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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标

_2 岳 明 (现代)
  托马斯跟在一个嘴里叼了根香烟,腰上挂了许多钥匙的警察后面,走在一个筒子楼里边。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个人来到了一间门前。
  那个警察掏出钥匙来,把门打开。
  屋里很暗。一开始,托马斯什么也没有看清。
  只见那个警察轻轻地咳嗽了一下之后,说道:"格林先生,有人来看你了。"说完,他把门边的一根绳子拉了一下。
  咔嗒一声,屋里亮了。
  维克多穿着外衣,抱着一张毯子从床上慢慢地坐了起来。当他看到托马斯时,显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
  托马斯看了看那个站在门边的警察。
  "你们先谈着吧。"警察嘟囔着走出屋去。
  满屋的烟味。托马斯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子,设施还可以。靠近门边,有一间不大的卫生间,窗户前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一袋还没有冲开的方便面和一些看去肮脏的餐具。桌子旁边有个小衣柜,上边放着一台电视。一张弹簧床靠在墙边。床脚边扔了很多的中文杂志和报纸。
  托马斯原以为维克多见到自己之后可能会非常激动的,然而他的表情却出奇的冷静,甚至有点冷漠。维克多个头不高,长着一对绿色的眼睛,除了耳朵和后脖子的上边有着半圈头发,头上几乎没有什么头发了。
  "我叫托马斯.德卡。前天从波特兰飞过来的。"托马斯向维克多伸出了手来:"怎么样,警方没有虐待你吗?"
  维克多表情冷漠地问:"我在总部好像见过你的。"
  托马斯点点头,说:"我想是的。我记得你曾经带着客户来过几次我们产品设计部的。"
  维克多说:"我没有想到总部会派人来。希恩怎么没有来?"
  "警方只让我们进来一个人。"托马斯找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怎么样,能不能讲讲有关的一些情况。"
  维克多拉开床边小桌子的抽屉,从里边摸出一包香烟来,弹出一支来,递给托马斯。
  托马斯摇摇手说:"不会吸,谢谢。"
  维克多一下子坐在床上,斜靠在一叠被子和毯子上,点着香烟后,竟然把一口烟深深地吸进了肚子里,没有吐出来。
  托马斯有些惊奇地看着维克多,他一下子想起了路上希恩提到维克多曾经在韩国的那些事情了。
  过了好一会儿,维克多才说:"我真的是被人害了。可我想不出来是谁下的手。那天晚上,我们和他们市经贸委的人先一起吃了一顿饭。"
  "和经贸委的什么人吃饭?"托马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笔记本来。
  "一个女的,姓朱的。"维克多回想着说:"对,他们下边的人都叫她朱主任的。一起吃饭的人很多,没有几个认识的。后来说是去歌厅去唱歌,接着喝酒。我本来真的是不想去了,可吃饭时有个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叫什么三子的人,非要拉我去,说是那天晚上从俄罗斯来了几个跳脱衣舞的女孩子。我就去了。可一帮子人坐在那里喝了半天的酒,也没有见到什么俄罗斯的女孩子,那个三子说那几个俄罗斯女孩子每天晚上都要赶场,迟到晚来是常事,于是我们就坐在一个很大的包间里喝着啤酒。突然间,一群警察冲了进来。结果一帮子人被带到了附近的公安局里测尿样。谁曾想,拉我来的那个三子什么事情也没有,放了出去,而我的尿样却呈阳性。"
  "那是不是有人把什么东西放进酒里了?"
  维克多点点头说:"毫无疑问是这样的。只是当时我们在一起都喝了啤酒的。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叫什么三子的,把一杯酒分别倒在了两杯子里,然后我们举杯同饮的。"
  托马斯想了想,说:"那么会不会他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把毒品放在了你的杯子里的呢?"
  维克多摇了摇头说:"前天一个帮我打饭的警察和我聊起这件事情时,他问了我一个情况,就是当时包间里有没有矿泉水什么的。我回忆了一下,突然想起,那个三子确实是和啤酒一起还带了一些矿泉水的。那个警察说,那就对了。你肯定是被他们给做了。我问他什么意思,警察后来告诉我,有经验的人,只要在短时间内一口气连喝一大瓶矿泉水的话,被抓住测尿的话,一般来说不会有问题的。"
  托马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题是这些害你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天晓得。"维克多歪了歪嘴说:"我现在就一条,我希望抓我的警方向我解释清楚这一切的原因,并向我认错。不然的话,我宁肯永远地在这里呆下去的。"
  "警方怎么说?"
  维克多说:"事实上,他们只跟我比较认真地谈过一次话,那就是他们希望我写一个认错书。我跟他们讲,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如果我向你们承认了所谓的错误的话,那我就会失去一切的。我的美国总部,不可能容忍一个吸毒的首席代表在这里开展工作的。现在我需要一个能够主持正义的律师,我希望马上展开调查,让他们帮着我找到那个叫三子的人。"
  "那还不容易吗?你只要找到那个当天晚上请你吃饭的经贸的的朱主任,不就可以找到那个人了吗?"
  维克多说:"可他们跟我谈了一次话之后就再也不理我了。好像是把我给忘了一样。"
  "这样吧,维克多,"托马斯说:"我今天晚上,就给总部打个电话。把你刚才说的情况向他们解释一下。现在呢,你也别着急。记住,公司会给你提供最好的援助的。"
  《夺标》第一章13
  近些年来,乔世良养成了一个习惯,静思。忘了是在哪个回忆录里看到的,那些大政治家,大谋略家好像都有这种习惯。乔世良有自知之明,已经这把年纪了,什么家不家的也不敢再想了,但过去的一些时间里,他确实觉得,很多事情先搁一搁,很多文件先放一放,很多话说之前再想一想,很多字签下去前再考虑考虑,确实可以减少很多无谓的失误。一般人和特殊人的区别就在于,一般人常常是想了就说,想了就做,而特殊人却能在定力的控制之下,想了才说,想了才做。别看一个就字和一个才字,古往今来,能成事者,恰恰是那些把
  这两个字想透了的人。
  此刻他站在自己的窗户前,望着窗外,调整着呼吸,思绪却在飞快地转动着。
  二十分钟前,当朱丽推开办公室时,他原以来这个女人又会在学费的问题上纠缠一番呢,不曾想她的身后竟跟着昨天晚上一起吃饭的吉姆。
  对那些能够理解中国文化,甚至还能讲上一些中国俏皮话的外国人,国人从内心里多少都是心存好感的,毕竟人家是虚下心来学习你的文化和语言的。
  乔世良赶紧目前握住吉姆的手:"怎么今天有空到我们这里来指导呀?"
  吉姆笑着说:"没有啦,刚才到朱主任那里讨教点事情。"
  朱丽站在边上接着话说:"吉姆提出来想我们合作,搞一些经贸方面的业务。我一想,也刚好对口,就约过来谈一谈。"
  乔世良本想叫人来倒茶,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亲自来倒,这样显得更亲密一些。
  见乔世良倒茶,吉姆赶紧一步赶上,说受不得。
  朱丽说声,你们谈吧,就离开了办公室。
  "我们松阳这么个小地方,不知能为你林先生提供些什么服务?"乔世良问。
  吉姆四下里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什么人,就从随身带的小皮包里摸出一个纸袋子来,并把纸袋子放在乔世良面前,声音压得很低的说:"这点小小的见面礼请乔主任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乔世良一愣:"林先生,您这是干吗呀?"
  "一点小小的心意啦。"吉姆把纸袋子打开来,从里边拿一叠购物券来,说:"这里有三万元的购物卷,是省城最大的合资商场的购物券,是朋友送给我的。可我要这些也没有多少用,不像你们河西人,我买了东西也拿不回香港的啦。"
  乔世良,轻轻地把那个纸袋子推回吉姆的面前,但表情依然还是非常轻松地说:"还是请林先生把这些东西送给别人吧。说实在的,我也用不着这些。"
  吉姆笑了笑说:"唉,乔主任误解我的意思了,那就这样吧,这些购物券就算是小第我送给嫂子买点化妆品或是换些小首饰的礼品券吧。这种购物券非常的方便,去商场里直接换商品,不需要背书签字,还有三个月的效期。什么时候乔主任去省城的话,如果不便去商场的话,也可以让司机换些东西啦。就算乔主任真的不想用这些购物券的话,也可以把它送给其他需要的人么。"
  "林先生,你的这些购物券我是绝对不能收的。"乔世良心里变得十分警惕,但脸上却仍然是笑着说:"林先生,你要真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着办的,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吉姆又是非常警惕的神情看了看周围,小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非常大的事情啦,小弟我也是在香港帮着客户找些订单,混口饭吃。前些时候,一家意大利设备制造公司驻香港的代表找到我,希望我能帮忙。后来,我考察了一圈之后,就决定先到咱们河西省来看看。"
  乔世良问道:"你说的什么意大利设备制造公司是不是那家叫洛斯蒂尼的公司呀?"
  吉姆有些惊讶地看着乔世良说:"怎么乔主任,您认识他们的人吗?"
  乔世良笑了笑说:"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当时他们想参与我们吕家沟铅锌矿的设备供货。我们当时也觉得他们生产的那些用于矿山的电剷、凿岩机、粉碎机、输送带以及那些大型的矿山运输车都是不错的。但后来我们各方面平衡来平衡去的,最后决定还是用了美国克莱尔公司他们提供的设备。"
  吉姆笑了笑,身子向后轻松地一仰,说:"几年下来,你们觉得他们美国方面行吗?"
  乔世良说:"我想,我们吕家沟矿务局每年对会对设备的一些技术指标做出相关的评估报告的。"
  吉姆神情诡秘地问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觉得他们美国公司的人怎么样?"
  听口气,这个吉姆似乎对一些已经发生的事情相当清楚了。乔世良想说什么,但他又止住了嘴,过了一会儿,他反问道:"那么林先生,你觉得他们美国人行吗?"
  吉姆直起身子来,口气坚定地说:"也许美国的设备质量还可以吧,但他们到这里来,为我们松阳市提供服务的人在做人的素质方面,在一些举止行为方面,恐怕问题还是不少的。很多已经发生的和正在发生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了吗?"
  乔世良心里一惊,看来这个吉姆对维克多的事情大概是知道得相当清楚的。
  吉姆接着说:"我想,先不用说意大利的产品的价格和质量怎么样,至少在做人方面,在维护最基本的社会风气方面,恐怕不至于做出这么多令人吃惊的事情来吧。"
  "那么,听林先生的意思是,我们松阳方面应该考虑停止与他们美国克莱尔公司的合作了。"
  吉姆摇了摇头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们经贸委在考虑吕家沟矿山二期工程的开发当中,寻找合作方的时候视野能够更宽一点,合作方式更加国际化一些。"
  "你说的对。"乔世良站起身来:"不过,林先生,有些事情我也不得不和你解释一下,你知道,吕家沟铅锌矿二期工程的事情,我们经贸委只能是参与意见的一方。尽管中央在走市场经济方面迈的步子很大,但毕竟很多外来设备涉及到外汇,那就会存在着许多指标和额度需要平衡等方面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很多是地方解决不了的。另外,从省里到我们松阳市,在立项方面,各方面的计委、规划局,甚至连环保方面的机构到时候也会参与意见的。这一切,绝对不是你们外国人想像得那么简单。"
  见乔世良一副送客的样子,吉姆也只好站起身来,说道:"乔主任,你要把我当外国人看就见外了。再怎么说,香港也回归祖国了么。说到哪里去我也算是半个中国人啦。我想,乔主任刚才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在中国做项目确实是这么回事。我在中国跑项目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我的想法非常简单,其他方面的事情我自然也会去活动的,但我就是希望,有一天在考虑进口设备的时候,只要你们经贸委方面不表示反对的意见,我想意大利洛斯蒂尼公司一定会十分地感谢你们的。说得更具体一点,只要乔主任个人没有什么反对意见的放在,很多事情我也可以和朱主任直接互相交换意见。"
  听到吉姆提到和朱丽交换意见,乔世良的内心一时间变得非常的复杂和敏感。当他看到那个放在桌子上的购物券纸袋子时,连忙叫住了吉姆:"林先生,我还是那个意思,你的礼物我心领了,但这些购物券请你还是送给别人吧。"
  见此情景,吉姆神态非常自然地把那个小纸袋子放回了自己的皮包里,然后说:"那好吧,乔主任如果尝脸的话,什么时候请嫂夫人一起出来坐坐,到时候我亲自送给嫂子一点其他的礼物。"
  把吉姆送出房间之后,乔世良慢慢地踱到了窗户前。
  现在看起来,昨天晚上崔厅长他们让自己去吃那顿饭是有预谋的。这个吉姆,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呵。他们在我的背后都搞了一些什么名堂了呢?还有从刚才吉姆谈话当中所表现出来的情形看,似乎他对维克多的事情是相当了解的。难道他的出现和维克多的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想到这里,乔世良坐回办公桌,低头找了一下电话,他的眼睛在孙玉忠的名字前停了下来。
  《夺标》第一章16
  尽管这几年,松阳市建起了几座专门为商务而装修的写字楼,但仍有相当一部分的商家留在当年全市档次最高的松阳宾馆里办公。美国克莱尔矿业公司在宾馆里长期租用了几个房间。
  作为副代表的希恩曾经在市里几个新建的写字楼调查过一番,发现其中有的写字楼从价格到服务都要比租用松阳宾馆好一些,然而作为首席代表的维克多却认为,从这里搬出去,
  办公租金可能便宜了,但其他方面的费用可能反而上去了。特别是住房方面,由于美国克莱尔公司几乎是宾馆最老的客户之一,所以宾馆方面给的折扣也是相当惊人的。再有就是从吃饭到居住,有长年签单的优惠,再加上方方面面的人头也混熟了,在这种背景之下,维克多决定还是留在宾馆里办公。
  这次托马斯从美国来,在希恩的安排下,他暂时用维克多的办公室办公,但住房还是另外开了一间。
  由于北京时间与美国西海岸有八个小时的时差,所以这两天,每天夜里三、四点钟,他总是会准时醒来。
  拉开窗帘,看看宾馆的窗外,外边还是黑黑的。打开电视,里边节目倒是不少,但全是些一个个放着音乐的彩色电子时钟,偶尔有几个频道还在播出节目,但托马斯一句也听不懂,只见着一群一帮地或穿白色长袍、或盘着头发的中国男女老少们,个个手里佩刀提剑的,三句话没有说完,已经在电视里噼哩啪啦地打成一片了。英文频道一个也没有。
  电视看了不到五分钟,托马斯就把手中的遥控器扔到了床上。
  这次走得太匆忙,行李当中没有放进几本经典的书籍,在机场买了两本在飞机上看的那种通俗小说,这种通俗小说,一旦作者设计好的那些玄念在书的最后两章里被揭开来,其再读的价值就所剩无几了。都怪这次走得太匆忙了。记得上次去香港开会,他随身带了一本从帕格尼尼到托斯卡尼尼的全套意大利音乐选集,闲来无事时,翻开乐谱,哼一曲普契尼的华彩或唱一段罗西尼的咏叹,内心竟也涌动着无限的欢乐。
  想起音乐节来,托马斯有些烦燥地在宾馆的房间里转了几圈,看了看表,他自言自语到:现在给总部打电话可能时间刚好合适。
  他从抽屉里找到一根笔,又从旅行箱里找出了一个笔记本,找到了总裁办公室的那位负责人的电话后,他在电话前坐了下来。
  很快地,那位负责人的秘书接了他的电话,但她说负责人现在不在办公室里,请他留下自己的电话来。
  当托马斯自己在松阳宾馆的房间号码告诉那位秘书时,在电话里听起来声音很老的秘书重复了几遍,才把这个对她来讲非常奇怪的号码记了下来。
  五分钟之后,宾馆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大概这些电话十年前装进宾馆之后就再也没有换过,尖利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真有点午夜凶铃的感觉。
  托马斯赶紧抓起了电话来。
  "托马斯吗?"总裁办公室负责人问道:"你们那边是半夜吧。"
  "差不多。不过有时差的原因,我现在清醒之极。"
  "那就好,你们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托马斯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把他来松阳之后,从自己亲自去那个小招待所看维克多,到去公安局、市政府外办和经贸委见到的那些官员,前前后后的事情讲了一遍。
  "在这种情况之下,你有什么建议吗?"
  托马斯想了想后说:"我昨天和希恩商量了一下,如果松阳的官员态度还是这么暧昧的话,我们的第一个选择是不在什么公安局、经贸委这个层次上费力气了,从明天起,我们直接找到市委、市政府的主要负责人,向他们施加压力,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办,不能永远这么拖下去吧,中方必须给个态度,这是一种选择;第二种方式是,我们同时准备与北京的美国大使馆驻华商务处的官员进行接触,必要的话,通过外交的途径给河西省的有关当局施加压力,然后通过省里向这里的官员施加压力。"
  "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负责人问。
  "当然。"
  "首先,你们的所谓第二种选择,想都不要想。你有没有想到过,这种事情一旦有一天让北京的商业圈子知道的话,特别是让那些什么可恶的新闻媒体注意到这件事情之后,那你就等着吧,你回克莱尔之后,大老板会把你的骨头给敲碎的。"
  "公司是担心北京人多嘴杂,是吧?"
  "那还用问吗?有一天,那些唯恐没有新闻写的记者突然写出一篇专访来,克莱尔矿业公司驻华首席代表参与当地的集体吸毒,那么我们克莱尔在商业圈子里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呢?以后谁还敢和我们做生意。至于你所说的第一种选择,我个人认为,在态度上你们两个人还是要委婉一些,注意,一定要把握好,不要因为这件事情与地方把关系搞坏。必要的话,你也可以劝那个维克多做了一些让步来。只要事件不再扩大,我们就不要太计较那些。"
  "可就我的感觉来讲,我认为维克多说的是实话,大概确实是有什么人把他陷害了。"托马斯替维克多申辩道。
  "你怎么回事?听了半天,你怎么还不明白总部的意思呀。你要去和维克多说,他个人的什么脸面并不重要,现在对我们克莱尔公司来说,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够与当地政府保持良好的关系,我们一定要把在那里的项目继续做下去。也就是说,我们要不惜一切地把那个铅锌矿的二期工程给拿下来。维克多他个人的问题算什么?你刚才不是说,警方并没有虐待他吗,还让他住在一个条件听来还不错的房间里。"
  听到这里,托马斯简单有点不相信他的耳朵:"请问,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大老板的意思。"
  "你想听听大老板的原话吗?"总裁办公室负责人顿了一下,说道:"大老板的原话是,我要的是合同,我要的是中国方面的合同! 如果那个狗娘养的还是没有改掉他在韩国时养成的臭毛病的话,那就让他在中国的监狱里永远地住下去吧!"
  托马斯手里拿着电话,一时呆在了那里。
  "关键是拿到订单! 如果今年年底前不能把明年的订单落实下来的话,那帮子拿着纳税人钱不干正经事儿的什么混蛋基金经理们,开完股东大会后,会用他们手里的控制的股份让我们全体克莱尔公司的人滚蛋的。到时候,我们都得卷着铺盖卷去波特兰市社会保险局去领救济金去。"负责人继续指示道:"现在关键还是要去松阳市经贸委去活动,如果我们总部这边理解没有错误的话,应该是他们那里对二期工程的合作方有着重要的决定权。当然,如果你们还有精力的话,我们听说在中国贵州怒江边上有个全球最大的铅锌矿也在积极的开发当中。那边的业务我们克莱尔也要争取拱进去。现在全球业务竞争这么激烈,我们只要放松一点,竞争者一秒钟都不会迟疑地就会把我们挤掉的。总之,你这里一方面要尽快地处理好维克多的事情。"
  天那! 可我的音乐会马上就要举行了。亨利昨天不是说,节目单都已经印刷好了吗?
  放下电话后,托马斯想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声地吼一嗓子,哪怕把全世界的生命都惊醒!
  而此刻,甚至连黎明还没有到来。
  《夺标》第一章17
  在家呆着,事情就会来找你,跑到外边去,就是你去找事情。于是很多官场的出走或出访常常就变成了由某种被动转化为某种主动的手段了。乔世良发现,很多时候反而是离开办公室跑到外边去更清静、更省心。只要呆在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会没完没了地跑来找你。
  事儿总是追着人找的,你不在了,自然其他在办公室里的人就有责任把事情处理掉。实
  在决定不了的事情,才会顺着电话的听筒里来上你来。如果你再把手机什么的关上了,很多时候,下面的人只好硬着头皮先把人给斩了,再来找你奏报了。
  这两年乔世良也试过几次,有意在事情可能比较多的年初年末离开家里一段时间,结果经贸委的一帮子干部就开始紧密地团结在以鲁平国为核心的经贸委周围。即使真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从外边回来处理起来,几方也都多了些许的余地。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不可收拾的事情。
  乔世良一直不太放心鲁来国的脾气,但他很少怀疑过鲁平国的能力,更没有怀疑过他的忠心。
  此刻,他坐在去吕家沟的丰田上。闭着眼睛养神。很多时候乔世良发现,坐在一辆汽车去一个熟悉的地方,汽车的后座是一个最好催人入眼的摇篮。
  前四十多公里,乔世良一直仰在车的后座上酣睡不已。快到矿区里,车越来越颠了。
  乔世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奇怪,只要眼睛一睁开,那些撵不去轰不走的烦心事情就挤了上来。
  自己现在之所以走在去吕家沟的路上,一多半也是出于无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越来越喜欢躲着事情走了。
  早上,还在家里一边喝着豆浆,一边听着老伴那万篇一律的唠叨时,事情找上门来。
  手机响了起来。接起来一听,市长办公室主任李正通打来了。主任说话非常有水平,先是亲切的玩笑开路,又是一通对你很细致的关怀,跟着他的亲切绕了一圈之后,最后主任的话题蹓到了这个电话的目的地:老王呀,听说克莱尔公司出事情了。以后我们市里还能和他们继续合作吗?看看能不能考虑一下其他的国外厂商呢。如果质量差不多,价格也说得过去的话,换家欧洲的公司来参与铅锌矿的二期工程怎么样呀?领导也是这个意思呀。总之,你考虑一下好吗?先和有关的欧洲供货商接触接触吧,有了具体的方案后,市里会安排你们汇报一次的。
  放下电话后,乔世良心里产生了一种自己的尊严正在遭到几个商量好了的人连诱奸带强暴的感觉。
  很明显的,吉姆的购物券战术已经攻到了上边去了。
  尽管从行政级别上来看,自己还高着这位主任半级,但人家离权利中心的半径却比自己近了好几倍。最主要的是,这种所谓办公室主任的意思,你也不知道是首长本人的意思,还是他主任自己的意思,很难打探和考证起。很可能真实的情形是,前天他收到了吉姆的好处,于是这位主任昨天在一个非常合适的场合之下 ,已经以你经贸委的名义向市长大人做了口头汇报,结果变成了你们经贸委发现了克莱尔的问题,于是你们经贸委准备一个方案,并准备向领导做一个汇报。市长大人很可能一边看着那一叠可能永远也读不完的文件,一边随口答应道,那就下周听他们经贸委的一次汇报吧,具体时间你来安排。乔世良过去和这位主任打交道并不是很多,但他知道这位办公室主任当年在市长还是下边的一个副县长的时候就跟上他了。像当年在宫庭里操纵皇帝的宦官那样,现在国内相当多的首长的日常表常常是被这些所谓的政治大秘给操纵着。
  乔世良一想到那个以为有了金钱,就可以把中国的干部全部摆平的吉姆,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好吧,你就去找吧,你就花钱去吧。说下大天来,有些事情不是还得从我这里过吗?
  心里已经很愤怒了,但嘴上的口气却是十分的热情的:绝对没有问题,我们经贸委将尽快地准备一个汇报的。另外,我会再到吕家沟矿务局去,也听听他们一线的意见。
  李正通在电话那边笑了笑,说:有些事情你还不清楚吗?下边的人能定什么事情呀。说实在的,这些事情还不是你们经贸委说了算的。昨天晚上,你们那个新去的朱主任也和我就这个问题通过气了。看来,真换个供货商,问题也不大太大的。在有些问题上,我们也要搞点多边政策嘛,至少比掉在一棵树上要好一些。这个克莱尔公司今天能去吸毒,明天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呢。你说呢?
  我能说什么?我能说的很多也只好在心里在自己说。乔世良尽管心里这么想,但嘴上还是说:确实是像你说的那样。这样吧,这件事情,我们几个有关的人再碰碰头,研究一下。
  那你看下周安排一个时间,好吗?李正通一点不放松地追问着。
  行,下周吧。乔世良放下电话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这个姓朱的女人又在自己的背后搞这些! 乔世良最讨厌的就是下边的人跨过自己、背着自己跳到上边去搞事儿!
  老伴走到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怎么了,看你那样子。
  他突然站起身来,说:不行,不能全是我们上边说,也得听听人家矿务局干在一线的人意见。
  老伴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乔世良决定今天不去办公室了,他直接给鲁平国打了个电话,说是自己今天要去吕家沟矿上看一看。
  八点半差十分准时出门,上了已经停在家门口的丰田车。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说:今天我们去吕家沟,你方便时可以给家里挂个电话。
  司机点点头,什么也没有问,车子慢慢地滑向了街头。
  远远地,乔世良已经看到了吕家沟矿区的那些高大的设备了。
  先去找谁呢?还是先到矿区里转一转呢?见到这些人怎么说呢?乔世良抬头看着前方,紧皱着眉头,脑子在急速地转动着。过去曾多次陪各级领导来过吕家沟,结果每次都是,矿务局大大小小的一大堆的干部前呼后拥的,参观者沿着事先设计好的线路,转上一圈,然后在一个放满了水果、鲜花和香烟的会议室真的假的听听下边人的汇报,然后吃饭之前合张影,吃饭之后题几个字,众人皆大欢喜。在这种情况下,领导们只能是从外表上大概地看一下企业,而企业内部到底真正的情况,特别财务状况和产品发展方面,基本上无从了解。
  有一次,在一个小型会议上,鲁平国评论起这种领导干部下企业的活动来,直言为上下互相贴金的劳民伤财活动。在这种你骗我、我哄你的活动中,得实惠的还是下来考察的领导和上前接待的领导。考察的领导美其名曰下到了基层,接近了群众;接待的领导则想尽办法骗上一张领导站在中间,自己歪头、侧身、假笑的相片,等领导走后,赶紧送到图片社去修版放大;再不就是骗上一张考察领导那歪七扭八的题字,毫不知耻地等领导一离开,马上找个镜框或条幅把题字给挂起来。考察的领导拿着纪念品或土特产走了,接待的领导则在吃饭当中将陪同人员的名片收进了自己的名片夹里,谁知道哪天还会再碰见他们呢?
  前几天陪着丁老来吕家沟时,乔世良确实是想陪着丁老把矿区各方面的情况调查得更清楚一点的,后来因为维克多的事情,自己还没进矿就不得不返回松阳去了。今天无论如何还是应该把这里的情况调查得清楚一点的。
  突然,一个矿山的机修车间牌子跳进了乔世良的眼中,他赶紧让司机停住了车子。
  从车子里走出来,乔世良直接进了这个车间。车间里有不少人正在干着活。有人看见他进来,也没有当回事,以为他进来是找什么人呢。
  乔世良看到一个光是车轱辘就有一人多高的大型运输设备,他慢步走了过去。来到设备的背后,他看到有一个伙人正蹲在地上研究着一张蓝色的技术图纸,只见有个上身脱得只剩下小背心的黄头发正用他那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在图纸上指指划划的。很快的他边上有人开始点头表示理解了。
  一个年轻的工人抬头,发现站在身后的乔世良,他问道:"你找谁呀?"
  听到声音,几个人把头从图纸上抬起来。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人用一种不敢相信的口气说:"您不是市里的乔主任吗?您怎么就一个人呀?"
  乔世良赶紧摇了摇手说:"你们接着忙,接着忙你们的,我也就是随便看看。"
  那个上了年纪的人赶紧直起身子,从地上找到一团棉丝擦着满是黑油的手,然后对着那个年轻的工人说:"还不赶紧把头儿给叫来。"
  "别,别。"乔世良连忙拉住了年轻人,说道:"我就是来随便看看。"他看着那个黄头发问道:"这位是?"
  上年纪的工人赶紧说:"理查德,我们都叫他老理。"
  那个被人叫为老理的外国人伸出手与乔世良握了握,说了句什么,乔世良没有听懂,他看了看周围。
  那个年轻的工人笑说着:"老理说的话我们都不懂,但指着图纸做手势的时候,什么意思我们都明白。这也叫默契吧。说来您也许不相信,中午吃完饭,我们和老理玩拱猪的时候,他小子当了三次猪后就明白了。我们打对家的时候,他鬼着呢。每次那个亮完了翻倍,他都知道扔给谁。"
  老理似乎明白年轻工人在说着什么,他憨厚地笑了笑,用手指指自己说:"我,很油。"
  周围的人全部都笑了起来。
  乔世良看着那个上年纪的工人问道:"如果以后让你们和其他外国公司的人合作,怎么样?"
  "可别。"上年纪工人连忙说:"就跟他们克莱尔的人干,挺好。他们派来的维修技师一个是一个。"他用手指着远处的一个设备巨大的设备,说:"那个设备是从澳大利亚的什么海思顿公司来的。"
  "这事儿我知道,"乔世良说:"是不是三年前进的那几台凿岩机吗?"
  上年纪的老工人点头说:"没错,老出毛病。咱们矿上用的几台他们克莱尔同样的设备,一是不太出毛病,二是即使有个啥的,咱们老理一天就能修得的设备,换上那两个狗屁的澳大利亚维修技师来,花上三天的时间,图还没说明白呢。"说着他拍了拍老理肩膀说:"是不是这样呀,老理。"
  老理大概地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指指自己,又指了指周围的几个中国工人,用结结巴巴的汉语说:"我,他们,朋友。干活,快。"
  "得了。"那个年轻人推了他一下,用一种模仿他的口气说:"我,女孩子,朋友。"
  边上的人一下全都笑了起来。
  上年纪的工人看着有点不解的乔世良说:"这个老理,干活没得说,就是有个臭毛病,管不住自己的裤子拉链。挣的那些工资,每天晚上都交给了咱们矿区周围的那群鸡了。我们现在都劝他,注意点身体,别晚上干得比白天还累。"
  听到这里,众人再次笑了起来。
  看着这群开心的工人,乔世良也觉得非常的开心。
  在机关里什么时候真正地笑过,看着下级是假笑,看着上级是媚笑,看着同级是苦笑。
  乔世良带着笑意从车间里走了出来,他脑子除了浮现着那些中国工人和克莱尔技师快乐的面孔之外,一个原来不是很清楚的画面在脑子里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那是几张盖着经贸委和克莱尔矿业公司印章和签字的商业合作意向书。
  在他坐进车里的时候,脑海里却又浮现出几张吉姆、朱丽及市长办公室主任的面孔来。
  "走吧。"
  "去哪?"司机一边开始问他,一边开始挂档。
  他眼睛看着司机,脸上充满着一种迷茫的表情,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先哪也不要去,等我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乔世良再次打开车门,来到车外。他低头在自己的手机上查找着号码,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贴在自己的耳朵上,声音非常恭敬地问道:"请问,是丁老吗?我是小王呀,松阳的小王呀。"
  "噢,小王呀。怎么着,是不是又是那个顾问的事情呀?"
  乔世良把腰躬了下去,说:"丁老,我现在碰到这么一件事情,有点难办,想请教一下你。"
  《夺标》第一章21
  两点不到,市政府第二会议室里已经是烟雾腾腾了,会议室里的男性公民几乎人手一只烟。
  一个女服务员手里拿着个暖水瓶,给那些烟民面前的茶杯里加着开水。
  一些平时难得见面的领导们正在那里彼此亲切地开着不伤大雅的玩笑,其中鲁平国的笑
  声显得极为猖狂。
  到会的有市计委、经贸委、外贸局的人,吕家沟铅锌矿务局的矿长和矿党委书记也列席了会议。
  两点过十分,市计委主任看了看表,笑着向与会者点了点头:"人是不是差不多都到齐了,那么我们现在就开会吧。其实,要开这个会,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决定的。省计委的领导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省计委要求我们尽快地将吕家沟铅锌矿二期开发的事情确定下来。省计委的意见是根据国家项目管理总的方针,根据目前国际行业的一般惯例,同时兼顾到我们矿山的具体情况,提出吕家沟二期工程的计划和项目落实还是采用招标的方法比较好。开这个会的目的,就是想听听各位在这个问题上有什么高见。"
  说到这里,市计委主任看了看在坐与会者人的表情,多数人脸上都露出非常有兴趣的神情,只有坐在一个比较明显位置上的经贸委副主任朱丽的表情非常复杂,惊讶而又困惑。
  市计委主任看着乔世良说:"昨天晚上接到省计委领导的电话时,我就向他们强调了一点,说起来,吕家沟的项目从十年前到省里和北京跑立项,市经贸委的工作做得最多,其中的一些情况比我们计委清楚。让我们计委牵头搞吕家沟铅锌矿二期的招标,那不是喧宾夺主么?省计委的领导接受了我们计委的建议,那就是这个会由我们计委出面召集,但具体的招标的工作还是要由经贸委牵头做。我本人呢,一会儿还要参加市委的另外一个会,所以这里就请咱们经贸委的乔主任费心主持一下。"
  乔世良客气地指着参会的市计委一位处长说:"你们计委不是有个处长在这里吗?"
  计委主任马上摇手说:"乔主任,你就别推了。我们的同志也就是带个耳朵来的。招标的事情还是由你们经贸委的同志定下来。"说着,他又看了一眼那个远远地坐在角落里的处长说:"你呢,也别光带着个耳朵坐在那里,今天这个会后,你写个纪要。之后传给各位确认之后,报市政府存档。"
  说完,市计委主任向在座的人抱拳致意了一圈之后,将桌上的一个皮包夹在胳膊下,匆匆地离开了会议室。
  乔世良见看着计委主任离开会议室后,清了清嗓子说:"好吧,下边我们接着开会吧。我很高兴地看到吕家沟铅锌矿的矿长和书记也都来了。除了他们两位之外,现在我很想了解一下,在座的人当中,哪一位今年之内去过至少一次以上吕家沟的,请举手。"
  会议室里有近一半的人举起了手。
  "很好。"乔世良笑了一下说:"也许你们不信,昨天上午我还特地去了一趟吕家沟。"
  见那个矿党委书记有点惊奇地看着他,乔世良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对着书记说:"是的,我没有去打搅你们,为的是想摸一些一手的情况。中国有个伟人说,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当然,我倒不是说,最近没有去过吕家沟的人就没有发言权。"说这话的时候,他有意地看了看包括朱丽在内的几个人,然后说:"但毕竟经常到矿山走动的人,感性方面的情况,还是了解得多一点。下面呢,我想还是先让那些从感性上比较了解矿区的人先谈。我们今天中心的议题就是一个:二期工程怎么开展招标活动最公平合理。好了,下边就请大家说说吧。"
  乔世良心里非常清楚,一个会议能否按照意图顺利的开下去,就像站在前边的指挥能否成功地演奏好一首乐曲一样,调儿能否定得准是至关重要的。
  会场上冷了一段时间之后,鲁平国咳嗽了一下,说道:"我到没有像乔主任那样,往吕家沟跑得那么勤。不过呢,几天前我也陪着一个北京的同志专门去矿上考察了一次。所以说,多少还是有点发言权的。"
  听到这里,坐在他上首的朱丽突然插话道:"鲁主任,我觉得话不能这么说吧。有没有资格并不能以去没去过矿区作为依据。"说着她一边用眼睛找着会议室里的计委的那个处长和市外贸局的一位干部,一边说道:"比如,人家外贸局的同志可能就没有去过矿区,但从与外商打交道的角度讲,人家可能比我们这里任何人经验都要多。"
  鲁平国顶了她一句:"怎么着,要不朱主任你先来讲讲。"
  "这不是谁先讲谁后讲的问题,"说着朱丽乜了乔世良一眼,接着说:"而是说话时有一个方式方法的问题。"
  "可我觉得,你好像对安排招标很不满呀。"鲁平国看着朱丽甩了一句。
  "你凭什么说我对招标不满呀?"朱丽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插话呀,我的发言还没开始呢,你就在这里拦着挡着的。"鲁平国的脸也有点红。
  "我们经贸委的人都是属第十三个属相的。" 乔世良看着会议室里其他人笑了笑,说:"我们好像都是属火药的。还没点呢,就着成一片了,也不怕兄弟单位的同志笑话。"
  见乔世良这么一说,鲁平国一下子坐了下去,说:"好吧,那么我们就让不了解情况的人先说吧。"
  计委的那个处长站起身来,说:"行了,鲁主任,还是你先说吧。朱主任呢,你就等他说完后,再发言也不迟。"
  见状,其他的包括外贸局的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计委人的意见。
  朱丽只好气哼哼地坐了下来。她有一种被人着实地算计了一把的感觉,内心里一阵阵地发热。不能这样,不然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我更年期失调呢,她在内心警告着自己说。
  《夺标》第一章22
  托马斯终于得到了那个一直避着不见自己的市公安局孙副局长的电话了。
  电话是打给自己的,但接听的却是希恩。原因很简单,自己一句中国话也听不懂。
  希恩听完电话之后,将公安局孙局长的话转述给托马斯,大概的意思是:尽管维克多触犯了中国的法律,但鉴于他对自己的错误有悔改之意,加上这次参与吸毒活动也是初犯,故
  根据松阳市有关治安规定,特给予扣押质询一周的处罚决定。
  托马斯问道:"我们前几天去他们那里的时候,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给我们看过松阳市的有关规定呢?"
  希恩耸耸肩。
  "好吧,我们马上去把维克多接宾馆再庆贺一下吧。"托马斯非常兴奋地说。
  希恩站起身来,但他脸上的表情看出来,他对维克多的获释并不是非常的热情。
  "怎么了。不管怎么样,我们过去几天的工作没有白费呀。"
  希恩带着一种怀疑的神情摇了摇头,问道:"托马斯,你真的天真地以为是我们把他给救出来的吗?"
  "那么还会是谁呢?"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毕竟在这里呆了也有好几年了。这里的事情你永远也别想搞清楚。"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使命总算完成了。"托马斯长长地嘘出一口气说:"我原来真的担心,我再也没有时间赶回去参加音乐节了呢。"
  希恩有些奇怪地看着托马斯说:"不管怎么说,你是可以向总部交差了。"
  托马斯拉开了宾馆房间的门,大声地说:"好极了,让我们把他接回来之后,好好地庆祝一番吧。"
  《夺标》第一章23
  天已经黑了。市政府第二会议室的灯仍然在开着。
  "我说你们也别争了。"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怎么插话的市计委处长说:"关键是我们能不能改变省计委的决定?如果不能的话,那么我们就应该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招标的事情给定下来。"
  "说的是。"市外贸局的那个干部笑了笑后说道:"很多事情讨论来讨论去,表面上是民主了,可效率却降低了。为了求得共识,内部之间的讨论和争吵是必要的,但也有个度的问题。很多事情真扯起皮来没个完,所以观点差不太多了,就得有个人负责任拍板把事情给定下来。要我说,乔主任,有些事情你就定下来吧,该集中的时候还得集中。不过,如果这个二期项目真的开始进行招标活动了,有一个技术的上的问题,在这里我得解释一下。刚才听鲁主任的意思是,吕家沟铅锌矿二期工程一般设备还是在国内下定单,真正要对外招标的是那些比较核心的设备。各位都知道,对外设备的引进涉及到国家的外汇,尽管这一块属于国家所说的经常性项目下的外汇管制,但涉及到关单的申报以及额度核销方面的问题,所以主要的进口单据还得我们外贸口出具。也就是说标书方面的一些细节我们不管,但一些大的原则性问题,我们外贸口可能得在一定程度上参与意见。还有一点需要说明一下,根据国家有关规定,凡是涉及对外设备引进的招标业务,原则上需要找到至少三家以上的供货方进行招标。刚才听你们争的时候,我的理解是鲁主任比较倾向于进克莱尔公司的设备,而朱主任比较希望把洛斯蒂尼公司的设备引进来,可也许我们还需要另外一家外国公司,也就是第三家国外的公司也来参加投标。"
  听到这里,乔世良点了点头,他突然想起昨天上午在吕家沟看到的那家澳大利亚海思顿公司的设备。他转过头来问那个脸色黑黑的一直闷着头抽烟的矿务局党委书记:"澳大利亚公司海思顿的设备怎么样呀?"
  "球! "党委书记直起腰来说:"那剷子干不了几班活儿就得歇上一阵子。克莱尔的设备用电量是大了点,但经使,月末年底抢产量的时候,还真得指着它们出活。"
  乔世良下结论说:"不管海思顿的设备怎么样,我想他们也肯定想挤进来抢这么一大单子生意的。就把它算做第三家吧。"
  正说着话,突然市政府的一个办公人员走进会议室里,来到乔世良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什么。
  乔世良马上神情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
  《夺标》第一章24
  松阳宾馆餐厅的一个包间里坐了不少的人。
  几个当地的年轻人轮番地给维克多敬着酒。
  托马斯一生参加过不少宴会,出席过不少招待活动,可面前这架势他还很少见过。最让他不理解的是,这些中国人互相之间敬起酒来,每次都要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喝干,之后还要
  把杯子送到对方的眼前,反过杯子来,呈倒立状地让对方检验一下。这是一种什么仪式呢。而那个兴奋得大喊大叫的维克多,一会儿搂搂这个人的脖子,一会儿拍拍另外一个人的肩膀,显得这几个中国人非常亲密。可以想像得出来,毕竟维克多在这里已经干了快五年了,加上他的中文也不错。
  然而,让托马斯非常奇怪的是,一个眼睛已经喝得通红的中国人,和他素不相识,走到面前来就和自己碰了一下杯子,然后一口把手中的酒喝干了。然后望着托马斯。
  托马斯非常礼貌地抿了一口酒。那个中国人一脸的不高兴,直着舌头说着什么,托马斯一句也听不懂,但看他的样子好像是非常的不高兴。
  托马斯赶紧拉了一下站在不远处的维克多,把刚才的情况大致地说了一下。
  维克多咯咯地笑着,走到刚才与托马斯碰杯的中国人面前,说了几句什么。
  那个中国人似乎是理解地点了点头,并隔着桌子向托马斯招了招手。
  托马斯对维克多说:"我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么喝酒的。"
  维克多笑着说:"你见过俄罗斯怎么喝酒吗?去年我和几个中国人去西伯利亚的一个海港城市,冬天去的。看着我们带去的几桶白酒,当地人根本不用杯子喝,都是直接咬开瓶盖子,像我们喝啤酒那样喝白酒。松阳虽说不算大,但也算是个城市了,哪天你去吕家沟矿区和那些工人去喝一次,就就会知道,这还是比较文明的喝酒呢。"
  "吕家沟?你是说那个铅锌矿吗?可你真的认为我会去那里吗?"
  "我知道,就连这个地方,你也是一天都不想呆了。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维克多拍了拍托马斯的肩膀问:"你明天就回去吗?"
  "我想今天晚上我会再给总部打个电话的,把这里的情况和他们汇报一下。我真的希望,你能和我一起与他们通话。"
  "你真的相信他们还会继续让我在克莱尔干下去吗?这可不是喝醉了酒,而是被人指控参与吸毒呀。"说到这里,维克多眯了眯眼睛:"谁能相信我是被人陷害被人冤枉的呢?你真的相信有一天我会回到波特兰去向每个同事去解释我的无辜吗?不! 看到我的那些中国哥们儿了吗?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他们谁能帮我找到那个叫什么三子的人,我一定会给重赏他们的。我说话算话。我要让那个叫三子的家伙亲自对着中国的警察说,他都干了什么,然后再把这些录下来,寄给大老板。我一定会的。"
  "也许你是对的,我想一旦真的证实了你的无辜,克莱尔还是可能再给你工作机会的。"
  维克多哈哈地笑了起来:"托马斯呀托马斯,你还记得前天我们说过的话吗?即使克莱尔公司希望我继续给它干的话,我的回答也是,见它的鬼去! 托马斯,我不是非常清楚你的背景,不过,我在这里也劝你一句。以后,只要有机会,还是给自己干。犯得上把一生的身价都卖给克莱尔吗?"
  托马斯想向维克多解释说,我和你的情形不一样,我出生在波特兰,我在克莱尔已经干了十几年了,如果那些基金经理不找事情的话,也许明年我就可能拿到一些高管的期权了。另外我现在财务方面的处境也不是很妙,我的孩子正在念私立中学,我的夫人又是个虚荣心和消费欲都特别强的人。可话到了嘴边了,他还是控制住了。他只是把手中的酒杯再次向维克多举了起来。
  正说着话,又从另外一个包间里过来了两个中国人,他们一个人手里拿了一杯葡萄酒。走过来向维克多寒暄着。
  托马斯不会中文,只好拿着酒杯看着那些聊得高兴的中国人,有点不知所措。
  对了,希恩在什么地方呀?托马斯用眼睛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希恩。于是,他手里拿着个酒杯地踱到了包间的外边。只见希恩正在和一个中国人站在走道里说着话。
  希恩见到他之后,向他招了招手。
  托马斯走了过去,希恩马上把他和那个中国人互相作了介绍:"我们那天不是想见那个经贸委的乔主任吗,这位就是。"说着他又中文把他介绍给了乔世良。
  两个人互相握了握手。托马斯觉得这个中国人的手非常软,他的头发很黑,长了一张长长的脸。
  乔世良结结巴巴地,嘴里跳着一个个英文词地解释说:"那天,非常抱歉。我有事。维克多,出来了,就好。我和维克多,好朋友。"
  托马斯学着乔世良,用简单的英语说:"维克多,在里边,喝酒。"
  乔世良回答:"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进去。等他出来。"
  托马斯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自称是维克多好朋友的中国官员,又看着站在边上的希恩说:"他为什么不进去和维克多问好呢。"
  希恩从鼻子里哼了一下,那样子似乎是觉得托马斯很不懂事似的,然后他对乔世良说:"你们两个在这里聊。我现在去把维克多给叫出来。"
  乔世良看着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知道,维克多,写信。"
  "信?什么写信?"托马斯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乔世良。
  "维克多。写信了吗?给什么人?"乔世良来回说着几个英文字。
  托马斯心里突然明白他在说什么了,接着心里一沉。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夺标》第一章25
  托马斯几乎兴奋得一点睡意也没有,手里拿着那本和希恩借来的英文版中国地图,他计算了一下,音乐节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了,不管怎么样,这次如果想要获奖的话,回到波特兰之后还是要与亨利再合一合的。回去至少要用三天以上的时间来调整时差,也就是说,真正在一起练琴的时间并不多了。如果自己要在中国玩的话,顶多也就是在北京及北京的周围,以最快的速度转两天的时间。
  当他再次看了看表之后,已经是夜里三点半了。也就是说,此刻已经是波特兰第二天的上午了。
  托马斯决定马上给总部打个电话,于是他穿上了一件外套,走出了自己住的房间,经过楼道来到了位于二楼的克莱尔驻松阳的办事处。
  打开办公室的门后,他先开台灯,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几条汇报提纲,然后开始给总部拨电话。
  不一会儿,他听到了总裁办公室秘书的声音。
  很快地,总裁办公室主任的声音响在了耳边。
  托马斯看着面前的笔记本,有条不紊地汇报着。
  总裁办公室主任听得非常耐心,中间基本上没有打断他的话。
  十分钟之后,托马斯觉得没有什么好再汇报的时候,他总结道:"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中国方面最终将维克多放了出来,我想我此行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了。"
  总部那边半天没有反应。
  托马斯以为对方没有在听,就问了一句:"请问,你还在听吗?"
  主任那边拖着沙哑的声音说:"这里的今天早上,也就是你们那里昨天晚上,总部收到这样一份电子邮件,看来是你们那里的希恩发过来的。他在邮件里提到一件事情。今天晚上,松阳市经贸委的一个负责人向他表示,由于多方的压力,他们省里的计划委员会要求那里的铅锌矿的第二期工程将实行招标的方式,这个情况你清楚吗?"
  托马斯心里一惊,奇怪,这个希恩怎么什么也没有和我说呢?
  "请问,你在听电话吗?"这次是总部的人在问他了。
  托马斯马上回答说:"是的,我在听着。关于你提到的情况,我想我还不太清楚。这是因为,我来这里主要的任务还是放在了搭救维克多方面。而与地方的行政机构合作方面,全部是希恩在与他们联系,我基本上没有插手。"
  "可看来你需要插手了。"
  "你说什么?"和前天一样,托马斯再次不太相信自己听到了话了。
  "大老板已经决定了,维克多的工作你先接起来。不管中国方面还要搞什么名堂,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座锌矿二期工程所需订货的设备合同尽可能多地拿到。"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要我在这个地方继续呆下去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大老板的意思。难道我刚才说的不清楚吗?"
  "可我必须回来!"托马斯几乎在喊了。
  "你为什么必须回来?"
  "我来这里仅仅是临时性的出差,我甚至家里许多的事情都没有安排好呀。"
  "托马斯,让我来告诉你。你家里的事情公司会帮助你安排的。"
  "可我的孩子怎么办?"
  "我们会安排让亨利先来照顾一段你孩子的生活的。事实上,我们今天上午就有关的安排已经通知了亨利。我们跟他说,让他先照顾好一下你的孩子,直到公司确信我们能够拿到这笔合同。"
  "你们不能这样。我的夫人怎么办?"
  "托马斯,我告诉你,除了你离开克莱尔,只要你现在还领着克莱尔的工资,就得服从公司总体利益。至于你夫人的问题,我想公司会尽快安排让她来到你身边的。我们可不想让克莱尔再搞出一些由于缺少家族的约束而出现的什么丑闻。"
  托马斯此刻真想把手中的电话给扔掉,然后像维克多说的那样,冲着电话里痛快地大骂一顿。
  就在他急速地思考的时候,办公室主任在电话的那边突然改用一种比较委婉的声音说道:"托马斯,我们知道你的难处。我们了解你的为人,正是因为我们知道你是个正直而善良的人,公司才会这么器重你。大老板也才会这么看重你。你有没有想一想,如果经过努力,我们能够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拿到中国方面的合同,你再回到公司的时候,大老板会怎么样地报答你的努力吗?想一想。"
  听到这里,托马斯的心里一下子又软了下来。
  办公室主任接着劝道:"你有难处,是啊,不要说你了,谁没有难处。坐在白宫里的总统没有难处吗?中央情报局、五角大楼的负责人日子好过吗?你以为我的日子,大老板的日子就比你好过吗?实话跟你讲,我们克莱尔从上到下,目前没有一个人的日子好过。马上就要开董事会了,又要裁掉上千个职位。从这个意义上讲,大老板现在这么器重你,对你来讲,这是挑战,也是机遇呀。你想想,你在我们克莱尔已经呆了有十几年了吧?你难道不能理解机遇对你意味着什么吗?"
  托马斯此刻想到了很多,他首先想到的是孩子,然后是夫人,还有那套正挣扎在银行分期付款的房子以及自己未来的前途。
  "你还在那里听电话吗?"这次是总裁办公室主任再次问他。
  托马斯觉得嗓子很干,他想喝水。于是他声音沙哑地说:"那希恩怎么办?原来他是一直在这里跑项目的。"
  "让他暂时做你的副手。我想总部今天下午会给他的电子信箱里发一个备忘录的。"
  "可我连一句中文都不会说。"托马斯找着理由说道。
  "可你真的以为,我们的祖先来到新大陆的时候会说印弟安语吗?你不要找那么多客观的理由。"办公室主任的声音再次地强硬了起来:"一句话,如果你真的不想帮助总公司的话,我们下午会把发给希恩的备忘录做一个修改的。"
  "那好吧,我能过一会儿和我的夫人解释一下这里的情形吗?"
  "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托马斯,愿你今天过得愉快。"说着对方把电话给挂上了。
  托马斯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他觉得从头到脚混身上下的不自在。
  他觉得自己真的被人强奸了,而这次向他施暴的竟是自己的人。
  我为什么不敢像维克多那样呢?!他大喊了一声!
  喊声震得办公室的玻璃在发着回响。
  托马斯相信,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整个城市的许多居民一定在自己的梦中听到了一种他们很少听见过的吼声。
  一种充满着悲哀和愤怒的吼声!
  第二章
  《夺标》第二章1
  托马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头非常疼。
  从床上爬起来,他到自己的旅行箱里找到一瓶随身带的阿斯匹林,抓出几粒来呑进肚子里。
  然后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后,竭力地想逃到梦里边去。可很快地,维克多的脸、亨利的
  脸、总裁办公室主任的脸、希恩的脸随着各种纷飞的金花一片片地在自己的眼睛洒了开来,搞得眼睛又胀又疼的。
  突然,一阵尖利的电话铃起在耳边响了起来。
  该死,要不是因为想着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自己早就要求宾馆里把这个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产品给换走了。
  他一边揉着疼得欲裂的头,一边伸出颤抖的胳膊来,见鬼,现在可是早晨四点钟呀。
  电话筒刚一贴近耳朵,南希的那高亢而急促的声音就响在了耳边,在这深夜当中,掁得耳朵竟有些疼痛。
  "托马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好的马上就回来的吗?你不会是被哪个中国的女人给迷住了吧。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可是非常关心那些在中国公干的同胞在那里都干了一些什么。你说,你都干了些什么?你到底是存的什么心?你现在就和我说清了,你到底还要不要我们这个家,还要不要我们的孩子了?"
  托马斯开始把眼睛闭了起来。他想起了一本成人漫画集上的一幅画面来,一个男人一只手拿着报纸挡着自己的头,一只手拿着一本书,低头认真地读着。而一个叉着腰的胖女人则站在他的对面破口大骂着,画面下边写着一行小字,为什么男人喜欢思索,女人喜欢说话?答案是:男人生着两个头,女人长着两张嘴。想到这里,他苦笑着将电话筒换了一只手拿着。
  南希几乎是不停嘴地在电话的那边说了整整十分钟。也许是她说累了,最后发现电话筒里没有声音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电话那边再次传来南希的声音:"你倒是说话呀。"
  "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跟你说,我现在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渴望早点回到波特兰来。"
  "那你为什么不赶紧回来呢?"
  "你去问我们老板吧。难道他们还没有向你解释,我为什么还必须留在这里工作的原因吗?"
  "好吧,一会儿我就给亨利打个电话。我希望他能够告诉我,你到底在那里搞什么鬼。"说完,南希把电话挂上了。
  托马斯慢慢地把电话筒挂回座机上,两只眼睛盯着天花板看,读着那里的斑驳。
  为什么要结婚呢?有一次在海湾餐厅里和一个从纽约来的一位刚刚离了婚的同事聊起家庭来,那个长个个老鼠脸的人一晚上说了很多,他的话几乎全都忘掉了,只记得其中的一句话,你首先得明白一个道理,也就是说,你要判断一下,你有没有地方找到牛奶喝。人只要随时可以找到牛奶喝,那最好就不要去养头奶牛。
  为什么我当时要结婚呢?也许这个世界上很多的男人都在问着同样一个问题。婚姻当中是快乐多还是麻烦多呢?谁算过这笔账?
  我要不要算一笔账呢。可怎么算呢,从那儿算起呢?
  当年和南希走向教堂的时候,我们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婚姻吗?还是懂得的仅仅是所谓的爱情。有一天,当真算清了感情与现实之间的财务关系时,涌进心头的问题却已经变成了,你想摆脱这种近乎于死亡的婚姻吗?你有没有算过这之中的代价有多大?特别是如果把孩子的情感作为一个砝码也放进你选择的天平上时,你还有勇气去摆脱这种低质量的婚姻吗?
  奇怪,当年那对爱的憧憬怎么有一天竟和勇气和低质量之类的概念混在一起了。
  想着这些永远也没有答案的问题,就像是做一道永远也无解的数学题一样地让人无奈。
  无奈呵,从工作到家庭。为什么人走到中年之后,常常处于这样一种状态之中呢。
  想着想着,托马斯的脑子乱成了一片。
  不知什么时候,那片混乱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因为他听到了一个遥远的声音渐渐地飘了过来。
  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
  是房间里的电话铃声。托马斯强撑着一双惺忪的眼睛,拿起了电话筒。
  电话里传来亨利的声音:"对不起,托马斯,是不是你还在睡觉呢?"
  托马斯的脑子开始变得清楚了起来,他说:"没有关系的。亨利,听到你的声音,我真的非常高兴。"
  "我也是。我想你现在的心情一定不会太好,对此我非常的不安。刚才总裁办公室的那个人给我来了一个电话,接着又接到了南希的电话。在电话里,听得出来,南希为你的事情非常的着急。"
  托马斯叹了一口气说:"她的脾气一向如此。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只考虑自己,而不太考虑别人。"
  亨利用宽慰的口吻说道:"有些事情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了。既然公司让你继续留在中国做业务,你就先在那里把工作做好。这边的事情,你也不用太担心。刚才我劝南希尽早地到你的身边去。你的孩子周末可以住在这里,这样刚好也可以和我的孩子做个伴,平日里反正是要生活在寄宿学校里。"
  "可我一想到音乐节的事情要泡汤了,心里就觉得非常的难受。"
  "托马斯,听我说,你千万别把音乐节的事情挂在心上。波特兰的这类活动多得是,等你回来之后,我可以保证,我们练习一段时间,一定能够在其他的音乐活动中拿到一个奖项的。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帮助公司把业务做好。事实上,你要想,那也是为你未来的前途而努力呵。我现在真是没有机会,我要是有你现在这样的机会,我一定要在那古老而神秘的中国痛痛快快地连工作带旅游地好好呆上它几年的。真的,我从心底深处XIAN慕你呀。"
  听到这里,托马斯心里觉得非常的安静和快乐。
  放下电话之后,他很快地睡着了。
  《夺标》第二章2
  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李正通已经是第二遍地读着面前这份<关于松阳市吕家沟铅锌矿二期工程设备对外招标工作会议纪要>了。
  <关于松阳市吕家沟铅锌矿二期工程设备对外招标工作会议纪要>
  会议地点:市政府第二会议室
  会议时间:XX年十月二十一日下午十四时至十八时
  会议参加者:市计委主任张月宽、
  市经贸委主任乔世良、
  市经贸委副主任朱丽、
  市经贸委副主任鲁平国、
  市计委工矿处处长孙正清、
  市外贸局进口处副处长白能桥、
  吕家沟铅锌矿矿长周公全、
  吕家沟铅锌矿党委书记赵小兵
  会议议题: 招标工作的计划与安排
  会议主要结论:
  一)招标工作由市计委统筹协调
  二)经贸委牵头组织实施
  三)经贸委会同外贸局落实标书的制作
  四)经贸委负责对外商的初步招标
  五)经贸委负责与吕家沟矿务局共同完成设备清单的编制
  六)由市外贸局负责完成有关的进口的手续办理事宜
  七)由计委、经贸委、外贸局及矿务局组成招标评议小组
  八)由招标评议小组以公开的方式决定最终的中标者
  对这份纪要李正通是越看越气。这帮子人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搞了这么大的一个动作。
  好你个的乔世良呀,我前几天和你说要考虑换一家外国企业,你是一点气也不通地就搞了这么个会议,还让市计委顶在前边。可从会议的结论上来看,实际的事情还是你们经贸委一家说了算呀。
  这个朱丽也是,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也是事前什么口风也不露,事后一点汇报也不做。
  这帮子人呵,涉及到松阳市最大一个招商引资的项目,事先也不和市政府打个招呼,就擅自搞了这么个东西来。
  不行,这不是吉姆那边如何交待的问题,而是还要不要市政府领导的问题。
  想到这里,他抓起电话来就给乔世良打了过去。
  当他听到乔世良的声音之后,又有点犹豫地把电话给放下了。他考虑了一下,最好还是从侧面了解一下情况,再向经贸委主任发难不迟。
  于是,他又一个电话打到了朱丽的办公室里,没有人听电话。他又低头查了一阵号码,然后又一个电话打到了朱丽的手机上。
  "喂,我是李正通呀,吕家沟的项目是怎么回事呀?怎么在市政府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你们就开了这么个会,还搞了个什么会议纪要。你们想要将我们市政府的军呀?"
  "唉呀,李主任,我正想和你汇报这件事呢。"
  "朱丽呀,你怎么老是这一套呀,从来都是搞马后炮的事情。如果我现在不给你打这个电话,你会不会主动向我们市政府汇报呢?好了,这些咱们就先别扯了,你说说,这个会你不是也出席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我也是被他们安排好临时才知道有这么个会的。"
  "他们是谁?"
  "当然是鲁平国他们几个人。这个鲁平国,我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很明显,所有这一切,都是他背着大家在后面搞听么。这个人,在会上他总是一个劲儿地跟我唱反调,只要我说东,他就一定要说西,我……"
  "好了,你和鲁平国之间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先说说,怎么市计委也掺到这里边来了。我看了一下纪要,这台什么招标工作的戏实际上还是你们经贸委一家在唱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计委的人讲,这件事情是在省计委的总工胡达成的授意下推动的。"
  李正通听到这里,吟沉了许久,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发问地嘟囔着:"我们松阳市的项目,省计委的总工凭什么中间插一杠子呀?"
  "很明显,我觉得他们是有预谋的。他们就是形成一个既成事实之后,使市政府难以表态。他们是有预谋的。"
  李正通有点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现在再说这些都是马后炮了。你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我们?"朱丽奇怪地重复了一句:"领导是什么意思呢?"
  李正通想了想,说道:"从现在起,我们就要开始调查一下,第一,你刚才说,这件事儿是鲁平国背后搞的,那你就先查一查,这个鲁平国和省计委的那个老家伙之间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我个人倒是怀疑这出戏的幕后策划者可能是那个乔世良;第二,你再调查一下,看看乔世良、鲁平国等人有没有在下边得到克莱尔公司给他们的什么好处。如果有的话,搞一份材料,如实上报。"
  朱丽犹豫了一下子,问:"吉姆找过你吗?"
  李正通一下子被问愣了,过了一会儿,他反问道:"吉姆?谁是吉姆?我是问你鲁平国他们的事情。如果你要阻止克莱尔公司得到二期项目的设备订货的话,你就得找出他们的毛病来?"
  "找出他们的问题来?"朱丽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为什么还要把那个维克多给放出来呢?"
  李正通长叹了一口气说:"鬼晓得这件事情最后怎么让北京的一个外国记者了解到了。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竟然能够在一天之内连着给省委、省政府,加上我们市委、市政府分头打了一串电话,并要求采访。这还了得! 这件事情一旦闹大了,弄到中央那里去,如果那个维克多不服,继续闹下去的话,将会把我们搞得很被动的。现在谁都希望别把这件事情搞大了,最后搞出一个外交事端来。好了,这件事情就不多讨论了。现在关键是一方面找找鲁平国他们有什么问题,另外一方面还要找到这个克莱尔公司有什么问题。没有目标,你怎么射击呀?关键是找到目标。懂吗?"
  《夺标》第二章3
  托马斯本想让希恩和那个市经贸委主任约着见面,商量一下吕家沟二期工程的事情。可这个希恩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已经给希恩打了三个电话了,希恩总是答应马上来的,可却始终不见他的影子。
  想起昨天总裁办公室主任的说起的,希恩没有与自己商量就把松阳市决定实行招标的事情报给了总部,托马斯心中泛起一阵不快。
  想了想之后,托马斯决定还是高姿态去希恩的办公室里里,和他商量一下如何开展下一阶段的工作。
  托马斯敲了敲希恩办公室的门,之后不等希恩的回答,就推门走了进去。他看到的是一幅不太优雅的场面,希恩的两只脚翘到了桌子上,他脖子上的领带斜掛在自己的肩后,两只眼睛变得通红,手里拿着一个装着红葡萄酒的酒瓶子,眼睛看着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
  当托马斯走近,看到桌子上今天早晨总部人力资源部分别发给他们的那张传真时,他全明白了。
  总部的传真非常简短,只有几行字:经公司总经理办公会研究,做出决定如下:
  一、免去维克多.格林先生的原公司驻中国业务首席代表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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