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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标

岳 明 (现代)
  惊心动魄跨国商战——夺标 作者:岳 明
 本书是国内第一部全面地表现国内外企业商家在商战中斗智斗勇的作品。故事围绕着一座规模巨大的金属矿山二期工程设备招投标活动,多方位地展开了人性之间的纠葛与商业当中的博斗……
民族出版社出版 
  第一章
  《夺标》是财经小说家岳明继股市小说《别跟着我坐庄》后的又一部反应当代财经领域的现实主义作品。本书是国内第一部全面地表现国内外企业商家在商战中斗智斗勇的故事。由于作者本人曾经在美国的企业工作过,因而小说当中有着大量为国内读者了解不多的国外企业运作的人情与商情。
  酷爱音乐的美国工程师与好友准备参加一场音乐会演出之前,突然被公司通知前往
  中国出差。这个一句中国话不会说,同时对中国几乎没有多少了解的中年人,来到了中国北方一个神秘的小城市后,被迅速地卷进了由另外一个国际集团所设计的阴谋当中。在揭开事实真相的过程中,工程师的周围出现了许许多多令他难以理解却又无法忘怀的人物,有深谋远虑的经贸委官员,有对他怀有成见的企业干部,有令他为之心动的女翻译,有与他三心二意的同事,还有对他进行利诱加威胁的竞争对手。
  故事围绕着一座规模巨大的金属矿山二期工程设备招投标活动,多方位地展开了人性之间的纠葛与商业当中的博斗。作品以其幽怨动人的故事及曲折跌宕的情节必将引起影视创作界的欣赏与关注。
  《夺标》序
  前些天,孙玉忠参加了一个市治安、安全与综合治理的工作会议,会前后开了两天半。
  在一个工作午餐上,有位市教育局的副局长刚好坐在身边。
  闲扯起来,那个教育局的人一肚子牢骚,说我们教育局真有意思,让我来开这么个会,到了会场才知道,今天上午的主题是辑毒、反毒。毒品和我们这些管教育的有什么关系?按
  理说,抓毒贩子之类的事情是你们公安局的业务呀。
  孙玉忠答道,你没听上午许书记的讲话么,这可是亡国灭种的事情,不沾毒品要从娃娃教育起。所以说,我们负责辑毒,你们反毒。
  孙局长,我不同意你的观点,要说吸毒,可能最厉害的有钱国家,头一个要数美国,再一个是欧洲的荷兰,去年我跟着一个教育代表团去过阿姆斯特丹,在火车站的河边,满大街的都是鸦片和大麻,全都躺在那里又抽又吸的;穷点的国家,南美的哥伦比亚、亚洲的泰国都是半合法的,可也没见着许书记说的什么亡国灭种呀。人家不都活得好好的。国民的体质也没见着差到哪去,看看人家足球踢得,地球人不都号称足球是人类的第一运动么。
  提起足球来,孙玉忠一时竟有些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可你也看到了,市里的一、二把手都坐在那个桌子上呢,这说明至少咱们市里的头儿是很重视这事儿的。
  教育局的人笑了笑,说,前些时候,我在网上看到一个用英语发表的研究报告,近年来联合国科教文和卫生组织下边的一个机构花了很长的时间,做了很多的实验,结果表明,从基因上看,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红种人当中,黄种人比较容易接受暗示并对由中枢神经产生的兴奋感依赖度比较高。而黄种人中,又以中国人的基因组最为特别,排在第十一对的基因上存在某种变异现象,导致这个编组的样本更容易产生某种偏执的倾向。简单地讲,就是干什么都容易上瘾,不论是小孩打游戏、中年人搓麻将还是老年人吃药物,都容易投入。说穿了,是基因上的事儿。不信,你去世界各地的赌场转一圈看看都是什么人在那里如痴如醉;到全球著名音乐厅的休息室里看看有多少人在那里喷云吐雾就理解了。
  真的?还是这小子编的?孙玉忠听到这话之后,又是半天没有说话,他没有看过这位教育局副局长所说的什么研究报告。报告还是什么英文的,当年搞公安的有几个人能读英文报告的。街上的人说了,穿警服的有几个是好人呀,当年能考上大学的人,有几个人愿意穿披上那张皮呀。管他的,既然局长和政委让我分管这摊事儿,那就得象点样地抓出点成绩来。一句话,别犯在我的手上来。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
  孙玉忠及下边刑侦处的人与两个从检察院来的人还在会议室争扯着,满屋子的尼古丁,满房间的冲突。
  检察院的人认为,转到他们那里的一个案子证据不足,此案甚至不用到法院,就会被那些两边通吃的律师给推翻了。要把案子做实,首先要把证据给做实。
  孙玉忠和他手下的人认为检察院的人不是有毛病,而是有企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检察院的人开始老有一种拿着谁的感觉。
  孙玉忠老婆八点不到就往他的手机上每半个小时一次地打电话,说是家里那边有人在等着。他不耐烦地对老婆说,快了,你让他再等等。
  腰间的手机再次响起,孙玉忠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有些厌恶地看着那两个检察院的人,听着听着,他的脸变得凝重了起来,最后竟一下子站了起来。
  刑侦处的人问:"怎么了?"
  孙玉忠向检察院的人打着招呼说:"我得出去一下。"接着转过头来,对刑侦处的人说:"你接着跟他们谈,明天早上我们再碰个头。"说完他急步离开会议室。
  电话是市辑毒大队的史队长打来的,说他们刚才接到举报,在本市的一家歌舞厅里有人贩毒和吸毒。干警们过去之后,贩毒的没有抓住,但在一个包间里却抓到了一批瘾君子。
  "好啊,还真有人往风头上撞呀。"
  "人带回去后,给他们做了尿样,十几个人当中至少有六、七个呈阳性反应。"史队长汇报说。
  " 汇报什么呀?那些已经证据确凿的人就直接往戒毒所里送吧。"
  "可孙局,"史队长有点犹豫地说道:"有个情况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说。"
  "在那六、七个已经查实吸毒的人当中有一个外国人。"
  "外国人?外国人怎么了?犯了咱中国法的,除了那些享受外交豁免权的,中国人怎么办,外国人一样怎么办。现在不什么都讲国民待遇吗,他外国人也不能在咱们中国地面上吸毒呀。"
  "好,孙局,有你这句话,那我就把他和那几个中国人一起往戒毒所里送了。"
  比起拘留所来,戒毒所里更不是人呆的地方。想到人一进去先扒光了冲身子换衣服的场面,孙玉忠突然又有点犹豫了,他问:"那个外国人是哪国人?"
  "美国人,死拧死拧的,咬着牙,就是一句话,说肯定是有人陷害了他,他要找律师。"史队长回答。
  "找律师?他说的是咱们中国话吗?"
  "标准的普通话,"史队长回答说:"刚才审了另外两个中国人,说他是克莱尔公司驻咱们这里的首席代表。"
  "克莱尔公司是干嘛的?"
  "我也不太清楚,说是和咱们市合作开采铅锌矿业务的一家合资公司。"
  孙玉忠有点吃不准地说:"这个什么克莱尔公司和咱们市的什么单位合作呀?市领导知道这个事吗?"
  "这就不清楚了,杨局,说到市里的那些事,您比我们下边的人更清楚呀。"史队长说:"反正就一句话,抓,还是放,您定。"
  孙玉忠考虑了一会儿之后,下了决心,说:"抓就得有手续,那就换个字,扣起来吧。不过,这个克莱尔公司的什么人,你先别着急着往戒毒所里带。"
  "那把他带到哪去呀。这个星级宾馆一天可是好几百呢。带回拘留所里?到时候检察院那边又有麻烦。"
  "这样吧,"孙玉忠指示道:"既然犯了咱中国的法律,就得办。况且,毒品的事儿犯到现在,从市里边看,就不是件小事。不过,我想是不是先找一个便宜点的招待所把他给扣起来。"
  "他要是跟咱们较真儿,非要手续怎么办?"
  "小史,你怎么这么罗嗦呀。"说完,孙玉忠把电话给挂上了。站在那里他又想了一会儿,接着把电话打到了公安局的值班室里:"哪位呀?我是孙玉忠,麻烦你查一下咱们市外办的电话,一会儿你给我打回来。"
  《夺标》第一章1
  一八四五年,一批骑在战马上衣着不整的美国军人来到了这片荒凉的海滩前。
  一个头戴牛仔帽的军官望着面前浩瀚的大海,低头看了一会儿手中一张印刷非常粗糙的地图,对跟在身后的一个随军牧师说:德卡先生,看来我们再往西边走的话,就会到一个叫中国的地方了。
  有海风吹来,风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儿。
  牧师深情地望着远方的大海,说:这里真安静呀,愿主的光耀与安宁普世永照于此。
  军官笑着说:你不会今天晚上再谱一曲,献给主吧。
  牧师摸了摸挂在马背上的大提琴,说,我相信如果巴赫先生在世的话,他定能于此情此景中,在他的大提琴组曲中再添一首新旋律的。
  也许有一天,德卡先生,我们在那片松林边上建一个教堂,每个礼拜日的上午我们的孩子们来这里唱诗,下午举办音乐会。军官挤了挤眼睛接着说:当然,教堂里还要配上一个声音宏亮的管风琴。
  为什么不呢,牧师说着从马上下来,沿着海边向那片松林走去。
  四年后,一八四九年秋天的一个黄昏里,太阳正在远远的太平洋中呈金球状缓缓地跌进大海的波涛中。
  无数来自北加州淘金的人,带着心中的欲望和手中的铁镐沿着海边一路北上,继续地寻找他们的梦想。
  远远地,他们看到了一片在风中摇摆着的松林。
  有人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当地人回答:波特兰。
  有人指着北边问:再往北呢?
  西雅图。
  这里发现过黄金吗?
  没有。当地人摇摇头说: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港口,好像还有一些音乐。
  音乐?淘金的人们问道。
  你们仔细听,能够听到的。
  淘金的人们低头侧耳。
  果然,在松涛之中,他们隐约地听到了钢琴和提琴的声音,在树尖之上飘来飞去的……
  托马斯.德卡已经闭着眼睛拉了有一个小时的琴了,怀里的大提琴像个婴儿般地贴在自己的胸前。声音从琴腔里绵延地传出,忽而颤抖,忽而挣扎,忽而跳跃。
  亨利.约克夫坐在墙角的一架钢琴上默契地伴奏着。
  两种交织着的琴声低语着、呻吟着、纠缠着,沿着教堂的墙壁爬来爬去。
  黄昏里,有教徒依然坐在静静的教堂里,听着从教堂旁边一个小小的祈祷室里传出的那如泣如诉的琴声。
  太阳用它一天中最后的一点色彩把教堂点抹出几点暗红。
  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个穿着长袍的神职人员悄声地来到了他们演奏的房间前,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慢慢地走开了。
  也不知拉了多久,托马斯手中的琴弓渐渐地停了下来,于是伙伴的手指也慢慢地僵在了键盘上。
  "怎么了,托马斯?"亨利问道。
  "你说,这次音乐节我们俩能拿到奖吗?"托马斯将手中的弓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地蹭着。
  亨利笑了笑说:"你呀,干什么都那么认真。你要想,拿到奖怎么样,拿不到奖又能怎么样?关键是,我们在练习和演奏当中所获得的那些快乐。"
  托马斯说:"今年我们还是有可能得到二等奖的。毕竟比起去年来,我们之间的配合好得多了。想想当时我们准备德沃夏克的B小调一百零四号时,最后一个乐章的处理确实不太好。"
  亨利眼睛看着托马斯,手指在键盘上调皮地跳动着。他摇晃着脑袋,面带轻快的微笑。
  托马斯站起身子,举起手中的弓来,做劈杀状地砍向了同伴的身子,然而就在弓弦触到亨利的脖后的一瞬间,又一下子停住了。
  亨利快乐地笑了起来,说:"好吧,为了不辜负你的期望,在喝咖啡之前,我们把那个适度的快板再合一遍吧。"
  托马斯也笑了起来:"亨利,我刚才甚至在想,我们两个人即使都失业了,没准也能在萨尔斯堡或纳什维尔的街头活下去。"
  "绝对的。"亨利说完,低下头,开始了他的前奏。
  托马斯再次闭上了眼睛,并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地敲响了他们的房间门。
  亨利的钢琴并没有停下来,托马斯却抬起头来,看着房门。
  接着,房门被重重地敲响了。
  于是亨利的手也停了下来。
  托马斯站起身来,拉开了房门。
  只见一个神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托马斯,我想可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刚才他已经打来过一次了。"
  "不会又是南希吧?"
  "不,我想你周围的人大概都知道,每个周末的这个时候,你都会在这里练琴的。可这个人刚才就打过一次来的。"
  "见鬼!"托马斯说:"你让他把电话留下来,一个小时之后,我会把电话给他打回去的。"
  神甫有些犹豫地说:"他对我说,让你无论如何也要去接一下电话。"
  "什么人?"
  "他说是你们的总裁。"
  "他不是到纽约去开会了吗?"
  "对不起,"神甫强调说:"就我的理解,这个打来电话的人好像是你们克莱尔集团的总裁。"
  和亨利互相看了看后,托马斯放下手中的琴,跟在那个神甫的后面,快步走出了房间。
  《夺标》第一章2
  吕家沟矿区离松阳市有六十多公里,其中真正不好走的路也就是二十公里左右。
  在市经贸委主任乔世良的陪同之下,从北京来的原冶金部的一位副部长丁老坐在一辆七座的金杯面包车上,一路谈笑风生。
  "好,现在真比十二年前我第一次来这里好得多了。那时,从咱们松阳一出来都是土路呵
  。过一辆卡车,那灰三分钟也落不下来。"丁老脸上已经有了不少 的老人斑,但声音依旧宏亮:"那次,我是带着他们克莱尔公司的一个副总经理来的,之前我们还去过贵州乌江边上的一个铅锌矿,但当时那边的交通情况比咱们这里还要差得多。"
  丁老一口一个咱们咱们的,听得车上几个松阳市的地方干部人心里都热乎乎的。
  乔世良把头凑到前边丁老的脸旁,神态谦逊地说:"丁老说的是,其实咱们河西省到处都是矿藏,满地是宝,可就是什么东西一运出去,成本就上去了。"
  "所以现在看起来,工业发展还得和基础设施建设配着套一起搞呀。"丁老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香烟来。
  乔世良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给丁老点上。
  丁老侧过头来说:"小王呀,你还是当年那样,没有怎么变。"
  乔世良马上哈着腰说:"看丁老说的。我现在一身的病,耳朵也开始聋了,眼睛更是花得厉害。"乔世良说着话,眼睛向边上的窗户上瞟了一眼自己,五十多了岁了,可头发还是黑黑的,皮肤也很光滑。总来来说,保养的还行。
  离矿区越近,路况也变得差了起来。车开始颠得厉害了起来。
  说起来,乔世良和丁老相识的时间不止十二年了。八十年代中期,当时丁老还是被人称为老丁在有色金属司里主事,而那时的乔世良只是松阳市政府的一个普通干部。
  与河西省的其他地方不太一样,松阳地区最大的优势就是经地质部探明,发现这里的吕家沟拥有一个世界级储量的铅锌矿藏。当时国内一家比较大的金融机构下属的金属期货业务部,在芝加哥做商品期货没有赚多少钱,在伦敦的金属期货交易方面,更是差点把裤子都赔进去。但一来二去的,他们利用中央改革开放的政策,为美国西部的一家规模最大的矿山公司牵线搭桥,把吕家沟的资源介绍给了当时急于想和中国拉关系的美国人,拿到了一笔介绍费之后,这些人就溜走了。
  当时松阳地区的主要领导却非常地重视这件事情,他们把开发好吕家沟的铅锌矿产作为振兴发展当地经济的一个主要突破口来抓。和当时全球最大的美国矿产公司搭上钩之后,地区领导真懂假懂地跑到美国转了几转,和那边的律师签了若干份文件,想搞个合资企业。可业务真往下推进时才发现,在当时的中国做事并不是一些地方领导想像的那么简单。当时国家规定,凡是合资企业的规模在三千万美元以上的项目,各省的计委都没有权利批准。得报到上边来批。而什么事情一到了北京,从程序上看,马上就变得复杂了起来。首先是要经过一个计委指定的国际工程咨询管理公司的论证。过了论证阶段,还有立项阶段,这当中,主管批复部门还需要会同业务主管机构批复会签。即使拿到了立项的批文,后面许多技术阶段的事情也是极为复杂的。搞大型的合资项目,外经贸委要点头。到了花钱阶段,为了外汇平衡、额度计划等方面不出问题,负责外汇审批的庙也要去烧香。总之,开始忙于立项阶段的那些领导都已经纷纷退休了,吕家沟矿区的那些美国人的巨型运输设备和开采设备还漂在太平洋里,没有在中国的海关报关呢。
  为了能够更快地推进这个项目,当时松阳地区专门在北京设立了一个类似于公关机构的驻京办事处。由于乔世良借着字典能够看懂国外发来的传真,同时能够说几句简单的英语,当时的领导大笔一挥,他成为了驻京办事处的一个主要成员。之后,乔世良就开始在北京和松阳之间跑来跑去的了。当时他参与比较多的业务还是吕家沟铅锌矿的立项工作。在这中间,他结识了一些北京的机关的干部。后来关系一直保持得比较好的就是这个当年的老丁,现在的丁老了。说起来也有些可笑,当年的乔世良打了三天的电话,才有机会把丁副司长从机关里约出来吃饭。前后吃过三顿饭之后,乔世良才在一万个不同中找到了一个相同的地方,并及时地贴了上去。原来,在吃饭间的套辞中,他终于得知丁司长的母亲是河北唐山的人,而自己的妈妈也是河北唐山人。于是,尽管半个老乡算不上,但四分之一泪汪汪的关系还硬是给泡了出来。逢年过节种种礼物和各种礼数是一定要意思到的。搞定司长最关键的因素还是通过地区领导出面,由美国方面出钱,让这个当时主要负责有色金属项目的司长连北美带南美地玩了快一个月。这之后,由于有这位北京的司长相助,项目推进的力度就大多了。毕竟都是活在北京这块地面上,彼此间多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既然这位主管有色的实力人物亲自出面大力推动,各方面自然也都是一路绿灯,不到两年里,吕家沟里开始到处跑着那些来自美国、辘轳有一人多高的巨型矿山运输与开采设备。
  "小乔呀,我前些时候看到了一份报告,说是你们从明年开始计划把规模搞到年产三十万吨的规模,是吗?"
  乔世良看了看左右,然后用一种有点神秘的口气说:"丁老呀,现在很多问题相当复杂呀。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们吕家沟已经不再挂在有色总公司下边了。"
  "呕?你们是什么时候脱的钩呀?"
  "几个月前就下文件了。"坐在前边一排的鲁平国回过头来插话道。这个长着满脸疙瘩、生了个红鼻头的市经贸委副主任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
  乔世良对鲁平国使了个眼色,说道:"丁老,我现在真看不出进一步改革的路数来。我同意最终我们的体制还是要从计划经济向市场走,可很多时候,国家是不是还得有一个大概的步骤。现在一个文件下来,所有的事情都变成我们地方自理了。"
  丁老笑道:"有意思,当年所有的地方都在抱怨上边管得太多,统得太死,现在好,真把一些经营权利下给你们地方了,又嫌没人管了。难怪前两天和一个前计委的朋友吃饭时,他说下边的机构都有点叶公好龙呢。"
  乔世良连忙摇手说:"丁老,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过去很多企业的发展是按照近期的计划和远期的规划来的,但现在咱们吕家沟的情况一下子变得谁都可以插一手了。上个星期一个河北省的一个私营企业集团老总跑到我们经贸委来,说是要与我们合作搞吕家沟铅锌产品。资金他们出,矿产品他们收,税他们交,但前提是所有的生产我们都不许再干预。"说着,他又指了指一个坐在不远处的中年人说:"这位是咱们吕家沟矿务局规划处的金处长,有些情况让他来跟你介绍吧。"
  那个金处长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道:"这个河北商人三天前来我们矿务局谈了一圈之后,我才明白他的意思。过去,在有色总公司的规划之下,我们的矿山开采与炼制计划是建立在一种经济可持续性发展的基础之上的,平衡开采,环保优先,综合治理。在这一点上,我们和已经与我们合作了有近十年的美国克莱尔公司的在理念上是有共识的。而这位号称有着极深背景的商人提出的方案却是,开采方面怎么好挖的怎么挖,冶炼方面怎么省钱怎么来。按这位先生的想法,他准备在未来的三年里,把矿山里所有富矿先挖光了算,什么平衡开采,他们才不管这些呢。更可怕的一点是,原来从有色总公司到我们市里,为了综合治理、减少环境污染,我们已经采取了水冶的技术,但这位商人却建议说,还是回头去采取电解方法进行炼制,原因很简单,这种工艺成本低,至于是不是给当地的环境造成污染,他们才不管这么多呢。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听到这儿,那个红鼻头的鲁平国再一次插话道:"让人意外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我们经贸委里竟然也有人出面帮着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说话。"
  乔世良瞪了鲁平国一眼。
  丁老吟沉着,对于他们所汇报的情况没有马上表态。
  乔世良本来准备说什么,但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很多事情不能逼着他人马上表态,否则就犯了中国官场里的一个大忌。
  丁老现在已经退休了,按理说,他们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了,回到家里抱抱孙子,看看电视连续剧才是他们的主要业务。但乔世良在北京混的那几年中,深深地意识到,在中国的人事环境里,那种到了年龄就请人走路的方式,至少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还是不太符合中国国情和政情的。多数干部下来之后,他们都本能地还是想发挥余热的。历史舞台不比戏剧舞台,上去不容易,退下来更难。正是基于对于这一点认识,他前几天他特意跑到北京请丁老来吕家沟来视察。视察是有着两层含义的,第一层意思是希望继续保持和巩固一下过去之间建立的那层关系。丁老毕竟在国务院系统里工作了那么多年了,他的脸就是一片巨大的无形的资本,他过去的那些关系就是一笔巨大的人事财富。这些财富的建立绝不是一般地方干部请几顿饭、打几场高夫球就能够建立起来的。其实,很多事情,在台上的干部是很难表态的,而恰恰是这些退下来的老同志,反而张开嘴就可以说,拍着桌子就可以骂的。很多人尽管退下来了,但他们的影响力却没有消失。在地方上,很多话,作为市经贸委主任的他是不好说的,也不能说的,但让丁老去说,他抓起电话来拨到省委省政府里去,可能都有人买他的账。其实,多数这些老同志退下来最大的心理负担并不是怕有人去烦他,恰恰相反,他们最害怕的反而是再也没有人去理会他们了。他们最敏感的恰恰是那种人走茶凉的人情。让丁老在吕家沟矿区发挥发挥他的余热,对于地区来讲,绝对是利多弊少的。第二层意思,如果说服了丁老在这里挂上一个什么顾问之类的名头,对于今后自己在北京活动,找口实拉关系,也是一种比较深远的策略。小鲁他们这些人怎么懂得这中间的许多手段呢。
  想到这里,乔世良说道:"丁老,你看我们矿区里的绿化搞得怎么样呀?"
  丁老侧着头向车窗外望着,说:"小乔呀,真没有想到,我几年不来这里,变化还是满大的呀。你们在环境方面每年投入多少呀?"
  正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乔世良腰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于是,他向那个综合处长指了指,意思是让他回答丁老提出的问题。
  他把头低低地埋在了自己的腿下边。由于车的马达声比较大,还是听不太清楚,于是乔世良一方面把手机更紧地按在自己一边的耳朵上,另外一只手指插到自己另外一边的耳孔里。
  "是乔主任吗?我是市外办的。昨天晚上,市公安局收留了一个外国人,他在参加集体吸毒的时候被我们公安人员给抓到了。后来我们了解到,这个人是和咱们吕家沟矿务局合作的美国克莱尔公司驻华首席代表。我们想,由于他们公司一直是和我们经贸委打交道的,所以刚才我们的市长陈助理建议说,你最好马上回市里处理一下这件事情。"
  "你再说清楚一点,他是谁?"乔世良感到有汗从自己的头上流了下来。实际上,他听得很清楚打电话里的人所说的事情,只是他真的有点不敢相信,维克多怎么整出这么一桩事儿来了呢?
  《夺标》第一章3
  这是一家被修建在海边的餐厅。
  远远地看去,大海之中的星光、月光与餐厅周围的灯光混成了一片。
  光,在夜中跳动着,配着轻轻卷来的涛声,进餐的人竟将听觉、视觉与味觉的享受混为一片了。
  这个海鲜餐厅很贵,当亨利在电话里提议来这里的时候,托马斯是有点犹豫的,但妻子南希说,为什么不呢,托马斯,你记得吗,那是一家多有情调的餐厅呵。
  此刻两家人坐在一扇能够一眼望到大海的窗户前,一人手里拿着一个装着甜食的小盘子。
  两个女人站在窗边聊着那些永远也聊不完的话题,孩子、老公与时装。
  两个男人则沉默着看着大海,想着心事。
  过了不知多久之后,亨利问道:"那你的决定呢?"
  托马斯叹了口气说:"太可笑了,大老板让我去中国的理由竟然是,他们查了一下,在一大堆工程师中间,只有我曾经在杜克法学院里念过两个学期的书,再有就是我曾经去过一次香港。真见鬼,我在香港开的那次会议前后只有五天的时间!而他现在只给我二十四个小时来决定。"
  "你和南希商量过吗?"亨利问。
  托马斯摇头说:"我真希望她一生中曾经做出过一次正确的决定,包括这个婚姻。"
  "这种幽默的颜色黑了点。"亨利笑了笑,接着说:"我觉得问题的关键是,大老板准备让你在中国呆多长的时间。"
  "这取决于维克多犯的事情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也许一周,也许两周,鬼晓得。我甚至都不知道,中国现在有没有律师?"
  "别想得那么严重。中国的事情也许并不像你想像那样糟糕。你想听我一个小小的建议吗?"
  托马斯说:"不胜荣幸。"
  "要是我处在你现在这个位置上,我不能说毫不犹豫,但我可能只会大概地犹豫一下就会做出决定:去中国看看,就当是到那里旅游一趟。"
  "我的上帝呀?到那个共产主义国家去旅游?"
  "我不知道你对中国到底了解多少?"
  托马斯耸了耸肩膀说:"在我的印象中,那好像是一个没有多少人权的国家。我真担心维克多在那里的监狱里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这一点我们谁也不清楚,但有一点我还是比较清楚的。托马斯,你有没有想到过问题的另外一个方面,假使你是公司的大老板,如果你希望自己公司下边的一个员工去救出另外一个员工,而这个人却找了个理由不想去,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呢。"亨利顿了一下说道:"我们想得远一点,如果你是克莱尔公司的大老板的话,你会怎么做?是的,你不会逼着下边的这个人去做的,但是这个人将会给你留下什么印象呢?"
  听到这里,托马斯内心确实有点发虚。
  托马斯和亨利几乎是同时来到克莱尔公司的。托马斯是土生土长的波特兰人,而亨利则来自阿肯萨斯州。托马斯一来克莱尔公司就在产品设计部工作,因为他在俄勒冈大学拿到的是机械工程硕士学位;而亨利获得的只是南加州一个财务管理的学士学位,他的工作在克莱尔公司里已经换了好几次了,目前是在公司的财务部工作。不过,亨利在生活方面要比托马斯宽裕很多,原因很简单,他娶了一个俄克拉哈马州石油富豪的女儿。尽管富翁的儿子继承了绝大多数家族的财富和公司的权利,然而亨利的太太还是获得了为数颇丰的包括股权和不动产在内的遗产。事实上,尽管两个人年龄接近,工作的年限也差不太多,然而由于克莱尔公司太大,两个人在不同的部门工作,彼此间在很长的时间里并不熟悉。他们两个人走到一起是在一次他们的孩子共同参加的一个夏令营活动上,那次在活动的结束时学校要求以家庭为单元报名,各家出一个节目。亨利家的节目是,全家合唱,他用钢伴奏;而托马斯家的节目是以他的大提琴声为背景,儿子朗颂了一首拜伦的诗作 。两家人分别获得那次活动的一、二等奖。活动结束之后,大家聊起来,才知道原来两家的男人都是在克莱尔矿业公司工作。自此之后,两个家庭之间走动也多了起来。
  托马斯和亨利两个人成为挚友还是从几年前开始的。那次是因为托马斯所在的教会组织一次活动,过去一直与他合作表演的一个钢琴手因为私人的原因举家迁到了东海岸去了,托马斯找到另外一个教友给他做钢琴伴奏,不知是不是那位女士正在过更年期,脾气坏得要死,快了慢了全都成了托马斯的错误。由于配合不愉快,迫使托马斯想找另外一个人来合作,他想起了亨利来。他去找亨利谈,却没有谈成。原因是有着爱尔兰人血统背景的亨利是个天主教徒,他不愿意到托马斯的教会里来活动。
  天主教比较保守,以罗马梵蒂冈为系统的最高层,一级级从红衣主教、大主教、地区主教、神父、修士直到教友教徒地排下来,搞得等级森严、仪式陈腐。托马斯所在的教会是属于浸礼教的新教,尽管他的祖先是被十七世纪英王詹姆斯二世从英国以异教徒之罪轰出来的,但这些当年的卡尔文教派的子孙还是顽强地在新大陆中打出一片天地来。新教比较自由,教会从上到下充满着一种平等的气氛。每到星期天做礼拜的时候,上至州长、参议员、大学校长,下到职员、学生甚至扫地的工人,只要同属一个教会,在主的面前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星期一到星期五,在公司、学校和机关里,大家按世俗的等级在不同的餐厅吃饭,不同的停车场趴车,不同的办公室里会客,然而回到宗教的生活里来,在那一个个不大的教堂里,无数的教友多少会感受到那种世俗世界之外的放松与平和,彼此间充满了关心与帮助。有个伟人曾经把宗教形容为麻醉人类的精神鸦片,然而不管伟人对宗教的定义是如何的准确或如何的荒谬,但常人,特别是一贯追求平等的美国常人,确实是在他们各自的教堂里得到了许多快乐并感受到教友与教友之间的很多真诚的。
  亨利说,他不好答应托马斯的请求。托马斯劝说道,撇开宗教的因素,只是为了巴赫、为了莫扎特、为了柴可夫斯基,一句话,为了音乐,为了艺术,好吗。最终在托马斯的苦口婆心请求之下,亨利答应和他一起练习音乐,但参加活动报名的时候一定不能以教会的名义。托马斯建议道,我们为什么不以克莱尔公司的名义参加活动呢?自此之后,先是在当地的俱乐部,接下来在对方的家里,最后由于托马斯的教堂里有着一架用亨利的话讲棒得没法提的钢琴,许多周末里亨利陪着托马斯来到了这里准备他们即将来到的比赛。但双方说好,来这里只谈音乐,不谈其他。
  尽管在音乐方面,托马斯的天赋要强于亨利,但在经济实力方面,两人之间的差异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连亨利都在担心的事情,到了托马斯这里不得不三思而行呵。
  托马斯确实为自己目前在财务方面的处境而暗自不安。
  "你们的德沃夏克准备得怎么样了?"南希走过来问道。
  亨利回答:"如果今天晚上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把我们的录音向全国播放的话,我想谁也听不出我们克莱尔的托马斯和卡拉扬的罗斯托多波维奇,或者和祖宾梅塔的友友马之间有什么区别。当然了,钢琴伴奏除外。"
  听到这里,大家都笑了一下。
  "我真的相信。"亨利的太太用一种夸张的声调说道:"很多时候,对我们这些外行人来说,那些报考朱丽亚音乐学院孩子们的演奏在我听来,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完全可以出CD,到商店里去卖了。可他们竟然还需要在学校里学上那么多年才能达到他们老师所说的一定水平。这些音乐学院里的老师呢,据说都是被从舞台上淘汰下来的,不适合上台表演的人。即使有资格上台演出的人,媒体竟也会把他们的水平评出个三六九等来。可说句实话,听着那些在各个时代里被公认留传下来的演奏大师的磁带或CD,再听听咱们克莱尔的托马斯,真没有觉得互相间差到什么地方去。"
  托马斯摇着手说道:"不要乱讲,我们也就是在这里自娱自乐罢了。"
  "得了,谁今天下午还在暗暗地发誓,说是这次音乐节非要把二等奖给冲下来的。"亨利在边上说道。
  "托马斯,这次音乐节是什么时候举办呢?"亨利的夫人问道。
  托马斯叹了口气说:"三周之后。"
  《夺标》第一章4
  有好几次,那些机舱里的服务员经过公务舱时,都注意到那个长着一头棕色头发、戴了副金丝眼镜、身材高大的男人总是将右臂向上弯曲顶住自己的下巴,然后用分开的左手指快速地在自己的右臂上一边揉着,一边上下来回划动着,闭着眼睛,嘴里不声地有节奏地哼着什么。玩过弦乐的人,可能一眼就明白他在那里搞什么名堂了。
  这架从旧金山起飞的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班机预计将在未来七个小时后到达终点北京。
  不知过了多久,托马斯放下了自己的手臂,睁开眼睛,只见一个手里拿着咖啡壶的空姐正微笑着给乘客倒着咖啡。再定睛看去,托马斯发现,那个微笑着的女人绝对不能再称为空姐了,甚至不能再被叫为空嫂或空妈,简直就是空奶了。相比起来,很多新成立的航空公司在为乘客提供视觉服务方面,条件优越得多。很多老牌的航空公司由于工会的原因,不能轻易地把那些那些曾经为公司流过汗卖过命的女人随意地踢出机舱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喷气式飞机慢慢地把地球缩小了许多,而把人类直接几乎是面对面对推到彼此眼前的是互联网络。看来十九世纪巴黎公社社员们所憧憬的全地球没有财产的人联合起来的梦想并没有那么容易地实现,而几个西雅图西湖中学的孩子竟在摆弄计算机的过程中将另外一种梦想实现了,全世界有计算机者联合起来,打倒一切网上的管制主义。
  互联网可以解决很多虚拟世界里的问题,但在现实的世界里,可供人类选择解决问题的方式依然是那么有限。
  早晨,亨利和克莱尔公司总裁办公室的一个负责人亲自将自己送到了飞机场。那情景让人联想起战士的出征。
  在候机室里,亨利看了看那个走向卫生间的总裁办公室的负责人后,小声地说:看来,这次大老板对发生在中国的事情确实是非常非常地重视。
  看着这个挚友,托马斯把脸凑近问:你听到什么了吗?
  亨利左右看了看,说:昨天碰见我们财务部一个非常接近大老板的同事,他透露说,一个月后就要召开股东大会了。那些机构投资者已经好几次逼着他退休了。
  机构投资者?托马斯不解地问。
  亨利说:就是那些管理着成千上万亿美元的养老金、在市场上玩着401K的人。这些人手里拿着我们公司一多半的股票。在股东大会上,只要他们联在一起,一举手,任谁也无法更改他们的决定。
  托马斯耸了耸肩,说:对那些华尔街上的事情,我是不太熟悉的。
  亨利哼了一声:可今天美国所有的上市企业如果得不到华尔街上的那些基金经理认可的话,那就等着瞧吧。用脚投票还算是好的呢。大老板着急呀!你要知道,你这次的中国之旅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他还能在克莱尔大厦顶层办多长时间的公。
  托马斯有点疑惑地看着亨利。
  亨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有些事情,我以后在电话里告诉你。
  听到机场最后一遍通知登机时,总裁办公室的人走到托马斯的面前,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记住,一到北京就和我联系,到了松阳市之后,也请时刻与总部保持联系。接着,他指了指亨利说: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及时与亨利联系。
  托马斯庄重地点了点头,说:我一定不会让大老板失望的。
  在走向登机口的最后一刻里,托马斯回过头来,只见亨利两个胳膊举着,一只手上伸出三个手指,另一只手做出个胜利的姿势。嘴里无声念着一个字,从口型上判断,那个词的意思是:音乐会。
  近几年来,由于自己和南希的关系越来越僵,所以很多话在整个世界上变得只能和亨利讲了。
  托马斯常常不明白,为什么人的婚姻最后会搞成这个样子。最可怕的就是,他常常不知道和南希说些什么。特别是儿子去了那所私立的寄宿学校之后,他和南希之间的日常的交流少得常常只剩下极其有限的几句日复一日的对白了。情感慢慢地变得越来越枯萎和苍老了起来。
  记得有一次在教堂里碰到了个一位年老的牧师时,他用一种忏悔的口吻谈到自己苍白的婚姻以及与配偶之间那种绝望的感觉时,那个生着一头白发、嘴有些歪的老牧师解释道:这就对了,托马斯,这就对了,在教友之中,这种事情我听得多了,都差不多的,结婚之前总是男人说得多,结婚之后女人说得多,有了孩子出现矛盾之后两人互相指着说得多,有一天他们人都不愿意再说了,这时说得最多的可能就是邻居了。怎么办?人如何才能真正地做到不寂寞,只有一条路,把灵魂交给主吧,向主祈祷吧,托马斯,主给你的感情永远是最新的。
  托马斯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真诚地希望上帝能够帮助自己从婚姻的低谷里走出。然而,根本没有用处。只有当着外人的面前,南希常常象个正常人一样,有说有笑的,但只要两个人面对相处时,南希又回归了冷漠,无边无际的冷漠。
  说起来,南希最大的问题,还不是冷漠,而是虚荣。
  与一直想过一种非常简单物质生活的托马斯相反,南希在物质方面的欲望极强,而且热衷与别人比较,热衷于听到别人的赞扬。而许多这种赞扬,在托马斯听来常常是那么的廉价和可笑。
  当南希得知亨利他们的女儿进到了一所收费昂贵的私立学校后,在未来的几乎整整一年里,南希每天都把话题往私立学校上引。当她得知周围的一些人由于孩子上学的原因,纷纷搬到了那些所谓的高尚社区时,她就开始左一趟右一趟地拉着托马斯开车到那些地价惊人的地段去考察,并一次次地约那些地产代理人。托马斯一次次地解释,我们不可能和亨利他们比,我们只有基本工资的收入;托马斯一次次地陈述,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挺好的,为什么要非要为了听起来好听而搬到那些所谓的什么高尚学区里去呢?
  然而,在南希的不断要求之下,托马斯一家还是在交纳了首期付款之后,搬到了一家只是听起来比较体面,从实用的角度来看,并没有好多少的社区里。
  很快的,托马斯就为当时自己没有坚持原则而后悔了。主要还是财务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他每个月相当大的一块收入都要被银行作为按揭款项收去。加上其他一些分期付款的消费,托马斯的银行里几乎难得存下什么现金来。为了激励员工,公司曾经有一次以相当低的价格卖给职工们具有期权性质的股票,然而,托马斯手上不但没有多余的可以像亨利他们那样炒买股票的钱,就是买这种公司内部的期权股票的钱一时也拿不出来。已经有好几次了,每当亨利他们聚在一起讨论股票的时候,他都会临时找一个借口躲开来。
  尽管南希也在一家计算机公司里做一份半日工,但她的那些收入可能还不够买她的那些永远也换不完的时装呢。
  去年,孩子又去了私立学校念书,那又是一大笔的费用。
  说来局外人难以相信,其实整个美国,从上边的政府到下边的普通百姓,口袋里都没有多少钱,都是凭着信用在举债过日子,日子过得并不都很宽裕。特别是美国政府,自己的一大堆事情都没有做好呢,还总爱去管别人的事情。最后是自己不落好,还招来一大堆的骂声。由于在这个地球上到处插手,搞得世界上没有哪个政府是真正喜欢美国的。
  想来,这次克莱尔公司在中国遇到麻烦大概不是偶然的。共产主义国家怎么会喜欢美国呢?而这个维克多在那里到底做出了什么事情呢?
  托马斯和维克多在总部开会时见过几面。从行政归属上来看,维克多是属于市场开发部的,与产品设计部之间,有联系,但不多,也不深。在有限的几次接触当中,他们彼此间也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对维克多略有点厌恶的是,这个人几乎总在不停的抽烟。在托马斯眼里,抽烟的行为和破坏环境、制造公害、影响别人的行为从本质上来讲是一样的。
  真烦,坐长途的飞机就是这样,常常是想睡却怎么也睡不踏实,甚至是干脆睡不着。托马斯头有些昏,他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头顶上传来广播声:请各位坐在机舱边上的旅客把窗户上的小板拉下,我们下边将为各位乘客提供两部好莱坞最新的影片。
  托马斯从脚下的一个小旅行包找到一个眼罩扣在了眼睛上。
  根据过去到国外出差的经历,不论是最近的欧洲还是最近的亚洲,都与位于西海岸的波特兰有着至少八个小时以上的时差。每次出去十天半个月的,不论是到了当地还是重新回到波特兰,不光是睡眼的混乱需要调整,很多其他的习惯也搞得乱七八糟的。旅行的一个很大的特点是花钱找罪受。
  特别是这次,考虑到三个星期之后的音乐会,托马斯真是一百个不希望到那个既没有选举,又没有言论自由的国家里去。而现在却不得不坐在这个一直发着一种讨厌的嗡嗡声的飞机上面。每每想到这里,托马斯的内心深处就泛起一种深深的无奈,一种在权利的驱迫之下被人强奸了还知道和谁说的无奈。
  希望这次出差一切都顺利,一切痛苦都能很快过去。但愿事情不要像希恩在电话里所说的那样可怕。奇怪,这个维克多怎么和什么毒品沾在一起了?
  《夺标》第一章5
  乔世良还是头一次与公安局打交道。经贸委的日常工作主要还是和工商、税务、计划、财政等部门互相扯皮,而和统归政法口下面的公检法几个系统基本上没有多少业务上接触。
  当乔世良在电话里得知克莱尔的维克多被公安局给收了时,他脑子跳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这个与经贸委合作多年的美国人到底有没有问题,而是政法口这边到底没有什么关系,谁能说的上话。在这个时候,能不能找谁能写个条子或打个电话呢?凭经验他知道,很多
  这类问题,问题解决得越早越主动。什么事情一旦检察院、法院介入进来,签了字走了程序之后,上边的领导即使想打招呼都不便拿起电话来了。可谓一针不补,十针难缝。
  匆匆之间,他只好把丁老留给鲁平国照顾了。小鲁嘴上没有把门的,常是一副有怒就发,有冤就伸脾气,这点非常让他担心。但维克多这边的事情更让他担心。毕竟克莱尔公司与市里已经合作了这么多年了,特别是这个维克多,尽管他也是一身的毛病,有时候也给经贸委找一些麻烦,但总的来说,正是美国克莱尔矿业公司对从吕家沟铅锌矿开采的介入,一期工程的开发推进才使这个项目不但在市里、省里,甚至在北京也有了一点的影响,通过这个项目建立并保持了一定的关系。再有一点,就是维克多知道不少只有乔世良和他两个人知道的事情,尽管这些事情之中没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但是如果维克多在公安局手里的时候多了,谁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来呢?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见到维克多,看看他目前的状况如何。毕竟这是个美国比较大的上市公司中国的首席代表。解决得不好谁知道会不会整出什么事端来。
  在回市里的一路上,乔世良一直在打电话。先是问市外交的人,维克多关在什么地方?外办的人让他等一会儿,他们先去了解一下。过了一会儿,外办的电话打回来,说这个美国人目前被关在市公安局旁边的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小招待所里。辑毒大队的人在那里负责有关事宜。
  乔世良一个电话打到辑毒大队那里。对方说,这件事情是史队长亲自负责的,有什么事情请你直接和他说。
  要到手机号码之后,打过去。史队长非常客气,说,这个事情是领导定的,他只是扮演一个执行人的角色。
  谁是决策者呢?乔世良追问道。
  队长犹豫了半天后,说出了孙玉忠的名字来。
  孙玉忠?听说过他的名字,但面对面地从来也没有打过交道。他问史队长有没有这种可能先把人给放了,但暂时不能让他离开松阳市,要是这个美国人真有什么问题,以后也可以随时传他。
  史队长回答非常干脆,这种事情领导定,只要乔主任能够说动我们孙局长,让他打个电话来,五分钟之后,我就把这个死拧的美国人给送回松阳宾馆去。
  听到这里,乔世良只好向史队长要了孙玉忠的电话。
  打过去之后,听到占线声。
  奇怪的是,三分钟再打过去后,发现这个电话已经关机了。是不是刚才这个史队长将领导的号码给了自己之后,马上又后悔了,抢先一步把电话给领导拨了过去,于是这个叫什么孙玉忠的家伙马上就把手机给关了。
  想到这里,乔世良接着又给史队长打了过去,结果发现他的手机也被关了。
  也不奇怪。在这个比较敏感的时候,有关的人让你找不到他,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吧。
  这个姓孙的!
  乔世良犹豫着是不是把电话直接给那个市长助理去个电话,毕竟是他提出让自己回来处理这件事情的,但他考虑了片刻,决定这件事情最好还是先听听孙玉忠怎么说的,在下边把情况摸得越多,掌握的事实越充分,到时候和领导汇报也就越充分,影响力也就越大。
  想到这里,乔世良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到市政府去。到了那里,他就能够迅速地找到这个孙玉忠家里的住址。他就不信,这个姓孙的能永远躲着自己。
  《夺标》第一章6
  中午,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飞机准时到达了北京首都机场。
  让托马斯觉得奇怪的是,当飞机还是跑道上滑行、没有停稳的时候,他身边的几个中国旅客已经纷纷站起身来,打开了头顶上的行李箱子,向外拉扯着自己的行李。
  一个机组的空奶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解开了自己身上的保险带,走上前去,嘴里大声
  地喊着,一边拉住了那些中国人的手,一边又将搁放行李的箱子推 回原位。一帮子中国人毫无羞耻感地站在机舱的走道中间继续大声说笑着。
  真让人不好理解。这些中国人着什么急呢?即使比其他人早几秒取下自己的行李来,到机舱门打开放人离开时,不是还需要等一会儿吗?托马斯奇怪,一般来讲,这些乘坐公务机舱的中国人在社会上还是属于那些比较体面的阶层,他们的举止况且如此,可以想像坐在后面普通经济舱的那些中国人会是一种什么样子了。
  他叹了一口气。这些集权国家的人呵。
  离开机舱,拖着行李跟着人流走机场大厅,看看周围的灯光和装修,托马斯内心为之一振,看来北京的首都机场确实已经是世界一流的机场了。
  记得一年前曾经去过一个东欧前社会主义国家的机场,下了飞机之后,托马斯吓了一跳,以为那里是一个乡村的集市呢。拿着张行李票在窄小和黑暗的机场找了快一个小时的行李。出海关时,按照当地官员的事先提示,在自己的护照下边藏了十个美元,才没有受到太多的刁难。
  更让托马斯惊讶的时,北京海关的效率高得惊人,拿着在飞机上填好的申报单和入境卡,不到五分钟就通过了那些海关边防检查人员的面前。看来,北京海关这方面的效率确实要比世界上很多国家包括很多发达国家高得许多。
  几个月前亨利去日本公干,进出那里的海关排在一条专门为外国人设计的检查通道里,人都要给急疯了。一次,在排练圣桑的天鹅时,聊起日本人的认真来,亨利使劲地砸着钢琴说:过日本海关时,你只有一个念头,当年怎么没有多扔一颗原子弹在这里呢。
  环视着北京首都机场,托马斯心里说,奇怪,这里是一个非常自由的国家嘛。既不用往海关和边防人员手里塞美元,也没有人检查你的行李,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大摇大摆地走进这个国家。
  下飞机不到半个小时,托马斯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向着他远远挥手的希恩了。这个人过去在总部见过一面的,三十多岁,生着一个大大的鼻子,脖子短短的,缩在一个园滚滚的身子里。
  "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托马斯问道。
  希恩嗓子很尖:"还好,从旧金山飞来的飞机很少有提前到达的,基本上是在飞机预计到达的时间到这里就可以了。今天你的行李出来得快,有一次,我来这里接人,等了好几个小时。不像送人,接机是无法把握时间的。"
  说着话,两个人来到了停车场。机场的设施都是相当现代化的,不到五分钟,他们的车子已经上了高速公路。
  一路上,希恩不停地谈着维克多的事情。托马斯没有应和与评论。听得出来,希恩谈的负面情况比较多。这一点不难理解,在一起共事时间长的话,彼此间能够记起来的好事不会太多,留在脑海里的事情通常是受过刺激之后的印象和互相耿耿于怀的事情。人都是记坏不记好的,人性如此。希恩大概猜到了自己有一天会就维克多的问题给总部写一份报告的。
  希恩一边开车一边说,在没有证据之前,他无法判定维克多是否在这里参与了集体吸毒的事情。但有一点他是了解的,那就是,有一次维克多自己说,当年他年轻时,作为驻韩国基地的美军,他曾经有一次因把毒品带回军营而受到过处分。
  听到这里,托马斯内心一惊:"这个问题,到时候你能作证吗?"
  希恩赶紧说:"这件事情是他在一次请客喝多了的时候自己讲的,如果真要就这件事情进行调查的话,我想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查一查当年美国在韩国驻军的有关处分方面的记录。"
  托马斯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窗外。
  北京的秋天很美。蓝蓝的天,青青的山,高速公路的两旁到处是绿绿的树和一片片金色的田野,令人心旷神怡。
  汽车在线型设计得非常科学的高速公路上飞驰着,托马斯侧过头来看了一眼,此刻希恩开车的时速竟达一百五十公里。
  从美国来的人对于公里的时速没有多少概念,但托马斯做个简单的换算之后,吓了自己一跳,一百五十公里大概等于九十三英哩。美国的高速公路一般时速都限制在六十到六十五英哩之内,而中国高速公路的时速限制在一百一十公里,这已经大大超过美国多数州的交通法律了,而此刻希恩竟把车速开到了九十多英哩,这在美国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以这个速度在美国开车,可能还没有开出十分钟去,车后就会跟上交通警车了。
  看来中国各方面的速度正在变得比美国还要快,托马斯心里想着。
  很快地,他们的车子已经来到了一个叫居墉关的地方。周围全部是高高低低的山。
  "这是什么地方?"托马斯问道。
  "我知道你是第一次来中国,"希恩一边把车停下来,一边用一种讨好的口气说道:"中国有句老话,不到长城非好汉。我希望你踏上中国土地后的一个小时里,就是他们中国人心目当中的一个好汉了。"
  托马斯想说什么,但他抬头望着雄伟、险峻的长城之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什么也没有多说。在心里,他还是感谢希恩这种安排的。
  "我们可以在这里转上半个小时,象征性地爬上一个烽火台,随便照上两张相片就行了,误不了后面工作的。"希恩一溜小跑地去买票。
  托马斯抬头再次向上望着。只见长城象一条龙一样,静静地卧在绵延起伏的山脉上,从一个个山峰的高处窥视着来往的人类。从近处看着面前那一块块巨大的石砖,长城像是一个雕堡,随时会向攻击者们喷出利箭和火团;侧面而视,长城像是一段段私家长长的城墙,挡住了无数闯进来的欲望,也围住了无数希望飞出去的梦想;极目望去,越看越觉得长城像是一条蛇,像一条蟒,或者像一条龙。
  看着脑门上有些汗水的希恩手里拿着门票走回来,托马斯说道:"怎么这么快就到了长城了?在我的想像里,长城是在中国北方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也是去年陪着汤姆去接他的父母之后,才知道原来顺着新建好的北五环高速公路从北京的首都机场开车一个小时就可以抵达万里长城了。"希恩解释说。
  托马斯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你说的汤姆是什么人呀?"
  "他也是咱们俄勒冈州立大学的,现在在北京的一家通讯公司里做首席代表。"
  托马斯眼睛一下子变得很亮:"难道你也是俄勒冈的人吗?"
  希恩摇摇头说:"我是在北卡罗来纳州上的高中。后来考上俄大经管系。当然,你是我们的老学长了。我是九二年才从俄大毕业的。在中国,我们俄大的人有一个小圈子,算是中国的校友会吧。怎么样,要不要我们晚上去看看汤姆?"见托马斯没有反对,希恩掏出手机,一边介绍着居墉关长城,一边和汤姆联系了起来。
  两个小时之后,在金壁辉煌的中国大饭店里,俄大的校友汤姆请客,几个人吃了一顿味道精美西餐。席间,三个人聊起俄大的上上左右的各种趣事来,十分快乐。在中国能够吃到甚至比波特兰还地道的西餐,确实让一直对中国抱有成见的托马斯心中感到十分震撼。
  在上卫生间的时候,托马斯用希恩一见面就送给他的一个中国手机,给在太平洋那边的亨利打了一个电话。
  算了一下时间,那边大概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
  听着亨利略带倦意的声音,托马斯兴奋地说:"简直不可思议,亨利,我们已经在高速公路上开了几个小时了,而从机场到我们吃饭的这家酒店,一路上全部都是设计非常科学的高速公路,我们几乎没有经过一个红灯就来到了这座能与波特兰最豪华和先进的酒店相比的饭店里。亨利,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有机会你一定要来这里感受一下!音乐会吗?为什么不报名呢?我想,以中国目前的这种情形和这种效率,恐怕我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回来的。你忘了吗,这次我们是要拿奖的!"
  《夺标》第一章7
  乔世良通过市委的一个哥们儿,终于在市里的一个不太起眼的派出所里找到了那个一直躲着自己的市公安局副局长孙玉忠。
  找到这个局长的时,只见他正光着膀子和下边的几个警察么五喝六地打着纸牌。
  等局长穿好衣服后,乔世良上前使劲地握了握对方的手。
  寒暄过后,孙玉忠竟是一副完全是站在经贸委立场的态度说道:"实话跟你讲,乔主任,在改革开放、招商引资问题上,我一向是紧跟着咱们市委、市政府的战略部署的。在这个问题上,我和下边的人已经说过不止一遍了,我们工作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呢?就是为我市的经济发展保驾护航,其重点就是保障我市经济活动的正常运作和发展,一切以此为工作的出发点。前两天,分局的一帮子人跑到一个歌厅里去,去突击搞了个什么治安整顿,扫黄打非。那天晚上我刚好值班,下半夜了,他们分局报上来说,在他们区的一家最大的歌厅的包房里当场抓获几个大款在那里参与卖淫嫖娼的活动,连妈咪,小姐带客人地抓了一堆。我一听就火了,你们这是干嘛呀?你们下边不就想罚点款、捞点外快吗。别跟我着装,这事儿我门儿清。我就一句话,放人! 特别是那几个从外省来咱们市里搞合作的大款,马上放人! 人家凭什么来我们松阳市与我们谈合作呀,你们这么一搞,人家还敢和我们市里合作吗?说的不好听点,这些外省来的大款都是咱们市的财神爷。有些事情,你们必须学会睁只眼,闭只眼。多干点正经事儿! 还是那句话,咱们市公安的主要任务就是打击本市的刑事犯罪,保证我市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治安。"
  乔世良看着面前这个人红口白牙地狂侃了一通后,小声说:"孙局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现在就是想了解一下,与我们市里合作的美国克莱尔矿业公司的维克多.格林先生的情况怎么样了。"乔世良有意把与我们市合作几个字咬得很重。
  "你说这个事情啊?"孙玉忠像是刚刚明白对方的来意似地,解释说:"其实,这件事情你们也不用太着急。人呢,还在我们下边的一个招待所里呆着呢。我们也没有对他怎么样,我们只是希望他给自己包括也给别人台阶下来,让他写一个认错说明,也让我们上上下下的也好有个交待。要我说,他这事儿也不算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不就是和一些中国人混在一块吸了点毒品吗?可现在,乔主任,你可能也知道,前一段市委、市政府不还专门为这个事情开过会。我们下边也不能拿领导的话太不当回事,你说是吧?说实在的,现在不是刚好赶在风头上了嘛。"
  乔世良笑了一下,一副非常理解的样子,可口气却非常强硬地问道:"听孙局长的意思是,如果那个格林先生不写个什么认错说明的话,你们方面大概就不会放人了吧。"
  孙玉忠挠了挠头说道:"乔主任,也希望你能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替我们想一想。有些事情可能你也清楚,一般的事情,去卡拉OK歌舞厅和小姐干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啦,深更半夜地聚在一起赌博啦,彼此间因为什么事动起手打架伤了人啦,开车撞人之后逃逸啦,甚至一般的不太严重的偷盗啦,在我这里都不是不可以通融的。可眼下,惟有这吸毒的事情,不太好办,什么事情但凡沾上这个毒字了,就什么话也不好说了,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里。真的,乔主任,真的希望你也能体谅体谅我们目前的处境。"
  乔世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听你的意思,这事情比较难了。"
  孙玉忠左右看了看,然后把头凑到乔世良的耳边,小声地说:"说实在的,骑上这只虎,我们这边也是够难受的。你不是到时候还要向市长助理那里汇报吗?"
  乔世良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孙玉忠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说:"乔主任,你还真的以为咱们松阳市里能藏得住什么真正的秘密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上边真的有意思,想让那个美国人出去的话,不就一句话的事情吗。关键是别让我们下边人太作难。"
  乔世良有些不解地看着孙玉忠:"你的意思不就是让市领导给你打个电话吗?"
  "不是市里一般的领导,而是主要领导,而且不是打个电话的问题。"孙玉忠笑了笑补充道:"我不知道乔主任是不是听过有这么一种说法,有条子按条子办,没有条子就只好按原则办了。"
  《夺标》第一章8
  尽管希恩提议最好在北京住上一个晚上,但托马斯坚持还是越早到松阳市越好。托马斯没有告诉希恩波特兰音乐会的事情,他只是反复地说,最好能够尽早地见到维克多。
  从北京到松阳大概多少时间?托马斯问。
  希恩回答,北京到河西省的省会有高速公路相通。到达河西省省会的时间大概需要六个
  多小时。而从省会到松阳市只有普通的公路,这种公路由于要穿过很多的县城和村镇,速度不会太快。正常的情况下,时速能够达到六十公里就不错了。这样算起来,从省会到松阳市也要五、六个小时。
  托马斯说:昨天晚上你休息得好吗?如果你还能够开车的话,我建议咱们今天晚上干脆到河西省会去。
  希恩讨好地说:我没有问题,不就开六个多小时的车吗,关键是你在飞机上休息的怎么样。
  托马斯说:如果我在你的车上睡觉的话,你不会在意吧。
  希恩笑了笑,有点勉强。
  就这样,当晚,两个人又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河西省的省会,找了一家星级宾馆住了下来。
  晚上看不太清市容。第二天早晨醒来,托马斯在宾馆里吃完早餐后,一个人来到街上走了走,他马上发现,比起北京来,这里的街道又脏又窄,城市里充满了各种噪音。更让他奇怪的是,甚至有一些拉着菜的马车跟在一些最新款的日本丰田和德国大众汽车的后面,慢慢地走在城市的街道上。
  这种情景,使他想起了世界上许多发展中国家的那些超级都市的街道来。管理极其混乱,最现代的和最古老的生活方式拥在一起,挤在大大小小的街头。看来,中国和许多世界上发展中国有类似的情形,国家的主要财富全部都集中到了那些规模巨大的城市里边去了。
  有一点让托马斯觉得欣慰的是,这个城市至少在商业上是充满着活力的。抬头看去,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广告,街道的两边尽是店家商铺,民众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自由而满足的神情。
  回到宾馆后,托马斯在大堂里见到了希恩,只见希恩正在用中文与服务台前的工作人员交涉着什么事情。
  希恩昨天在汽车上说,他来中国已经三年多了,平时自学一些中文,由于有比较好的语言环境,所以简单的日常生活和工作业务用中文还是能够应付的。
  在托马斯看来,除了拉丁化的文字之外,世界上所有国家的文字,不是一串一串像蚯蚓一样,就是一个块一块地像砖头一样,和人类最早的那些楔形字、象形字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在波特兰的俄大曾经遇到过一些已经在校园里担任教职的中国人,和他们聊起来,他们竟然说,自己的孩子最怕的就是学习中文了。原因很简单,对于那些语言的学习者来说,中文实在是太难了。
  希恩走过来说:怎么样,我们现在出发,路上顺利的话,也要在下午晚些时候才能到达松阳市。
  托马斯有些感叹地说,一会儿在路上,你再给我讲讲,这几年来你们在这里是怎么渡过的。
  《夺标》第一章9
  鲁平国没有敲门就进了乔世良的办公室里,"怎么样?"他大声地问道。
  乔世良看着这个风风火火的副主任,没有出声,心想什么时候小鲁才能改掉这种咋咋呼呼的毛病呵。
  "维克多的事情怎么样吗?"
  乔世良看着鲁平国反问道:"丁老送回北京去了么。"
  "绝对没有问题,和市政府借了一辆凌志。已经送回去了。"
  "丁老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鲁平国不解地看着领导。
  "顾问的事情。"
  "他和矿务局的人,包括和克莱尔派在矿区的人都见面谈了话。只是谈谈话,其他的事情没有多说。"
  乔世良点了点头,问:"还有什么事儿吗?"
  鲁平国先是一愣,然后说道:"是这样,刚才咱们综合处的人和我说了一下,我想问一下你是否知道情况。"
  "什么事情?"
  "朱丽说是准备去省经贸大学去学习一个什么EMBA,学费让由我们经贸委出。这事儿你知道吗?"
  乔世良又是一副未置可否的样子反问道:"怎么了?"
  "这不整个一个学术腐败吗!"鲁平国有点激动地说:"都老太太了,还学什么呀?也不把机会让给那些年轻人。什么EMBA,整个一个利用职权用公款念书,一年可是十好几万呢。那些学校为了创收和赚钱,真是什么都不顾了。再说,我就奇怪了,她朱丽真有那么多的时间学习?说是周末过去集中学习,可你说,她哪来的时间做作业。如果她成天的复习准备考试,那她还怎么工作呀?"
  "这事儿我知道。"乔世良说:"我也向她问了和你一样的问题。"
  "这么说,你同意让这个老太太去念什么EMBA了?"
  乔世良没有直接回答鲁平国的问题,而是小声地说:"我最近让综合部的同志拿出一个规定来,凡是通过考试,拿到学位的,学费由我们这里报百分之七十,拿不到学位的话,学费自理。"
  "可我知道,那些什么EMBA跟那些野鸡专业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的那些考试做做样子的,开卷考试都还算好的。"
  "既然你都这么清楚,为什么还要这么不满呢?"乔世良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来,似乎是要给谁打电话。
  鲁平国见状,愤愤地甩了一句:"我就是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贪婪。什么都想要,这么一把岁数了,还要用公款学什么工商管理,累不累呀。"说完,他走出办公室去。
  见鲁平国离开,乔世良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电话筒,起身来到了窗户前,向楼下久久地望着。
  鲁平国一口一个老太太的,其实这个老太太今年也就五十上下,调到市经贸委任副主任之前在省计委工作。据侧面了解,这个朱丽背景不一般。用熟悉她老底的人讲,当年这个十分好强的女人,凭借着三分姿色和七分的不要脸,贴上了一个当时在市政府机关里当处长的人。以后这个处长调到了省政府机关里,为此,朱丽也有几年离开了松阳市,并在这段时间里与老公离了婚。后来听说她在省城里闹出一段第三者的事端来,搞得有些臭,于是借着当年那个处长现在已经贵为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帮助,重新回到了松阳,并被任命为计委副主任。可干了没有两年,就在计委里呆不下去了。熟悉她的人讲,这个女人什么亏都不能吃,还什么便宜都想占,一来二去的,被排挤了出来。没曾想,借用省里的力量,在很短的时间里,她竟在乔世良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了市经贸委,并被上边指定为第一副主任。在一定程度上,由于她的到来,完全打乱了乔世良藏在心里的一些意图。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乔世良的思绪。
  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来:"喂?"
  电话里传来朱丽的声音:"乔主任,今天晚上有空吗?"
  乔世良马上换出一副非常客气的口吻说:"请问,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效劳的?"
  "看乔主任说的。"朱丽的口气也十分的客气:"省工业厅的崔厅长今天下午来咱们松阳,我想是不是晚上请他们一行人吃顿便饭,当然,也希望你能够出席。"
  "崔厅长呀,老熟人了。朱主任你就安排吧,我这里没有问题。"
  "那好,定好地方之后,我就来通知你。唉,对了,克莱尔公司首席代表的那件事情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事儿需要通过省里的力量疏通一下的?"
  乔世良心里一惊,怎么谁都在问这件事呵,但他的嘴上却是一副很平和的口气:"这个事情,我已经向陈助理汇报了一下,看样子问题还是卡在公安局那边。"
  "这样,有什么需要的话,你就给我打个招呼。"
  "多谢你了,朱主任。"
  乔世良客气地把电话放下后,一脸神情凝重地再次走到窗户前,继续想着心事。
  《夺标》第一章10
  当他们的车子抵达松阳市的时候,托马斯让希恩开着车子围着这个城市转一转,他想知道,在未来的一些日子里,自己即将生活的城市大概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当然,这些是不会写在报告里的。
  像很多中国北方的城市一样,松阳市街两边很少看到花草,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比起大城市来,这里的人的生活节奏慢了许多。街边有不少的人坐在有太阳的地方,悠闲地打量着
  来往的车辆。
  希恩开着车子在城市的几个主要街道上转了一圈。
  城市不算很大,但总的来讲还算整洁。不到半个小时,就将城市的几条主要街道转过一圈。
  机动车和自行车混在一起,不时有行人从汽车的前边窜过,以至于希恩的右脚下边忙成了一片。
  整个松阳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红绿灯。路口站着的那些警察用一种懒洋洋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这辆当地很少见到过的黑色牌照汽车。
  城市里高大的建筑不多,但给托马斯印象深刻的是,在城市中心一左一右两座很有气派的大楼高高地竖立在街边。
  "这是什么地方?"托马斯不认识中国字。
  "市委,市政府。"
  "可在我们美国的所有城市里,最高大和豪华的地方都是那些商业和金融机构呀。"
  "中国人总是把官看得最重的。"希恩向托马斯挤了挤眼睛。
  托马斯看到有几个台球桌子支在街边,一些年轻的人嘴里斜叼着香烟,脚竟踩在球台子上。
  "那些人是在打台球吗?"托马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到台球桌子旁的那些年轻人,他无法想像,在波特兰许多酒吧间里黑暗而优雅的灯光之下的台球,竟在中国北方一个城市的白天当中,以这种形式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当他看到一些男女坐在路边的一张桌子前搓着麻将时,他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些人在干吗?"
  "在打一种叫麻将的东西。这些中国人可以一整天地玩这种游戏。"希恩解释说。
  "为什么这里的人喜欢把很多游戏带到街边来玩呢?"
  希恩耸耸肩:"当地的文化吧,谁知道。"
  托马斯记起几年前去希腊时,在酒店里碰到一个法国人,聊起来后,那个法国人评价道,到一个新的国家去旅行,你总会有一种感觉当中的秩序,首先接触的是一个城市的外表,它的商业,从你走出机舱到你入住的酒店,你就会形成一个这个城市最表面的印象了,但那仅仅是一个商业的印象。接下来,如果你在这个城市多住些时候的话,就会从商业的层面进入到当地人行为的层面,也就是法律的层面上去了。最后只有你在那里生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才能形成对这个民族或这座城市在文化方面的印象,而一个人只有了解了当地的文化才能说是真正地了解了那里。从这个意义上讲,多数参加旅行社组织活动的游客们经过一个城市之后,都不太可能留下比较正确的印象。比如有一天,你拿着个照相机跑到我们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圣母院、凯旋门或凡尔赛宫的艺术品前拍了几张相片后,就以为你已经了解巴黎了。那不是很可笑吗?
  两周的时间里,我是不是也要很可笑一次。托马斯在心里说道。
  汽车经过街边一家音像商店时,托马斯竟然看到了店门口竖立着一部刚刚到货的DVD美国大片广告,他知道这部好莱坞最近投巨资拍出的电影甚至在波特兰的各大影院里也才刚刚上映。这太不可思议了。怪不得,说起国外的那些盗版的事情来,国会的议员们总是显得那么愤怒呢。
  像是看出了托马斯的惊讶,希恩说:"有了MP3、互联网络和职业盗版者后,现在全世界的娱乐市场几乎不分早晚了。"
  托马斯点点头,说:"看来,这个城市不是很大,但有趣的东西还真不少。"
  希恩说:"要不就先转到这里,我们一会儿去酒店里登记吧。"
  托马斯有点不安地问:"维克多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夺标》第一章11
  崔厅长非常健谈,吃饭间,荤的素的,讲了一大堆的笑话。最厉害的是,别人笑得不行的时候,他却能眨着一双绿豆一样的小眼睛一脸的严肃看着你,那神情好像是说,这有什么好笑的。
  乔世良听着崔厅长用一种自嘲的口气讲到他到省里各地视察项目时,双方闹出的很多笑话,好几次众人笑得饭和汤一起喷了出来。
  同桌吃饭的还有一位外国人,听着中国人讲的笑话,他居然也能笑得前仰后合的。看得出,他的中文非常好。吃饭当中,他用流利的中文自我介绍道,他姓林,中文名字叫林志强。只有正式场合下,你们中国人才叫我林先生呢,一般的情况下,所有认识我的中国人都叫我的英文名字,吉姆。他对乔世良笑说着,你可以像他们香港人一样,叫我阿强,或者还是像你们大陆多数人那样,叫我吉姆就好了。
  乔世良侧过脸来观察了吉姆一下,发现他长了一根细细脖子,眼睛一个大一个小,藏在一付近视眼镜片后,几缕头发搭在那个硕大的脑门上,长得竟有些像某个卡通片里的人物。
  吉姆熟练地用筷子夹着菜,说道:"其实,我的母语是广东白话。也就是说,当我说梦话的时候,我说的全是广东话。事实上,我的祖先能一直追到几百年前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去。我们家世世代代住在香港,一直做航务,到了我父亲这辈子上才做了金融。我的哥哥和妹妹继承了我父亲的行业,现在分别在渣打和怡和里供职。这一代里,只有我一直在做贸易和咨询方面的业务。"
  看着吉姆那种非常诚恳与随和的样子,乔世良内心产生了一种好感,他问道:"吉姆,有幸能与你相识,可我很想知道,你怎么会到我们松阳来的呢?"
  吉姆笑了笑说:"我和老崔是好朋友,我也是没事就跟着他瞎转。来,乔主任,咱们把杯子里的这点酒走了!"
  乔世良笑道:"不说干了,说走了。吉姆,你可真比我们中国人还中国呀。"
  吉姆和乔世良杯了一下,然后一仰头,把杯中的酒干了,抹了抹嘴说:"乔主任,你随意。"
  "为了能有你这么个朋友。"说着话,乔世良也是一口把杯中的酒给干了。
  "我说,你们俩不至于吧。别喝高了,就跟前些时候下边的一个副县长是的。"崔厅长说。
  一直坐在边上没有太吭声的朱丽问:"那个副县长怎么了?"
  崔厅长眨了眨小眼睛说:"那天,他喝得高了一点呗,中间晃晃悠悠地去了一趟厕所,回到席间和在座的人感叹道,这家餐馆生意可真够好的,连厕所里也摆了两桌。正说着,几个大汉冲进包间里,揪起我们这位副县长就搥。我们赶紧起身拉住那些大汉,问他们干吗打人。他们指着副县长说:这他妈小子进了我们包间里,一边嘟哝着,一边对着墙角解开裤子就尿了一泡。"
  听到这里,桌子的几个人大笑了起来。
  "好,好,"吉姆笑着说:"为了崔厅长这么精彩的笑话。"他手里抓起了一个啤酒瓶,一看空了,再抄起一个来,又是空的。于是他拖长了声音道:"小姐,啤酒!"
  崔厅长说:"吉姆,差不多了。"
  "那哪行呀,还没尽兴呢。"吉姆对着走进包间里的服务小姐说:"再来两瓶啤酒。"然后又冲着几个人挤了挤眼:"我和老崔的双簧每次都演得差不多,他说行了,我就再要两瓶,他挑餐馆请客,我掏钱包买单。"
  看着一脸神态得意崔厅长,再看了看眼睛喝得有点红的吉姆,乔世良心里说,看来这两个的关系真是用酒精给泡出来了。
  就在乔世良嘴上还挂着笑意的时候,朱丽把头悄悄地凑到乔世良的面前,小声地说:"乔主任,怎么听综合处的同志讲,员工出去学习的事情咱们临时订了一个规定。这是怎么回事呀?"
  乔世良心里一惊,然而他脸上依然保持着一种笑容,眼睛看着吉姆和崔厅长,嘴里却回答道:"是这样的,这件事情我让他们综合处的同志去查了一下国家、省里和咱们市里的有关文件,尽管各方面的条例略有出入,但基本的精神是一致的,鼓励学习,但学习费用要与学习效果挂勾。有些文件规定,为防止学习完成后,学习者与其单位发生纠纷,甚至双方还要签合同,要求学习者至少要服务几年后,才许离开。我看咱们经贸委就不必这样了。"
  "可我的理解是,我去学习,还要自己掏钱。"朱丽口气有些不快地说。
  "我真的不行了,这是最后一杯了,我可不想一会儿挨别的包间里的人揍。"乔世良把手中的酒杯向转过脸来的吉姆碰了一下,几乎是同时,他把嘴凑到朱丽面前,眼睛却看着崔厅长,说道:"有可能,你们原来的计委或是其他的单位和咱们经贸委的规定不一样。"
  听到这里,朱丽一下子站了起来,接着摔门而去。
  "怎么回事,小朱是怎么回事?"
  乔世良笑道:"可能喝得高了一点吧。"
  崔厅长用一种狐疑的目光看着乔世良。
  吉姆在边上说:"唉,你们可得小心呀,一会儿,我没准许儿把门摔得更响。"
  乔世良用一种感激的眼神冲着吉姆点了点头。
  《夺标》第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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