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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卷三:冰雨的风暴

_25 乔治.R.R.马丁(美)
“堤道!”梅拉揉乱布兰的头发,亲吻他的前额,“亲爱的王子!他说得对,玖健,他们不知道堤道的事,即便知道,也无法摸黑过来。”
“但夜晚终会结束,若他们逗留到清晨……”玖健没把话说完。过了片刻,他道,“他们在往先前那人点的火堆里添柴。”闪电划过天空,光亮充满塔楼,将人们统统镂刻成阴影。阿多一边前后摇晃,一边哼哼。
那明亮的一刹那,布兰感觉到夏天的恐惧。于是他闭上双目,睁开第三只眼,男孩的外皮像斗篷一样滑落,他将塔楼抛在身后……
……发现自己身在雨中,低伏在灌木丛内,肚里填满鹿肉。头顶的天空被闪电撕破,雷声轰轰隆隆。烂苹果和湿树叶的味道几乎掩盖了人类的气息,但那气息仍旧存在。他听见硬皮革摩擦碰撞的声音,看到人们在树下走动。一个拿棍子的人踉踉跄跄地走过,头上蒙着一张皮,使他看不见也听不到。冰原狼远远绕开,来到一片滴水的荆棘丛后,上面是苹果树光秃秃的枝权。他听到人类说话,雨水、树叶和马匹的味道之下,传来尖锐而强烈的恐惧……
呵^\‘卜二叶
+口囚
厂/J、/I:J\
, ,地上到处是松针和被风吹落的树叶,仿佛一层棕绿色地毯,却为雨水所浸透。
I落叶在脚下咯吱作响。光秃秃的大橡树、高耸的哨兵树和成片的士卒松矗立在旁。又一座古老圆塔位于山岗,里面空空的,墙壁爬满厚厚一层绿苔藓,几乎直达塔顶。“这些石东西是谁修的?”耶哥蕊特问他,“国王吗?”
“不,是曾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修筑的。”
“他们后来怎么了?”
“死了,或是离开。…‘布兰登的馈赠”数千年来都有人耕种,但随着守夜人军团的缩减,没有多余人手用于犁地、养蜂或种植果园,因此许多田地和厅堂被荒野重新占据。“新赠地”本有村落和庄园,其中税收供养着黑衣弟兄,或以货物,或以劳动,提供食物衣衫。但这些大多也不存在了。
“他们是傻瓜,离开这样一座好城堡。”耶哥蕊特评论。
“这只是一座塔楼。某个小领主曾带着家族和效忠他的武士住在这儿,掠袭者到来时,便会燃起烽火报警。真正的城堡,比如临冬城的塔有这个的三倍高。”
她似乎认为他在编故事。“没有巨人托起石头,怎能造得那么高呢?”
传说“筑城者”布兰登正是凭借巨人的帮助才建起临冬城,但琼恩不想把话题弄复杂。“人们可以建比这高出许多的城堡。旧镇有座塔是全世界最高的建筑,比长城还高呢。”他看出她不相信。如果我可以向她展示临冬城……为她摘一朵玻璃花园的花,与她在大厅里欢宴,给她看坐在王座上的国王石像。我们可以在温泉里洗澡,在心树下爱抚,让旧神看护我们。
甜美的梦……但临冬城永远不是让他给人展示的。它属于他哥哥,北境之王。他姓雪诺,不姓史塔克。私生子,背誓者,变色龙……
“也许以后我们可以回到这儿,住在那座塔里,”她说,“你想不想这样,琼恩·雪诺?以后?”
以后。这个词像长矛般刺入他心房。战争以后。征月良以后。野人突破长城以后·.....
父亲大人谈论过提拔新领主,安置在废弃的庄园,作为抵挡野人的屏障。这一计划需要守夜人让出赠地里的一大片区域,但叔叔班扬相信可以说服莫尔蒙总司令,只要新领主们向黑城堡纳税,而非向临冬城。“但那是春天的梦想,”艾德公爵说,“而凛冬将至,纵然许以土地,也无法吸引人们前往北方。”
若冬天来去得快,而春天紧接着降临,我也许会被选中,以父亲的名义占据这些塔楼之一。然而艾德公爵死去,班扬叔叔也失了踪,他们设想的屏障再也不会实现。“这儿属于守夜人。”琼恩说。
她嗤之以鼻,“没人住在这儿。”
“他们是被掠袭者赶走的。”
“那他们就是胆小鬼。想保住土地,就该留下来战斗才对。”
“也许他们厌倦了战斗。厌倦了每晚上闩,琢磨叮当衫之流会不会破门而入,掳走妻子。厌倦了收获或任何可能拥有的家什都被你们盗走。搬到掠袭者所能达到的范围之外会比较安逸。”倘若长城沦陷,整个北境都将遭受掠袭者的侵扰。
“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我们只抢女儿,不抢妻子。再说,你们才是真正的强盗。你们霸占整个世界,然后筑起长城,将自由民挡在外面。”
“是吗?”琼恩有时会忘记她是个十足的野人,每到这时候,她的言行就会主动提醒他,“什么意思?”
“诸神创造世界给人类共享。然而所谓的国王们带着王冠和钢剑到来,宣称那全是他们的。‘这是我的树’,他们说,‘你不能吃上面的苹果。’这是我的河,你不能在这儿捕鱼。这是我的森林,你不能过来打猎。这些是我的土地,我的流水,我的城堡,我的-k-;t~,把你们的乎拿开,否则休怪我剁了它。当然啦,朝我下跪的话,我也许会让你们嗅一嗅。你们称我们是贼,但贼至少得敏捷、机智和勇敢。下跪的人只会下跪。”
“哈玛和骨头袋子可不是为鱼或苹果而掠袭。他们掠夺长剑和斧子,香料、丝绸与毛皮,攫取能找到的每枚硬币、每枚戒指和每只珠宝杯子,夏天抢酒,冬季抢肉,任何季节都抢女人,并将她们掳过长城。”
“那又怎样?我宁愿被强壮的男人偷走,也不要被父亲嫁给懦夫。”
“说是这么说,但你怎知道对方是好是坏?若被讨厌的人偷走怎么办?”
“要偷走我,他必须敏捷、机智和勇敢。这样他的儿子也会又强壮又聪明。我为什么要讨厌这样的人于”
“也许他从不洗澡,臭得像头熊。”
“那我就把他推进河里,或者泼桶水到他身上。不管怎么说,男人不该闻起来像花。”
“花有什么错?”
“没什么——对蜜蜂而言。上床嘛,我要这样的。”耶哥蕊特伸手勾他马裤前褶。
琼恩握住她手腕。“如果偷走你的人是个酒鬼呢?”他坚持,“如果他粗暴残忍呢?”他使劲捏紧,加以强调。“如果他比你强壮,又喜欢狠狠揍你呢?”
“那我就趁他睡着时割他喉咙。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耶哥蕊特像鳗鱼一样扭动,挣脱了他。
我懂,你打骨子里是个十足的野人。当他们一起欢笑、一起接吻时,这点很容易忘记。但随后其中一人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于是他会突然记起他们的世界
之间隔着一堵墙。
“男人要么占有女人,要么得到匕首,”耶哥蕊特告诉他,“每个女孩小时候都从
母亲那儿得到了教诲。”她挑战似地扬起下巴,晃晃浓密的红发。“而且人们不能占
有土地,正如不能占有海洋和天空。你们下跪之人自认为可以,曼斯会让你们知道
并≤F女口止匕。”
这话很是英勇自豪,却十分空洞。琼恩回头瞥了一眼,确定马格拿听不到。埃洛
克、大疖子和麻绳丹跟在身后几码处行走,但都没留意。大疖子正抱怨他的屁股。
“耶哥蕊特,”他压低声音说,“曼斯赢不了这场战争。”
“他能!”她坚持,“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你从没见过自由民打仗!”
自由民打起仗来像英雄还是像恶魔,取决于你的交谈对象,但说到底是一回
事。他们凭着鲁莽的勇气,为荣耀而战。“我丝毫不怀疑你们的勇敢,然则战争
需要纪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曼斯终将像以前的塞外之上一样失败,而当他失败
时,你们会死!你们所有人都会死。”
耶哥蕊特看起来非常生气,他甚至以为她要打他。“我们所有人,”她说,“你也
一样。你现在不是乌鸦了,琼恩·雪诺。我曾发誓说你不是,所以你最好不是。”她将
他推向后面一棵树的树干,就在这衣衫褴褛的队列中间,拼命接吻,嘴唇紧贴。琼恩
听见山羊格里格的耸恿,还有人哈哈大笑,但他浑不理会,也回吻向她。终于分开
时,耶哥蕊特脸上泛着红晕。“你是我的,”她轻声说。“我的,就像我也是你的。如果
要死,就一起死好了。凡人皆有一死,琼恩·雪诺,但首先得好好地活。”
“是的,”他的声音含糊不清,“首先得好好地活。”
听到这话她咧嘴笑笑,让琼恩看到弯弯曲曲的牙齿,他现在居然有点喜欢起那
些牙齿来。你打骨子里是个十足的野人,他再次想到,心口有种沮丧悲哀的感
觉,握剑的手不禁开开合合。倘若耶哥蕊特知道他的心思,会怎么做呢?倘若
拉她坐下,告诉她自己仍是艾德·史塔克的儿子,仍是守夜人的汉子,她
会不会背叛他?他希望不会,但不敢冒险。太多人的安危取决于他,得设法赶在马
格拿之前抵达黑城堡……假设能找到机会逃跑的话。
他们通过灰卫堡南下,该要塞已被废弃了两百年,而一个多世纪之前,巨大的
石阶梯就已崩塌,即使如此,下来也比攀登容易。斯迪率队由此深入赠地,以免遭遇
守夜人的巡逻队。山羊格里格带路,绕开少数几个尚有人居住的村子。行进途中,除
开一些四处分散、像石手指般伸向天空的圆塔,看不到任何文明的痕迹。穿越阴冷
潮湿的丘陵和强风吹刮的平原,没人监视,没被发现。
不管要你做什么,都不准违抗,统统照办,断掌吩咐,与他们一起行军,
与他们一起用餐,与他们一起作战,直到时机来临。他跟他们骑了无数里飞口
今又改为步行,他跟他们共享盐和面包,还与耶哥蕊特同床共枕,但仍不受信任。瑟恩人日日夜夜地监视,提防任何背叛。他无法脱身,然而过不多久,一切就太迟了。
跟4-~4f]一起作战,科林死在长爪之下以前如是说……好在迄今为止,情势尚不至于此。哪怕夺走一个弟兄的生命,我就会迷失,就会永远越过绝境长城,再也无法回来。
每天行军之后,马格拿都会召他来提一些关于黑城堡的尖锐而精明的问题,以了解守军情况和防御工事。琼恩在敢于说谎的地方骗他,有时则佯作不知,但山羊格里格和埃洛克就在旁边,他们知道得不少,足以让琼恩警惕。太过明显的谎话将暴露意图。
真相十分可,1、S。除开长城本身,黑城堡没有防御工事,连木栅栏和土堤都无。而所谓的“城堡”不过是些木造城楼和石砌高塔,其中三分之二业已塌陷损毁。至于守军,熊老出击时带走两百人。有人回来吗?琼恩无从得知。城中约剩四百人,多半是工匠和事务官,并非游骑兵。
瑟恩人是坚毅的战士,比寻常野人更有纪律性——无疑这是曼斯选择他们的原因。而与之相对,黑城堡的防御者包括盲人伊蒙学士,照料他的半盲事务官克莱达斯,独臂的唐纳·诺伊,醉醺醺的赛勒达修士,聋子迪克·佛拉德,“三指”哈布,老文顿·史陶爵士,还有霍德、陶德、派普、阿贝特及其他曾跟琼恩一起受训的男孩们,他们的指挥官是胖胖的总务长、红脸孔波文·马尔锡——莫尔蒙总司令缺席期间,由他担任代理城主。忧郁的艾迪照“熊老”配莫尔蒙的样,为马尔锡取了个外号叫“石榴老”。“等哪天你在战场上跟敌人堂堂正正地交手,就会发现他是你最需要的人,”艾迪以一贯阴沉的声调说,“他会帮你把对方人数点得清清楚楚。那家伙是个活算盘。” .
倘若马格拿出其不意地袭击黑城堡,将是一场血腥屠杀,那些男孩还没明白过来,就会在睡梦中死于床上。琼恩必须警告他们,但怎么做呢?他从未被派出去征集或打猎,也没被允许单独站岗。他还为耶哥蕊特担心。他不能带走她,但若将她留下,马格拿会要她为他的背叛负责吗?两颗zJ巳动女,一的心……
他们每晚共用一张毯子,入睡时总有她的头枕在胸前,红发轻蹭下巴。她的体味成了他的一部分。她弯弯曲曲的牙齿,她的乳房握在手中的感觉,她嘴巴里的滋味……是他的快乐,也是他的无奈。无数个晚上,躺在耶哥蕊特温暖的身躯旁,他疑惑地想,不管自己生母是谁,父亲大人想必也有同样的感觉吧?耶哥蕊特设好陷阱,曼斯·雷德将我推进去。
每天和野人一起生活,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去履行必须履行的责任。他要想方设法背叛这些朝夕相处的人,而一旦找到方法,他们就会因此而死。他不能接受
他们的友谊,正如他不该接受耶哥蕊特的爱情。然而……瑟恩人讲古语,很少跟琼
恩交谈,但贾尔的掠袭者们、那些攀登冰墙的壮士就不同了。起初并非情愿,但他逐
渐开始了解这些人:精瘦安静的埃洛克,爱交朋友的山羊格里格,男孩科特和波吉,
制绳子的麻绳丹。其中最糟的是戴尔,一位与琼恩年纪相仿的马脸少年,他会如梦
似幻般地讲述打算去偷的那个野人女孩。“她是幸运的,跟你的耶哥蕊特一样火吻
而生哟。”
琼恩只好忍住不开口。他不想知道德尔的女孩,不想知道波吉的母亲,不想知
道“头盔”亨克位于海边的家乡,不想知道格里格探访千面屿上绿人的渴望,也不想
知道一头驼鹿怎样赶着“手指脚”上树。他不想听“大疖子”讲屁股上的疖子,不想听
“石拇指”能喝多少麦酒,也不想听科特的小弟恳求他不要像贾尔那样死去。科特本
人不超过十四岁,却早已给自己偷到老婆,并且有个孩子即将出世。“也许他将出生
在某个城堡里,”那男孩夸口,“像领主一样,出生在城堡里哦!”他对看到的“城堡”
十分入迷,实际上那只是些嘹望塔。
琼恩不知白灵现在在哪儿。他去了黑城堡,还是跟狼群一起在森林里逡巡?他
感知不到冰原狼的存在,甚至在梦里也做不到,这让他觉得自己的一部分被切断
了。纵然身边有耶哥蕊特,他仍感到孤独。他不想孤独地死去。
那天下午,树木变得稀少,他们沿缓缓起伏的平原向东进发。青草长到齐腰之
高,株株野麦随风轻曳。白天大多数时间温暖明亮,然而,到得日落时分,乌云从西
方压来,很快吞噬了橙色的太阳,莱恩估计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他母亲是森林女
巫,掠袭者们都认定他有预言气象的天赋。“附近有个村子,”山羊格里格告诉马格
拿,“离这儿两三里地。我们可以在那儿过夜。”斯迪立刻同意。
等到达那地方,天早巳黑暗,风暴开始肆虐。村子坐落在湖边,很久以前就被废
弃,所有房屋都已倒塌,甚至那木结构的小客栈也倒了一半。过去,旅人看到它定会
十分宽慰,而今这没屋顶的废墟却怎么也让人高兴不起来。我们在这儿得不到遮
蔽,琼恩沮丧地想。每次闪电划过,都能看见湖中央小岛上矗立着一座圆形石塔,但
没船,过不去。
埃洛克和戴尔蹑手蹑脚地前去侦察废墟,后者几乎立刻就回来了。斯迪当即止
住队列,派出十丁L个瑟恩人,手持长矛,一路小跑往前行。这时琼恩也发现了:闪烁
的火光映红了客栈的烟囱。我们并非唯一的访客。恐惧像蛇一样缠绕在他心中。
他听见一声马嘶,然后是呼喊。与他们一起行军,与他们一起用餐,与4-~4t]一
起作战,科林的吩咐……
战斗刚开始就告结束。“只有一个人,”埃洛克回来报告,“一个老头跟一匹马。”
马格拿用古语大声发号施令,二十个瑟恩人分散开来,围住村子,其余部下则
于房屋之间巡察,确保没人躲在杂草丛或乱石堆里。掠袭者们挤在那没屋顶的客栈,互相推攘着向壁炉靠近。老人用来点火的断枝所产生的烟似乎比热量还多,但在这样一个狂暴的雨夜,哪怕一点点暖意都令人舒心。两个瑟恩人将老人推到地上,搜查他的随身物品,另一个牵了他的马,还有三个在翻他的鞍囊。
琼恩走开了。一个烂苹果在脚下碾碎。斯迪会杀了他。马格拿在灰卫堡就声明过,遇到任何下跪之人,都要立刻处死,以确保他们无法示警。与他们一起行军,与他们一起用餐,与他们一起作战。这是否意味着,必须沉默无助地看着他们割开无辜老人的喉咙?
在村子边缘,琼恩面对面遇上一名斯迪安排的守卫。瑟恩人用古语低沉地说了些什么,并用矛尖指指客栈。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琼恩猜测。但我属于哪儿呢?
他走向湖边,在一堵倾斜的土木墙边发现块干燥的地方——那堵墙属于一幢摇摇欲坠、大部坍塌的村舍——坐下来杲呆地望着雨点抽打的湖面。耶哥蕊特正是在这儿找到了他。“我知道这地方的名字,”她坐在他身边,他说,“下次闪电的时候注意看塔顶,告诉我看到了什么。”
“好,只要你喜欢,”她回答,然后续道,“一些瑟恩人听见那儿有响声,似乎是里面传出的喊叫。”
“多半是打雷吧。”
“他们说是喊叫。也许有鬼魂呢。”
那要塞黑乎乎地矗立在风暴中,而它所在的岩岛四周,雨水不停地鞭击湖面,看起来确实有点阴森森,像是鬼魂出没之所。“我们可以过去看看,”他建议,“反正身子够湿,不会更糟了。”
“游泳?在风暴中游泳?”她报以大笑,“是想骗我脱衣服吗,琼恩·雪诺?”
“为此还需要骗你?”他调皮地回答,“还是你根本连划水都不行呀?”琼恩自己是个游泳能手,小时候在临冬城的宽阔护城河里学就的。
耶哥蕊特捶了一下他的胳膊。“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我就是半条鱼,你会明白的。”
“半条鱼,半头山羊,半匹马……你的一半也太多了,耶哥蕊特。”他摇摇头,“我们不需要游呻口果这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地方,我们可以走过去。”
她退后一步,瞪着他瞧。“在水上走?这是南方佬的哪门子巫术啊?”
“不是巫——”他刚开口,便有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天劈落,打在湖面上。刹那间,世界如正午般明亮。雷霆爆裂,Z6哥蕊特惊呼一声,捂住耳朵。
“你看到没?”琼恩问,此时声音已滚向远方,夜晚再度黑暗,“看清了吗?”
“黄色,”她说,“你指这个?顶上竖立的石头有些是黄色。”
“那些石头我们称之为‘城垛’。很久以前,它们被漆成金色。这里就叫‘后冠
镇’。”
湖对面那座塔又变回阴沉沉的模样,黯淡的影子依稀可见。“那儿曾住着一位
王后?”耶哥蕊特问。
“一个王后在那儿住了一晚上。”故事是老奶妈讲的,但其中的梗概为鲁温学士
所证实。“亚莉珊王后是‘仲裁者’杰赫里斯国王的妻子,他也被称为‘人瑞王’,因为
统治时期有好几十年。但他坐上铁王座时还很年轻,喜欢周游全境。有一天,他带着
王后、六条龙及半数廷臣来到临冬城,并跟北境守护商议国事,亚莉珊王后觉得无
聊,因此乘她的龙‘银翼’飞到北方去看绝境长城。这个村子是她路过的地方之一。
她走之后,百姓们将要塞顶涂成金色,使其看起来像是她跟他们共度那一晚所戴的
金冠。”
“我没见过龙。”
“没人见过。最后的巨龙一百多年前就死了。这是比那更早的事。”
“你说她叫亚莉珊王后?”
“人称她为‘善良的亚莉珊’。长城上有个城堡‘王后门’就是为她而命名的,那
里从前叫‘风雪门’。”
“如果她真那么善良,就该把长城推倒。”
不,他心想,长城保护着王国全境,抵御并鬼……还有你们,亲爱的。
“我有个朋友梦到过龙。他是个侏儒,他告诉我——”
“琼恩·雪诺!”一个皱紧眉头的瑟恩人出现在上方,“宋,马格拿要。”琼恩觉得
这就是攀登冰墙前夜在山洞外找到自己的那个人,但无法确定。他站起身,耶哥蕊
特紧紧跟随——这点一直让斯迪不满。然而每次他要她离开,她总会回答:她是个
女自由民,不是下跪之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们发现马格拿站在一棵从客栈大厅地板里长出来的树下,俘虏跪在壁炉前,
周围是一圈亮出木长矛和青铜剑的瑟恩人。斯迪看琼恩走近,没有说话。积水沿墙
流淌而下,雨点啪啪敲打仍附在树上的最后几片叶子,火堆里升起盘旋的浓烟。
“他必须死,”斯迪马格拿说,“你来动手,乌鸦。”
老人没说话。他只是站在野人中间望着琼恩。雨水和烟雾中,仅靠那火堆的光
亮,加上披的羊皮斗篷,他不可能看清琼恩的黑衣。他究竟能看清吗?
琼恩拔出长爪。雨水冲刷着瓦雷利亚钢剑,火焰沿刃面反射出阴郁的橙光。燃
起一小堆火,却要了这老人的性命。他记起断掌科林在风声峡说的话:火是生
命之源,也是取死之道。然而那是霜雪之牙,长城外没有法律的荒野;这里是赠
地,受守夜人和临冬城的保护。人们可以随意生火,不必因此而死。
“还犹豫什么?”斯迪说,“快动手!”
即使到这个关头,俘虏也没说话。他可以说“饶命[”或者“您们夺了我的马、我的钱和我的食物,就让我留下这条命吧!”或者“不,求求您,我没有做伤害您们的事!”……他还有其他上千种说法,或者哭泣,或者呼唤信仰的神灵。但什么言语都救不了他,或许正因为明白这点,所以老人闭上嘴巴,以谴责与控诉的眼光望向琼恩。
不管要你做什么,都不准违抗,统统照办。与4~4f]一起qS-军,与他们一起用餐.与他们一起作战……但眼前的老人毫无反抗。他不过是运气不好。他是谁?来自何方?要骑那可怜的驼背马去哪儿……在野人眼里,全都无关紧要。
他是个老人,琼恩告诉自己,五十岁,甚至有六十岁,比大多数人活得长。但瑟恩人会杀了他,不管我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救不了。长爪仿佛比铅还重,难以提起。那人继续瞪他,眼睛像又大又黑的井。我会掉进这,井里淹死。马格拿也在看他,他几乎可以闻到猜疑的味道。这人一定会死,由我来杀,A有什么关系呢?只需利落一刀,用尽全身力气。长爪是瓦雷利亚钢铸成。z艮“寒冰”一样。琼恩记起另一次行刑:逃兵跪在地上,脑袋滚落,雪地上明亮的鲜血……父亲的剑,父亲的话,父亲的脸……
‘‘动手,琼恩·雪诺,,’耶哥蕊特催促,“你必须动手,证明自己不是乌鸦,而是自由民的一员。”
“杀一个火堆旁的老人?”
‘‘欧瑞尔也在火堆旁,你杀他却很快。,’她的眼神坚决而严肃。“你也打算杀我——尽管那时我还在睡觉——直到发现我是女人。”
‘‘g6不一样,你们是战土……是守望者。”
‘‘对啊,你们乌鸦不愿让人发现,我们现在也一样。一样!快杀了他。”
他转身背对老人,“不。”
马格拿走上前,高大,冷酷,不怀好意。“我说要。我是指挥宫。”
“你指挥瑟恩人,”琼恩告诉他,“管不了自由民。”
“我没看到自由民,只看到乌鸦和乌鸦的老婆。”
‘‘我不是乌鸦的老婆!’饵p哥蕊特拔出匕首,快速跨出三步,抓住老人的头发,将脑袋向后一扳,割了喉咙,从一边耳朵划到另一边耳朵。即使死去时,那人也没出声。‘‘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她冲他大喊,将染血的刀扔到他脚下。
马格拿用古语说了些什么,也许是要瑟恩人就地处决琼恩,但真相他已永远无法知晓。闪电陡然劈落,一道耀眼的蓝白光芒打在湖中央塔楼的顶端。他可以感觉
到它炽烈的愤怒,雷声降临,震撼黑夜。
死亡咆哮着扑来。
闪电的强光令琼恩看不清楚,但在听见惨叫之前的刹那,他瞥到一个疾驰的影子。头一个瑟恩人死得和老人一样,血从撕裂的喉咙里涌出。然后闪光消失,影子转身,一声咆哮,又一人在黑暗中倒下。到处是咒骂、呼喊和痛苦的嚎叫。琼恩看见大疖子跌跌撞撞地向后倒去,撞翻了三个人。是白灵,他疯狂地想,白灵跳过长城来救我。接着,闪电又将黑夜变成白昼,他看到那头狼踩在德尔胸膛,黑乎乎的血从口中流下。灰的。他是灰的。
黑暗随着隆隆雷声一起到来。狼在瑟恩人中穿梭,他们则用长矛乱刺。老人的母马被屠杀的气味刺激得发了狂,后腿人立,蹄子猛踢。长爪仍在手中,琼恩·雪诺突然意识到,不可能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狼身上,他砍倒第一个,推开第二个,劈向第三个。狂乱之中,有人喊他的名字,但无法断定那是耶哥蕊特还是马格拿。奋力控制马匹的那位瑟恩人根本没看见他,而长爪轻若鸿毛。他挥剑砍向对方小腿,感觉到钢铁劈开骨头。野人倒下去时,母马冲了出去,琼恩左手抓紧鬃毛,一下子跃上马背。脚踝被手攫住,他向下猛砍,然后看到波吉的脸在血泊中消失。马儿人立,扬腿猛踢,击中某瑟恩人的太阳穴,发出“喀嚓”一声响。
随后人马开始狂奔。琼恩没有引导方向,只尽力伏在马背上,穿越泥沼、雨水和雷电。湿草抽打着脸,一支长矛从耳际飞过。若马跌断腿脚,他们便会追上来,把我杀死,他心想,但旧神与他同在,马儿没事。闪电划过黑暗的天顶,雷声在平原上翻滚,呐喊在身后减弱消失。
午夜后,雨停止,琼恩独自召臼回在高高的黑草海中,右大腿痛得厉害。他低头看去,惊讶地发现一支箭戳进大腿后面。什么时候的事?他抓住箭杆,拉了一下,但箭头深埋进肉中,越拔痛得越厉害。他试图回想客栈中狂乱的景象,但只能记起那头灰色的野兽,精瘦而可怖。它太大,不是普通的狼。冰原狼。只可能如此。他从没见过行为如此之快的动物。就像一阵灰色的风……难道罗柏回了北方?
琼恩摇摇头。找不到答案,难以思考……那头狼,那个老人,耶哥蕊特……这一切……
他笨拙地滑下母马的背,受伤的腿顿时一软,令他不得不咽下尖叫。会彳艮痛苦。然而箭必须弄出来,等待没有好处。于是琼恩握住箭羽,深吸一口气,往前推去。他闷哼,接着咒骂。实在太疼,做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我像头被屠宰的猪一样血流吐,注,他心想,但只能继续,别无选择。于是他满心不情愿地再度尝试……很快又颤抖着停止。再来一次。这次他喊叫出声,箭头总算从大腿前面穿了出去。琼恩
将染血的裤子往后褪开,以便抓得更牢,然后皱紧了脸,缓缓将箭杆穿过腿部。他不
知自己为何没有晕厥。
之后,他抓着“战利晶”,躺在地上,静静地流血。太虚弱,走不动。过了一会儿,
他意识到如果不强迫自己动起来,很可能流血至死。于是琼恩爬到浅溪旁——母马
正在那/L喝水——用冷水清洗大腿,然后从斗篷上扯下一条布,紧紧包扎起来。他
把箭也洗了洗,拿在手里仔细观察。羽毛是灰的还是白的?耶哥蕊特用淡灰色鹅毛
做箭羽。箭是她放的吗?他不能怪她。不知她是瞄准自己还是瞄准坐骑。若那母
马倒下,我就完了。“幸亏腿挡在中间。”他喃喃道。
他休息片刻,让马去吃草。它没游荡太远,真不错,否则他一瘸一拐地拖着伤
腿,根本追不上。他奸不容易才撑着自己站起来,爬上马背。之前我是怎么骑的,
没马鞍,没马镫,手里还拿着一把剑?这又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远处传来轻微而沉闷的雷声,但头顶的乌云已经散开。琼恩抬头搜寻,找到冰
龙星座,然后调转马头,向着北方的长城和黑城堡进发。膝盖顶上老人的马,大腿肌
肉便一阵剧痛,令他抽搐。回家了,他告诉自己。如果真是这样,为何心底如此
空洞?
他一直骑到黎明,繁星如无数只眼睛,向下俯视。
丹妮莉丝
多斯拉克斥候已汇报过情况,但她想亲自看看。于是乔拉·莫尔蒙爵士随她骑
过白桦树林,上到一道砂岩斜坡。“太近了。”他在山顶警告她。
丹妮拉缰勒马,望向原野上横亘于道路的渊凯军团。白胡子教过她如何准确估
算人数。“五千。”观察片刻之后,她道。
“我也这么认为。”乔拉边说边指,“两翼是佣兵,装备长枪和弓箭,并配有剑斧
用于近战。左翼次子团,右翼暴鸦团,各约五百人,看到那些旗帜了吗?”
渊凯的鹰身女妖爪里抓的是鞭子和铁项圈,而非一段锁链。但佣兵有自己的旗
帜,在他们所效力的城市徽记下飞扬:右面是嵌在两道交叉闪电间的四只乌鸦,左
面是一把断剑。“渊凯人自守中路,”丹妮说,从远观之,他们的军官跟阿斯塔波人没
有区别,高耸明亮的头盔,披风上缝有许多闪亮铜盘,“带的是奴兵?”
“大部分是,但不能跟无垢者相提并论。渊凯以训练床上奴隶闻名,对战技并不
在行。”
“你怎么说?我们能不能击败这支军队?”
“轻而易举。”乔拉爵士回答。
“但也需要流血。”攻取阿斯塔波那天,大量鲜血渗入那座红砖之城的砖块里,
尽管其中很少是属于她和她子民的。
“我们或能在这里赢得一场战斗,但付出的代价也许会让我们无力攻取城市。”
“风险总是存在,卡丽熙。阿斯塔波外表骄傲内里脆弱,渊凯却预先得到了警
告。”
丹妮思考片刻。对方的奴隶军团比自己的部队人数少很多,但佣兵都有马,她
曾跟多斯拉克人驰骋疆场,完全清楚马上战士对步卒的影响。无垢者可以抵挡冲
击,但我的自由民会被屠杀。“奴隶贩子们乐于谈判,”她说,“传话过去,就说今
晚我接见他们,同时也邀请佣兵队长们造访——但不要一起来,暴鸦团安排在正
午,次子团晚两个小时。”
“如您所愿,”乔拉爵士道,“但若他们不肯——”
“会来的。他们会好奇地看看龙,并听听我的说法,聪明人会把这当作衡量我实
力的机会。”她圈转银色母马。“我在帐篷里等。”
丹妮回到营地时天灰蒙蒙的,刮起了大风。围绕营地的壕沟已开挖了一半,林
子里都是无垢者,正从白桦树上砍下枝权,削成尖桩。这批战士太监不会在未经设
防的营地里休息,至少灰虫子如此坚持。此刻他监督着工程进展,丹妮稍作停留与
其交谈,“渊凯人准备开战了。”
“很好,陛下,小人们渴望着流血。”
她令无垢者自己选出军官,于是灰虫子以压倒性优势被推举出来。丹妮指定乔
拉爵士为他的上司,教他如何指挥,被放逐的骑士报告说迄今为止,这年轻的太监尚令人满意,反应迅速,不知疲倦,并对一切细节孜孜不倦。
“贤主大人们集结起一支奴隶大军来会我们。”
“渊凯的奴隶学的是欢场中七大气息与十六方体位,陛下,无垢者学的则是三种长矛的使用之道。小人灰虫子希望能展示给您看。”
攻取阿斯塔波之后,丹妮首先做的事情之一便是废除无垢者每天被赋予一个新名的惯例。生为自由民的人多半用回诞生时的名字——至少那些仍记得自己名字的人是如此。其他人则用英雄和神祗的名字称呼自己,有时则是武器、宝石,甚至花,丹妮听来十分奇特。灰虫子仍叫灰虫子,她问他为何不改,他说:“因为它很幸运。小人出生时的名字受了诅咒,所以被迫成为奴隶。但灰虫子是小人被‘风暴降生’丹妮莉丝解放那天所抽到的名字。”
“战斗开始后,灰虫子不仅要展示英勇,也要展示智慧,”丹妮告诉他,“放过那些逃跑或扔下武器的奴隶。我们杀得越少,以后加入我们的就越多。”
“小人会记得。”
“我相信你。正午时分记得到我帐篷来,与佣兵队长们谈判时,我要你跟我的其他指挥官在一起。”丹妮踢踢银马,继续前进。
在无垢者们建立的营地之内,帐篷整齐地排列成行,正中乃是她那顶高高的金色大帐。另一片营地位于旁边,大小是这里的五倍,混乱无序,没有壕沟,没有帐篷,没有岗哨,马匹也没有排成队列。马或骡子的主人就睡在牲口下面,以防被盗。山羊、绵羊和饥饿的狗肆意游荡,混杂在妇孺老幼中间。丹妮将阿斯塔波留给一个由前奴隶组成的议会管理,由一名医生、一名学者和一名牧师领导,她认定其智慧与公正,即便如此,仍有数万人乐意跟她去渊凯,不想留在阿斯塔波。我把城市交给他们,他们却害怕起来,不敢接受。
破破烂烂的自由民队伍的规模令她的军团相形见拙,而他们更是没有益助的负担。一百人中才一个有扩、骆驼或牛,多数人带着从奴隶商人的军械库里夺宋的兵器,这没错,但十人中只有一个够强壮,足以参战,且所有人都未经训练。他们吃光途经土地上的一切,好比会穿鞋的蝗虫。另一方面,丹妮无法接受乔拉爵士和血盟卫们的催促,抛弃他们,我给了他们自由,总不能禁止他们自由地加入吧?她凝视着烟雾从无数炊火上升起,强咽下一声叹息。也许自己同时拥有世界上最好和最糟的步兵。
白胡子阿斯坦站在帐篷门外,壮汉贝沃斯则盘腿坐于附近草地,吃着一碗无花果。行军途中,保护她的责任便落在他俩肩上。乔戈、阿戈和拉卡洛早已被她封为寇,不只是血盟卫,此刻更需要他们指挥多斯拉克人,而非单单关注她的个人安全。
她的卡拉萨虽小,大约才三十来个骑马战士,且大多是没绑辫子的男孩和驼背老
人,但却是仅有的骑兵,十分重要。正如乔拉爵士所说,也许无垢者是世界上最好的
步兵,可她还需要斥候和哨卫。
“渊凯人要打仗,”丹妮在大帐篷里告诉白胡子。伊丽和姬琪铺了地毯,弥桑黛
则点起一支熏香,为满是灰尘的空气增添香味。卓耿和雷哥彼此缠绕着在一堆垫子
上睡了,韦赛利昂则栖息在她的空澡盆边缘。“弥桑黛,渊凯人操什么语言,也是瓦
雷利亚语吗?”
“是的,陛下,”女孩说,“虽跟阿斯塔波口音不同,却也相差不远,听懂没问题。奴隶商人们自称为‘贤主大人’。”
“贤主?”丹妮盘腿坐到垫子上,韦赛利昂展开白金相间的翅膀,飞到她身旁,
“让我们看看他们有多贤明。”她边说边挠龙那多鳞片的脑袋,摸着龙角后面。
乔拉·莫尔蒙爵士一小时之后返回,带来暴鸦团的三名团长。三人皆戴插黑羽
的抛光头盔,声称具有完全同等的荣誉和权力。趁伊丽和姬琪倒酒时,丹妮仔细观
察。普兰达呻内·纪森足粗壮的吉斯人,一张宽脸,黑发已渐变灰;光头萨洛有道弯弯
曲曲的疤痕,横跨在那魁尔斯人特有的白皙脸颊上;达里奥飞内哈里斯即使以泰洛
西人的标准来看,也称得上服饰华丽。他唇边的胡子理成三支,染上蓝色,跟眼睛和
垂至颈项的卷发颜色一致。尖尖的小胡子则涂为金色。他的衣服是深浅不一的黄:
奶油色泡沫状密尔蕾丝从领口和袖口里冒出,紧身上衣缝满蒲公英形的黄铜勋章,
直套到大腿的高筒皮靴装点金色纹饰,而柔软的黄色小山羊皮手套插在镀金环构
成的腰带里。只有手指甲上涂的是蓝色釉彩。
代表佣兵团发言的是普兰达飞内‘纪森。…陕把你的乌合之众带去别处,”他道,“你用诡计夺取阿斯塔波,但渊凯不一样。”
“五百风暴乌鸦对抗一万无垢者,”丹妮说,“我只是个年轻女子,不懂战争之道,但我以为,实力如此悬殊,获胜的机会微乎其微。”
“风暴乌鸦并非独力支撑。”普兰达道。
“风暴乌鸦根本不会支撑。看到雷电的第一个征兆,他们就会逃亡——跟你现在该作的一样。我听说佣兵素有不忠的恶名,倘若次子团转换立场,你们的坚持有什么好处呢?”
“那是不可能的事,”普兰达不为所动,“即使真的发生,也没关系。次子团本不算什么,我们将与坚定的渊凯部队并肩作战。”
“你们将与拿长矛的床上奴隶并肩作战。”她转动脑袋,辫子里的一对铃铛轻声作响。“一旦开战,便休想恳求仁慈;而若现在加入,不仅能保有渊凯人支付的金钱,还可额外分享一份战利晶,日后助我复国,更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想想看,为贤
主大人们而战,报酬将是死亡。你认为我的无垢者在城墙下屠宰你们的时候,渊凯人会打开城门吗?
“女人,你只会驴叫,毫无意义!”
“女人?”她咯咯笑道,“这算侮辱吗?若我真把你当男人看待,就会当即回敬一记耳光。”丹妮对上他的视线。“我乃坦格利安家族的‘风暴降生’丹妮莉丝,不焚者,龙之母,卓戈卡奥的卡丽熙,维斯特洛七大王国的女王。”
“你只是一个马王的婊子。”普兰达·纳·纪森说,“等我们胜利后,我要让你跟我的坐骑交配。”
壮汉贝沃斯拔出亚拉克弯刀,“小女王,让壮汉贝沃斯把他那恶心的舌头割掉。”
“不,贝沃斯,我保证过这些人的安全。”她微笑,“告诉我——暴鸦团的成员是奴隶还是自由人?”
“我们是自由人组成的兄弟会。”萨洛宣称。
“很好,”丹妮站起身,“那就回去把我的话告诉你的弟兄们。也许更多人愿意拥有金钱和荣耀,而不是死亡。我明天要你们的答复。”
暴鸦团的队长们同时起立。“我们的答复是不,”普兰达飞内·纪森说,然后带着同伴们走出营帐……但达里奥‘纳哈里斯离开时回头瞥了一眼,并点头礼貌地道另U。
两小时后,次子团团长独自抵达。他是个高大的布拉佛斯人,淡绿色眼睛,茂密的红金胡子几乎垂到腰际。他叫梅罗,自称外号“泰坦私生子”。
梅罗进帐后二话不说,首先将给他的酒一饮而尽,用手背抹抹嘴巴,朝丹妮淫笑。“我记得在家乡的妓院里干过你同胞姐姐,或者那就是你?”
“我想不是,否则我会记得一个如此雄伟的人,毫无疑问。”
“是的,就是这样,女人都不会忘记‘泰坦私生子’。”布拉佛斯人朝姬琪伸出酒杯。“脱衣服,坐我大腿上,怎么样?你取悦了我,我也许就把次子团带过来。”
“你把次子团带过来,我也许不会阉你。”
大个子男人哈哈大笑,“小妹妹,从前有个女人想用牙齿阉我,她现在一颗牙都没了,而我的‘宝剑’还是跟以前一样又粗又长。要不取出来给你检查检查?”
“不用了,等我的太监们把它割下来之后,想怎么检查都可以。”丹妮啜一口酒。“确实,我只是个年轻女子,不懂战争之道。请你给我解释一下,如何用五百人对抗一万名无垢者。以我无知的眼睛看来,实力如此悬殊,获胜的机会微乎其微啊。”
“次子团面对过更悬殊的情况,并赢得胜利。”
“次子团面对过更悬殊的情况,结果是逃跑。你以为我连三千勇士保卫科霍尔
的故事都不知道吗?”
“那是多年以前的事啦,是‘泰坦私生子’当上团长之前的事。”
“这么说来,他们的勇气源自于你喽?”丹妮转向乔拉爵士,“开战后先杀这个
人。”
被放逐的骑士微微一笑,“乐于从命,陛下。”
“当然,”她对梅罗续道,“你可以再逃跑,我们不会阻止。你可以带着渊凯人给
的钱离开。”
“愚蠢的女孩,若你真正了解‘泰坦私生子’,就会明白他决不会夹着尾巴逃
跑。”
“那就留下,为我效劳。”
“没错,你挺漂亮,值得拥戴,”布拉佛斯人说,“若我是自由的,会很乐意让你亲
吻我的‘宝剑’。可惜我拿了渊凯的钱,并发下神圣的誓言。”
“钱有什么?钱可以还,”她说。“我会付你同样多的费用,甚至更多。别忘了,除
了渊凯,我还有许多城市要征服,半个世界之外,还有整整一个王国等着我。忠诚地
为我效劳,次子团就无需再寻求雇主了。”
布拉佛斯人扯扯浓密的红胡子,“同样多的费用,甚至更多,也许再加一个吻,
呃?或者不止亲吻?对一个像我这么雄伟的人?
“也许吧。”
“嗯,我会喜欢上你舌头的滋味。”
她可以察觉乔拉爵士的愤怒。我的大熊不喜欢这些亲吻的话题。“今晚好
好考虑我的话,明天给我答复?”
“行,”泰坦私生子咧嘴笑道,“我可以带一壶这种好酒回去给我的队长们吗?”
“你可以拿一桶。这是从阿斯塔波善主大人们的酒窖里取的,我装了好几马
车。”
“那就给我一车,象征您的善意。”
“你胃口真大。”
“我什么都大,手下还有众多兄弟要养。泰坦私生子可不会独个儿喝闷酒,卡丽
熙。”
“一车就一车,记得为我祝酒。”
“同意广他低吼道,“同意{同意J我们会为你祝酒三遍,并在太阳升起时给你一
个答复。”
梅罗离开后,白胡子阿斯坦说,“那家伙恶名远扬,甚至传到了维斯特洛。不要
被他的态度误导,陛下,他可以今晚为您祝酒三遍,明天又来打您的歪主意。,’
“老头子这回说得对,”乔拉爵士道,“次子团历史悠久,也不乏英豪之辈,但在梅罗治下,堕落得差不多跟勇士团一样糟。不管对敌人,还是对雇主,那家伙都一样危险——这就是为什么您会在这里见到他,没一个自由贸易城邦愿意再雇佣他的兵团。”
“我不要他的名誉,只要他的五百骑兵。暴鸦团怎样,有希望吗?”
“没有,”乔拉爵士坦率地说,“按血统论,那普兰达是吉斯人,很可能在阿斯塔波有亲戚。”
“可惜。不过,也许无需打仗,我们先听听渊凯人怎么说g巴。”
太阳快下山时,渊凯使节团抵达了:五十个随从骑壮实华美的黑马,还有一人坐在高大的白骆驼上。他们头盔的高度是脑袋的两倍,这样才不至于压坏下面梳理上油后奇形怪状、扭曲高耸的头发。他们的布裙和外衣都染成深黄,披风上缝有无数铜盘。
那坐白骆驼的人自称格拉兹旦·莫‘厄拉兹,精瘦结实,笑的时候会露出硕大而洁白的牙齿彳nP可斯塔波的克拉兹尼一样。他的头发向上梳起,形成独角兽的角,从前额突出,托卡长袍上的流苏是金色的密尔蕾丝。“古老而荣耀的渊凯,诸城之女王,”待丹妮将他迎至帐内后,他说,“我们的城墙牢固坚强,我们的贵族自豪勇猛,我们的百姓无所畏惧,我们的血统袭自古吉斯——瓦雷利亚人还是呀呀学语的小儿时,古吉斯帝国已经统治世界了。肯坐下来商谈,说明您很明智,卡丽熙,征服这里是不可能完成的妄想。”
“是吗?我的无垢者正打算享受战斗的乐趣呢。”她望向灰虫子,灰虫子点点头。格拉兹旦夸张地耸耸肩,“若您要的是鲜血,那就让它流淌。听说您解放了阿斯塔波的太监,其实自由对无垢者而言』口同帽子之于鱼。”他朝灰虫子微笑,但太监像石雕般毫无反应。“活下来的,我们将再次奴役,并用来从那帮乌合之众手里夺回阿斯塔波。我们也可以让您当奴隶,不要怀疑,在里斯和泰洛西的青楼,人们会为跟最后的坦格利安上床而慷慨解囊。”
“你知道我是谁,很好。”丹妮温和地说。
“对于蛮荒愚昧的西方有所了解,是我引以为豪的一件事。”格拉兹旦展开双手,以示安抚。“我们何必恶言相向?没错,您在阿斯塔波干下野蛮的行径,但我们渊凯人宽大仁慈,对此并不耿耿在意。陛下,您跟我们既无争执,又为何要将力量浪费在我们坚固的城墙上呢?为了夺回您父亲远在维斯特洛的王座,您难道不需要每个人手吗?渊凯祝愿您的努力取得成功,为兹证明,我们带来了礼物。”说罢他击掌示意,两名随从抬上来一个镶青铜和黄金的沉重雪松木箱,置于她脚边。“五万金马克,”格拉兹旦平静地说,“给您,象征渊凯贤主大人们的友谊。慷慨赠予的金钱肯定
比流血抢夺来的便宜,不是吗?听我说,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带上这箱子离开吧。”
丹妮用穿拖鞋的小脚推开箱盖。正如使节所述,里面装满金币。她抓了一大把,任由
它们从指间滑落翻滚,明亮闪耀,其中大多数是新铸的,一面刻有阶梯形金字塔,另
一面是吉斯的鹰身女妖。“非常漂亮,不知我夺下你的城市之后,会找到多少这样的
箱子?”
对方咯咯傻笑,“一个也没有,因为您永远做不到。”
“我也给你一件礼物。”她“砰”地一声关上箱子。“三天时间。第三天早上,送出
你们所有的奴隶。记住,是所有人。给男女老少每人一件武器,外加他们能随身携带
的食物、衣服、钱币和其他物品。允许他们自由地从主人财产中挑选,作为多年服务
的报酬。等所有奴隶离开后,你们要打开城门,准我的无垢者进入,搜查你们的城
市,以确保没人继续受到奴役。只要你们乖乖照办,渊凯便不会遭受焚烧劫掠,你们
自己也将毫发无损。贤主大人们可以作出贤明的决定,得到想要的和平,你怎么
说?”
“我说,你疯了。”
“是吗?”丹妮耸耸肩,“打acarys{”
龙顿时回应。雷哥嘶嘶尖叫,吐出烟雾,韦赛利昂拍打翅膀,而卓耿喷出旋转的
红黑火焰。焰苗触及格拉兹旦托卡长袍的下摆,顷刻之间丝绸便燃烧起来,使节绊
倒箱子,金币流泻到地毯上,他一边大声咒骂,一边拍打手臂,直到白胡子将一桶水
浇来,熄灭了火焰。“你发誓保证我的安全j”渊凯使节哀号。
“渊凯人就这么在乎一件烧焦的托卡长袍?我可以给你买件新的……只要你们
肯在三天后送出奴隶,否则休怪卓耿给你一个更热情的吻!”她皱皱鼻子。“你尿裤
子了,拿着金币走吧,务必确保贤主大人们听到我的口讯。”
格拉兹旦·莫·厄拉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你会为你的傲慢自大后悔的,婊
子,你以为这些小蜥蜴可以保你平安吗?我保证,他们敢接近渊凯城一里格之内,就
会教满天箭矢射下来。告诉你,屠龙没那么难!”
“比杀奴隶贩子难。三天,格拉兹旦,告诉他们,只有三天时间。第三天结束时,
不管是否为我打开城门,我都会兵临渊凯。”
渊凯使团离开营地时夜幕已完全降临。今晚可能是个阴沉的夜,五星五月,寒
冷潮湿的风自西方吹来。好一个黑夜,丹妮心想,四周到处燃烧着火堆,犹如小小
的橙色星辰,遍布山丘和原野。“乔拉爵士,”她说,“召唤血盟卫。”丹妮坐到一堆垫
子上等待,她的龙围绕在旁边。当他们集合起来之后,她说,“离午夜后一小时应该
还早。”
“是,卡丽熙,”拉卡洛说,“到时候干什么?” ‘
“进攻。”
乔拉·莫尔蒙爵士皱起眉头,“您告诉过那些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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