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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第51届 - 越界 - 桐野夏生

_9 桐野夏生(日)
撒谎。良树对雅子的选择没说一个字,伸树那时已经不再开口和他们讲话。
“是吗?”今井费解地摇了摇头,打开记事本,“实际上被害者山本家也是这样。我很不理解,有正式工作的丈夫为什么不反对夫人上夜班呢?”
雅子因今井的话感到过于意外,抬头问:“为什么?”
“首先,生活秩序颠倒了,跟家庭成员的时间错开了,彼此无法进行交流。
还有,说是上夜班,到底干什么,不得而知。如此说来,还是一般的白班更好。”
雅子吸了一口气,因为她觉察到今井怀疑弥生的男女关系。她意识到原来刑警想到那个方向去了。
“总之,我认为弥生因为有孩子才辞掉了白天的工作。她本人也说只能选择夜班。”
“那个我听说了。不过,我总觉得之所以干夜班,是因为晚上有什么好处。”
“我认为没有。”雅子止住话头。穷追不舍的今井表情变得郁闷,努力不表现在脸上。雅子接着说,“如果说有什么好处,那就是钟点费高百分之二十五。”
“只限于此吗?”
“当然,少干三个小时那么单调的活却可以得到同样的工资,夜班绝对是好。
如果时间允许。”
“真是那么回事?”
今井似乎还想不通。
“或许您没打过工,不知道。”
“因为是男人,所以没干过。”
今井认真地回答。
“如果您试一试,我认为理所当然地您想干报酬高一点、稍微轻快一些的活。”
“黑白颠倒也不在乎?”
“对。”
“是那样啊?那么山本夫人为什么拼命工作呢?”
“我认为是生活所迫。”
“是由于她丈夫的工资无法养家糊口吗?”
“我不大清楚,可能是这样。”
“不是因为她丈夫放荡吧?也就是说,不单是为了钱,而是因为怄气,或者不想跟他照面?”
“我哪知道那么多!”雅子斩钉截铁地说,“没听说过,我认为她也没那个闲工夫做这事。”
“您说的闲工夫是……?”
“就是您所说的怄气之类。她现在拼命养活孩子,拼命工作。”
今井点头。
“那是我说得过分了。对不起。只是,山本好像花光了两口子的积蓄。”
雅子装作第一次听到,表现出惊讶的神情。
“真的?为什么?”
“根据现在的调查,发现了山本泡酒吧和参与比九点赌博的事。因为听说香取女士跟弥生女士在工厂关系最好,所以单刀直入地问您,山本夫妇关系如何?”
“不知道,因为她只字不提。”
“不过,女人们在一起不是经常相互发牢骚什么的吗?”今井怀疑地盯着雅子的眼睛。
“我想那也因人而异。她可不是那号人。”
“确实,她是位很出色的太太。不过,据邻居反映,经常听到夫妇吵架。”
“是吗?……我不清楚。”
那晚自己驱车前往的事,难道这个警察知道了?雅子不安起来,不由得去看今井的眼睛。今井就像估价雅子似的,静静地与她对视。
“据说山本女士的丈夫最近又开始赌博了,所以跟夫人关系不融洽。不过这是从她丈夫公司那儿听说的。山本好像跟公司的人抱怨过,说夫人最近动辄发火,不等到她上班不敢回去。可是夫人矢口否认,坚持说只有那天丈夫回家晚了。真奇怪。为什么要撒那样的谎呢?夫人没跟您说过那样的话吗?”
“绝对没听说过。”雅子摇头,“那么,您是怀疑弥生吗?”
今井赶紧摆手,“说哪里去了!只是假设,换了是我,一定会大发雷霆。自己辛辛苦苦地上夜班,拼命工作,丈夫却拿着存款到酒店里泡女人,每天晚上赌比九点,输了就喝得大醉而归。难道不觉得自己拼命用碗盛水,而他人成桶挥霍吗?难道没有作无用功的失望感吗?这真是令人痛苦的事。一般丈夫舍不得妻子上夜班,希望她呆在家里,而山本女士的丈夫倒巴不得她工作,所以我认为他们关系不好。”
“是吗?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雅子一边装憨卖傻,一边讽刺地想:今井的猜测几近事实。
“您是说,山本夫人很有耐性?”
“是的。”
今井从记事本上抬起脸。
“香取女士,在这种情况下,女人不找个情人什么的吗?”
“我认为这也因人而异。阿山,她不是那号人。”
“那么,在厂子里也没有交往的男士?”
“没有。我肯定绝对没有。”
雅子断然否定。她感到今井想问自己什么问题了。
“那么在外面有没有呢?”
“不知道。”
今井踌躇了一会,又问:“真的?其实那天晚上,歇班的男人有五位,其中没有跟山本女士交往过密的男人吗?”今井给雅子看自己的纪录。
看到最后一行有“宫森和雄”这个名字,雅子的担心加剧了,不过还是严肃地摇了摇头。
“没有。那人很认真。”
“是吗?……”
“警察先生,您是不是这样想:山本有情人,那个情人把她丈夫怎么样了?”
“不,不,看您说的!”今井苦笑,“那样就多想了。”
不过,很明显,今井的想像是朝着那个方向。弥生有同犯,同犯是男人。认为那个男人帮助弥生杀人,而后处理了尸体。
“弥生呀,是个好妻子,也是个好母亲。我认为那以外的话不能用在她身上。”
雅子一边说,一边想这是事实。弥生确实是个贤妻良母。正因为如此,一旦得知健司背叛了,就跟夜叉似的把他杀了。弥生如果有情人,并且如胶似漆的话,大概不会有此结局吧?今井的思考颠倒了。
“真是那样?”
今井好像还抱有怀疑,不甘心地注视记事本。雅子站起身,从冰箱里取出麦茶,倒进玻璃杯子,让过今井。今井略施一礼,一饮而尽。今井的喉头在动,伸树的喉头,尸体的喉头,联想着这些,雅子盯了一会儿,移开视线。
“为慎重起见,再问一下。上个星期二的晚上也就是星期三的早上,您干了什么?”
今井把杯子放到桌上,干咳一声,看着雅子。
“我跟平时一样去了工厂,见到了弥生,跟平时一样工作,同一时间回来。”
“不过,香取女士上班比平时晚了一些。”
看着记事本,今井若无其事地说。那晚,在马上就要迟到时她才赶到了工厂。
没想到调查得那么仔细。事出意外,雅子内心焦躁起来,不过仍旧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可能是这样。路挤,所以晚了。”
“是吗?从这儿到武藏村山是开车吗?是停在那儿的那辆花冠吗?”
今井拿手里的圆珠笔指着门口。
“对,是的。”
“那车是您专用吗?”
“对。”
车厢打扫过,要是搞鉴定的检查一下或许还会发现什么。为了掩饰不安,雅子点着了烟,好在手没抖。
“上完班第二天干了什么?”
“嗯……六点之前回到家,然后准备早饭,全家一起吃的。大家都走后,又洗衣服,又打扫卫生。九点过后睡下的,跟平时一样。”
“那期间,跟山本夫人通过话吗?”
“没有,只在工厂见过面。”
“那晚上,山本阿姨不是打来过电话吗?”
一个意料不到的声音响彻起居室。雅子大吃一惊,回过头,见起居室门口站着伸树。雅子听到伸树开口,呆住了。今天早上伸树没起床,自己也没管他,彻底忘了他在家这回事。
“这位是……”今井沉着地问。
“……儿子。”
今井朝伸树点头致意,感兴趣地盯着伸树和雅子,问:“来电话大概是几点?”
雅子没回答,只是呆呆地凝视伸树的脸。想不到一年没开口讲话的儿子一开口就是电话的事。雅子不禁认为那是针对自己的报复。如果是报复,又针对自己的哪一点呢?
“香取女士,”今井再次问,“香取女士,电话的事是雅子回过神来,”对不起,很长时间没听到这孩子说话了。“
话题转到自己,伸树不高兴了,躬着腰,要出去。
“说的是……”
“什么也没说!”
伸树抛下这句,嘭地关上门,跑出去了。
“对不起,这孩子高中退学以后,在家里从不开口说话。”
雅子以母亲的口吻解释。
“是吗?这岁数的孩子最让人头疼。我以前在少年科干过,很清楚。”
“听到那孩子开口说话,所以吃了一惊。”
“这件事很受刺激吧?”
今井很在行似的点着头,他舔着嘴唇,明显地可以看出想赶紧接上刚才的话题。
“电话的事,我记得是星期二晚上打来的。”
“星期二晚上?是二十号吧。大概几点?”
今井追问。
“十一点多吧。”雅子作沉思状回答说,“说她丈夫还没回来,不知该怎么办。我好像告诉她,没关系,上班去吧。”
“不过,那样的事有过多次吧?为什么只有那天弥生女士打来电话呢?”
“没听说常有那样的事,听说一般十一点半之前回来。只是那一天,孩子缠人,很担心。”
“那是为什么?”
“不知怎么的,找不到猫了,孩子不高兴。”
雅子信口开河。这个以后得串供,必须记着。不过,因为猫的事是事实,所以没问题,雅子想。
“啊,是吗?”今井将信将疑。
这时,洗衣机洗涤完毕的定时器响了。
“那是?”
“啊,是洗衣机。”
“呢,能参观一下您家浴室吗?”
今并悠闲地说着站起身。雅子内心突然变得冰凉,微笑着点了点头。
“没关系,不过……”
“没别的意思,我想改造浴室,正多方参照呢。”
“是吗?好吧,请跟我来。”
雅子在前,把今井领到浴室。今井跟在身后,眼睛滴溜溜地打量整个家。
“这房子真好。刚盖的吧?”
“哎,三年前盖的。”
“哇,浴室好大!好极了。”
今井一边环视浴室,一边高声赞叹。雅子想,必须提防万一今井想到是在这里肢解健司的。
“您儿子一直在家吗?”
参观完浴室,在门口穿走了样的鞋子时,今井回头问。雅子撒了个小谎。,实际上伸树几乎每天准时外出打工。
“有时在,有时不在,很任性。”
“是吗?”今井失望地咬着嘴唇,而后振作精神,明快地道过谢,“谢谢您,打搅了。”
今井走后,雅子马上到了二层伸树的卧室。从那儿能看到住宅前面的整条马路。雅子透过花边窗帘,眺望外面。正如所料,今井还没走,从对面平整出的住宅地基注视雅子家。不,注视的不是雅子的家,而是雅子的旧花冠车。
确认今井走后,雅子马上给弥生打了电话。这个电话,是自看报以来的第一次。
“喂,喂!”弥生低声回话。雅子舒了一口气。
“是我,能说话吗?”
“啊,雅子!”弥生高兴地叫起来,“没关系!家里没人。”
“您丈夫的亲戚呢?你母亲她们呢?”
“婆婆被叫去调查取证了,大伯哥早走了,妈妈出去给我买东西了。”
弥生好像又找回了父母庇护下的舒心。
“真没人监视?”
“真的。不知什么原因,刑警也不大来了。”弥生那么轻松,简直跟没事人似的,“据说,在歌舞伎街的娱乐场,找到了那个人的衣服。因此好像到那里调查去了。”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雅子放下心。不过对那个今井刑警还是放心不下。
“提防那个叫今井的刑警!”
“啊,是那个高个子的年轻人?知道了。不过,是个好人吧?”
“什么好人?”雅子哭笑不得,“警察中会有好人?”
“是吗?他们好像都很同情我呀。”
雅子对弥生的盲目乐观甚至感到愤怒。
“不过,你那晚打来电话的事暴露了。你打来电话说猫不见了,孩子不高兴。
我这么解释的。”
“真高明。”弥生轻轻地一笑。听到她那么沉着,简直连自己杀人的事儿都忘了,雅子两只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
“所以,得统一口径。”
" 不过,我觉着没事,我有这种感觉。“
“不要得意忘形。”
“我知道。明天,‘社会广角’节目要来采访。”
“葬礼刚完,就来采访?”
“是呀。我不答应,对方坚持要来,就让他们来了。”
“傻瓜,不能答应!不定是什么人看呢。”雅子责备道。
“我也不想让采访。不过,母亲出面,被对方说服了。说三五分钟就完事。”
雅子沉默了。确实应当让弥生也来处理尸体,现在她连自己杀人的事都快忘了。不过,这样对怀疑弥生的大众是好还是不好,雅子现在还没法下结论。
雅子对刚才伸树出卖自己耿耿于怀,真想不到一年没开口的儿子第一句话竟是向警察告发自己。雅子感到伸树不宽恕迄今一直保持着距离守护他的自己。
原以为自己对家庭尽心,对工作尽力了。然而,如果连儿子都不宽恕自己,说明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吧?没有一件事是想报复谁,而自己明显地被出卖了。雅子禁不住内心的动摇,用尽全力抓住了沙发背,手指深入柔软蓬松的羊毛布料。如果能掏干净,真想掏光它,控制不住的悲愤在雅子胸中咆哮着,寻找着发泄口。雅子闭上了眼,忍住呜咽。
看到没放衣物就旋转的洗衣机,雅子想到了生活毫无价值的自己。恐怕在家里也是白忙活。如果那样,自己的人生到底为了什么?为什么而劳动?为什么而活着?想到自己消瘦,憔悴,没有归宿,雅子满眼泪水。
或许正因为如此,自己选择了上夜班,白天睡觉,晚上工作。使身体忙起来,累得筋疲力尽,拒绝思考。过着跟家人颠倒的生活,却徒增愤怒和悲伤。良树和伸树,谁都救不了自己。
或许正因为如此,自己越了界。那种绝望是渴望另一个世界。雅子终于明白了刚才还不知道的自己帮助弥生的动机。不过,在越了界的世界里,又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呢?一无所求。雅子凝视还在抓着沙发、已经变白的手指。警察会来抓我,再加上想思索自己帮助弥生的真正动机,雅子的内心早已如乱麻一团。
听到身后几声关门声,雅子陷入彻底的孤独。
五 今井擦着汗,走在小路上,可以明显看出那原本是田间小道。
附近的一个角落里并排着因为开发而废弃的旧房屋。褪色的茶色镀锌薄铁板屋顶凄惨地卷起着。破裂的格子窗和生锈的水管,让人想像似乎这些房屋已经建成了三十年。所有的房子,如果点上一把火,马上就会熊熊燃烧,全是毛毛草草的木建筑。
警视厅的衣笠因调查山本健司失踪当天曾经露脸的歌舞伎街俱乐部和娱乐广场的经营者,一直泡在新宿署。不过,今井跟衣笠分手,决定单独调查。
衣笠瞅准娱乐广场的经营者佐竹有前科;今井感到弥生有让人不能释然的地方,无法用语言说明。只凭直觉,他总感到弥生好像拼命隐藏事情的关键,让人怀疑。
今井站在路中间,取出记事本,边看最初那页边思考。一群小学生湿着头发,好像刚从泳池归来,奇怪地打量今井,与他擦肩而过。
假设是弥生杀了丈夫,因为他们经常吵架,动机充分。发作性的行凶任何人都能理解。不过,弥生的个头,在女人中也是小个。自己毫发无损而行凶成功,除非在丈夫熟睡中或者烂醉如泥时,否则很难吧?不过,丈夫在新宿呆到十点,就是马上回家,到家也是十一点。酒也应当醒得差不多了。如果吵到要行凶的地步,邻居应当听得到。而且,也会把孩子们惊醒吧?在西武新宿线的电车里和车站,没人见过山本健司。调查不到他离开新宿后的踪迹,是什么原因呢?
假设弥生杀死丈夫,然后若无其事地去上班。那么尸体处理是谁干的?弥生家的浴室很小,也没发生露明诺①反应。
假设是工厂的某一位同事同情弥生,帮助处理,都是女人干的,并非不可能。
相反,许多碎尸案与女人相关。今井埋头读了不少以前跟碎尸案有关的资料。与女人相关的杀人事件,其共同点有“就地”和女人之间的“连带感”。
犯冲动性杀人的女人,首先头疼的是处理尸体。为什么?因为没力气,一个人搬不动。没办法,碎尸的情况很多。男人的碎尸动机,往往是为了掩盖身份,或者猎奇;而女人仅仅犯愁搬运。说到“就地”是有根据的。在福冈发生了一起美容师被杀碎尸案,女人行凶后,发觉没法搬运,于是肢解了,丢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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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通过露明诺测试可检查出人血。也叫氨基苯二酞一肼反应。
还有,女人如果境遇相似,出于同情容易沦为同犯。还有这样的案例:女儿把耍酒疯的丈夫杀死,然后,向母亲哭泣,央求。因为她丈夫已死,事出无奈,母亲同情女儿,一起把尸体肢解了;两个闺中密友,共谋杀死了跟其中一个同居的草包情夫,而后两人分批肢解,扔到河里。直到被捕,两个人还以为干了件好事,供认不讳。
因为女人每天做饭,所以比男人更习惯动物肉及血。刀功也好,处理垃圾也很擅长。更不用说生过孩子的女人,因为曾经亲历生死,所以有胆量。自己的妻子就是个好例子。今井并非是开玩笑,他正认真地思考着。
那么,假定刚才访问的香取雅子帮助处理了尸体呢?
今井想起了雅子看似沉着、贤惠的脸庞和她家的大浴室。雅子会开车,还有那晚奇怪地从弥生那儿接到电话也让人生疑。
假定弥生杀死了丈夫,给雅子打电话求助。雅子上班途中,顺路去了弥生家,把她丈夫的尸体藏到车里。当夜两个人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去上了班。不光雅子,被认为关系要好的另外两个伙伴——吾妻良惠和城之内邦子也跟平时一样上了班。
她们真有胆量,有头脑。今井想到女性凶杀案的“就地”分析时,又拿不定主意。
弥生供述说,第二天,一整天呆在家里,所以很难想像弥生参与了碎尸。那么雅子会把弥生丈夫的尸体运回家,在自家浴室,一个人或者跟同伴肢解吗?凶手弥生在家悠闲自得,而雅子她们有什么必要那么做呢?不会对弥生的丈夫怀有相同仇恨吧?怎么也想不通理智的雅子会冒那样的险。
而且,不能想像两个女人都抱有“协作感”。弥生跟雅子的境遇并不很类似。
首先,年龄和环境不同。弥生有小孩,年轻,不大宽裕。雅子为什么上夜班呢?
今井感到奇怪。看起来她过着虽然简朴但安定的生活。丈夫在一流的企业上班,家也是刚建的独立院落,让现在还住狭窄的政府宿舍、孩子成堆的今井都羡慕不已。孩子好像多少有点问题,但已经十七岁,可以说抚养孩子的艰难时期毕竟过去了。不上夜班,也能悠闲度日吧?并且根据询问,两个人的交往好像仅限于工厂。
那么是为了钱吗?今井想起了雅子说到计时工辛苦时气愤的表情。雅子的观点看起来有些过分。假设那样,弥生给雅子钱托付她干这事也不是不可能。她对雅子说: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据,自己不能去,希望你处理,要钱的话我给。
如果那样,或许还可以跟吾妻良惠或者城之内邦子打招呼。可是从生活状况来看,弥生根本没这个经济能力。
是打算用保险金支付吗?今井脑中又冒出别的想法。似乎听弥生说过好像有保险金。可以用保险金支付,或许跟雅子或者伙伴商量过。如果那样,就没必要碎尸,因为必须马上确认尸体。今井确实碰到了难题,从动机这一点来讲,今井的假说也触了礁。
今井又想起了弥生看到丈夫尸体照片时那十分不安的表情。那不是演技,是真正的惊愕和恐怖。很明显,弥生没有参与肢解丈夫尸体。
当夜,在山本家附近没人目击雅子的红色花冠车,在弃尸的K 公园附近也没得到这个情报。今井不得不勉强放弃了弥生杀死丈夫,而后托付雅子或者工厂的某一个同伴肢解了尸体的假设。
今井接下来想到,弥生是不是有男性同犯。弥生很漂亮,不是说不通。不过哪儿也没这种情报。
今井读着记事本中记下的地方,那儿记着经过取证认为有问题的东西。
山本夫妇经常吵架。不睡在同一个房间。大儿子作证说父亲回来过一次(可弥生否定了,说孩子睡借了,说胡话)。还有,在那晚以后,猫不到屋里去了,等等……
“那猫……”
今井自言自语,环顾周围。在破落的平房,夜来香繁盛的院子里,一只茶色的猫朝这边警戒着,躬着腰。今井凝视着猫的黄眼珠。或许当夜,山本家的猫目击了什么。是因此害怕不敢回家吗?不过,没法询问猫。今井苦笑。
天气很热,今井掏出满是褶子的手绢擦汗,迈步走到前面不远处仿古风格的点心店,买了一杯乌龙茶,当场一饮而尽。看到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正悠闲地看电视,今井主动打招呼。
“吾妻女士的家在哪儿?”
店主指了指拐角的院落。
“谢谢。据说吾妻女士的丈夫过世了。”
“过世多年了。家里还有卧床不起的婆婆,日子很苦。还有个外孙,今天还来买过点心呢。”
“是吗?”
如果那样,就没有余力处理尸体。今井更感到自己的假定如同朝露,逐渐消失。
“请问家里有人吗?”
推开良惠家的门,今井因强烈的粪便味而却步。在从门厅能够看到的里屋狭小房间里,良惠似乎正在忙活着处理老人的粪便。
“啊,对不起。”
“谁呀?”
“武藏大和署的今井刑警。”
“刑警?现在腾不出手,能以后再来吗?”
被良惠拒绝,今井犹豫着是否改日再来。但是,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今井又改了主意。
“那么,对不起了,这样问行吗?”
“行是行……”良惠不快地回过头,头发散乱,额上淌着大汗珠。
“你不觉得臭?”
“没什么,在您繁忙时打搅,很抱歉。”
“想问什么,阿山的事?”
“对。听说她跟您关系要好。”
“关系?并不怎么好,年龄也不一样。”
良惠“哎嗨”一声,抱起老人两腿,开始用手纸擦脏屁股。今井的眼没地方搁,就转过去,凝视着大门口随便扔在那儿的、带动画图案的小运动鞋,注意到右侧只有水池和煤气炉的灰暗的厨房地板上,一个孩子坐在那儿专心喝桔子汁,好像是良惠的外孙。把尸体拖到这么狭窄的家里肢解是不可能的,根本不用再看浴室。
“最近山本夫人有什么反常么?”
“是呀,有没有呢?不过,我什么也不知道呀。”
良惠给老人擦完屁股,又把新尿布垫到她的身下。
“啊,是吗?那么,山本夫人属于哪种人?”
“尽力的人。”良惠马上回答,“那人凡事尽心尽力,所以被丈夫那样撇下,真可怜。”
良惠语调有点发抖,今井认为那是干过力气活的缘故。
“听说山本夫人前一天晚上在工厂摔过跤。”
“你知道的倒不少。”良惠看今井的脸,“对,对,被猪排调味汁滑倒了。”
“是不是有什么原因?例如什么烦心的事?”
“你真不懂?在工厂里谁都会摔跤。”
良惠厌烦地说完,拿着脏尿布,站起身,然后毫不做作地放到孩子正在玩的厨房入口,一边伸着因繁重的劳动而累弯的腰,一边看着今井。
“还想问什么?”
“还有……您星期三早上干了什么?”
“跟这个一样啊。”
“那一整天呢?”
“跟这个一样。”
今井道过谢,狼狈地逃离良惠家。看到良惠上完夜班,还得照料卧床的老人的劳累样子,心里受不了。跟衣笠在工厂里取证时,因为良惠的表情恐惧不安,总觉着她可疑,现在看来当时的估计大错特错了。
下一个目标,是另一个伙伴——计时工城之内邦子的家。不过,今井感到饥渴,又顺路去了同一家点心店,喝干了第二杯乌龙茶。
店主问:“吾妻女士在家吗?”
“在家。好像很忙。请问,上星期二吾妻女士外出过吗?”
“星期二?”店主反问。今井感到他眼睛混浊,似乎在怀疑自己,于是让他看过证件。
“是这样,良惠女士跟碎尸案被害者的夫人在一起工作。”
“啊,是那个!”店主眼睛一亮,“真可怕。对,对,听说被害者的夫人在盒饭工厂上班。”
“星期二吾妻女士干什么了?”
“那个人被家拴住了。”
店主明显流露出好奇,为什么会问起良惠呢?今井什么也没说,走出店门。
他已经开始感到徒劳。
途中,到东大和火车站前吃了中国凉面,到邦子家时早过了中午。按过门铃,没人出来。按过多次,已经死心,拔腿想走时,听到拿起话筒的声音,传来女人冷冰冰的声音。
“喂,哪位?”
今井报过名,门马上开了。刚睡醒的邦子哭丧着脸,露了面。
“对不起,打搅您休息了。”
这个叫邦子的女人由于今井突然来访,害怕似的耷拉下眼皮。今井来了兴趣,环视邦子的房间。
“经常在这个时间休息吗?”
“是呀。因为上夜班嘛。”
“您丈夫去上班了吗?”
“哎,这个……”邦子含糊其辞。
“他在哪儿工作?”
今井马上问道,不容对方思索。这样一来,邦子就露出了破绽。
“其实他辞职了,现在我们已分居。”
“分居?”今井习惯地活动食指。不过,他并没把分居跟弥生的事联系上。
他又问道,“能问一问原因吗?”
“原因?只是两人性格不合。”
邦子松弛的乳房在显然没戴奶罩的T 恤衫下晃动。邦子从包里取出一枝烟。
今井凝视里屋,看到床很凌乱。跟这样的女人过日子简直倒了八辈子霉,今井从男人的角度,紧盯着邦子叼烟、吸烟的样子。
“听说您跟山本夫人关系要好,所以来问一问那事。”
“不,不怎么要好!”
邦子看着旁边说。
“是吗?听说在工厂时你们四个人总是一起劳动。”
“那是在工厂。不过,那人不知是清高,还是脸蛋漂亮,并不那么容易让人亲近。”
“真是那样?”
今井注意到邦子心中潜藏着恶意。难道她不同情弥生吗?弥生是受害者的妻子,从人之常情看来很值得同情。可是,良惠和邦子都坚持说跟弥生关系并不很好,这是为什么呢?今井心里产生了上当的感觉。根据在工厂的调查,她们四个人不是经常一起行动,工作完之后,边喝茶,边聊天,然后回去吗?据以前的经验,这种情况,她们的反应一般是万分同情。
“那么,没有工作之外的交往吗?”
“几乎没有。”
邦子冷漠地说,站起来去打开冰箱,把里面的矿泉水从瓶子倒到杯里。
“你喝吗?不过是生水。”
“不了,谢谢。”
邦子开冰箱时,今井飞快地看了一眼。里面空空如也,让人想不到有主妇在家。没有剩饭,没有食物,连一瓶桔子汁也没有。难道不在家做饭吗?今井感到不可思议。邦子用的穿的好像都很破费,家里却看不到一盘CD、一本书,整个家里弥漫着穷气。
“不做饭吗?”
今井盯着房间角落里丢弃的饭盒问。
“我可不想做饭。”
邦子扭着脸,甩出一句,不过马上面露羞色。死要面子,今井想。
“是吗?今天来想了解有关碎尸案的情况。城之内女士,星期三晚上您休息了,是吗?能告诉我理由吗?”
“星期三?”
吃了一惊似的,邦子把胖得有窝的手放到胸口。
“啊,前一夜,即从星期二深夜,山本女士的丈夫失踪了,星期五发现碎尸。
城之内女士那晚歇班,能说一下理由吗?”
邦子惊慌失措,“确实是肚子痛,去工厂也不能干活。”
为了确认其他情况,今井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又问:“山本女士有情人吗?”
“这个,”邦子耸耸肩,“不会有吧?”
“雅子怎么样?”
“雅子?”可能是因为意外,邦子歇斯底里地高声说。
“对。香取雅子。”
“没有吧?那个可怕的女人。”
“她可怕吗?”
“对。是可怕,还是……”
可能找不到别的表达词汇,邦子沉默了。今井觉得那可能是邦子的真心话,所以默默地等着。今井揣摩,她到底害怕雅子的哪一点呢?为什么那样怕她呢?
“总之,我已不想在那个工厂干了。发生了碎尸案,会没有好运气。”
邦子把话岔开。今井点头。
“是吗?在找工作?”
“想找个白班的工作。你知道吗?那边有流氓滋事,不是很危险吗?”
“流氓?”第一次听说,今井打开记事本,“在工厂出没吗?”
“不,简直跟幽灵似的。”
话题一变,邦子突然来了精神。
“虽然我认为这件事跟案子没关系,能具体讲一讲吗?”
邦子说出了从今年四月左右开始流氓出没的来龙去脉。今井一边记录,一边想,女人们夜间上班真是辛苦。
出了邦子家,就来到了经过下午长时间的阳光毒晒过的水泥停车场,今井一想到这么个大热天要步行到公共汽车车站,又想到还要在那里等车,不由得“噗”
地吐出一口气。这时他忽然发现,签约停车场停着各色车子。今井看到一辆最为豪华的墨绿色高尔夫敞蓬汽车。
今井想那会是这个住宅区谁的车呢?根本没想到那就是屋子里一贫如洗的邦子的爱车。
一切又得推倒重来。原打算今天接下来去访问星期二晚上歇班的五个男工人,看来得等明天再调查了。可是如果自己的推理完全失败了,又得被衣笠夺回主导权,自己又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了。
今井愁眉不展,在炎热的天气里慢慢地走着。没走几步,就开始大汗淋漓,汗水湿透了凹领短袖运动衫的后背。
六 宫森和雄趴在架子床上层,正读日语课本。把在工厂做工当作磨练的日子里,又有了两个新考验。其一,是得到雅子的完全谅解;其二,是为此学习日语。
这与用传送带传送米饭的单纯作业不同,从这两种考验中,和雄感受到一种香甜。
“我叫宫森和雄。”
“兴趣是看足球。”
“你喜欢足球吗?”
“你喜欢吃什么?”
“我爱你。”
和雄趴在床上轻声读过几遍这样的句子后,扭过头向外看。从他的床头只能看到从窗户上部映进来的深桔红色晚霞。夏日的天空即将黑下来,被染成鲜艳的桔红色云层的天空,正演变成深蓝色夜空。和雄盼着快点黑天,那样就可以在工厂见到雅子。
从那天以来,就没跟雅子说过话,因为即使打招呼,雅子也不会理睬,为此和雄感到很难过。不过,和雄偷偷捡起了雅子那晚丢进暗渠的东西。
和雄从枕头底下掏出银色钥匙,握在手中。冰冷的钥匙被和雄的手慢慢温热起来。和雄感到那温热的钥匙就是自己对雅子的爱的寄托,感到幸福起来。
如果把心事告诉同事,因为两人年龄悬殊,会被同事取笑吧?自己或许会被同事劝说,要找女人就找巴西人吧。没人理解也没关系。那个比自己大得多的女人身上,一定有只有自己才能理解的东西。和雄想,也只有雅子会理解自己。既然两人能相知,就一定有相似之处。他的感情全被包容在这个钥匙里。
和雄给钥匙配上银链,挂到脖子上。因为是随处可见的东西,所以就连雅子自己也认不出是自己抛弃的钥匙吧?那举动简直跟初涉爱河的高中生似的,二十五岁的和雄喜不自禁。
和雄决不会想到这件事会使自己在冷漠的父亲的故国忘记了忧愁。聪明的和雄想,像雅子那样的女人在巴西也很难邂逅。
和雄是昨天一大早去的暗渠。
巴西工人跟计时工不一样,必须工作到早上六点之前。从六点完工到九点白班开始,工厂里空无一人。和雄瞅准这个空,朝废弃工厂的暗渠走去。
和雄大体还记得雅子扔东西的地方,对雅子在那里扔的什么东西感兴趣。当时听到金属声,希望还没被冲走。
目送几个急着赶火车的上班族和学生走远,看准没人,和雄用尽全力掀开暗渠顶上的水泥盖子。没被太阳照射过的污水,反射着清丽的夏日朝阳,水面闪着一道光。和雄注视暗渠,水黑且混浊,不过比较浅,能看到底。和雄下定决心,穿着慢跑运动鞋飞身跳到不到一米深的暗渠里。
黑色污泥飞溅到和雄的牛仔裤上。臭水一直浸到脚脖,耐克鞋脏得不像样子,和雄毫不在意。他看到在一个空瘪的塑料瓶下有一个黑皮革钥匙环。
和雄把手插到温和的水里,捞起钥匙环。皮革钥匙环可能已使用了很长时间,角已磨损发白,上面带着一个银色钥匙。和雄对着阳光看了看,觉得好像是家用钥匙。雅子怎么扔这种东西呢?和雄心中涌起了疑问。不过捡到雅子东西的喜悦,占了上风。和雄把在淤泥里浸了很长时间的钥匙环扔掉,只把钥匙摘下,装到兜里。
那天,和雄提前来到工厂,在二楼入口处徘徊,等着雅子。
真想看一看她从停车场前那个废弃工厂的路上迎面走来的身影,但是没看到。
不能再吓唬她了。不,不对,害怕的应是自己。和雄暗暗苦笑。已经于了那件蠢事,如果让雅子再感到厌烦,那是和雄最担心的。
和雄若无其事地站在卫生监督员驹田身边,装作有事,看着办公室前的考勤计时钟,窥视门口。不久,跟平时几乎同一时刻,身材细高的雅子出现了。她把黑包放到红色地毯上,快速而熟练地脱下轻便运动鞋。那时,她飞快地扫了和雄一眼。视线还是那样,越过和雄,投向后面的墙。可是,和雄体内却涌起如同看到旭日升腾似的原始欢乐。
雅子跟驹田打过招呼,转过身,默默听任驹田拿着去尘滚子在后背滚来滚去。
她穿着大号绿色凹领短袖运动衬衫、牛仔裤,手里拿着包。和雄按捺着每次见到雅子时的激动心情,赶紧偷看了她一眼。穿着打扮像不修边幅的年轻人,可那张干净利落的脸和动作,让和雄感动。雅子经过身边时,和雄下定决心,主动打招呼。
“早上好。”
雅子回答着和雄的问候,走进了更衣室。这大大出乎和雄的意料,他感谢起挂在胸前的钥匙,悄悄地握住钥匙。雅子跟自己打招呼了,真高兴。就像仪式结束了似的,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宫森君,来一下!就一会儿。”
日本厂长招手叫自己。清早的办公室里一般只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门卫,而今天连厂长都工作到这时,这事本身就让人惊讶。照他的吩咐,和雄进到屋里。
更让和雄吃惊的是,连翻译都被喊来了。
“什么事?”
“警察来了,有事想问问你。十二点时能来一下吗?”
厂长回过头让翻译告诉和雄。里间用塑料布隔开的接待室里,一名日本员工正被警察问话。
“警察?”
“对,就是那个人。”
“问我?”
“对。问你。”
和雄的心瞬间揪紧了。一定是雅子捅出了自己耍流氓的事。他感到被出卖了,眼前一片黑。求她别报警确实是自己打的如意算盘。不过,做梦也想不到雅子为了脱身,而跟自己撒谎。自己真是愚蠢,轻易把雅子的许诺当成了考验。
“……明白了。”
和雄用葡萄牙语回答,然后,悄然回到休息室。在入口旁边的饮料自动售货机前,雅子独自站着吸烟。被称作师傅的熟练工跟那个叫邦子的胖女人都还没来。
似乎没有谈话对手。自从那个漂亮的弥生不来上班之后,雅子的背影就让人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种异样的气氛。是拒绝,拒绝一切的气氛。和雄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喊道:“雅子!”
雅子回过头。和雄边盯着她的眼睛,冲动地用生硬的日语说:“你说了吗?”
“说什么?”
雅子吃了一惊,抱起瘦骨嶙峋的手臂,睁大了率直的眼睛。
“警察来了。”
“警察?为了什么事?”
“我跟你说好了,对吧?”
说完这些,和雄盯着雅子的脸。而雅子咬紧嘴唇,盯视着和雄的脸,什么也没说。和雄失望了,垂着头,走进更衣室。与其说担心被警察检举,被这儿解雇,倒不如说被自己思慕的雅子出卖所受到的打击更大。
如果在十二点已开始工作的时间被调查的话,必须换衣服了。和雄找到挂着自己工作服的衣架,换完衣服。工厂内严禁佩戴首饰,和雄解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把它小心地装到裤兜里。拿着作为巴西工人标记的蓝色知了帽,回到休息室。
他发现雅子站在原处,看着自己走来。雅子也早换好了衣服,可能是太急了,从发网中露出几根乱发。
“等一下。”
走过她身边时,雅子拿手碰了一下和雄的大手。和雄扭头不理雅子,走向办公室。
如果被雅子出卖了,考验就算完了。就跟自己的生命也终结了似的,和雄的感受很强烈。手被雅子碰后,和雄边走边回过神来。不,这也是考验。自己必须忍耐雅子对自己的考验。通过大腿感觉到了冰冷,和雄确信钥匙还在日袋里。
敲过办公室的门,门被里面的人打开。巴西翻译和刑警等在那儿。和雄为了抑制不安,无意识地把手插进裤兜,紧紧地握住了钥匙。
“我叫今井。”警察亮出证件。
“我叫宫森。罗波特。和雄。”
今井刑警个子很高,短下巴,看上去像个老好人,但目光敏锐。
“失礼了,有日本国籍吗?”
“有,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巴西人。”
“啊,怪不得很潇洒嘛。”今井笑道。和雄感到自己的血统被揶揄,没有笑。
“有事想问问,对不起了。这个时间也算作你的工作时间。”
“是吗?”
和雄想到马上要切入正题,紧张起来。不过,刑警的问话却出人意料。
“认识山本弥生吗?”
和雄惊愕,不由得去看翻译的脸。翻译催他回话。
“是的,认识。”和雄点头,猜不透今井的真意。
“那么,也知道山本丈夫的事了?”
“知道,大家都在议论。”
他究竟是想问什么问题?和雄着急了。刑警还是频频发问。
“见过山本的丈夫吗?”
“一次也没有。”
“那么,跟山本说过话吗?”
“偶尔打个招呼什么的。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雄的后半句像是没被翻译。刑警继续问:“上个星期二晚上,你没上班。
对吧?能说一说那天的行动吗?”
“是怀疑我吗?”
因为事情意外,和雄害怕了,同时心中涌起了愤怒,因为事情跟自己毫无瓜葛。
“不。”刑警笑着否定,“我只是调查山本女士的交友情况。为了慎重,只调查那天歇班的人。”
虽然还没听明白,和雄回忆着告诉他那天的事。
“一觉睡到中午,此后去了大泉町。在那儿的‘巴西广场’玩了半天,晚上九点左右回宿舍睡的觉。”
“你的舍友说你那天没回宿舍。”
刑警露出否定的表情,一边看记事本一边说。和雄抗议道:“阿尔贝鲁特是跟女朋友回来的,所以没发现。我在房间里自己的床上睡的觉。一点没错。”
“为什么他没发现呢?”
“我们的床是架子床,因为我在上铺睡得很死,所以他们没发现。”
和雄想起当夜的事,脸都红了。
“原来如此。他是跟女朋友回来的?”
善于推测的警察默默地笑了。不好意思的和雄,环视了一下别无他人的办公室。,三张办公桌一字排开,每张桌子上的电脑都被透明罩子罩住,和雄呆呆地凝视着。原打算来日本学电脑,自己却在盒饭工厂搬运米饭。这事突然让他感到很不公平。
“那么,那一晚上干了什么?一直呆在屋里?”
和雄无言以对。那晚袭击了雅子,一个晚上都在附近徘徊。因为下起了雨,因为后悔、羞愧,回房取伞时已经天亮,然后又出去等雅子了。舍友阿尔贝鲁特上班去了,所以不会知道。
“散步了。”
“整晚上?在哪儿?”
“工厂周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反正呆在屋里很无聊。”
警察略显同情似的看着和雄。
“你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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