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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标

_3 岳 明 (现代)
  二、任命托马斯.德卡先生为公司驻中国业务首席代表;
  三、托马斯.德卡在公司产品设计部门的职务保留不便。
  托马斯看着希恩桌上的那张传真:"你是为这个通知而生我的气吗?"
  希恩抬起眼睛来,说:"我就是不知道总部是怎么想的。"
  托马斯说:"不要管总部是怎么样的,关键是我们之间怎么样的。尽管我暂时接替了维克多的业务,但这里的实际工作还是要依靠你呀。很多事情让我插手,我也不知道如何做呀。"
  希恩仍旧坚决地摇了摇头说:"关键还是总部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希恩把脖子上的领带摘下来,眼睛红红地看着托马斯说:"我想如果不是维克多在出事之间到总部那里讲了我一些什么的话,那么就是你来了之后……"
  看着欲言又止的希恩,托马斯皱了铍眉头,说:"希恩,你可千万不要这样想。我想维克多不会是那样的人,我更不会是那样的人。你看,从我来这里的这些天里,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我怎么会背着你向总部说你的坏话呢?"说到这里,托马斯突然想起了希恩背着自己将招标的事情通报给总部事情,再看看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他又想起了维克多的好几次提醒。
  希恩无精打采地伸了个懒腰,声音有些酸溜溜地问道:"请问首席代表先生,有什么指示吗?"
  托马斯有些不高兴地说:"你别这个态度,求求你了,希恩,如果我们两个人再不能团结在一起的话,那么我们怎么能完成好总部交给的任务呢?"
  "总部,总部,你别一口一个总部地压我。"希恩突然眼睛通红地站起身来:"我真的受够了。总部从来就没有一天信任过我。不是吗。这些年来,每天都是我在这里拚命地干,维克多成天就是陪着那帮子中国人在宾馆里喝酒。结果我得到什么了?现在到好,一张纸,几句话,又把我扔到了一边。这不公平!"
  托马斯脸色沉了下来:"你是不是因为总部没有直接任命你为这里的首席代表而难过,而觉得不公平呀。要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就给总部打个电话,要求现在就把我这个首席代表给换了,然后回我的波特兰产品设计部去。你以为我真想接受总部的这种任命吗?我真的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这种名义上的东西看得那么重?我还真得向你交个底,一旦我们头天把这里二期工程的设备订货合同拿到,我将一刻也不留地踏上第二天飞往美国的班机。这里的这个什么首席代表位置对我来讲一丁点的吸引力也没有,你懂吗?"
  看着托马斯有些激动,希恩突然笑了笑:"对不起,也许是我多虑了。我心里不痛快不是冲着你去的,而是觉得总部的很多做法有些让人难以接受。难道我们下边的人发点牢骚都不行吗?"
  "好了,希恩,现在我们两个人必须团结在一起,如果我们之间再互相内斗的话,那么真正受到伤害的还是我们两个人。你说呢?"
  希恩情绪依然很低地问:"那你说,我们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呢?"
  "我想,首先,我们需要搞清,这里的中国人为什么突然提出要搞招标的问题来。一般情况下,肯定是我们的业务出现一些强有力的竞争者了。因此,我们首先要了解一下,我们的竞争对手是谁?这些潜在的竞争对手在中国人身上都做了一些什么工作。"
  希恩点点头说:"在矿山设备方面,真正与我们克莱尔公司形成较大竞争力的国际厂家并不是很多。主要是欧洲的两家、日本的两家、还有澳洲的一家。"
  "那你说,我们首先从哪里了解这些情况呢?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可能仅限为数不多的几个中方核心管理层的人知道。你和经贸委的那个人关系是不是非常好呀,能不能通过他的身上获取一些情况呢?毕竟昨天总部得知松阳市要搞招标的情况,是你从他那时了解到的。"
  希恩有些敏感地看着托马斯,想说些什么,又止住了嘴。
  《夺标》第二章4
  看完每天必看的新闻联播之后,乔世良照例会背着手从客厅里来到自己的书房里。
  结婚几十年了,和夫人共同生活是从一个筒子型的宿舍楼的开始的。那时,家里一切的地方都是公有的,推究起他和夫人之间的私有制来,那时属于他的只有一个小小的书桌,是可以供他自由使用的。随着儿女的成长,随着自己的官做得越来越大,家里的房间数量在增多,活动的空间也在增大,到了今天,属于乔世良的私有空间仍然还是和书有关的地方。晚
  上的多数时间里,他都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渡过的。
  晚上七点半整,每每听到那个男播音员说道:今天的新闻联播节目播送完了,接下来是那个女播音员的声音:谢谢你的收看。几乎是同时,乔世良的屁股离开了电视机前的沙发。
  对于他来讲,除了一些与中国相关的最重要的体育比赛之外,电视的价值对于乔世良来讲,就是晚上七点到七点半的这三十分钟。
  与他相反,夫人成天没事儿就爱坐在电视机前,或是跟着那些又臭又长的电视连续剧里的女主角同喜几悲,或是跟着那些智力游戏节目同猜同算。总之,电视对于夫人来讲,成为了她精神生活当中最重要的一个方面。
  有时吃饭的时候,夫人嘲笑起他的三十分钟雷打不动的电视生活来,说,你怎么跟机器人似的,这二十四小时的节目里最没有意思的要算是新闻联播了,十分钟的会见,十分钟的会议,四分钟的短讯,一分钟的刚刚收到的消息以及五分钟的国际新闻。千篇一律的毫无新意,我真不明白,你成天津津有味地看什么劲儿。乔世良就笑笑。什么也不说。后来他回想,自己与太太的话好像在第二个孩子出生之前,基本上就都说完了。后来这几十年里和夫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了,剩下的都是和生存相关的语言了。
  每当夫人当着面嘲笑他是台政治机器的时候,他就在心里替自己做着最强有力的辩解:24个小时里,最有价值的就是这十九点到十九点半的新闻联播了。不懂政治的人可能更关心的是十九点三十一分到三十三分生活中的天气预报了;而对于一个成熟的、对于时局比较敏感的男人来讲,新闻联播整个就是一个中国政局的天气预报。别小看那些会见与会议,时间看长了,不光是个能不能看出门道来的问题,那简直就是一本影视版的政治圣经。说到这些,她们女人家懂个什么呀?
  今天晚上,乔世良节目看得有些敷衍。原因就在于口袋里的那份名单。
  乔世良知道评标委员会成员的偏好与观点对于招标的影响致关重要,当然这是第二步;第一步需要考虑的是,如何选择和确定评标委员会成员。根据国家的有关规定,重大的招标活动中,评标委员会需要由招标人的代表及其聘请的技术、经济、法律等方面的专家组成。
  新闻联播一看完,乔世良就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把台灯打开,把那张名单平摊在面前,再一次细细地看了一遍评标委员会小组的人名,在心里推敲着。
  评标委员会小组共有七人组成,他们是:省计委的胡达成、市经贸委的鲁平国和张雪,市计委的孙正清、市外贸局的白能桥、铅锌矿务局的赵小兵和周公全。省里的胡总工,和丁老是好朋友,尽管他不可能在自己的指挥棒之下活动,但通过丁老,对他的判断还多少是可以产生影响的;经贸委的两个人选,不用说了,绝对是看自己眼色行事的;至于市计委和外贸局的,相信也会是随大溜的人,即使真的临阵有变的话,到时候两票加起来,也成不了气候;至于说那两个矿务局的人,更是既懂技术、又懂经济、和自己铁了心的专家了。惟独缺一点的是这个评标委员会里少了一个比较科班的专搞法律的委员。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多数场合下,就像公路上的那些警察一样,他们到哪哪乱,出现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有麻烦。一个是警察,再一个是律师,再畅通的路况、简单的关系让住他们一搅和,马上就变得复杂了。
  朱丽么,就让她和吉姆那些人去继续干那种拉人下水的勾当吧。天网未必恢恢,但人眼是很难疏漏的。
  至于自己,幕后策划,不轻易露头,这一向是自己的策略。和玩艺术的人追求名气相反,搞政治的人,名后面跟着的往往不是利,而是忌。
  这个名单,明天让综合部再给每个人的名字后面在职务、职称、有无重大违纪记录以及各人专长等几个方面,随便地写上几行字,再加上上次的那个会议纪要,如此做一份文件,横竖左右往哪报问题都不算很大。
  惟独需要考虑仔细的是,这份文件是先报省计委由上边定个调后再传下来好呢;还是先报市里,让有关的领导再定夺一下再上报更好。尽管上次会议形成的结论是招标工作主要由经贸委牵头搞,但一些重要的决定,如果这次跳过市里直接往上递方案的话,由于缺少共识,以后在操作的阶段,市里的有关人士偶尔地拿你一把,套你一下的也够经贸委喝一壶的。
  想到这里,乔世良站起身来,把名单塞进口袋里,拉开书房的门,穿过客厅向门外走。
  坐在那里看着连续剧的夫人,眼睛没有离开电视屏幕地问了一声:"这么晚了,又去哪呀?"
  "到门口散散步去,一会儿就回来。"乔世良答道。
  《夺标》第二章5
  让托马斯非常吃惊的是,希恩在电话里告诉他,昨天晚上中国黑龙江省的一家负责给克莱尔公司提供设备配件的企业给他打电话,说是他们企业在加工规格上还存在着一些问题,急需与克莱尔公司达成共识。为此,他已经在前往去那家企业的路上了。
  "你说什么?"托马斯有点不相信地说:"我们今天不是说好了,要去和市经贸委的人谈合作的事情吗?"
  "看来这件事更急,"希恩不紧不慢地解释说:"我们如果不能和我们设备的备件厂家沟通好的话,可能将直接影响到我们目前的业务。至于招标的事情,那毕竟还不是眼前的事情呀。"
  托马斯非常不高兴的说:"我觉得从总公司的角度来看,招标的事情可能更重要。"
  "可如果我们克莱尔连目前的服务都跟不上的话,吕家沟矿务局的人会怎么看我们呢?"
  由于托马斯对过去及近来吕家沟的情况确实不摸底,在一些比较具体的问题上,也说不清楚。考虑了一会儿,他只好说:"你说的那个什么黑龙江在中国的什么地方?"
  "北部。"希恩说:"我现在正在开往北京的火车上呢。到了北京之后,我将从北京转飞往哈尔滨,然后再坐车前去那家企业。"
  托马斯对中国的地理目前几乎是一无所知。他只好用一种非常不快地口气说:"既然你现在已经在火车上了,那你还是快去快回吧。记住,这边确实急需你回来。你也知道,我的中文一句也不会说,咱们现在的秘书尽管会说一些英语,可我看她的能力也就是订张票、要份午餐的能力。关键是很多事情,在目前这个阶段里,也只能我们两个人掌握。你懂我的意思吧。事情一旦办妥当后,请你尽快地赶回来,好吗?"
  希恩在那边回答说:"一般情况下,一周之内我肯定可以赶回来了。"
  "一周! 我的上帝! 一周之后,我们的竞争对手可以做多少事情呀?"托马斯几乎叫了起来。
  希恩说:"没有问题的。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和他们无法讲清楚的话,你可以随时让他们给我打电话呀。我的手机除了上飞机之后,都是开着的。"
  托马斯想起了小的时候,那些比自己强大的孩子在玩游戏的时候是怎么欺负自己的。他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楺着自己的太阳穴。
  此刻,他真想把希恩的头按在地上。真的想! 可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两个人不能闹。谁叫自己既不清楚那些黑龙江省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铅锌矿目前的生产状况的。甚至连那个铅锌矿所在的位置吕家沟都不没有去过。这怎么成呢。这也怨不得希恩说什么是什么,你拿他毫无办法了。
  他坐在那里想了许久,一个计划慢慢地在心中成型了。第一,还是得去找市经贸委的人去沟通和了解一下,克莱尔在目前这个阶段还需要做些什么工作;第二,尽管地去一趟矿区,到那里去实地看一看,听一听企业对克莱尔公司的意见,另外去看一看目前仍在矿务局提供服务的几个美国技术与管理人员,毕竟自己来了已经一个多星期了;第三,去书店里找一本中国地图册,一本学习汉语的书籍,最后再找两本中英及英中的字典,我倒要看看中文有多难学。
  想到这里,托马斯站起身来。他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找到了前几天去经贸委时与鲁平国和张雪两个人交换来的名片,然后,拿着名片他来到了克莱尔驻松阳市办事处的那间比较大办公室里。
  克莱尔公司雇用的一个中国秘书此刻她正手里拿着一个电话在和什么人聊得眉开眼笑的。
  他走了过去,对着这个长着一只小鼻子和一个大嘴巴的秘书说:"丽萨,你好。你看看能不能和这位鲁主任约一下,我想尽快地见他,谈些未来合作的业务。"
  那个起了个洋名的丽萨赶紧放下手中的电话,接过两张名片来,看着托马斯,搞了半天才明白托马斯的意思。
  也许是维克多和希恩与这位丽萨根本不用说英语吧,她的听力怎么这么差呀。托马斯心里想着,嘴里却问道:"另外,我想知道一下,这里去吕家沟远吧?"
  又是发问和反问好好几遍之后,秘书才明白这们临时首席代表的意思,她说:"六十多公里吧。路没有修好的时候要半天,现在只需要一个多小时了。"
  托马斯很快地明白了她说的意思,然后又问道:"请问,这里有没有书店呀?书店."托马斯说着做了一个翻书的动作。
  丽萨看着托马斯,还是没有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
  托马斯只好笑了笑,也许当年维克多让这个人坐在这里的全部理由,就是尽管她的英语听力如此之差,但毕竟她的臀部却长得相当性感,再不就是省里哪位高官的千金。中国的很多事情,绝不是一个短时间里能搞得清楚的。
  《夺标》第二章6
  尽管乔世良从心里对吉姆唯恐避之不及,然而当一天之内吉姆几乎是第三次锲而不舍地把电话打到自己的手机上,绝情的话也不好说得太过了。
  中国有句老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吉姆的策略是,一上来先是一阵让你悦耳的欢笑。要求不能说太过分,就是想请你吃饭,而且发誓说吃饭的时候不谈公事,只叙友情。你中午回绝了他,他毫不气馁地下午电话再度打到你的手机上:请问,乔主任晚饭有安排吗?尽管
  在电话里乔世良的用词已经相当严厉了,架不住人家脸皮厚,假装不明白你的意思,在电话的那头吉姆笑着建议说,既然晚饭已经有安排了,那么晚饭以后呢?
  乔世良说得非常干脆,林先生,有什么事情的话,你看能不能我们在电话里商量商量呢?或者你直接到我的办公室里来。饭 我是真的不想吃了。
  乔主任,难度您真的成仙了吗。吉姆哈哈哈地笑着,接着问:那你总不至于不吃早饭就去上班吧。这样吧,乔主任,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一早在你们家门口等你。我们一起吃一碗刀削面吧,我知道您是爱吃刀削面的。
  乔世良心里一惊,这小子知道得还真清楚呀。看来在我身上真的是花了不小的功夫呀。他在心里感慨道,我们松阳市的干部要是做事情有这些香港商人一半劲头的话,很多情况就要比现在好得多了。
  你看,我猜中的吧。乔主任,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八点,我准时来接你。
  说到这里,乔世良反倒有了一种好奇心,我还真就不信,三万元的购物券我都给你扔回去了,吃你吉姆一顿刀削面,你还能把我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八点差五分,吉姆还真的缩着脖子站到了乔世良的家门口。
  乔世良见状,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乔世良走出门去,请吉姆到家里坐一坐。
  吉姆笑着说:"不是说好了,咱们去吃一顿地道的刀削面的吗。你的车子还没有来吧。这样,先上我的车吧。"说着,吉姆招招手。
  一辆普通的桑塔那开了过来。
  吉姆非常尊敬的把他请上了车子。
  坐上车后,乔世良随着吉姆东拉西扯地聊着天。
  到了一个位于市区边缘的装修得很简洁,室内收拾得相当干净的一个酒家,加上司机,吉姆除了点了三顿刀削面之外,还点了一些可口的小菜。
  吃早饭间,吉姆不断地用他那不太标准,但绝对流利的普通话讲着各种笑话和趣闻。
  吉姆问道:"乔主任,你知道中国男人最喜欢的同时又是让他们最失望的三个行业是什么吗?"
  乔世良笑着看了看这个香港人,沉默着人活到五十多岁之后,才慢慢地意识到,沉默的力量是无穷的,因为沉默不仅可以掩盖掩盖虚弱、掩盖痛苦、掩盖尴尬,同时还可以掩盖无知,掩盖你内心里的一切,也许你什么也没有,也许你什么都不懂,但你只要懂得学会并掌握沉默,你也就学会了掌握主动。当你微笑着沉默的时候,对方将很难知道你到底是有还是没有,会还是不会,知道还是不知道。怪不得涉世较深的人把沉默当黄金去提炼呢。有一次在一个北京碰到了个满嘴哲理的家伙,他说了一句自己永生也可能忘记的话,傻子最大的心理障碍就在于,他们总是怕别人把成当不会说话的傻子。想到这里,乔世良笑了起来。
  吉姆笑着问:"乔主任,你笑什么,是不是有人问过你同样的问题。"
  乔世良依然笑着。
  吉姆说:"世界上的多数的男人聚在一起都喜欢聊三个话题,足球、股票和女人。然而我想,中国的多数男人聊起这三个话题时,可能恰恰是他们的最痛。"
  听到这里,乔世良笑出了声。
  吉姆马上得意地说:"当然,中国的女子足球、中国那些ST板块股票和中国那些不是妻子的女人,也许中国男人还是愿意聊一聊的。"
  乔世良笑着问道:"你从什么地方搞到这么多说法的?"
  "我从一个意大利人那里听到的。在中国有很多意大利的人,也有不少的企业,上海、北京、广州,很多地方都有。"吉姆顿了一下,问道:"乔主任以前去过意大利吗?"
  乔世良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板住了,因为他发现有一个飞来舞去的套子正在慢慢地向自己的脖子上飞近。
  "古罗马的角斗场、米兰的大教堂、比萨的XIE塔、梵蒂冈西斯汀的壁画、威尼斯的水道与圣马可广场,再有就是文艺复兴的中心佛罗伦萨的那些人类最伟大的艺术,这些都是作为一个文明人必须参观一次的。"见乔世良很有兴趣地听着,吉姆接着说:"目前中国民航飞欧洲的航班基本上是在巴黎和法兰克福下来,飞罗马的班机很少,所以我知道多数中国公司去罗马是从巴黎下飞机,在巴黎先停几天,巴黎么,自然是要先沿着塞纳河从巴黎圣母院开始转起,古典艺术自然是罗浮宫了,印象派艺术是奥塞宫,而现代艺术自然要去蓬皮杜艺术中心去看的,然后再到凯旋门的香谢利舍大街买些香水,上午爬爬埃菲尔塔、下午去看一场时装表演,晚上么自然再去欣赏一下全球著名的红磨房。当然,有时间的话,郊外的凡尔塞宫也是一定要去看了看的。不过,要是和我一起去巴黎的话,我一定会再租上一辆车带你去看一次那个仙境一般的枫丹白露皇家花园的,我甚至知道那个公园里的几只孔雀经常会藏在哪几棵树的下边。然后我再一路带着你,从巴黎开车一路南下,经里昂,过马塞,然后到咱们的张大导演和陈大异常经常光顾的电影圣城嘎纳参观一下,然后我们沿着海边到地中海著名的人体天堂再花一个下午和那些人一起在沙滩上脱光了晒晒太阳;当然了,沿着海边向意大利进发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来到一个相对来讲我们中国人口在欧洲密度最高的地方,莫纳哥的蒙特卡罗大赌场,不过,你也可以根本不进赌场,只是到赌宫周围看一看那里的建筑和海边的风景,就领略到了什么叫人间仙境了。真的,乔主任,只要你跟着我走,我保证你会有一种不虚此行的感觉。"
  乔世良笑摇摇头说:"如果我不和你一起到你的那个客户洛斯蒂尼公司再去签订一个意向合作书,是不是就很有可能就有虚此行了。"
  吉姆先是一愣,然后又笑着说:"乔主任真会开玩笑呀。"
  乔世良摇摇头说:"我想,刚才林先生从罗马的角斗场一直讲到莫纳哥的大赌场,我听起来都很有兴趣,而且我还真没有去过这些地方。不过,林先生,我们这里存在着一个最大的问题,我们这个和法国与意大利的风景名著打到第九杆子才打到的小小吕家沟铅锌矿,竟然已经被有关领导开会确定为招标的项目了。招标,你明白吧,那就将进入到一系列的招标、投标、竞标、评标和开标等一系列的程序里边去了。"
  吉姆摇头说:"中国有一句话,叫事在人为么。不要说什么招标不招标的事情了,我听说就是那些已经被定为立即执行的人,只要想办法,都能推翻和改变过来的。"
  乔世良拍了拍吉姆的肩膀说:"我很愿意帮助你的忙,然而,事情到了这种程度了,真是有点爱莫能助呀。"
  "我知道,送钱这种事情,你是肯定不会接受的。不过,只要你乔主任真的能够帮助我和洛斯蒂尼一个忙的话,事前太敏感了,搞不好会弄巧成拙的,但我保证只要能够让洛斯蒂尼拿到二期工程的设备供货合同,明年春天,以考察的名义出访参观,我来安排,至少找他们洛斯蒂尼一个副总经理一级的人物陪着你在欧洲逛它一个月,你说怎么样?"
  "那你叫我怎么帮助你呢?"乔世良假装非常关注地问道。
  "这个项目本来就是咱们松阳市的项目,为什么非要让那个什么省城里的老头来掺和呢?这是一;二一个最好的情况是你和朱主任全都进入到评标委员会里边去,然后再把那个总是和朱主任唱反调的鲁平国给找个是由支出去。"
  听到这里,乔世良心里暗暗吃惊,看来在松阳市真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这份传送范围很小的名单,竟然已经让这个香港的掮客了如指掌了。这样下去,自己好不容易设计好的招标活动,还有什么公平和公正可言。
  见乔世良不说话,吉姆以为自己的一番话已经打动了对方了,他叹了口气说:"乔主任,如果你觉得这件事情太为难的话,特别是让包括那个省计委的总工退出的方案操作难度实在太大的话,那么我们就在不影响原来名单的基础之上,再把你和朱主任的名字加上评标委员会的名单里,这样安排不但合情,而且也名正言顺。表面上评委的人数增加到了九个人,实际上还是多加进两经贸委的名额,反正这次评标从前到后都是你们经贸委起主导作用么。"
  看着吉姆那对像波斯猫一样一灰一绿的眼睛,乔世良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说道,很明显,这个名单肯定是那个女人从市里想办法搞到的。女人呀,孔老夫子是怎么说的。反正有一天,等我的儿子长大了,我就劝他一句话,跟什么人共事,也别跟那些成天老想拿着公家的钱自己念个什么EMBA的女人共事。这种女人太可怕了! 但乔世良的嘴里却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口气说:"这样吧,你的提议很有道理。不过评标委员会的事情确实不可能是一两个人能够定下来的。我呢,再和相关的人研究一下,有了什么新的情况之后,我会给你的打电话的。记住,是我给你打电话,而不是你一天几个电话地给我打。"
  吉姆脸上略有欠意地说:"对不起,这两天真的是影响你了。可你要知道,我这个人性子确实急了点。"
  乔世良站起身子来,拍了拍吉姆的肩膀说:"那好,就这样吧,谢谢你的刀削面。"
  《夺标》第二章7
  乔世良一进办公室,鲁平国就随着他走了进来。
  "他们克莱尔公司的人事有变化,维克多走了之后,那个新来的叫什么托马斯.德卡的人目前接任了这里的首席代表。"鲁平国粗声大嗓地说道:"他们办公室刚才打来一个电话,说是要对我们经贸委进行一次礼节性的访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还是你去见他们吧。"乔世良挥了一下手说道,接着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转身要离去的鲁平国说:"关于招标书的事情,你到时候再和矿山上的周公全他们碰一碰,把有关的要求和内容提出来,格式方面的东西,我想你可以到外贸局去要,如果他们没有,省外贸那里肯定也有。这些什么招标书之类的东西,从格式上讲多是大同小异的。"
  鲁平国点点头说:"那倒是,不过按照国家规定,我们到时候可能还要在一份公开的媒体上见一下报。"
  "这事,你最好也去落实一下。"
  "张雪有一次说,现在国际上招标流行在网上公开发布。这样做起来也省钱,现在做一个简单主页,也就是一两千块钱的事情,再申请一个域名,也很方便的。"
  "这些什么新鲜玩意儿这次就算了吧。我知道小张他们这些年轻人,脑子里新的东西比较多。"
  "一会儿还是我和张雪去见这个新的首席代表,行吗?"
  "你就自己定吧。张雪这次不是也算是招标的评委吗?你也要多注意培养培养这些年轻人。"乔世良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去。看着鲁平国快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乔世良突然叫住了他:"唉,小鲁。"
  鲁平国停住身子,转过脸来。
  乔世良站起身来,走到鲁平国面前,压低了声音讲:"有件事情,我想让你知道一下。今天早晨那个香港商人吉姆找到我,淡起了招标委员会的成员时,他竟然把我们所有的牌都摸清了。他甚至知道只有咱们松阳市里只有很少人才知道的事情。我想,很可能是那个女人把消息透给他的。所以,从现在起,我们可能还需要注意做两件事情,一是想办法,通过各方面的情况了解一下这个吉姆的背景,他过去在中国都做干了一些什么事情,他和咱们松阳市、和省里甚至和北京都有什么关系,这是一个;另外一个,从现在起,我们也同时要多注意那个女人的行动。不能什么事情都是他们把我们的情况摸得那么清楚,而我们对他们却一无所知,那样一来我们也太被动了。"
  鲁平国专注地听完之后,点了点头。
  《夺标》第二章8
  和上次有点不一样的是,这次陪托马斯前来市经贸委的不是希恩而是办公室秘书丽萨王。
  站在会议室前的依然还是上次接待他们的鲁平国和张雪。
  几个人互相寒暄了一番之后,坐了下来。
  "我想,我们方面的情形,可能你们经贸委的人也多少知道了一些。"托马斯做了一个开场白:"我目前临时地接任了我们克莱尔公司驻中国业务的首席代表。不管怎么样,我们克莱尔的方针是一如既往的,那就是继续加强与与贵市在矿业开发方面的长期而稳定地合作。"
  张雪把托马斯说的话翻译给了鲁平国。
  鲁平国点点头,说:"非常高兴今天再次见到德卡先生。坦率地讲,我们松阳市与贵公司的合作一向是积极而富有成效的。我们也期待着与你们今后的业务能有一个更加广泛和深入的发展。不过,考虑到国际惯例,今后我们松阳市在与国外公司合作方面将采取更具有国际化的方式。比如招标投标等等。"
  大家都看着丽萨王,等着他像上次希恩那样把鲁平国的话翻给托马斯。
  然而丽萨王却看着托马斯,不知如何翻译。
  看着丽萨王的窘样,托马斯皱了皱眉头,对着张雪说:"对不起,丽萨的听力不是特别好。"
  张雪随即用一种奇怪地目光看了看丽萨王,然后开始将自己的领导的话一句句准确地翻译成了英语。
  "你不会英语呀?"鲁平国看着丽萨小声地问。
  丽萨把头低了下去,小声说:"我是做秘书的,不是做翻译的。"
  托马斯有些奇怪地看了看鲁平国,又看了看丽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有些困惑,他问张雪:"他们在说什么?"
  张雪看了看自己的领导,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这句话给翻过去。
  倒是鲁平国笑了笑,用手指着丽萨王,用最简单的英语说道:"她,秘书。不,翻译。"
  托马斯见状,也笑了:"看来,鲁先生的英语要比我们公司的秘书好呀。"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刚进门时的拘束也在笑声中消失了。
  鲁平国说:"既然这样,也就别难为人家王小姐了。小张,你就能者多劳吧。我想知道一下,为什么上次和你来的那位先生这次没有和你一起来呢?"
  托马斯说:"他去了一个叫黑龙江的地方。有个设备配件方面的问题,我也不是十分清楚。由于我刚来,很多问题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我还需要花一些时间进行了解。"
  鲁平国问:"我们能够帮你什么忙吗?"
  "我想尽早到矿区去看一看。如果我能够直接接触到矿区的用户,听一听他们对于我们克莱尔公司有什么意见以及提出的有关建议,那么对于我们克莱尔今后为客户提供更好的服务肯定是有好处的。但是我的中文水平是零,而我们的那位希恩.史密斯先生又不可能在短期内回来。"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张雪,对鲁平国说:"如果有一个能陪我去了一趟矿区,帮我做一次翻译就好了。为此我们克莱尔公司愿意支付相关的费用的。"
  鲁平国对着张雪说中文说:"那你就和他去一趟吧,趁机也了解一下他们克莱尔都想了解一些什么。"
  对鲁平国如此之快地表态,张雪有点精神准备。她小声地问道:"要不要问问乔主任呢。这边招标的事情不是还有一大堆吗?"
  鲁平国连忙点头说:"你提醒得对,要不我下午问一问乔主任。"
  张雪想了想又说:"也许这样一来反倒复杂了。如果只了去矿区晃上一天时间的话,可能就象你所说的,直接地了解一下他们克莱尔公司都想到下边了解一些什么,可能对于做好标书也有帮助。"说到这里,她看着托马斯用英语问道:"我们只去矿区一天吧。"
  托马斯说:"如果像丽萨说的那样,从松阳去矿区只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的话,那么住在那里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听完托马斯的话,张雪对鲁平国解释道:"他说早点去,当天就可以回来。"
  鲁平国说:"既然这样,你就辛苦一趟吧。"
  托马斯接着问道:"关于招标方面,目前我们克莱尔需要做些什么工作呢?"
  鲁平国回答:"可能第一个阶段还是我们中方的有关方面进行招标书的准备。接下来,我们会在公开的媒体上对招标书的内容进行发布,可能在报刊上披露我们的招标书。"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张雪说:"也有可能像张女士所建议的那样发布在某个公开的网站上。"
  "这个主意很好。"托马斯看了一眼长着浓浓黑发的张雪说:"目前国际上越来越多的招标工作是在互联网络上进行的。我没有想到,你们松阳这么小的地方竟然也能有这样国际化的思维。"
  鲁平国骄傲地向张雪晃了晃头说:"我们松阳市今后将有越来越多这种具有国际眼光的人在领导岗位上发挥着作用。"
  托马斯措辞非常的谨慎地说道:"就我所知,目前在大型矿山设备的市场中能与我们克莱尔公司进行竞争的企业并不是很多,日本有两家,欧洲有两家,澳洲有一家,我想在投标方面,可能也是上述几家与我们克莱尔一起参加。"
  鲁平国随口说道:"中国和日本的关系,可能你也知道。这次招标活动中,我个人认为可能与你们克莱尔公司之间可能出现的最大竞争对手将是来自欧洲的厂家。"
  托马斯小心翼翼的问道:"会不会是那家德国的公司与我们竞争呢。"
  "德国的公司,什么德国的公司?"鲁平国看着张雪问道:"这里有德国公司什么事情吗?"
  托马斯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来,说:"我明白了。谢谢你。"
  "什么,你谢我什么?"鲁平国还没有明白似的问。
  托马斯和从在对面张雪的那双美丽的眼睛互相看了一眼。
  只见张雪盯了一眼她的领导后,把话题转开了:"请问,德卡先生,在时间方面我不知道你是否有概念,我们中方的招标书的制做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也许这段时间不会太短。对这个问题,你们方面是怎么想的?"
  托马斯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中方的问题,他真的有些坐不住了。是的,这位经贸委的主任已经把一个最重要的信息透出来了,而这个信息想来总部一定是非常非常想要知道的。竞争对手的信息! 很明显,在鲁主任回答的问题背后,有一家欧洲的厂家已经浮现了出来。肯定是那家意大利的洛斯蒂尼矿业设备制造公司。对这个老对手争抢市场的手段,业内的人士太熟悉了。这些南欧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手段是常人所难以想像的。
  想着怎么向总部汇报,托马斯在接下来的会谈中,经常出现答非所问的情形。
  十分钟之后,托马斯和丽薩王客气地向主人送了一点小礼物之后,告辞出来。
  回到克莱尔的办公室,托马斯马上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波特兰的半夜了。他试着给总部打了一个电话,听着总部的电话留言机开启之后,托马斯匆匆地留了个口信。他马上坐到计算机前,迅速地整理了一个今天与松阳市经贸委会谈的备忘录,然后用电子邮件马上发给了总部。在他的备忘录中,他反复强调总部一定要特别注意意大利的那家叫洛斯蒂尼的公司,在中国这边,他和希恩将会及时收集与他们相关的情况,同时他也希望总部能够尽可能多地收集这家意大利公司的情况,以便制定出有效的策略,在投标方面击败对手。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双手兜在脑后,仰靠在坐椅上。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两个时钟,一个上面是北京的时间,另外一个上面是美国西部的时间。他默默地看着时钟一分一秒地在表盘慢慢地移动着。
  此刻,屋子里变得十分的安静。托马斯听到远远的街道上传来的汽车经过声,甚至此刻他的听觉竟能在寂静之中捕捉到办公室外楼道里有人经过时,脚上发出的鞋子与地面的轻微磨擦声。这有赖于他平时在音乐练习与演奏当中训练出来的辨声能力。
  真想和谁说些什么。寂静也在创造着寂寞。几周之前,他还完全没有精神准备,自己会突然之间生活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里。这里没有人说你熟悉的语言,惟一自称曾经是小你多少届的校友也突然离你而去。接下来,那无数的空间用什么来填补呢?用工作?可今天那个生得非常文静的东方女人用她那标准的英语不是提到过这个问题吗?她是怎么说的?中方准备标书的时间可能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中间,自己能做什么呢?去矿区了解设备的情况,同时想尽一切办法把洛斯蒂尼目前的情况了解清楚。接下来和希恩研究一下如何做好投标书的文件。然后呢,学习中文,然后呢,去找一些音乐资料来。呵,音乐!
  托马斯突然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左手又一次地在自己的臂上揉动着。
  也不知道亨利是怎么与那些音乐节的组织者解释的。儿子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还有南希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想到这里,他再次看了看手表,有些犹豫地拿起了电话。
  很快地,家里的电话接通了,许久没有人接电话。这么晚上,南希会去什么地方呢?
  他放下了电话之后,想了一想,又把电话打到了亨利的家里。电话响了几下之后,他听到了那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夺标》第二章9
  时差现象在一点点的消失。刚来松阳的时候,托马斯几乎每天一到三、四点就醒来了,一到中午头就昏沉沉的。昨天夜里却睡得很好。今天早上六点多钟醒来,精神觉得非常清爽。
  太阳正从没有关紧的窗帘缝隙中,把光揉成一束细细的白色的条状体塞进这不大的卧室里。他坐在床头,盯着那束光线,渐渐地产生出了一种先视感。恍惚中,他好象来过这里,
  也是坐在这个床头,也是这样一个早晨。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可他的感觉却一直固执地纠缠着自己,他甚至听到了侧躺在身边的南希在睡梦中的嗒巴嘴的声音,并发出一股有些熟悉的臭臭的味道。低头看去,她那曾经是光滑洁白的后背,此刻却皮肤松软卷在毛毯之中,上面竟布满了各种大大小小呈灰褐色的斑点。这就是那个当年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吧?婚姻在多大的程度上是与感情相关的,还只是一纸冷冰冰的契约呢?
  见鬼,她根本不在身边。托马斯对着自己大声说道:我过去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这是中国北方的一个小城市,甚至两周之前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城市的名字。不行,不能这样坐在床上胡思乱想。今天还有很多的事情等待着自己去做呢。
  想到这里,他一脚踢开了毛毯,快速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遥控器打开了放在床对面桌子上的那台电视。一下子满屋子都是电视里的声音。
  一个长得非常清秀的女主持人说了几句什么,他什么也听不懂,但接下来,画面上出现了一个他从小就非常熟悉的形象。那个头上总是缠着一条花格子布的巴勒斯坦领袖嘴唇在电视的镜头前哆哆嗦嗦地说着什么。
  托马斯一直不明白,这个中东的小矮个子,怎么政治生命力如此之长。自己在童年的时候,就在电视里先是听完那位年轻气盛的天主教徒约翰慷慨激昂地讲完他的新边疆政策之后,这位头上顶着一块做抹布太大,做毯子又太小的中东领袖马上会接着在电视机前边情绪激动地大喊着反对什么复国主义。这之后,在那位死于暗杀的总统之后,这个身材不高的超级电视明星却长年地和美国的历任政治家们一起表演在电视机前:那个把越南问题一步接一步推到越来越愤怒的美国公众面前的林登,早已在三十年前老死德克萨斯了;那个因在别人的会议室里安装盗听器并接着对选民撒谎的理查德在接受了共产党极右翼的一个隆重的葬礼之后,长眠于地下了;那个吉拉尔德一生中好像只做了两件事情,一是以基督徒的精神宽恕了他过去的老板,二是与那位几度成为全球首富的老同乡、赢得股票之神称号的沃伦巴菲特成为了好朋友;接下来的吉米尽管在白宫里呆的时间不长,但他却成了下了台之后被秘书安排日程最紧的一位总统,西飞平壤,南下哈瓦那,东奔约旦河西岸,最后老了老了还到斯德哥尔摩抢走了一届的诺贝尔和平奖;然后就是那位夺走了几乎所有女性选民选票的好莱坞二流演员的罗纳德了,这位具有强烈冷战思维的好战者,最终给人类留下了两笔遗产,一是他设计的空间战略终于拖垮了一个不懈地与他叫板的社会帝国主义,并在上个世纪里成为了冷战的终结者,再一个是他用自己的大脑为南加州医学研究者们提供了一个老年痴呆者精彩的病例,病人能够清楚地记得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一个到好莱坞打拚的女孩子以及当时穿的裙子颜色,却永远地回忆不起来米哈依尔戈尔巴乔夫和亚瑟阿拉法特到底是些什么人了;老乔治除了会跑到缅因州去度假之外,他让世人留下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件事情就是,当年在候塞因的部队已经完全地失去了抵抗能力溃不成军之时,他却把一只脚翘在椭园办公室的桌子上,下了一道让所有军人都感到奇怪的命令,部队停止向巴什拉方面挺进,结果是十年之后美国不得不多花纳税人成百上千亿美元的金钱,彻底地得罪了联合国和自己在欧洲的盟友,并成百上千地让美利坚的年轻生命死伤于那一片片荒凉的沙漠之中。更可怕的是,当从恶梦中醒来的候塞因同志意识到美国的坦克竟然戏剧般地停下来时,他马上命令他的那些逊尼派的将军即刻将四个整编师调向南部,然后把那些真主的叛徒,什叶派穆斯林们,像一条条烤猪一样地吊满在油田附近的电线干和树枝之上;下面一个就是威廉姆了,这位性欲旺盛的南方人,在林肯当年睡觉的卧室里对着一个小小的实习生连连龌龊之后,竟让全世界媒体引导着数十亿的民众酒饱饭余之后津津乐道于他的性器官之长短与形状。当然威廉姆的另外一个长处就是让美国政府在亏损了几十任总统之后,离职时终于让美国的民众看到了政府还是有能力让自己的账本上留下黑字的;小乔治是个多灾多难的家伙,竞选时不是老弟帮忙在几个县里的选票上做点手脚的话,还不知道美国的历史会怎么个走法呢。白宫办公室的屁股还没把位子坐热呢,两根一直让曼哈顿战舰引以为豪的旗杆就被伊斯兰兄弟不是给折断了,而是连根都给揪没了。在同胞面前脸面丢尽之后,恼羞成怒的小乔治竟然找了一个世界最贫穷国家,把炸弹一片片地扔到了大山和戈壁之中。在他的狂怒之中,美国的中产阶级们的财富在成亿成亿地缩着水,美国的蓝领阶层发现工作竟越来越难找,而他却一次次地跑到参众两院的议员面前大言不惭地喊着,我还要钱,我还要更多的钱! 我要把全球的恐怖主义彻底消灭,我要让中东出现永久性的和平,我要说服沙龙在建立隔离区的时候速度再慢一点,我要让阿拉法特先生在拉马拉能够与我们的部署谐调起来。遗憾的是,好像从一开始阿拉法特就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主张,对于那个战争狂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协调起来的意思。人类社会大概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像这位阿拉伯世界的英雄一样,在这么多的时代里,陪着世界各国的电视成长着,并最终一天天地衰老着。文明社会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能够如此顽强地生活在全球人的面前,几乎是每周都在全球那无数只电视机前披着那张古怪的花毛巾露上一脸。几十年来,全球无数的政治家们,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而这位先生竟像是一生永远也演不完的冲突戏剧的主角一样,一次次顽强地来到世人的面前。
  尽管托马斯完全听不懂中文,但当他看见这位被自己任命的总理和以色列人每天整得心力憔悴的巴勒斯坦英雄,哆嗦着嘴唇在镜头前解释着什么时,他基本上明白这个孤独的英雄在说着什么。真奇怪,当接下来的画面从沙龙又转到了那位基本上已经很难看出是黑人还是白人的前五星上将的脸上时,他估计到他们在那里说些什么了。和平路线图?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有着正常思维的人都不可能相信,两个斗了几千年的民族怎么可能会在一张图纸前坐下来呢?
  有意思,人类彼此间的文化和语言是如此的不同,但有几种语言却是相通的,体育语言、外交语言,当然可能还有器官之间的语言。
  再次看了看手表后,托马斯心想,怎么搞的,一直坐在床上,净在想一些什么呀。不是说好的吗,今天要去那个叫什么吕家沟的地方。
  《夺标》第二章10
  维克多的脸已经喝得通红了。但他的中国话说得还是非常利落:"乔主任,我谢谢你,我真的谢谢你能赏脸来吃我的这顿饭。"
  "你怎么了,维克多,你没醉吧?"乔世良问。
  "你知道我今天一共请了多少人来吗?"维克多伸开五个手指头,翻了两翻:"可最后只来
  了你一个人。我知道中国有句话,叫人走茶凉。"
  乔世良心里动了一下,他缓缓地说:"不管怎么样,维克多,从我和省经贸委的人第一次去美国波特兰见到你,到现在也快有十年了吧。你记着,不管什么时候,你到我们松阳来,我家里的茶、我办公室的茶对你来讲,永远是热的,是滚烫的。"
  听到这里,维克多眼睛有些红,他声音哽咽地说:"乔主任,有你这句话,我就够了。自从我背上了这么一个参与集体吸毒的恶名被你们的警察给扣留了之后,所有的人,我想包括我们美国总部的人,都对我唯恐避之不及。实话跟你说,我年轻的时候,确实荒唐过,我在十几年前当兵的时候,确实在兵营里吸过毒品。但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碰过那玩意儿,可谁想这次却在松阳这里跌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乔主任,你相信吗?我这次绝对是被人,被那个叫什么三子的家伙给陷害的。"
  "什么三子?"
  "我也不认识这个人。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先是和你们的经贸委的朱主任几个人吃了一顿饭,我是在那个饭局上才认识的这个叫三子的家伙。"
  "等等,"乔世良打断了维克多的话,问道:"你是说,那天晚上你曾经和我们经贸委的朱丽一起吃过饭吗?"
  维克多点点头说:"是的。我曾经约过她很多次的,请关系户吃饭是我们的工作么,这你也知道。"
  乔世良没有接维克多的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维克多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朱主任带了几个朋友,如约在我定的一个酒家吃了饭。吃完饭后,大家都很客气地告别了。"
  "那你怎么又和那个叫什么三子的人跑到酒店里去了呢?"
  维克多回答:"是他坚持说让我去参加一个活动。"
  "什么活动?"乔世良追着问。
  维克多犹豫了一会儿,说:"看一个舞蹈节目。"
  乔世良见状也不想追问了,就点了点头。
  "后来,在接着喝啤酒的时候,那个小子趁我不注意下了手。"
  "这些事情你都跟公安局的人说了吗?"
  维克多点点头,说:"可说了又有什么用处呢?他们说曾试着找过那个小子,可那个人早就没有影子了。鬼晓得他们警察是不是真的找过他。"维克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看来,只有有一天我亲自抓到他了。"
  "亲自抓到他?"
  维克多说:"是的。无论如何我要找到这个小子,我只想让他对着安全局的人亲口讲他为什么要陷害我。我要中方公安局的人当着所有与我有关的人面还我一个清白。现在你也看到了,这个小子把我在克莱尔的工作就这么给毁了。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乔主任,我的为人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来,在中国的地面上,我也结识了不少你们中国的哥们儿。公安局放我出来的当天,我就把松阳的几个哥们儿请了,我跟他们说,只要他们能够给我提供那个叫什么三子的线索,我必有重赏。我说话算话。结果,前天他们给了我一个线索,这个叫三子的家伙不是咱们松阳的人。而且他们已经获得了相当准确的情报,这个小子是咱们河西省省城里的人。我考虑了一下,正好有个你们中国的朋友请我帮忙,帮他活动搞定一个大的客户。所以我准备明天离开这里,到省城去呆一段时间。你知道,这么多年了,我在你们省城也认识不少的人。我就不信,找不到那个害我的人。"
  乔世良点头说:"你在省城需要我帮什么忙的话,跟我说一声。"
  维克多再次表现出一种非常感激的神情,他慢慢地说:"乔主任,你帮我最大的忙,就是你相信我说的话。这就足够了。"
  听到这里,乔世良也有些动情。他看着窗外。他知道,在很多时候,人是不应该被感情操纵的。过了好一会儿,他看着维克多问道:"你刚才说帮着一个朋友在省城里联系一个什么大的客户,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这件事情说起来话长了。当年我还在美国的时候,在加州伯克利大学的桥牌俱乐部里认识了你们中国来的一个桥牌高手。"维克多喝了一口茶后,说道:"来美国之前,他在清华大学学习计算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聪明的人,桥牌打得非常好,为人也好,后来我们就交上了朋友。在加州念了两年的书之后,他转学到了麻省理工去了。所以,只要我到东边去的时候,我们两个人总会约好作为搭档去当地的桥牌俱乐部打上几局牌。这段友谊就这样一直保持了下来。去年,有一天我在省城里参加一个活动,意外地碰到了他。我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说他的公司里有个合伙人委托他来省城里谈一个项目。"
  "项目?什么项目?"
  "国家级的重点项目,属于国家八六三单子上的项目。用他的话讲,如果真的把这个客户给搞定的话,他们公司在华尔街上可就有好戏唱了?"
  "华尔街,那不是买卖股票的地方吗,怎么这和华尔街有什么关系吗?"
  看着乔世良不解的眼光,维克多笑着回答:"刚开始我也不太明白,这里边到底有什么关系。后来经他一解释,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的这个中国朋友前几年设计了几款游戏,经营了一段时间,当用户数量上来之后,就把他的软件转手卖给了日本人和韩国人。后来他和几个合伙人开始研究起一种全新的卫星信号处理技术。用他的话讲,他们一帮子创业者就是凑在一起搭建一个高科技研发的平台,技术研制出一个来,就像卖猪仔一样地把项目脱手卖掉,或是把资产做大了到华尔街上二板市场挂牌场卖给投资者。"
  "我在杂志上看到过文章,你说的华尔街的什么二板市场是不是那个叫纳斯达克的证券交易市场呀?可这和我们省城的项目有什么关系呀?"
  维克多回答说:"他们这些搞高科技的人,通常同时套着做几个项目。那些比较成熟的项目,有了一定的客户、业内有了一定的名气之后,资产不一定要很大,华尔街一些投资银行的人就会主动找到他们。当然,他们有时也会主动到那些券商的公司里去推销自己的项目。一旦双方谈好发行股票的数量和承销费用之后,他们就开始到华尔街的纳斯达克市场去运作。但这里有一个概念需要搞清楚,他们这种融资规模不大的首发股票,一般只能到那种专供小盘股上市的场所挂牌。在这种场所里挂牌的股票寿命一般都不长,风险比较大,所以发行与交易的规则也和一般的大型股票交易场所有区别。这就是我们说的高科技与华尔街之间的关系。不过,在更多的情况下,他们这些从事高科技研究的人,都先是找到有关的种子基金或是那些创业基金去谈启动融资,美国有很多这类风险基金的管理公司。拿到钱后,他们就开始把圈来的钱投到项目开发上。项目开发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找用户试用。与此同时,他们也开始找那些可能收购他们的大型机构谈判。从产品的研发到产品推广的时间表上看,产品离定型越近,他们卖给收购方的要价也越高。这里有一个关键,就是他们研制的产品需要得到有关用户的好评,这是他们的产品能够卖出一个好价钱的关键。现在他们的鼻子从远远的美国东海岸伸到这里的八六三项目上来了。"
  "你的意思是,国家科委在我们省城的这个项目一旦成为他们客户的话,他们与那些收购他们技术的大公司的要价也会高得许多,是吗?"
  维克多拍了拍乔世良的肩膀说:"的的确确如此。你也许不清楚,这几年来,我们中国的用户救了多少全球的企业,包括美国的公司。从摩托罗拉、朗讯一直到我们克莱尔公司。"
  "你们克莱尔?"
  维克多诡秘地笑了笑:"包括我们克莱尔。你也许不知道,现在华尔街的很多投资者最为追捧的就是中国概念的上市公司了。那些股东只要一听说他们持有的股票沾上了中国的概念就会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更不要说他们确信可以拿到了来自中国的订单了,那么几乎不需要多长的时间,一旦那些市场里最为活跃的基金经理们知道这一点之后,你就等着吧,股东手中的股票就会像飞机一样地一飞冲天的。在美国就是这样的,只要股票上去了,股东们也就高兴了,管理层也就稳定了,员工的收入相应也就上去的。在商业方面,美国的股东和投资者们绝对没有日本人那样有耐心。"
  听到这里,乔世良的眼睛再次转到了窗外。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么说,你们克莱尔公司对吕家沟的项目也是志在必得了。"
  维克多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不管克莱尔公司现在怎么对我,可我还是衷心地希望,克莱尔公司能够在吕家沟二期的项目上有所作为,毕竟我在克莱尔工作也有十几年了。"
  乔世良有些惊异地看着维克多,问道:"这是你的真话吗?"
  维克多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你还想听我一句真话吗?"
  乔世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维克多说:"在公平的前提之下,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帮帮我们克莱尔公司接替我的那个新来的人――托马斯。这个人正直,也善良。"
  乔世良像是没有听懂似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美国人。
  "因为我总是有点担心我原来的那个助手希恩。"
  《夺标》第二章11
  从松阳出来,汽车一路向吕家沟矿区开去,路况相当好,路边很少有行人。
  清晨的风从开着一条缝的车窗吹进,把张雪头上那长长的黑发吹得丝丝缕缕地飘舞纷飞。
  有阳光从车的侧面钻进车厢内,于是在托马斯的眼中,那个坐在旁边生着一双大眼睛的
  女孩子的脸部竟被一只浅黄色的笔勾出了一个淡淡的光圈。
  前边的司机开着收音机,声音不大,不是太大的小面包车厢里时断时续地摇动着一段一段的音乐。
  这是经贸委派出的车。
  "请问,张小姐,你会开车吗?"托马斯问道。
  张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我属于那种有本一族。"
  "什么意思?"托马斯问。
  "车本是去年在省城考下来的,但一直也不敢开。"
  "你也不敢开吗?"
  张雪笑着说:"我曾经幻想过,我的未来可能有很多死法。但你知道排在第一位的是什么吗?"
  "在公路上去拥抱别的生命。"
  张雪哈哈地笑了起来:"德卡先生,真没想到,你的反应还是很快的么。对了,我可以叫你托马斯吗?"
  托马斯说:"除了猪和狗之外,你什么都可以叫我。"
  "叫你魔鬼呢?"
  "叫我臭狗屎都行。"
  说到这里,两个人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和跟在领导后面或坐在办公室的那个神态严肃而拘谨的少妇完全不同的是,此刻的张雪竟像个快乐而活泼的小女孩儿。看来,办公室是个把人变成机器的地方。
  听到身后两个说着听不懂语言的司机回过头来问:"张雪,你们笑什么呢,也让我听听。"
  "他说,他说,"张雪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用中文说道:"他说,除了叫他阿猫阿狗之外,叫他臭狗屎都行。"
  听到这里司机也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些老外真够逗的。"
  突然对面的车道上迎面开来一辆车速极快的大众帕萨特,看来它是想超过一辆大卡车,于是它过了中线竟逆行开到了这边的路上。
  托马斯抬头看到了这一情形,他那笑着的脸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张雪开始尖叫了起来。
  超车的帕萨特迎面离他们的车越来越近了。
  经贸委小面包车的司机终于在最后的几秒钟里,挪脚踩下了车闸,并向路边BAI方向盘。
  他们的车子开始颤抖着发出尖利的叫声。
  就在一瞬之间,那辆帕萨特从他们的车前一闪而过,超过了那辆大卡车,并迅速地并回了原来的车道上去了。
  托马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紧张到了极点的司机,把头伸出车窗外边,回过头向那辆驶远的帕萨特大骂着。
  这时托马斯发现坐在不远处的张雪刚才竟本能地抓住了自己的胳膊。此刻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赶紧松开了手。
  托马斯一时间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车子继续向前开着。
  除了司机在前边不停在嘴里骂着什么时,后面的两个人一时间都陷入了一种沉默的状态里。
  秘书丽萨王不会开车,而托马斯是打死也不敢在中国开车的。到北京的第一天,看见希恩的车子在长安街上穿来穿去时,好几次坐在前排右座的托马斯一次次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右脚狠狠向前踏去。
  从省城到松阳的一路上,更是坚定了他永远也不会在中国开车的想法。中国人为什么都是这样的开车呢?只要有一条缝隙,车子就会钻过去。如果你老老实实地按照交通法规行驶的话,你就会在路上一次次地产生被人侮辱的感觉。看着别的车子从你的边上一辆辆心安理得地超过你,挤在你的前边,所有守法的司机内心里都会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痛楚和愤怒。谁也不让谁,好像每个人都有着比其他的更重要的事情似的。甚至经过一些红灯的时候,如果司机发现周围没有警察的话,他们竟然一踩油门就径直地冲了过去。见到行人,那些司机竟像是根本没有生命存在似的,在路口该怎么抢行,照抢不误。这种情形在波特兰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中国人的多数高速公路要比美国好得多。至少要比俄勒冈的波特兰往东和从宾西法尼亚的费城往西开的那些高速公路的质量好得多,包括一些省际之间的那些高等级公路,质量也相当好。但不知为什么中国的公路和管理系统,特别是司机驾驶素质和路上的行人的交通意识竟然如此之低。
  "我现在开始明白你刚才对死亡排列的含义了。"托马斯说:"事实上,这条路上的车子并不多呀,我不明白,那个开大众车的司机这样开车自己也很危险呀。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张雪说:"中国人几千年的文化从来就是谁老实谁吃亏。在这里老实人是永远也得不到社会的同情的。"
  托马斯想了很久后,说:"这怎么可以呢。法律应该保护那些守法的老实人呀。"
  张雪哼了一下,说:"其实,中国的很多立法之严远要比你们西方的法律严酷得多。但我相信,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中国这二十多年来制定的法律还是无法与几千年来形成的文化相对抗。中国的很多问题其实是文化的问题。"说到这里,张雪顿了一下,又说道:"中国的根本问题是观念的问题,也就是文化方面上的问题。尽管毛去世时我还是个不大懂事的孩子,但随着逐渐长大,我对他越是了解,也就对他的一些主张越是佩服。毛最伟大的地方在于他的深刻的思想。今天看来,毛在有生之年里推动中国开展一次文化上的革命,不可能功有当代,但确实是一件利在千秋的伟业。反对儒学、道教,推崇法家,通过暴力的方式砸烂那些束缚在中国人头脑里的旧文化,其深远的意义远非一般中国民众所能理解与领略。"
  托马斯听到了张雪的议论后,相当惊讶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问道:"请问,你是学历史和文化的吗?"
  张雪突然笑了起来,她吹了吹落在嘴边的头发,说:"事实上,我在大学里学的是英文,专业是欧美文学。说来你可能不相信,在美国的作家群中,我看得最多的不是马克吐温、欧亨利、海明威和惠特曼,而是艾伦金斯堡、索尔贝娄和欧文肖的作品。"
  "我的老天,你说的这些人的名字,我只是在图书馆里看到。希恩吐温和海明威的东西上中学的时候读过。至于其他的人,特别是你最后提到的几位,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那么,臭狗屎,你在大学里学习的是什么呀?"
  托马斯笑了起来,回答道:"在大学里我学的是机械工程,后来又拿到了一个冶金与矿业方面的硕士学位。所以文学之类的东西,我也就是在出差的飞机上读一读的。"
  张雪说:"我很同意老人家的观点,其实只有你们这种学习自然科学的人才需要到大学里去学习,社会科学的知识完全可以通过自学掌握的。"
  "请问,你说的老人家是谁?"
  "毛。事实上,我真的开始崇拜他是从看了长征的故事之后才开始的。假设一下,一帮子怀着信仰的年轻人,被强大的对手从比利牛斯山赶到了阿尔卑斯山,最后又让人一路追打着撵到了远东的乌拉尔深山里,可十几年之后,还是这些不屈不挠的人重新统治了欧洲。"
  "听起来,你好像对毛充满了敬佩。"
  张雪说:"他属于那种有一种梦想的人,敢做敢为,有勇有谋。当然,湖南人有的时候常常是很倔的。"
  "对不起,我对中国地理毫无概念,请问,湖南是个什么地方,和你有什么关系?"
  "湖南是中国的一个省,我父亲是湖南人。"
  "他现在还在湖南吗?"
  张雪摇摇头:"他已经去世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有关系。"张雪稍稍地沉默了一会儿,把头伸到前边的司机身边,用中文问道:"是不是快到搓板路了?"
  司机笑着,点了点头。
  车子离矿区越来越近,路也越来越难走了。
  远远地对面开来一辆巨大的矿山专用的那些载货卡车,车的后面,飞起了一条由沙尘卷起的黄龙。久久地留在半空之中。
  司机回过头来说:"麻烦你们把所有的窗户都给关上。"
  说着话,随着那辆巨无霸从车旁经过,小小的面包车驶进了一片迷漫的烟土之中。
  坐在车里的几个人感到了一阵来自不平的路面所产生的那种强烈颠簸。
  不知过了多久,来自车的轱辘下边的震动感突然消失了,路面相对的平坦了许多。
  司机说:"进了矿区了。"
  托马斯回过头看了看刚才经过的路,问道:"刚刚经过的路为什么这么差呀?"
  张雪吹了吹脸上的头发,说:"没有人花钱修。当地的县政府希望矿务局掏钱修,矿务局则希望当地政府掏钱修。"
  托马斯说:"从常理上讲,这种修路架桥之类的事情是应该由政府而不是企业出面搞的。企业唯一的责任就是有了利润之后,守法纳税。"
  "你那是美国的概念。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是从法律的角度出发,但在这里,根本是一个文化上的问题。当地政府态度很简单,你不修路,没有关系,不嫌灰大,你们就这么开着吧。你们矿务局还别为这事和我闹事情,要知道,地方政府有无数的地方可以卡着你。"
  "这不是就变成了讹诈了吗?"
  张雪耸了耸肩膀,说:"所以你可以在中国发现一个比较独特的现象,很多大型企业总是与当地的政府搞不好关系。"
  托马斯沉默了半天,然后说道:"我可以叫你雪吗?"
  "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我的英文名字了。上大学的第一天,我们的老师就让我们每个人自己起个英文名字,于是我按照自己的中国名字的发音,给自己起了个你们美国著名女歌星的名字,雪儿。"
  "雪儿。"托马斯语气认真地说:"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刚才在路上告诉这么多关于文化的事情。真的非常感谢。否则的话,我想我永远也无法理解你们中国人。"
  "文化上的很多东西,只要时间呆长了,自然能感受到的。"张雪回答。
  车子渐渐地进了矿区。
  从车窗上看去,这里是个一条长长山脉的一个起点。
  一条浑浊的河从山脚蜿蜒而过。
  在一条呈沟状山体之间,隐约地可以看到错落竖立着一些规格巨大的矿山设备。
  一些高矮不一的办公与住宅楼散落在山脚的周围。
  这个偏僻的矿山企业在深秋时节早已变得是灰中带黄的一片了。
  经贸委的小面包车七弯八拐地来到了一个看去像是办公楼的地方。
  很快地,他们在办公楼的进口处看到了两个企业的负责人。
  张雪亲切地一边把一个叫周矿长的人和一个叫赵书记的人介绍给了托马斯。
  那个被称为赵书记的人走上前来使劲地握住了托马斯的手,说了一大通,与此同时,那个被叫做周矿长的人却对他们的到来有点冷淡。
  听张雪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他们赵书记说,不管维克多犯了什么错误了,咱们矿务局永远是欢迎他的。毕竟他是我们的老朋友了。
  听到这里,托马斯突然想想了那个远在波特兰的大老板对维克多的那番评价了。他非常的感激地摇了摇赵书记的手连声表示着感谢。
  来这里的一路上,对于中国所存在的文化与制度方面和各种缺欠,此刻竟在这番表达之中,被一股浓浓的散发着古老东方的人情所溶化掉了。
  这是一片充满着人情味的土地,托马斯跟着矿务局的几个干部坐在会议室时,这样想到。
  托马斯在世界各地参加的活动不少了,会议室的服务员先给每个人面前倒上开水的情况见得很多,但跟在倒开水后面的另外一个服务员再在每个人面前放一个硕大的烟缸的情景还是第一次遇到过。
  寒暄了几句之后,托马斯问道:"请问,我们克莱尔公司在这里的几个工作人员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很想见到他们。"
  张雪把话翻译过去的时候,矿务局的几个主要负责人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有些不安的神情。
  《夺标》第二章12
  乔世良走进下面的综合处,只见室里的几个人有的人在那里读着报,有的在网上打着游戏,还有的干脆在那里打着毛线。
  当第一个人屋里的人突然发现他竟然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向屋里看着的时候,连忙放下手中的报纸,站起身来,说:"乔主任,你好。"
  听到声音,其他人都抬起头了,几乎是同时,游戏的画面被切到了一个业务工作计划书的窗口上,而另外一个人的手脚更快,手中的毛线针一瞬间就变成了一本名片夹。
  乔世良把一切都看到眼睛里了。他知道,这种人浮于事的现象不光是经贸委一个机构的问题,在市机关所有的部门都充斥着类似的问题。相对来讲,市经贸委还算是一个比较忙的机关。不过,即使在一个部门里,也是忙闲不均的。真正指得上干活的人,通常也就是那么几个人。从管理上看,这种现象确实不公正,然而一些已经形成的东西,在短时间里是很难打破的。打破一个已经建立了平衡的格局不是不可能,只是在打破之中,特别是在打破之后,其成本可能高得吓人。你还真的不能随便把这些业务不怎么做工资却得照发不误的岗位给撤掉。说起来,这些成天里坐在综合处里打毛线看报纸的人背后都不简单,动了他们,你还不知道就得罪了谁了。
  "大家都在忙呢?"乔世良笑着说完,又问道:"莫处长呢?"
  那个刚才在网上狂玩游戏的男孩子站起身来说:"他在信息处呢。我去叫他一下。"
  乔世良向他摆手道:"这样,一会儿等他回来,让他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没事的。我马上把他叫回来。"说着小伙子就跑出了办公室。
  不一会儿,头发乱乱的处长跟着年轻人回到办公室里:"乔主任,你找我?"
  "有点事情我想和你单独谈谈。"乔主任拉着神情有些紧张的莫处长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说:"别紧张,是这样的,我们不是要对吕家沟的二期工程设备实行招标了吗?我有个想法,为了更好地做好招标书,有些情况我想咱们还是需要去了解的。你看看,怎么安排一下,我们尽快地把目前同类矿山设备的国际市场价格摸清。根据价格性能比原则,我们初步地选出几个厂家来。"
  莫处长抹了抹头上乱乱的头发,问道:"不是说在价格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我们还是继续用克莱尔公司的设备吗?"
  乔世良表情严肃地问:"谁说的?"
  处长看着领导严肃的脸,有点结巴地说:"那,那是我理解错误了。"
  "不管做什么,还是要本着公平的原则。"乔世良语气放得缓和了一些,说道:"尽快地安排有关人去省里相关的机构,比如外贸系统、技术设备情报所、商务中介机构都可以去了解一下,必要的话,也可以安排人去北京。总之,尽快地把与招标设备的国际价格情况整理汇总出来。另外……"
  乔世良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刚才帮着叫处长的小伙子从办公室跑了出来,咋咋唬唬地说:"乔主任,快,鲁主任的电话。"
  乔世良有点奇怪地看了一眼小伙子,然后口气缓慢地说:"你让他一会儿打到我的办公室里来。"
  "好嘞。"小伙子说完跑回了屋子。
  "这样,下班之前,你再到我的办公室里来一趟。"说完乔世良踱着步子慢慢地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还没有进办公室,就听见自己的桌子上的电话响个不停。乔世良没有急着接电话,而是慢慢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整理了一下面前的文件后,才缓缓地拿起了电话,轻轻地喂了一声之后,皱着眉头静静地听着鲁平国在电话里的申诉。
  原来,让鲁平国大为光火的竟是刚才一件发生在他和朱丽之间的小事情。朱丽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是今天下午她要参加一个外事活动,她要找张雪做她的翻译。鲁平国在电话里讽刺了她一句:你的英语不是挺好的吗,否则你怎么考上的省最高学府的什么EMBA的。没有想到她一下子就急了,说是马上要来找你汇报情况。
  正在听着电话,办公室的门已经被朱丽给推开了。
  乔世良对着电话里说:"我这里来了一个人,我一会儿再给你打回去吧。"
  说完,他站起了身子来:"怎么了,看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朱丽一脸不高兴地坐在了他的对面说:"这个鲁平国太不像话了。"
  "到底怎么了,你们怎么又闹起来了?"
  "他是处处和我作对。他明明知道我今天下午要参加一个外事活动,而且我已经和张雪说好了的,让她做翻译。可鲁平国却一早让她和那个克莱尔公司的人去吕家沟了。这样合适吗?在这个时候陪着未来一个可能参与投标的公司去招标的单位去转。"
  乔世良点点头说:"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的意思是,马上把张雪给叫回来。这样下午还能来得及参加那个活动。"
  乔世良想了想,说:"好吧,我一会儿给她打个电话。看看有没有可能下午赶回来。"
  "乔主任,那就谢谢你了。"朱丽用一种感激的腔调说完,站起身来:"那我就回去工作了。"
  乔世良再次站起身来:"有些事情你也别太上心,小鲁的脾气我们也都知道的,直了点。"
  "他不是直不直的问题,他以后要再这么出口伤人的话,我就真的对他不客气了。"
  看着朱丽走出办公室,乔世良站起身来,习惯性地走到窗户前,向外望着。
  我这里都快变成了专门调解下边人打架争吵的居委会了。这个朱丽真可气,屁大点事就闹,难道除了张雪经贸委就没有别的人了么。小鲁也是,让张雪陪着克莱尔的人去吕家沟事先也不和我打个招呼。
  想到这里,他来到了办公桌前,在单位电话单上找着张雪的手机号码。
  "张雪吗?我是乔世良呀。怎么样你们那里?克莱尔公司的人有什么说法吗?噢,有这样一件事情,市里今天下午有个重要的外事活动,可能要辛苦你赶回来参加一下。咱们经贸委的朱主任也参加,你回来之后就直接去找她吧。好了,那就辛苦你了。"
  放下电话之后,他又离开了办公室,来到了鲁平国的房间里。
  见乔世良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鲁平国连忙站起身来:"朱丽是不是找你去了?"
  乔世良说:"我刚才已经给张雪打了电话。让她尽快地赶回来参加下午的活动。"
  鲁平国有点不解地看着乔世良:"你为什么总是迁就那个女人呢?"
  "还不都是为了你,小鲁呀,"乔世良看着鲁平国,叹了口气说:"以后你再安排张雪和克莱尔公司的人接触的情况,最好能打个招呼,好吗?"
  《夺标》第二章13
  吃午饭前张雪走了。
  走之前她过来问托马斯,是不是一起回去。
  托马斯有点奇怪地看着她说,你不是只是为了送我而来矿区的吧。我来这里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了解矿务局的人对我们克莱顿公司在服务上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一是想和我们公
  司在这里的人见面,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第二件事情是与我们自己的人沟通,不会有语言方面的问题,但关键是在与矿务局的人就业务进行沟通时,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担心很多问题可能是谈不清的。
  张雪笑笑说,不用担心,离开了我,地球一样的转,矿务局的业务照样进行。这么大的一个矿务局,肯定有比我英语还好的人。实在对不起,确实是我们领导临时有急事。说完,她又跑到矿务局的人那里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地走了。
  望着张雪离去的背影,托马斯突然产生出一种说不清楚的依恋与孤独的感觉。
  只见矿务局的几个领导也有些为难地商量着了一会儿,那个个头生得又瘦又小自称是矿务局党的赵书记,一个人走到托马斯的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英文:"吃饭。马上。你们,理查德,来。明白吗?"
  见赵书记做着吃饭的动作,又见他的手从上到下地来回比划着,托马斯歪着头,费力地听着这位赵书记说了好几遍,慢慢地明白他的意思了。
  尽管托马斯心里十分的奇怪,这个在矿山上负责共产党事务的人,为什么也要和自己吃饭,但他仍认真地点着头,对赵书记说:"好。好。吃饭。我们一起。好。"
  远处站着的几个矿务局的干部,见状都笑了起来。
  那个生着一张黑脸的周矿长说:"行。他明白了咱们的意思。"
  "成年人吃饭就和婴儿喝奶一样,不用教就会的。"有人在边上开了一个玩笑。
  众人轰地笑了起来。
  托马斯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但他估计说的事情一定和自己有关,于是他也大声地笑了起来。
  见他笑了,那些人笑得更凶了。
  "也真斜了门了,他们克莱尔怎么派了这么一个啥也整不明白的老外来呀。"
  "说是那个维克多参与吸毒之类的事儿了,立码被老板给炒了。"有人说。
  "敢情他们美国人和咱们一样,犯了错误也是先双规后下岗呀。"周矿长笑道。
  众人又一起笑了起来。
  周矿长接着说:"也怪这张科长,怎么说走就走了。"
  旁边赶紧有人凑到周矿长的面前说:"是乔主任叫她回去的。"
  周矿长挥了挥手,说:"那咱们就吃饭吧。老赵,他们的那个管维修的老理来之前,咱们这里也就是你能得巴两句洋文了。你就多招呼着点这个老外吧。"
  当赵书记用手比划着说:"饭,简单。我们,吃。"
  托马斯拍了拍书记的肩膀说:"我懂你的意思。吃饭。我明白。"
  托马斯跟着这些矿务局的干部经过了一个挤满了拥挤人群的大食堂,来到后面一间不大的房间。房子的中间有一张非常大的桌子,桌面上放着一张被波特兰人称为"懒惰的苏珊"的那种可以转动的玻璃园盘。园盘上堆满了好几层数量多得让托马斯不可思议的盘子,而园桌的边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酒杯。
  在赵书记的安排之下,托马斯坐了下来,他没有找到布质的餐巾,于是他找到了一张餐巾纸捂在了自己的鼻前。整个房间里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儿和烟味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这股味道令托马斯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所有桌子上的人都在欢乐地说笑着。但托马斯可以在那一双双兴奋地泛着微红色的眼睛里,看到有口水正向外流淌着。
  有一个服务小姐走上前,给每个人面前的酒杯里倒满了酒。当她倒在托马斯面前的时候,托马斯摇摇手。
  那个小姐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其他的中国人。
  "我记得那个维克多可没这么多的事儿呀。"周矿长说道:"那就让他用小杯子吧。"
  小姐的手哆嗦着往托马斯面前的小杯子里倒。
  托马斯连忙摇手:"不,我不想喝酒,我们下午不是还要谈事情吗?"
  众人开始奇怪地看着他。
  "我们下午不是还要谈业务吗?"托马斯坚持按住自己面前的酒杯。他向众人看着,但他担心没有人能够听懂他说的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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