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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第14届 - 大海獠牙 - 水上勉

_3 水上勉 (日)
  木田抬脚往门口走。
  “已经很晚了,有急诊吗?”
  势良边送边说,时男也绊腿地跟着来到门口。
  “是怪病呗!”木田抚摸着孩子的头,说,“又出现一个,是船浦渔民的老婆。昨天说头疼,然后就卧床不起了;今天傍晚,手指开始麻木。我去的时候已经不能喝水,拿不住水碗了。”
  “这么说,有八十三人了?”
  “是第八十四名。”
  “怎么不赶快入院呢?”
  “现在病房已经满员了。总不能和普通患者住在一起呀,别的患者会讨厌的……”
  “那些病人突突抖起来,很叫人不愉快吧?”
  “岂止不愉快!他们还会翻来滚去,一边哆哆嗦嗦地颤抖,一边满地乱爬。”
  木田的身影消失在停放摩托车的黑暗处。不一会儿,发动机的声响打破周围的寂静,很快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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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乌鸦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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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潟警察署对两个潜伏者开始正式搜查。以势良为主的警察们奔向四面八方,很快就了解到木元又次提供的情报是可靠的,并且又找到一个目击者。他是泊京村的渔民岩见金藏。7日正午前后,他曾看见两个男人从村北端的山崖上沿路走下来。这一证词,进一步加深了那二人可能是浦野和绵织的怀疑。可是,至于他们是从哪里出现的,又消失到哪里去了,人们却如堕五里雾中。当局侦查了所有的线索,仍然毫无结果。
  首先当然要注意水潟站剪票员的记忆。但近来,水潟站来自东京的下车旅客相当多。化工厂为新建耐火砖厂而聘请的技术专家及其家属,也出出进进,异常频繁。所以,向站务员们问及十五六天以前的事,诸如哪张车票是哪个人的,他们根本搞不清楚。另外,也考虑到潜伏者可能乘干线上临时运行的柴油机车,在津奈见车站下车了,但调查一番,并没有发出值得重视的线索。
  可是,这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势良打算向东京的结城郁子报告一下有关她走了之后搜查宗市下落的经过,但寄给她的信却被退了回来。信封上明明写着“东京都文京区富坂街二段十七号”,居然给打口来了,在“该住处无此人”一栏上划了一条红线。
  “我好心好意写了封信,却有这种怪事!”
  势良去告诉木田。本田民平的面孔一下子扭歪了。
  “赶快通缉结城郁子!迟了就糟啦!”
  他的气势过于粗暴,使势良那双往里凹陷的眼睛瞪得滚圆。
  “这是什么意思?”
  “有两点,一点是可能危险要落到结城郁子头上,另一点相反,可能郁子掌握着什么秘密。”
  “你的意思是说郁子与走私帮有关系吗?”
  “我想有可能。”
  “那可太奇怪了,不是郁子头一个委托我们,帮她了解宗市的消息吗?”势良反问道。
  “这不是很正常的嘛。宗市是她的丈夫,丈夫失踪的事实很快就会从奈良屋传到社会上,那时候留在东京家里的老婆却着无其事,反倒要让人家疑心了。郁子是选择了适当的时机才写信的。”
  “……不错,是两周以后喽。”
  “这两周时间的意义非常大,不但偷野幸彦和锦织季夫可以从从容容地逃掉。而且证据也可以销毁得一干二净了。”
  势良的嘴唇抖动着。对于结城宗市的失踪可能与潜伏者有联系这一点,他还没有向署长报告。势良先前多少有点觉得,这种怀疑只不过是嗜好推理的木田的想象而已。看着双唇紧闭、嘴角抽动的势良,木田又大声地说:
  “势良君,马上往东京宫饭署发个急电!”
    拜复,现将所询问之事报告如下:
    
    在本署管辖区居住的结城宗市之妻郁
  子,已于10月23日迁移。第一次收到贵
  署来函的18日,郁子还在册,和本署工作
  人员谈话时曾说将去九州,但23日出走后
  便去向不明。本署已经与都内各署联系,正
  在搜索郁子的下落,但目前仍无头绪。其
  住处,距离本署有五分钟路程,是一位叫
  杉森敏之助的退职官吏出租的,是一间二
  楼的房间。据说,23日郁子告诉房东,她
  还要去九州,便把房间里的家具卖给旧家
  具店,拿着一只皮箱离开了。若相信郁子
  的话,她也许是再次去贵地了。本署曾派
  人去江户山保健所了解宗市的工作情况
  等,同时询问了郁子是否与他们有过联系。
  该保健所未接到任何消息。令人奇怪的是,
  宗市出差来九州以后,与保健所一直未通
  音信,使该保健所困惑不解。另外,当时
  也找过熟知宗市和郁子的家庭生活的同
  事,但因宗市生性不喜向人谈论家中私事,
  故只查明郁子夫人是原关东军陆军中将之
  女,战后即撤回佐世保市。三年前与宗市
  结婚,约七个月之前迁居富坂二段。后来
  得知迁来富坡町以前的住址,是大田区某
  公寓。派人调查,但该处管理人员现在已
  更换,无人知道那时这对夫妇的状况。调
  查工作不顺利,但综合知情人的证词。大
  体上能够得出以下几点:
    结城宗市是东京T大学医学部的毕
  业生。曾就读于陆军士官学校,战后不久,
  得到上T大学的机会,在医学部专攻神经
  科。他的朋友关系很少。只知道其家乡是
  石川县轮岛市,父母早丧,在家乡度过了
  孤儿般童年时代,由叔父帮助才升入高一
  级学校。据少数友人说,不清楚他成人以
  后是从哪里得到上国立大学的学习费用
  的。在保健所,他沉默寡言,一心扑在工
  作上。难以相信他会自杀。另外,这次水
  潟考察是根据他本人的要求安排的,他在
  1日提出了请假十天的假条。
    另,关于结城郁子。有人说她直到和
  宗市结婚以前,是在新宿的酒吧或银座设
  有舞场的酒馆里,因此,也可以认为,她
  得知宗市去向不明之后,出于生活上的考
  虑,或许又重操旧业去了。在东京从事这
  种职业的女性有几万人,要查出结城郁子,
  真如大海捞针。
    不过,本署的追踪一直未停,决心把
  调查进行下去。先报告至此,如有新的情
  况再及时通告。
          富坂警察署大里实男
         
  势良把这封信带给本田民平。木田一看完就说:
  “可见结城郁子是浦野幸彦的同伙。”
  “照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那还不知道。我有一种预感,搜查三科正在追查的古前要藏,和结城郁子被一根粗大的绳子拴在一起。他们俩不是都有关东军的背景吗?”
  “就算有一根绳子,可我对她丈夫宗市的去向不明怎么也捉摸不透。”
  “郁子一定是7日到水潟来的。”
  “什么?7日来的?……不管怎么说,我觉得郁子不像是那种坏女人,她是真心实意在寻找宗市的下落。”
  “我也这么想,可尽是疑点哪。肯定有人熟悉汤王寺的地理等情况,否则是搞不出那种水质检验的把戏的……”
  “是郁子把丈夫弄失踪了或者杀死了?……说她帮了那一伙的忙,这话怎么想也觉得离奇。”
  “不这么推测就不合乎逻辑。宗市和郁子的失踪……再加上那二人的失踪,留下的痕迹就只有以怪病为题这一点了。准是借这个名目完成什么任务之后回去了……尽是怪事。就说水潟病吧,原因不明,却一个接一个地死了许多人,今天又有一个要死啦!我们可不能在这儿碰了壁就撒手不管。要是你和我放弃对结城宗市的搜查,那让谁干呢?”木田用浮肿的眼睛盯着势良的脸,又继续说:“不过,问题是我是个医生,在干这件事的时候,候诊室里总有打架受伤的、被车撞坏的人抬进来。我的职责是治疗。而你,势良君,是刑警,本职工作就是要使那种事情不发生啊!”
  势良微笑地听了木田这一通有点强加于人的教训。他看了看候诊室里的患者,出了医院,朝署里走去。木田一边不慌不忙地看着病历,一边吩咐静枝叫进下一个患者。
  水潟市是伤亡事故比较多的城镇,原因之一是狭窄的街道上卡车过度拥挤。每天总要送来三四名受伤的,现在进诊疗室来的年轻人,就是从卡车上摔下来的炭铺店员。被装木炭的草包压在底下,左胸严重擦伤。
  “是坐在卡车上的吗?”
  “是的。”
  “疼吗?”
  “疼啊!”
  年轻人在整个治疗过程中一直紧咬牙关。治疗之后,静校给他缠上绷带。木田看着年轻人身上的三角巾想起了前几天给三个被打伤的人治疗的情形。那些健壮的米浦青年后来怎样了?那个丢钱包的、二十一二岁的小伙子,往土堤绿草中跑去的严肃劲儿真够可笑的。
  现在,透过玻璃看得见那土堤横在落日迟迟的天空下,堤上等距离地种植着樱树。不时有白色斑驳的卡车向三台河口疾驰而去,扬起阵阵烟尘。木田觉得有点疲劳,身子酸软。
  这时,木田猛然想起那个小伙子说的话:“没走过这条道,钱包怎么掉到这个地方来了?”
  人失落了东西,往往会认为是掉在了来时的路上,必然折回去寻找。但是,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的,就是掉在地上的钱包会滚到前面去,即使人们在它刚一掉落的瞬间就发觉了,也常常想不到东西就在脚下的前方。谁都是回头往后看,张惶失措,马上噔噔噔地返回原路。
  我只注意从那个口袋似的汤王寺往水潟来的路上,这不就是以为在口袋中不见了的东西,一定是从口袋的开口出去了,而没有想到它也许会藏在口袋的深处吗?那汤王寺的前方是什么地方呢?
  本田跑到电话机旁,要通了奈良屋旅馆。接电话的是老板。
  “你的旅馆在汤王寺的北端,那么,从你的地界再往前就走不过去了吗?”
  “是的,有座辩天祠,再就是山了。”
  “那里再往北不通吗?就是往泊京村的方向?”
  “在地图上,泊京跟这儿是邻村,但其实它是从津奈见过来的山道的终点。”
  “这么说,那边的终点和汤王寺的终点,是隔着辩天洞的山岩喽?”
  “不只是岩石,是山崖,往里还是山。”
  “往那山里怎么去呢?”
  “辩天祠的山岩上有隧道。”
  “隧道?”
  “有一条勉强能过人的狭窄的近道。”
  木田呆呆地放下电话。
  从汤王寺,用不着乘公共汽车,有一条通往津奈见的路……有一条通往泊京、早栗的樵夫来往的路……
  第二天,10月25日的早晨,木田民平和势良富大郎把吉普扔在汤王寺,向山崖登去。他们的右边就是晨雾弥漫的不知火湾。到了辩天祠,绕过去就找到那条狭窄的隧道。这条隧道,与其说是岩石的,还不如说是选在坚硬的土层上开凿的。森林就在上面,像绿色的洞门一样,阴森森的。隧道只有四十米长,低着头刚刚能通过。里面曲曲弯弯,很昏暗。走了一会儿,前面就看见明亮的出口。冰凉的水滴打湿了木田和势良的脖颈。
  二人出了隧洞,不久便走进地势陡峭的乔木林中。那里隐隐约约有一条青草倒伏的小道。走了大约百来米,坡度稍微平缓些,道路变成荆棘和矮竹杂生的湿地。前方有片森林;这片森林的位置,被辩天祠和山崖遮挡着,从汤王寺的方向看不见。
  木田和势良踏着山路向森林进发。
  刚走进森林不远,势良突然叫了一声,僵在那里。前面,有什么东西在动,黑色的,几十个聚在一处。
  “是乌鸦!”
  势良喊道。
  木田也看见了。在幽暗的阔叶林边缘,大海像一条白线远远地横在那里;通向大海的路上,有一块乱石杂陈、野草丛生的平地,聚集着一群乌鸦。
  那黑色的一团乌鸦为不速之容而惊恐骚乱,有一只扑啦啦飞上大杉树枝头。抬头看树上,几乎所有的枝衩上都像长了瘤子似地蹲着成排的乌鸦。刚才飞起来的那只乌鸦吧嗒一声掉到地上,一动不动了。其余的乌鸦都只是在地上扑扑腾腾地走动。势良扔过去一块石头。
  哇,哇,哇,哇——
  哇,哇,哇,哇——
  乌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只要有一只一叫,其余的就都跟着叫起来。
  “是得了怪病的乌鸦。”
  木田说,势良又投了块石头。
  鸦群开始从麇集的地方东倒西歪地散开了。它们羽毛脱落,肋骨像梳子似地一根根凸出来,一只乌鸦在地上团团打转,木筷子般的爪子上粘着死掉的同伴的碎肉。它哇哇地叫了一阵儿,终于不能动弹了。它们都不能飞翔了,是一群吃了海里死鱼的病乌鸦。
  “再往里走几步看看!”
  木田和势良顺着躺满死乌鸦的道路又往前走了二十来步。突然,他俩几乎同时惊叫起来,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横在前面。
  那具骸骨近在眼前。骨头上只有贴地面一侧还挂着碎肉片,西服破破烂烂,从袖口伸出的手上已经没有皮肉了,大概是被乌鸦叼碎的。一只乌鸦把嘴插进头盖骨里,就那么死了,它也已经腐烂,成了一块黑疙瘩。
  头盖骨的旁边扔着一本笔记本,势良把它捡了起来,只见本皮上写着:探访在水潟发生的原因不明的食物中毒记录。
  这时,本田走到离尸体一米来远的地方,拾起了什么东西。
  “势良君,你看这个!”原来是一截已经裂开的烟头儿。“在泷堂的山崖上,我曾让结城宗市吸烟,当时,宗市说不会……”
  由于尸体的发现,保健医生结城宗市被杀案件露出了眉目。以一个烟头儿为线索,他杀这一点确定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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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足迹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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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午后,水潟警察署设立了搜查本部。新闻记者蜂拥而来,这里又呈现渔民誓师大会以来少有的忙乱。刈谷广助署长发表了如下谈话:
    “根据现场查证,保健医师结城宗市的
  死可以判断为他杀。凶手是否是曾经在宇
  津美庄住过的假博士及其助手二人,目前
  尚不能断定。这个案件似乎有相当复杂的
  背景,因为前来研究怪病的医生死得太离
  奇了。至于自杀说,也并非没有可能,但
  是单从周围状况来看,证据还不足。之所
  以怀疑那二人是嫌疑人,是因为其中一人
  很像7日晚间去找过被害人的、穿淡黄色
  工作服的人,但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有
  待于今后的侦查。据东京的来栖刑警说,由
  旧军人组成的走私集团的头子、原陆军少
  将古前要藏,酷似这二人中的年长者。不
  过,走私集团的党羽为什么非杀死保健医
  生不可呢?对于这一点,尚有许多令人费
  解之处。为什么被杀,这二人和被害者之
  问有什么关系,都还不清楚。推理是不拘
  怎样都可以的,但搜查却只能以事实证据
  来逐步填补空白。伪装水质检验的冒牌博
  士等二人骗取津奈见村船只这一事实,和
  前来研究怪病的保健医生莫名其妙地死去
  这一事实,都发生在8日前后。连结这两
  个事实的线索,唯有水潟怪病一事。当然
  也可以认为,这不过是偶然的巧合。在搜
  查本部面前,简直是横着一堵不可思议的
  城墙,何况我署目前正处于水潟怪病补偿
  问题尚未解决、渔民可能发生骚乱的紧张
  时期。眼下发生了一名保健医生离奇死亡
  事件,实在令人遗憾。希望诸位新闻记者,
  也与本部人员通力合作,尽早破案。”
  势良担任本部主任,他的属下只有高井、松田两名刑警。他俩都是年轻人,刚从熊本来赴任不久。
  本部组成的傍晚,势良给本田挂了电话。
  “终于开始行动了?”
  “我们不是一直在行动吗,势良君?”木田笑嘻嘻地说,“你打算先从哪儿下手?本部的成员有几人呢?”
  “配了两个年轻的。”
  “不是太少了吗?都是谁?”
  “你大概不认识,是从熊本派来的同事,高井和松田,哪天给你介绍一下。”
  “尸体鉴定是由南九州大学来人吗?”
  “决定在市立医院外科病房解剖。我估计是濑沼博士来,但好像法医学医生也要来。到时候你来吧!”
  “我?我就免了吧!”木田思忖了一下。说,“钦可轮不到我这样的小镇医生出场。兼职警医这行当,总是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卖力气。就好候县专家到来之前的处置员。不过,那天我已经仔细看过了。我的眼睛是没错儿的。结城宗市是他杀,是被他人杀死的。”
  “你的气儿太粗喽!等现场检查和解剖结果的印件一出来,就马上送给你。”
  势良富太郎放下电话。他想,虽然本部成立了,但年轻的刑警们只能跑跑腿儿,归根到底开得木田和自己把这件难案的线索捣下去。
  26日早晨,濑沼博士从法医学教研室找了两名助手,又带了四名学生,一同到达水潟医院。解剖在上午就做完了。
  结城宗市的尸体已经有一半成了白骨,而且被乌鸦叼散了。所以,说是解剖,其实不过是处理了一下骨头和内脏罢了。死亡时间,基本和木田推定的一样,是8日到10日之间。这是从腐烂部分的肉质变化判断的。尸体上看不出服毒的状态。假如是被人杀害,那么可以推断,是先被猛击头部而昏倒,然后掐死的。头骨上能看见细微的痕迹。然而,这种结论并没有超出推测的范围,要从尸体得出他杀或自杀的确凿证据,是相当困难的。头骨上的伤痕也有是被乌鸦啄破的。不过,势良提示的烟头儿、现场状况,东京富坂署报告中提到的江户山保健所认为结城宗市不是会自杀的人,这些材料都使人倾向他杀的推断。濑沼博士很重视势良的意见,完全同意。另一方面,县警本部鉴定科人员对汤王寺温泉到泊京村之间的辩天祠后面的森林,进行了现场勘验。
  现场是不见阳光的阴湿地带,而且似路非路,长满杂草灌木,群聚着患怪病的乌鸦。勘验人员对这凄惨的现场,都不由地紧蹙眉头。他们戴上胶皮手套,清除死乌鸦潮湿的骨架和羽毛,尽力查找难以辨认的足迹。在被害者与凶手搏斗,进行猛烈抵抗的场合,草丛中的足迹往往被折断的枯枝和朽烂的落叶所掩盖,需要更慎重地寻觅。
  大约花费了四个小时,勘验结束了,在侦破上发现了较大疑点和新的证据。
  现场有三个人的足迹。发现尸体的木田和势良曾在附近徘徊,但他们毕竟是兼职警医和刑警,很注意自己的足迹,所以哪些是他们俩的,马上就辨别出来了。此外还有三个足迹。
  在距离仰面而卧的尸体三米来远的地点,发现三个已经板结的足迹。地皮被踩硬了,这证明有人曾相当长时间地站在那里。在这个地点的对面。大约五米远,又发现有一平方米左右范围的枯枝被折断、草丛被践踏。勘验人员推测:在这里,凶手猛击被害者,被害者晕倒了;后来他摇摇晃晃地逃到尸体所在的地点,凶手从背后又击了一两下,然后掐住脖子,把他扼杀。有两个鞋印互相迭压。是在五米距离内走来走去。
  一个人在杀害另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在旁边五米远的地方观看。吸着烟。在这片湿地当中,到处是倒毙的乌鸦。汗水淋漓的勘验人员作出以上结论。想像一下那种凄惨的情景,谁都会面无血色。
  28日晚上,势良拿着熊本县警鉴定科留下的现场勘验结果和解剖分析报告,来到木田医院。他详细地说明之后,扭歪着满是尘土的脸,说:“形势所迫,搜查本部总算确定方针啦!”
  “你说的方针,是搜寻古前要藏和他的助手吗?”
  “木元又次在早栗目击了两个人,正是他们暴露了。当然,木元又次、岩见金藏都是从远处望见的,并没看清楚,但宇津美庄的老板和艺妓兰子却把那两个人看得一清二楚。在他们的印象中,有一人与来栖追查的走私帮党羽的外貌相符……你难道不认为这二人是罪犯吗?”
  “等一下,问题是结城宗市被害案件的搜查方法,听起来好像本部还很犹豫哩。”
  “不,我刚才说的是署长的意思。署长在熊本挨了一顿申斥,非常恼火。他一想到让走私头目漏了网,就特别窝心,所以回来以后,一直把此案和搜捕杀害结城宗市的凶手放在一起考虑。不过。我的材料也是促成这种倾向的原因。署长可是个急于求成的人哪……”
  说着,势良搔了搔头皮。
  “那位署长历来如此。但搜查只能一步一步地积累事实;一开始就认定某人是嫌疑人,然后再去搜罗事实,这是最要不得的。现在是处于扎扎实实地填补疑点空白的阶段。”
  “我也那么想。”
  “这么说,你我心中都有点数啦!”木田微微一笑,“足迹只有三个,看来我的推测不对喽。”
  “木田兄,你是想在这一伙当中嗅嗅结城郁子吗?”
  “就算是吧。如果不是郁子,那就是别的女人,总之是伽南香的主人。”
  “我看你是陷进香水里啦。其实,对郁子的怀疑,我也向署长报告了。”
  “他怎么说的?”
  “他认为你的推理有一定道理,但是,说郁子8日以前在水潟出没过,那就怪了。首先,她的丈夫宗市就住在汤王寺,要是碰上,岂不糟了。”
  “并不是唯独汤王寺有旅馆,日奈久、人吉也都有哇。”
  “那倒是,不过,你的见解难以令人信服……我怎么也想象不出郁子会是宇津美庄那二人的同谋。”
  说完,势良咬着嘴唇,目不转睛地注视木田的面孔。
  “先不说是不是同谋。把结城郁子放在嫌疑人一侧分析,不是毫无道理的。东京后来有什么通报吗?”
  “一点儿也没有。”
  “喂,你说,郁子突然去向不明的原因何在呢?而且正是丈夫失踪的当口。是她请求水潟署给寻找丈夫下落的呀!她回到东京,从此就没信儿了……真是个混帐女人!万一我们发现了活着的宗市,即使想告诉她,也不知往哪里通知呀?就算有必须对任何人都保密的事情,也应该把迁居的地址告诉已委托探听她丈夫消息的我们呀,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
  “我卡住的就是这儿。她来水潟的时候,独自在车站下了车,我替你去接她,一见面我就吃了一惊:作为月薪不高的保健医生的妻子,她的穿戴未免太华丽了。而且,她说话的声音很古怪,显得非常世故。我觉得很蹊跷,有一种她不是个普通女人的感觉。”
  一直默默听着的势良反驳说:“我把她只看作是一个位漂亮的妻子。署长也特意将郁子叫到房间里问了些情况,可她万万没想到丈夫被杀了。”
  “署长和你都有点不正常啊。相信一封掺和眼泪的信,便托我去接站,假如那个女人是嫌疑人,你们二位就都该撤职了。”木田不高兴地说。在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郁子那张高鼻梁、沉静而忧郁的面庞。正好十天以前,她曾低垂眼帘、彬彬有礼地坐在势良此刻坐着的位置。木田也想起了她说“我喜欢木犀呀”的声调。
  这个女人会和在怪鸦成群的山里杀害她丈夫的人相勾结吗……
  木田的自信也动摇了,郁子其人仿佛是在扑朔迷离的幻影之中,就好像隔着毛玻璃的照片,看去模糊朦胧。
  “你从那天晚上睡安稳过吗?”势良换了话题。
  “是看了乌鸦以后吗?”
  “啊,从那天晚上,我连一觉都没睡好过。今天又去看了现场。乌鸦落在松枝上,真像是死的,被牢牢地粘在枝丫上一样,即使扔石头,它们也不动弹。”
  “……”
  木田眯着眼睛,沉默不语。
  “今天晚上就谈到这儿吧,对不起,把那本笔记给我看看。”
  势良看了一下表,然后从茶色的薄型皮包里掏出学生笔记本,放在桌子上。它的封皮在地上弄脏了。木田拿在手里,还潮乎乎的。这是乌鸦践踏过的笔记,是结城宗市写的笔记。
  “只有署长和我看了,上面并没有写什么引人注意的事。不过,探访态度非常认真,能看出是诚心诚意来研究怪病的。很想听听你的读后感哩……”
  势良临出大门时,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我还是觉得那二人形迹可疑。把结城宗市从奈良屋引诱出来的,是那个穿浅黄色工作服的家伙,他的年纪跟浦野相仿。我认为这家伙就是古前要藏。”
  木田想,搜查本部、势良和自己都陷入迷魂阵,被弄得糊里糊涂。他呆呆地站在廊下,目送势良耸起肩膀的身影渐渐消逝在夜幕里。
  这一天的报纸上有一则报道说:就渔业补偿问题,渔民代表要求工厂拿出一亿日元,作为不知火海沿岸渔业振兴资金。
  水潟患者互助会的代表、八代、苇北等沿岸九个村子的代表及渔业协会的理事等数人,要求会见东洋化工厂厂长。过去一直不接受团体交涉的工厂方面,派西村副厂长代替厂长与代表们进行交涉。
  渔民方面提出,除一亿日元补偿金之外,工厂还必须立即停止向古幡、百卷排放废水,疏浚漾满废水的沿岸水域。副厂长恭恭敬敬地回答说:
  “我个人难以明确答复。下月就将在东京召开食品卫生调查会,水产厅、通产省的代表也参加,在那个会议上,肯定要发表关于水潟病问题的中间报告。本厂准备参照那个报告来考虑妥善处理。但是,像一贯申明的那样,本厂方面对于全面承担怪病的责任是不能同意的。调查尚无结果,南九州大学至今还没有从理论上得出结论,所以无论谁都不能说,工厂就是造成那个病的根源。尽管如此,工厂已经给水潟渔业协会拿出三百万日元,因此,希望暂且予以谅解。至于紧急停止污水排放的要求,甚至立即停止工厂生产的说法,也都听到过。工厂停产,不单是一个工厂的问题,而且关系到全体水潟市民的利益。工厂历来重视的污水处理工程,目前正在搞突击,加速施工。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厂是致病元凶。到年底,该工程将大体告成,这是众所周知的。请诸位拭目以待……沿岸水域疏浚问题嘛,即使我说搞,这么大的问题,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搞得了的。不过,我们已经做出了在百卷湾围海造田并无偿交付的计划。对这一点,请允许我暂时保留回答。”
  副厂长的答复是合情合理的,但从渔民方面来说,任何条款都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
  20日的渔民大会上,不仅作出了要求一亿日元渔业补偿的决议,而且决定向县政府、国家主管部门派遣陈情团,并聘请国会调查团,让他们深刻了解水潟怪病的现实情况。然而,所谓现实情况,却不过是渔民方面和工厂方面在翻夹覆去地讲行拉剧战。
  木田正读着报纸,静枝从旁边斜眼看见了那则报道。
  “你认识船浦的一个叫猿本的患者吗?”她忽然问道。
  “是那个会吹箫的男人吧?得了那种怪病还在吹箫。他怎么了?”
  “我是听隔壁的饭野先生说的……”静枝留心着睡在一边的孩子,说,“他没有加入渔民协会,所以从渔协领不到补偿金。他和干力工的山本两个人去工厂陈情,昨天……”
  “岂有此理!经过水潟市议会的活动,居住在本市的患者家属都应该给三万日元。”
  “他们说这对于猿本和山本不适用,因为是拨给渔业协会的钱。”
  “竟有这种混帐事!”
  木田不由得激动起来。酣睡的孩子被他的吼声所惊动,翻了个身。
  据说,通过市长的撮合,水潟市渔业协会会长向工厂提出,对渔民不能坐视不救,暂且不谈渔协会员死亡者的一次抚恤金,先拿出三百万日元的慰问金。这笔钱,报纸上登载的西村副厂长的答辩中提到过。可是,钱并没有如数分发给怪病患者。向县当局、国会等主管部门陈情的代表们的车宿费和其它活动资金,将这笔钱花掉许多。分给八十几名严重的怪病患者家属的,每户只有三万日元。对这件事,人们议论纷纷。但这三万日元,没有给那两名患者。
  大概静枝是从邻居、职业指导所职员饭野的妻子那里得知的,可能不会有假。饭野是搞失业对策工作的,时常为做日工的猿本和山本找活儿。
  猿本没有船,也没有捕鱼技术,一直在石灰窑或码头上干日工。在港口的卸货场上干活时,偶然吃过虾。那是大个儿的伊势虾。猿本向货主要了五只,用它当晚饭。发病是第二天。当天晚上他喝了酒就睡下了。第二天早晨,手脚开始颤抖,不能迈步走路。猿本是力工,不是渔业协会的会员,所以他没领到拨给渔协的钱。
  “听说他俩儿去工厂陈情,被赶了出来。”静枝用低低的声音嘟哝说。
  为什么渔业协会的干部不给这两个患者三万日元钱呢?这笔钱,用于从无人过问的状态中解救两个患者,比去国会陈情更要紧。究竟什么在作梗呢?
  木田打算明天去看看会吹萧的力工猿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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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结城宗市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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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城宗市的笔记是这样写的。
  10月2日 晴
    访问泷堂村志木佐平。该村位于从水
  潟市沿海岸往里走大约两公里的海湾处。
  志木家在上山的路旁,是栋孤零零的房子。
  白色的铁皮房顶蒙了一层尘土。正门旁边
  的厨房,由于烟熏火燎,看上去黑漆漆的。
  食具乱放在泥土地面的房间里,看去甚是
  肮脏。杜间正在煮猪食,臭气冲鼻。志木
  四十七岁,骨瘦如柴。他是水潟怪病患者
  互助会的会长,听说我是水潟渔业协会介
  绍来的,便欣然接待。三年前的春天,怪
  病夺去了他的两个孩子——功子和广一,
  眼下妻子辰在家中养病。
    我对东京保健所作了说明,消除了志
  木的戒心,进了内宅。辰的卧室是朝北的
  木板地房问,她正仰额儿躺在露出棉絮的
  脏褥子上。
    “辰啊,辰!从东京来了先生。”佐一平
  在门口说。
    我随佐平走进昏暗的房间。他把朝北
  的板窗打开了一点儿。褥子薄得像席子一
  样。粪尿弄得满屋臭烘烘的。这女人的脑
  袋显得很大,头发蓬乱,瘦得只剩下一把
  骨头。她支愣着棍子似的腿,膝盖上盖着
  破烂衣服,露出脚脖子。皮肤像柿饼子一
  般干枯、乌黑。她的双手交叉放在胸上,不
  时发抖。对于来访者,辰没有任何反应。她
  什么也不说,只是半睁眼睛直盯着天棚。
    “去疗养过,但人家说治不好了,就领
  了回来。从今年2月就一直躺在这儿。不
  说话,也不爱吃东西,总这么直挺挺地躺
  着……”
    佐平关上板窗,我们出了卧室。其状
  况之凄惨,使我也茫然若失。看到水潟怪
  病患者的第一个印象唯惊愕而已。
    在檐廊边上,佐平拿出蜜橘和茶水款
  待我,我们聊了起来。
    问:原因在工厂吗?
    答:以前工厂的废水流到古木岛一带,
  最初只有星浦、泷堂捕鲻鱼的渔民得病。这
  就是原因在工厂的证据。古木岛一带本来
  能捕捞沿岸最好的鲻鱼,但从两年前改为
  拖网,打黑鲷鱼和虾。把卖剩下的虾、黑
  鲷鱼当作主食。星浦有二人,泷堂有二人,
  我自己的一个孩子,都得了怪病。估计在
  古木岛一带,工厂污泥沉积有三米多厚,可
  以说污染程度是沿岸首屈一指的。开始,我
  的孩子进了南九州大学医院,接着又转入
  传染病隔离病房。是和伤寒、日本脑炎的
  患者们在一个房间里,但唯独他的症状与
  众不同。他时而在病床之间蹦跳,时而跑
  到走廊上咕噜咕噜地打滚、喊叫。因为患
  者们往外撵他,所以后来又回了大学医院。
  和猫、乌鸦一起被做了实验,4月份死了。
  是工厂的废水杀死了这个孩子!除此之外,
  想不出别的原因。古木岛海域被汞污染了,
  可我们只有这一处渔场。
    问:渔业停顿了,家属靠什么维持生
  活呢?
    答:如今只是无精打采地望着古木岛
  忍受罢了。有的人卖掉船,改行去推炭、推
  石灰,或者跟车押运,可我岁数大了,干
  不动力气活儿,而且家里有病人,也需要
  护理。一天天晃来晃去。今年春天,东洋
  化工厂发给每户三万日元钱,但都还了债。
  很希望得到一笔钱,能够作资金振兴起来,
  所以才组成患者互助同盟,每周一次向工
  厂、市政厅、渔联陈情。这种陈情是我现
  在的工作。眼下就靠甘薯、麦子过日子。
    傍晚,访问同村的鹈藤治作、濑木近。
  哪个患者都和志木辰一样,躺在不洁净的
  席子上。
  10月3日 晴
    去水潟市立医院访问怪病患者。承谷
  副院长—一指教,并允许笔录了近日临床
  观察的四个病例。
  [第一例]茂田花 28岁 女
  职业:渔民
  发病年月日:1958年7月13日
  主诉:手指麻木、听力障碍、步行障碍、意识障碍、狂躁状态。
  既往病史:平素健康,未患过较重疾病。
  家族病史:未发现值得注意的遗传关系;6名同胞中,8岁的小弟弟从1956年5月以来患同样的中枢神经疾病。
  饮食习惯的特异性:无值得注意之处。
  现病史:从7月13 日开始,自我感觉双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麻木,15日口唇麻木,听觉迟钝。18日不能灵活地穿鞋,步行失调。从这时起出现言语障碍、手指震颤、不随意运动。8月,发生步行困难,7日来水潟市立医院,自翌日始震颤状运动加剧,时常发出犬吠般叫声,完全呈狂躁状态。投与安眠药,则似乎入睡,但四肢不自觉运动不止。上述症状持续到26日。由于不摄取食物,身体衰弱显著,而无意识运动反而略微减缓。同月30日入院。发病以来未见发烧,自26日,体温保持在38℃上下。
  入院时检查:骨骼变小,营养极其贫乏,意识完全消失。面如老人,大约每隔一分钟,颜面僵呆,呈苦闷状。张大嘴发出犬吠般叫声,但说不出话。同时,伴随四肢的震颤运动,出现躯干僵直并后弓反张。体温38.9℃,脉搏较快,每分钟105次,瞳孔缩小,对光反射迟钝。结膜贫血、无黄疽,未见眼睑下垂。肺部未查出体征。腹部明显凹陷,腹壁张力较强。作为神经症状,肱二头肌反射、肱三头肌反射、膝腱反射、阿基里斯腱反射皆减弱,但腹壁反射正常,未见病理反射。指鼻试验无法检查。眼底未见异常。视野无法检查。
  入院后经过:从次日开始鼻饲营养。31日,与入院当天同样,无意识运动仍继续。但9月1日,运动平息,肌肉张力反而减弱,触摸四肢,也无反应。体温39.1℃,脉搏数122,呼吸数33,一般状态恶化。2日凌晨2时前后,再次开始不随意运动,不久呈狂躁状态,发出叫声,反复出现震颤状运动。经注射苯巴比妥,午前10时无意识运动平息,进入睡眠。午后4时,脉搏数120,血压90/62mmHg,对光反射迟钝,四肢的肌肉张力减弱。晚10时,呼吸数56,脉搏数 120,血压 76/60mmHg。 3日凌晨3时35分死亡。
  在临床方面唯有袖手旁观而已,这种医疗,简直像是站着看屠宰动物一样。我问:“在治疗方法上真的一筹莫展吗?”谷副院长作出如下回答:
  “我们只是按南九州大学的指示在临床方面作些医治而已。病因不明,而且病人呈狂躁状态,发出叫喊,瑟瑟发抖,连护士也无法插手,只好远远地观看。病因不明,治疗怪病的方法只有这么摸索。”
  “稍微见好的患者没有吗?”
  “有个米浦的,是22岁的小伙子,入院三个月好了。不过,这是轻症及时入院的情况。因营养注射或饮食疗法而大有好转的例子也有,但痊愈是困难的。这种患者成了半残废,呆在自己家里。”
  病房是集体治疗室,每室有七名患者。副院长说,特殊病房将加紧竣工。他领我参观了正在施工的与旧楼相接的特殊病房。
  [第二例]川本美津 42岁 女
  职业:渔民
  发病年月日:1958年5月8日
  主诉:手、口唇周围有麻木感、震颤、言语障碍、步行障碍、呈狂躁状态。
  既往病史:平时健康,未患过较重疾病。
  饮食习惯的特异性:几乎每天都生吃在水潟湾内捕捞的鰶鱼、带鱼、黄花鱼、牡蛎等,特别喜好鱼的内脏、头,把尾部给丈夫,患者自己吃肚子到头这部分。
  现病史:1958年5月8日,两手手指开始感觉麻木,逐渐波及到前臂,进而口唇及口周围也有麻木感。6月,手开始震颤,7月,言语拖长并含混不清,同时步行失调。从8月10日前后不能行走。从19日起,感情易变性强烈,又哭又叫,时呈狂躁状态。从20日开始不能识别人,进而手脚不随意运动加剧。同时从20日起大小便失禁,持续约一周。8月30日入院。
  入院时检查:有强迫笑貌、强迫哭啼,精神状态不安,震颤运动不断反复,有时发出犬吠般叫声。入院后经过:入院后精神神经症状恶化,9月4日意识不清,面部呈假面具状,震颤运动剧烈,时呈弓反张。自4日起连续三天每天10毫升使用糖皮质激素,7日意识恢复,8日可以坐起,震颤运动有所减弱。9日肌肉强硬也减轻。12日,虽有失调性,但行走已可能,言语呈明显的断续性、错乱性,但还能听懂意思。17日前后恢复到可以阅读杂志的程度,但感情易变性强,嫉妒心重,是值得注意的。自10月1日开始,连续每天用20毫升解毒药,进而自6日至17日连续每天用600毫升卵胞激素治疗,可见锥体外路性症状与入院时相比逐渐改善,开始能自己吸烟,吃饭时也几乎不再把饭弄洒。
  [第三例]上野市太郎 26岁 男
  职业:木工、司机、渔民
  发病年月日:1958年7月下旬
  主诉:上下肢麻木、言语障碍、步行障碍。
  既往病史:平时健康,未患过较重疾病。每周饮酒二、三回,每回五百毫升。
  饮食习惯的特异性:常吃近海的章鱼、带鱼、多鳞鳛、鲜鱼等,发病前一个月,发觉生着吃好吃,开始生吃带鱼、鲜鱼等。
  经过:1958年7月下旬,有一天,喝了大约六百毫升白酒,之后睡了三个半小时,醒来发觉两上肢、右脚跟麻木。其后,口唇、舌也逐渐出现麻木感。言语缓慢、拖长、结巴,步行失调。穿木屐时一开始知道,但渐渐就失去还穿在脚上的感觉。同时,视野开始缩小,只能看见正面,难以看见侧面。
  [第四例]兼持伊三 57岁 男
  职业:渔民
  发病年月日:1958年8月17日
  主诉:手指、上唇、舌感觉麻木、言语障碍、听觉障碍、震颤。
  既往病史:33岁时曾患过肋膜炎,否认患性病。
  家族病史:5名同胞中有2人死于脑溢血。
  饮食习惯的特异性:在水潟沿岸捕捞鰶鱼、鲻鱼、虾、螃蟹、牡蛎等,将其中新鲜的卖到市场,剩余的食用。特别是患者在船上每天用鰶鱼做生鱼片代替早饭,还喜欢吃这些鱼类的内脏。每天晚上饮酒。
  经过:8月17日早晨发觉上唇麻木。18、19日头痛,未发烧。自24日开始两手手指感觉麻木,26日晚洗头时发觉头部麻木。但照旧出海捕鱼。9月14日晚,比平常多喝了一点酒,次日早晨便发生言语障碍、听觉障碍、步行障碍,言语几乎不能让人理解,步行失调。18日震颤剧烈,竟至不能吃饭,之后入院。
  看一看患者饮食的特异性,引人注意的是他们都大量摄取鰶鱼、鲻鱼、鲍鱼,尤其爱生吃。
  “这么生着吃难道和疾病没有关系吗?”
  “这一带的渔民都吃生的,孩子也那样。好像肚子一饿,那东西就成了美味佳肴。虽然是朝鲜酒,但这地方的阿里郎酒都不错;他们把白酒带到船上,工作间歇时喝一杯。”
  谷副院长这样说明了渔民的饮食习惯。我自己也回想起访问志木佐平时曾看见那烟熏火燎的厨房,食具都丢放在阴暗的角落里。似乎一贫如洗的家庭里患者较多。
  午后走访患者村。
  泷堂 鹈藤治作、安次
  角堂 木山花、南智
  星浦 杉山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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