
恐怕不会满足于格雷果爵士一人的头。” ·
“既然如此,那就根本不要交出他,省得浪费资源。”
“根本不要……?”提利昂有些惊讶,“我以为我们都同意林子里到处都找得到野兽。”
“低级别的野兽。”泰温公爵十指交叉,顶住下巴,“格雷果爵士这样的很难寻求,七国上下,找不出更能散播恐惧的骑士。”
“可·....·奥才白伦知道格雷果曾———”
“他知道什么?不过道听途说、马厩闲话和厨房聊天之类,连一丁点证据都没有;另一方面,格雷果爵士本人当然什么也不会说。所以我要他在多恩人驻留君临期间避得远远的。”
“那你拿什么来搪塞奥柏伦要求的‘正义’?”
“我会告诉他是亚摩利·洛奇爵士害了伊莉亚和她的孩子们,”泰温公爵面不改色地道,“如果他下次问起,你就这么讲。”
“但亚摩利·洛奇爵土已经死了。”提利昂平静地指出。
“正是。瓦格·赫特偷下赫伦堡之后拿他喂了熊,这种死法应该能满足奥柏伦·马泰尔的癖好。”
“这就是你给他的‘正义’……”
“这当然是‘正义’。想知道的话,我告诉你,将女孩的尸体献上的正是亚摩利爵士。当时她躲在父亲床下,以为雷加还能保护她,而伊莉亚公主和王子在一层楼下的王家育婴房。”
“很好,这个‘闲话’亚摩利爵士倒无法否认。那如果奥柏伦亲王坚持揪出幕后主使呢于”
“你就说亚摩利爵士是自做主张,妄图博取新王的宠信。劳勃对雷加的仇恨可谓天下皆知。”
这话说得通,提利昂勉强承认,但毒蛇不会善罢甘休。“我没资格质疑您的行动,父亲,然而依我之见,您当初实在不该替劳勃·拜拉席恩脏了自己的手。”
泰温公爵看着他,仿佛把儿子当成了白痴。“你要这么以为,倒真该穿上小丑服装。你仔细想想,我们最后才加入劳勃一边,必须显示出诚意才行。而当我把尸体放在王座前面的时候,任何人都明白我们家族已永远背弃了坦格利安王朝。劳勃自己最欣慰,连他这样的蠢货也清楚,只要雷加的孩子留在世上一天,他就坐不稳江山。既然他以英雄自诩,脏活就得别人替他干哕。”父亲耸耸肩,“我承认,他们做得有些过分,尤其不该伤害伊莉亚公主,这是彻头彻尾的愚蠢。没了孩子,她本人又没有意义。”
“那为何魔山还是动了手?”
“因为我没有明确下令他住手。可能我根本就忘记提她,当时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奈德·史塔克率领先锋军日夜兼程,自三叉戟河南下,我既怕他抢先一步,以至于造成我们家族和胜利者之间的冲突,又怕伊里斯为了侮辱我,转而谋杀詹姆。后者我最担心。此外:我还怕詹姆由着性子干出蠢事,”父亲握手成拳。“我对格蕾果·克里冈毫无感情,他只是个管用的工具,打起仗来恐怖骇人而已。那次强暴……谁也不能指责是我下的令……其实,亚摩利爵士已经够狠了,他对待蕾妮丝公主……事后我问他为何刺这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几十刀?他说她不断踢他,又不肯闭嘴。说实话,洛奇要是有诸神赐予芜菁的智商,就该哄哄孩子,用丝绸软枕下手。”父亲厌恶地下了结论,“他弄得满手是血。”
但没有脏你的手,父亲,泰温·兰尼斯特却是清白的。“杀死罗柏·史塔克的,是丝绸软枕吗?”
“他是在艾德慕·徒利的婚宴上给人射死的。这小子非常警惕,不仅把军队组织得井井有条,身边也一直留着侍从和护卫。”
“瓦德侯爵在自家屋檐下、自家餐桌上谋害客人?”提利昂握手成拳。“凯特琳夫人呢?”
“也死了。你没看信上写吗,‘3d~_k一双狼皮为礼’?佛雷家原计划留她当人质,但显然出了意外。”
“他们践踏宾客权利!”
“这是瓦德‘佛雷干的,不是我。”
“瓦德·佛雷是个将死的暴躁老头,成天只会霸占年轻女子,并为所受的侵犯斤斤计较。这次恶行是他的主意,我对此并不怀疑,但若非别人作出承诺,谅他没胆子单独行动。”
“那换成你呢?你就放过那小子,告诉瓦德大人不需要帮忙?除非想把这老傻瓜送回吏塔克的怀抱,为自己迎来又一年的苦战[我倒是不明白,在战场上屠杀一万土兵与在餐桌边干掉十来个贵族相比,前者有何高尚之处?”提利昂无言以对,父亲续道,“无论以何种标准而言,我们付出的代价都很低廉。只等黑鱼投降,国王将把奔流城赐予艾蒙·佛雷爵士,同时让蓝赛尔和达冯娶佛雷家的姑娘,杰依长大后则嫁给瓦德侯爵的私生子。至于卢斯·波顿,他将被正式册封为北境守护,并迎送艾莉亚·史塔克返乡。”
“艾莉亚·吏塔克?”提利昂抬起头,“嫁到波顿家族?我就知道佛雷没胆子单独行动。可这个艾莉亚……瓦里斯和杰斯林爵士找了大半年都没着落,应该死了吧?”
“蓝礼不也是?可黑水河一战他又出了场。” .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小指头比你或瓦里斯机灵。听好,波顿大人要为他私生子讨个媳妇,
我们就给,然后坐视恐怖堡与铁民争夺北境,并观察史塔克家众诸侯的动向。等春
天一到,他们都打得筋疲力尽,我们再乘虚而入,北境将属于你和珊莎·史塔克的孩
子……假如你能找到勇气,给我生出一个来的话。你别忘了,要关心女子贞操的可
不止乔佛里一人。”
我没有忘,但我希望你这混蛋不要时时提起。“那您觉得珊莎会乖乖配合
吗?”提利昂用恶毒的口吻反问父亲,“在我告诉她我们谋杀了她的母亲和哥哥之
后?”
戴佛斯
一开始,国王仿佛没听见。对这个消息,史坦尼斯既不表示高兴,也没有愤怒和
怀疑,甚至毫无欣慰之感。他瞪着绘彩桌案,咬紧牙关。“你肯定?”他问。
“显然,我没看到尸体,国王陛下,”萨拉多·桑恩说,“然而城里到处都是神气活现的狮子。百姓们称之为‘红色婚礼’,他们发誓说,佛雷侯爵砍下那男孩的首级,缝上冰原狼的脑袋取而代之,还给它戴上王冠。他母亲也被杀了,赤身裸体地扔进河里。”
在婚礼上,戴佛斯心想,在主人的餐桌上,主人的屋檐下。践踏宾客权利,佛雷家必将遭到诅咒。他仿佛再次闻到血液焚烧的气味,听见水蛭在火盆中滚烫的木炭上嘶嘶作响的声音。
“这是真主的愤怒,”亚赛尔爵士断言,“拉赫洛出手了!”
“赞美光之王!”赛丽丝王后颂唱,她是个瘦削的女人,长着一对招风耳,上唇毛茸茸的。
“拉赫洛的手有没有老人斑,会不会颤抖呢?”史坦尼斯反问,“这听起来出自瓦德‘佛雷的手笔,而非什么真主的力量。”
“拉赫洛依照需要选取工具。”梅莉珊卓喉际的宝石闪着红光。“手段隐秘,但没人能阻挡他的意愿。”
“没人能阻挡!”王后高喊。
“安静,女人,你现下不是在夜火前祈祷。”史坦尼斯凝视着绘彩桌案,一边思考。“狼仔没有继承人,海怪又分支太多,狮子会把他们全吞了,除非……桑恩,我要你派出手下最快的船,载着使节前往铁群岛和白港,宣布我的赦免令。”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显示出他有多痛恨这句话。“肯忏悔叛国行为,并宣誓效忠于真正国王的,都完全予以宽恕。他们一定会……”
“他们不会的,”梅莉珊卓语调轻柔,“很抱歉,陛下,这并非事情的结束。很快会有更多伪王捡起先代遗留的王冠。”
“更多?”史坦尼斯看起来仿佛想掐死她,“更多篡夺者?更多逆贼?”
“我在圣火中看见了。”
赛丽丝王后走到国王身边。“光之王派遣梅莉珊卓前来指引您通往荣耀的顶点,请听从她的意见吧,我恳求您,陛下。拉赫洛的圣火中没有谎言。”
“在我看来,都是谎言加上谎言!即使火焰讲的有真实,其中也布满陷阱。”
“蚂蚁无法理解伟人的话,”梅莉珊卓说,“而所有人类在烈火真主面前全都是蚂蚁。我有时会把警告当做预言,或把预言当做警告,但过错在于解读者,而非神灵。但有一点我很确定——使节和赦免令派不上大用场,就跟水蛭一样。您必须给天下一个信号。一个证明您实力的信号!”
“实力?”国王哼了一声。“我在龙石岛有一千三百人,另有三百士兵驻防风息堡。”他的手扫过绘彩桌案。“维斯特洛其余的部分都在敌人平中,而除了萨拉多·桑恩的船,我的舰队已告覆灭。此外,我没钱雇佣兵,没有掠夺或荣耀的前景来吸引自由骑手投奔。”
“夫君,”赛丽丝王后道,“你的人比三百年前伊耿的还多,缺的只有龙。”
史坦尼斯阴沉沉地看着她。“九大法师渡海来孵伊耿三世储藏的龙蛋,‘受神爱护的’贝勒则对着蛋祈祷了半年,伊耿四世发明木铁神龙,而‘明焰’伊利昂喝下野火药,妄图让自己成龙。法师失败了,贝勒王的祈祷没有得到回应,木龙被烧毁,而伊利昂王子在尖叫中死去。”
赛丽丝王后态度坚决。“他们都不是拉赫洛的选民。当年没有红色彗星划过天际,宣告预言的实现;当年没有人拥有‘光明使者’,英雄之红剑。他们也都没有付出代价,梅莉珊卓女士会告诉您,陛下,唯有死亡方能换取生命。”
“那男孩?”国王几乎是充满愤懑地吐出这几个字。
“那男孩。”王后赞同。
“那男孩。”亚赛尔爵士也跟进。
“这肮脏的孩子出生前就令我深恶痛绝,”国王哀叹,“他的名字在我耳中犹如轰鸣,仿佛是覆盖灵魂的一片乌云。”
“请把那男孩交给我,您就再也不用听到他的名字。”梅莉珊卓许诺。
也许没错,但当她焚烧他时,您会听见他的尖叫。戴佛斯保持沉默。在国王叫他发言之前,先不开口比较明智。
“让我把那男孩献给拉赫洛,”红袍女说,“古老的预言将会实现。您的龙将被唤醒,展开石头翅膀,为您赢得七大王国。”
亚赛尔爵士单膝跪倒。“我跪求陛下,唤醒石头中的魔龙,让乱臣贼子们颤栗吧。跟伊耿一样,您将从龙石岛出发;跟伊耿一样,您将征服维斯特洛。让伪君子和背信弃义的人都感受您的烈焰与怒火!”
“您的妻子也同样恳求您,夫君老爷。”赛丽丝王后在国王面前双膝跪下,双手像祈祷时一样合拢。“劳勃和狄丽娜污染了我们的婚床,为我们的结合投下诅咒。这孩子是通奸的肮脏果实,将他的阴影从我的身子移除,我将为您怀上许多嫡子,我保证。”她双臂环抱住他的腿。“他不过是个孩子,出自您兄长的欲望和我堂妹的羞耻。”
“他是我的血亲。别抓着我,女人。”史坦尼斯国王一只手搭在妻子肩上,另U扭地挣脱她的环抱。“也许劳勃的确让我们的婚床受到诅咒,不过他曾指天发誓,说绝不是要羞辱我,只是喝醉了而已,而且那天晚上根本不知自己进的哪间卧房。但这些
有什么关系?不管真相如何,孩子没有过错。”
梅莉珊卓将手搭上国王胳膊。“光之工珍视贞洁,惩罚堕落,所以没有比这更为
合适的献祭。魔龙将自国王的鲜血和纯净的圣火之中诞生。”
吏坦尼斯没有像对待他的王后那样抽身远离梅莉珊卓。红袍女跟赛丽丝完全
不同:年轻,丰满,有种奇异的美,心形的脸蛋,红铜色头发,神秘的红眼睛。“岩石获
得生命将是件神奇的事,”他勉强承认,“而骑上真龙……记得父亲第一次带我上
朝,劳勃还得牵着我的手。当时我不超过四岁,他则是五岁或六岁。退朝之后,我们
一致同意,国王很威严,而巨龙很可怕。”史坦尼斯哼了一声。“若干年后,父亲告诉
我们,伊里斯那天早晨在王座上割伤了自己,因此由首相代为发言,让我们印象如
此深刻的其实是泰温’兰尼斯特。”他的手指触摸桌面,轻轻划过富于光泽的山丘。
“劳勃称王后撤下了那些头颅,但实在难以下手将它们销毁。巨龙在维斯特洛上空
展翅翱翔……那是多么的……”
“陛下!”戴佛斯跨步上前。“我能谏言几句吗?”
史坦尼斯猛然闭嘴,紧咬牙齿。“雨林伯爵,若非为听取谏言,我怎会任命你做
首相呢?”国王摆摆手。“尽管直说。”
战士,请赐予我勇气。“我不了解巨龙,更不了解神灵……但王后提到诅咒,
天下皆知,无论以诸神或凡人的标准,弑亲者都会受到永远的诅咒。”
“除了拉赫洛与凡人不可道也的远古异神,世上没有其他神祗。”梅莉珊卓的嘴
抿成一条红线,“而渺小的人类诅咒他们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是个渺小的人类,”戴佛斯承认,“因此劳您解释清楚,为何需要这个名叫艾
德瑞克·风暴的男孩来唤醒岩石中的魔龙,女士。”他决定尽可能多地提那男孩的名
字。
“唯有死亡方能换取生命,大人,而伟大的恩赐需要伟大的牺牲。”
“一个庶出孩童有何伟大之处?”
“他血管里流着国王之血。你自己亲眼看到了,甚至一点点就足以——”
“我看到你烧死几条水蛭。”
“两个伪王因此而死。”
“罗柏·史塔克被河渡口领主瓦德侯爵谋杀,而据说巴隆·葛雷乔伊是从桥上掉
下去摔死的。这和您的水蛭有什么关系?”
“你怀疑拉赫洛的力量?”
不,我不怀疑。那晚在风息堡底下,活生生的阴影伸出黑色的双手攫住她的大
腿,从子宫里蠕动爬出,戴佛斯记得太清楚……我必须小心行事,不然或许会
成为阴影的目标。“即使走私洋葱的人也可以分辨两个洋葱和三个洋葱的区别。
你还缺一个国王,女士。”
吏坦尼斯哼出一声冷笑,“他逮到你痛处了,女士,两个跟三个不同。”
“那当然,陛下。一个国王或许是碰巧,甚至两个……但三个全部?如果乔佛里在他如日中天之时,于千军万马和御林铁卫的保护下也相应死去,这样能不能说服您相信真主的力量呢?”
“也许可以。”国王说得仿佛每个宇都并非心甘情愿。
“这根本不会发生。”戴佛斯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惧。
“乔佛里一定要死。”赛丽丝王后平静而自信地宣告。
“可能他已经死了。”亚赛尔爵士补充。
史坦尼斯厌恶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训练有素的乌鸦吗,轮流朝我聒噪?够了。”
“夫君,听我说——”王后恳求。
“说什么?两个跟三个不同。国王跟走私者一样会数数。你们都退下吧。”史坦尼斯转身背对他们。
梅莉珊卓扶王后起身。赛丽丝迅速而僵硬地走出房间,红袍女跟在后面。亚赛尔爵士逗留片刻,最后瞪了戴佛斯一眼。丑陋的眼神,丑陋的脸,他对上他的视线”乙里想。
其他人走后,戴佛斯清清嗓子。国王抬头,“你怎么还在?”
“陛下,关于艾德瑞克·风暴……”
吏坦尼斯手一挥,“饶了我吧。”
戴佛斯坚持不懈,“您女儿每天跟他一起上课,跟他一起在伊耿花园做游戏。”
“这我知道。”
“倘若他有什么不幸,她会伤心——”
“这我也知道。”
“只要您见过他——”
“我见过他。他很像劳勃,是的,而且崇拜着父亲。我该不该告诉他,他那亲爱的老爸根本没怎么想过他?我哥到处留种,生出来之后又不闻不问。”
“他每天都问起你,他——”
“你快把我惹火了,戴佛斯,我不要再听这个私生子的事。”
“他的名字是艾德瑞克‘风暴,陛下。”
“我知道他的名字。有比这更合适的名字吗?既表明他的私生身份和高贵出身,又隐喻着他所带来的混乱。艾德瑞克·风暴,好吧,我已经念了这个名字。你满意了么,首相大人?”
“艾德瑞克——”他继续。
“——不过是个孩子!就算他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男孩,但那也没什么关系。我要向国家负责。”他的手扫过绘彩桌案。“维斯特洛有多少男孩?多少女孩?多少男人,多少女人?她说到黑暗将把他们全部吞没,永不终结的长夜;她说到预言……沸腾的海洋里诞生的英雄,无机的石头中孵出活生生的魔龙……她说到各种征兆和预示,统统指向我。我从没要求过这些,就像我从没要求过当国王一样,但我能不能忽略她的话?”他咬紧牙关。“我们无法选择命运,但必须……必须履行职责,对不对?伟大抑或渺小,人人都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梅莉珊卓发誓在圣火中看到我高举‘光明使者’,抵抗恐怖的黑暗。嘿!这个‘光明使者’!”史坦尼斯嘲弄般地哼了一声。“它光彩夺目,我向你保证,但在黑水河上,这柄魔法剑并不比普通钢剑给我更大的帮助。然而一头龙,一头巨龙足以扭转战局。伊耿曾站在这里,跟我现在一样,俯视着这张桌子。如果他没有龙,还能够成为‘征服者’吗?”
“陛下,”戴佛斯说,“付出的代价……”
“我知道代价!昨天晚上,我凝视着壁炉,也看到了火焰中的景象。我看到一个国王,额上戴着烈火王冠,不停地燃烧……燃烧!戴佛斯,他的王冠正在消蚀他的血肉,将他化为灰烬。你认为我需要梅莉珊卓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吗?或者需要你告诉我~-L37”国王挪了一下,他的影子洒在君临城头。“如果乔佛里真的死了……一个私生男孩的生命相对于一个王国的前途又算什么呢?”
“一切。”戴佛斯轻声说。
史坦尼斯看着他,咬紧牙关。“走,快走,”国王最后道,“免得说话太多,又害自己被关进黑牢。”
有时候风暴实在强烈,你别无选择,只能收起船帆。“是,陛下。”戴佛斯颔首道,但吏坦尼斯似乎已忘了他。
离开石鼓楼时,庭院十分寒冷。一阵强风从东方吹来,城墙上排列的旗帜被刮得翻卷飞扬,哗哗直响。戴佛斯闻到空气中的咸味。大海的气息。他喜爱这种气息。一时间,只想再度踏上甲板,升起风帆,航向南方,去找玛瑞亚和他的两个小家伙。现在他几乎每天都会想起他们,夜里思念得更为厉害,心底的一部分只吩带上戴冯一起回家。我不能这么做。现在还不能。我当上了领主和国王之手,‘人人都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我不能辜负他。 ·
他抬眼凝望城墙。上千只狰狞石兽代替了普通城垛,向下俯视着他,每只都各不相同:双足飞龙、狮鹫、恶魔、蝎尾兽、牛头怪、石蜥、地狱犬、鸡蛇及其他千种更为诡异的怪物都从城头上冒出,仿佛生长于斯。龙则到处都是。大厅是一头贴地躺卧的龙,人们从它张开的巨口进入;厨房是一头蜷缩成团的龙,烤炉散发的烟雾和蒸汽从它鼻孔排出;塔楼是盘踞城头或者振翅欲飞的龙:飞龙塔上的尖啸藐视一切,
海龙塔则平静地凝视外海波涛。较小的龙装饰着门洞框架,墙上伸出的龙爪是火炬台,巨大的石翼包含铁匠铺和兵器库,龙尾则构成拱门、桥梁和室外楼梯。
戴佛斯常听人说,瓦雷利亚巫师不像石匠那样亲手雕琢,而用火焰和魔咒加以形塑,好比制陶工人塑造黏土器物。现在的他不由得疑惑:难道它们就是真龙,出于某种原因而被石化?
“我在想,假如红袍女真能让它们复活,城堡就会立刻坍塌。房间、楼梯、家具……呵呵,还有窗户、烟囱和厕所,到处都是龙。”
戴佛斯扭头发现萨拉多·桑恩就在身边,“这意味着你原谅我了么,萨拉?”
老海盗朝他晃晃手指。“原谅,是的。遗忘,没有。蟹岛上那许多金银财宝本来都是我的喽,想来就令人寝食难安、疲惫衰老,假如我死的时候穷困潦倒,家里的妻子们定会诅咒你,洋葱大人。赛提加伯爵有许多上等葡萄酒,现在却品尝不到,他还有一只训练有素、能从手腕上起飞的海鹰,一支能够召唤海底深处海怪的魔法号角。这样一支号角会很管用,可以用来打击泰洛西人及其他可恶的东西。但我现在有没有它呢?没有!因为国王让我的朋友当了首相。”他勾住戴佛斯的胳膊,“后党人土不喜欢你,我的老友,听说首相正在结交自己的朋友,是也不是啊,嗯?”
你打听得太多了,老海盗。走私者要像了解海潮一样了解形色人士,否则便无法生存,遑论将买卖做大。目前,后党人土也许仍狂热崇拜着光之王,但龙石岛的下层民众又渐渐回归自幼热悉的信仰。他们说史坦尼斯中了妖术迷惑,被梅莉珊卓引诱而背离七神,朝拜阴影中的恶魔,而且……最可耻的是……她和她的神祗在关键时刻舍弃了他。某些骑士和领主也感同身受。戴佛斯将他们一一发掘出来,就像从前选择船员般谨慎挑拣。杰拉德‘高尔爵土在黑水河上顽强战斗,但之后,有人听他说,拉赫洛定是个软弱的真主,任由他的追随者被侏儒与死人追杀;安德鲁·伊斯蒙爵士乃国王的表亲,多年前还曾担任他的侍从;夜歌堡的私生子当初指挥后卫部队,使得史坦尼斯安全撤到萨拉多‘桑恩的船上,但他崇拜战士的程度就跟他的勇猛相当。他们组成了王党,不属于后党。但炫耀他们没什么好处。
“某个里斯海盗曾告诉过我,好的走私者懂得躲在人们视线之外,”戴佛斯小心翼翼地回答,“黑帆,蒙布桨叶,外加管住舌头的水手。”
里斯人闻言哈哈大笑。“没舌头的水手更好。高大强壮、不会读写的哑巴最讨人喜欢。”他很快平静下来。“我很高兴有人替你提防着后背,老朋友。你认为国王会把那男孩交给红袍女吗?一头小小的龙就能结束这场浩劫?”
老习惯使得他的手伸向幸运符,但指骨已不在脖子上,他什么也没找着。“不会的,”戴佛斯说,“他不会伤害自己的血亲。”
“蓝礼公爵听到这话一定很开心。”
“蓝礼起兵反叛,而艾德瑞克·风暴是无辜孩童,没有任何罪过。陛下是个公正
的人。”
萨拉耸耸肩,“我们会看到的——或者说你会。我呢?我要回海上去。此时此刻,
那帮不法之徒或许正想偷渡黑水湾,以逃避合法的税收和检查呐。”他在戴佛斯背
上重重拍了一把。“保重,你和你的哑巴朋友们。你现在成了重要人物,然而爬得越
高,跌得越重。”
戴佛斯一边思考这番话,一边登上海龙塔的阶梯,去鸦巢下学士的房间。他无
须萨拉提醒也知道自己上升得实在太快太高。我不识读写, 出身为诸侯们不
齿,对于统治之道更一窍不通,怎能做御前首相呢?我属于舰船的甲板,
不属于城堡的塔楼。
他曾对派洛斯学土这么讲。“您是个优秀的船长,”学土回答,“船长统治着他的
船,不是吗?他必须征服难以捉摸的流水,扬起帆布捕捉风向,随时提防天象变换,
并在风暴来临时顶住侵袭。治理王国与此是一个道理。”
派洛斯的保证是好意,但他听来觉得十分空洞。“根本不一样!”戴佛斯反驳,
“王国并不等于一艘船……其实这是件好事,否则我们的王国将会沉下去。我了解
木头、绳索和海水,这没错,但对大局有何助益?我上哪儿去找一阵劲风,f巴吏坦尼
斯国王吹上宝座?”
对此,学士报以大笑。“您说得对,大人。言语好比是风,而您用您的洞察力吹动
了我。我很明白国王陛下需要您什么。”
“洋葱,”戴佛斯阴郁地道,“我只能提供这个。国王之手该是位出身高贵的领
主,贤明博学,指挥若定,富有骑士精神……”
“莱安·雷德温爵士是他那时代最伟大的骑土,却也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首相
之一。墨密森修士的祈祷能带来奇迹,但当上首相以后,很快便让全国上下祈祷他
的死亡。巴特威尔伯爵以智慧著称,米尔斯·斯莫伍德以勇气见长,奥托·海塔尔爵
士以博学闻名,然而作为首相,他们统统很失败。至于出身,更没有关系,龙王们习
惯在族内选择首相,血统应该很尊贵了吧?结果既能产生‘破矛者’贝勒,也出现了
‘残酷的’梅葛。与之相对的是巴斯修士,‘人瑞王’从红堡图书馆中拔擢的铁匠之
子,他带给全境四十年的和平与富足。”派洛斯微笑。“读读历史,戴佛斯大人,您就
会明白自己的怀疑毫无根据。”
“我不识字,怎么读历史?”
“任何人都能识字,我的好大人,”派洛斯学士道,“不需魔法,也不需高贵的出
身。来,我正遵照国王的命令教您儿子这门学问,您也来一起参加吧。”
这是个友好的提议,戴佛斯无法拒绝。因此他每天都去海龙塔顶上学士的房
间,面对大批卷轴、羊皮纸和皮革典籍皱眉头,试图从中参详出几个词来。努力让他头痛,感觉自己跟边上的“补丁脸”一样愚蠢。儿子戴冯还不满十二岁,却远远领先于父亲,至于希琳公主和艾德瑞克‘风暴,阅读就跟呼吸一样自然。在读书方面,戴佛斯比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更像孩子,然而他坚持不懈。作为御前首相,阅读是必须掌握的技能。
克礼森学土摔断大腿后,海龙塔狭窄盘旋的楼梯对他而言就成了痛苦的折磨。戴佛斯发现自己仍在想念那位老人,想必史坦尼斯也是如此。派洛斯固然聪明、勤勉、善良,但太年轻,国王无法像信赖克礼森那般信赖他。老人在史坦尼斯身边随侍多年……直到与梅莉珊卓发生矛盾,并因此而死。
未到楼梯顶端,戴佛斯便听见一阵轻微的铃声,只可能来自于“补丁脸”。公主的弄臣等在学士门外,活像条忠实的猎犬。他的身体面团似地软绵绵,塌着肩膀,宽脸上布满红绿相间的格子,戴一顶老旧锡桶做的玩具头盔,顶端绑了两根鹿角,十来只牛铃挂在上面,人一动就叮当作响……也就是说从不停止,因为这傻子很少有站着不动的时候,走到哪里,就把叮叮当当的刺耳铃声带到哪里,难怪派洛斯给希琳上课时要将他赶出去。“海底下,老鱼吃小鱼,”小丑喃喃地对戴佛斯说。他晃晃脑袋,铃铛又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噢,我知道,我知道,噢噢噢!”
“在这里,小鱼教老鱼。”戴佛斯道,当他坐下来读书时,从没感觉过的苍老感油然而生。若教他的是老克礼森学士,情况也许不一样,可惜派洛斯年轻得可以做他儿子。
此刻学士正坐在长木桌一方,面对着三个孩子,而桌上铺满书籍卷轴。希琳公主坐在两个男孩中间,直到如今,戴佛斯看见自己的骨肉与公主和国王的私生子为伴,仍觉得很是骄傲。将来,戴冯将会成为一方诸侯,而不仅是骑士。叱咤风云的雨林伯爵。戴佛斯对此抱持的欢欣远甚于自己拥有这一头衔。他识字,能读会写,天生就是当贵族的料,派洛斯常表扬他的勤奋,而教头对戴冯在长剑和枪矛上的技巧也多有赞颂,而且他还是个虔敬真主的好孩子。“另U担心,我的哥哥们已经升入光明神殿,坐在真主的身旁。”当父亲将四位兄长的死讯带给他时,戴冯如是说,“我将在夜火边为他们祈祷,也为您祈祷,父亲,好让您奉承真主明光照耀,直到生命的尽头。”
“早上好,父亲。”儿子向他问候。他看来跟戴尔在这个年纪时几无二致,戴佛斯心想。固然,他的长子从没穿过戴冯这身华美的侍从服饰,但他们有着同样普通的方脸,同样直率的褐色眼睛,同样稀疏飘逸的棕发。戴冯的脸颊和下巴覆着一层金色毛茬,比桃子茸毛差不了多少,然而那孩子对自己的“胡须”极为自豪。正咱。从前的栽尔。戴冯是桌边三个孩子中最年长的。
然而艾德瑞克·风暴要高出三寸,胸膛和肩膀也更为宽厚,就这点而言,他的确是他父亲的儿子;他也没有一天早上会错过剑盾练习。有些年纪较大,见过少年劳 :勃和少年蓝礼的人说,这个私生子男孩的容貌比史坦尼斯更像他们——漆黑的头 ;发,深蓝色眼睛,还有嘴、下巴和颧骨的形状。只有他的耳朵提醒你:他母亲是佛罗 ;伦家的人。 :
“嗯:早上好,大人。”艾德瑞克跟着说。这孩子的天性或许跟父亲一样暴躁而骄 :傲,但抚养他长大的学士、代理城主和教头们将他调教得十分谦恭。“您是从我叔叔 :那儿来吗?国王陛下都好吗?”
“很好。”戴佛斯撒谎。说实话,国王看起来憔悴枯槁,但他没必要让孩子背上负 ;担,“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们上课。”
“我们刚刚结束,大人。”派洛斯学士说。 ;
“我们在读戴伦一世国王的故事。”希琳公主是个惹人怜爱、温柔而甜美的孩子,只可惜脸蛋并不漂亮。史坦尼斯给了她方下巴,赛丽丝给了她佛洛伦家的招风耳,而善于作弄世人的残酷诸神则让她在摇篮里便感染了灰鳞病,带给她最大的不幸。疾病虽未夺走生命和视力,却让她一侧脸颊和半边脖子的皮肤全部僵硬坏死, :表面干裂,夹杂着黑灰斑点。“他发动战争,征服了多恩领,被尊为‘少龙主’。”
“他敬拜伪神,”戴冯说,“但除此之外,是个伟大的国王,在战斗中英勇无畏。”
“是的,”艾德瑞克赞同,“但我父亲更勇敢,少龙主从未在一天里赢得三场战斗的胜利。”
公主瞪大眼睛看着他,“劳勃伯伯在一天里赢得三场战斗的胜利?”
私生子点点头,“那是他回家召集封臣的时候。格兰德森伯爵,卡伏伦伯爵和费尔伯爵计划在盛夏厅会合,然后朝风息堡进发,但消息被一‘位线人通报给了父亲,于是他立刻带上所有骑土和侍从兼程出发,在敌军来到盛夏厅之前,予以分别打击,逐个击破。他单打独斗杀死费尔伯爵,并俘虏其子‘银斧’。”
戴冯望向派洛斯,“是这样吗?”
“我正在说呢,不是吗?”艾德瑞克抢在学土回答之前道,“他把三方敌人全部击溃,并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征服了格兰德森伯爵、卡伏伦伯爵和‘银斧’。没人打败过我父亲。”
“艾德瑞克,你不该过分夸耀,”派洛斯学士说,“劳勃国王跟其他人一样吃过败仗。提利尔公爵就在杨树滩战胜了他,而他也在长枪比武中输过许多次。”
“然而他打胜仗的次数比失败多得多,还在三叉戟河杀了雷加王子。”
“没错,是这样,”学士赞同,“但我现在必须关照戴佛斯大人,您瞧,他一直耐心地等待着。明天我们继续读戴伦国王的侈恩征服诂)吧。”
希琳公主和两个男孩礼貌地道别。当他们离开后,派洛斯走近戴佛斯身边。“大
人,您愿不愿读读侈恩征服诂)呢?”他将那本薄薄的皮革书从桌面上推过来。“戴
伦国王的文笔简洁优雅,而他的历史充满流血、战争和勇气,您儿子相当入迷。”
“我儿子才不满十二岁,而我是国王之手。方便的话,还是给我看信吧。”
“遵命,大人。”派洛斯学士在桌上翻找,展开卷卷羊皮纸,接着又将它们扔开。
“没有新的信件,也许一封旧的……”
戴佛斯跟任何人一样喜欢享受好故事,但他觉得史坦尼斯任命自己为首相不
是为了享受。他的首要任务是协助国王统治,为此必须理解乌鸦带来的文字。他发
现,学习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实践,不论航船或读写,道理都一样。
“这个也许适合我们。”派洛斯递给他一封信。
戴佛斯抚平皱巴巴的羊皮纸,眯眼查看细小潦草的字体。阅读很费眼睛,这点
他早有体会,有时不禁疑惑地猜测,学城对于能将字体写小的学士,是否会给予相
当于比武冠军的赏金呢?派洛斯对此想法抱以大笑,可是……
“给……五位国王,”戴佛斯念道,读到‘五位’时略微犹豫了一下,因为这个词不是经常出现在纸上。“……正……之王,哦,前面是,赛……赛马?”
“塞外。”学士纠正。
戴佛斯显出痛苦的表情,“塞外之王……南……南下?率领——支……一支……
区大……”
“巨大。·”
“……一支巨大的……野……野人军团。莫……莫而……莫尔蒙总司令送出一只……乌鸦,从归……贵……”
“鬼影。鬼影森林。”派洛斯用指尖在这个词下面着重划了一下。
“……鬼影森林。他……遭到……攻击?”
“对。”
他很满意,继续费力地读下去。“吼……后来其他信鸦纷纷回来,但没有信。我们……担心……莫尔蒙与所由……所有……地熊……不,不,弟兄全被杀死了。我们担心莫尔蒙与所有弟兄全被杀死了……”戴佛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读什么。他把信翻过来,看到黑色的封蜡。“这信来自于守夜人军团,师傅,史坦尼斯国王有没有看过?”
“最初收到信,我把它呈给了艾利斯特大人,当时他是御前首相。我相信他跟王后讨论过,但当我询问如何回复时,他告诉我别犯傻。‘陛下打自己的仗尚且人手不够,怎么可能在野人身上浪费精力?…
那是事实。而且这五位国王的说法一定会激怒史坦尼斯。…陕饿死的人
才会向乞丐讨饭。”他喃喃道。
“抱歉,您说什么,大人?”
“我妻子讲过的一句俗话。”戴佛斯边回答边用短手指敲打桌面。第一次见到长
城时,他比戴冯还小,在卵石猫号的罗洛·乌霍瑞斯手下干活,这泰洛西人狭海内外
呼为“瞎眼杂种”,但其实既非盲人也不是私生子。罗洛驶过斯卡格斯岛,深入颤栗
海,造访上百个从未有商船到达的小海湾,带去铁器,包括剑、斧、头盔和精良锁甲
等,用以交换毛皮、象牙、琥珀和黑曜石。卵石猫号返航时,货仓塞得满满的,但在海
豹湾内被三艘黑色战舰追逐,勒令到东海望靠岸。结果船只丢了货物,而“瞎眼杂
种”掉了脑袋,罪名是卖武器给野人。
后来戴佛斯自己干起走私行当,期间也曾去东海望做买卖。黑衣弟兄是很难应
付的对手,却也可以做很好的顾客,只要船上货物对路。但他收取钱财时,从没忘记
“瞎眼杂种”的头颅在卵石猫号甲板上滚动的景象。“少年时代,我见过一些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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