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良小声嘀咕,“哼,相处就相处呗,干嘛那么信我让我看着?”
远钧继续理刘海,随口讲,“你是老实勤劳的有为青年嘛,不信你信谁?”
冕良又嘀咕,“这也能听见?”
远钧终有所悟,“怎么,韩先生对我不满吗?干嘛总偷偷说话?”
冕良死不承认,“我哪有偷偷说话,偷偷说话会让你听见吗?”
“你就有。”
“我没有……”
无论有没有,骆老板还是变很忙了。冕良本来就是学生,在公司的时间不固定,除了开会时间,更难见到远钧。但他倒是有沉住气,一言九鼎,确实帮远钧看着她的公司。学业工作两头烧,疲累之下,晚上躺在床头,想起远钧说,你居然回来这个世界了?冕良也会对自己说,是啊,很奇怪,居然又回来了,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的呢。
偶尔,夜阑人静之时,冕良蓦然醒转,听得邻室传来的细碎声响,想起正在相处中的骆老板和徐医生,心里也会油然升起一种特别的迷惘孤独感。摸着枕边的《白雪皇后》,想,安琪啊,这个世界,可能只有我还没办法放过你吧。因为,我还牵挂着,所以,你还在的,是吗?
不日,“清河”发行的那本《自由爱》如期上市,宣传期内,居然还收到远钧征来的无数稿件,“清河”人仰马翻,所有人的时间都在高速运行中。企划部一位同事说,他看字看得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即使是一向心思单纯开朗的师妹慈恩,也需要每日喝几杯黑咖啡提神。仍然神采奕奕的似乎只有骆远均,她可真是精力充沛,铁人来的吗?冕良有时会寻思,这老板是不是有偷吸大麻?要么就是有偷偷吃人~~
当然,骆老板也并非毫不体恤员工,周末每人发了个小红包,还人手两张戏票,请同事们可携女友同去欣赏孟京辉的话剧。冕良没女友,手里的戏票多出一张,他确定母亲不要和自己看话剧后,就将多余的票送给其他有需要的同事,自己约师妹慈恩前往。
冕良是不知道这次来看话剧的一对对情侣中,会有几对象他和慈恩这样,根本不是情侣但被看成是情侣的,但骆远均和徐建设那两人应该是一准的情侣吧。最妙的是慈恩,进戏院后还白目地过去跟那一对儿聊那么久,拜托,很打扰人家诶。冕良只是对着向他这个方向看的建设和远钧笑着挥挥手,就专心地对付手里的汉堡可乐。中午就因为忙而没吃好,晚上再不补补真怕会撑不下去。
看完话剧出来,冕良又和慈恩找个地方把肚子填倒十成饱再安步当车的散散步,送慈恩回家。
慈恩故意撒娇拉着冕良的胳膊,嗲嗲抱怨,“真讨厌,良哥干嘛不做我男朋友?”
冕良慢悠悠说,“我做你哥不好吗?我觉得拿你当妹妹很幸福啊,所以,就很想这样和你相处。”
慈恩撒娇,“良哥,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的,你还是向我妥协吧。”
“我和你的不是友谊,那是亲情。“冕良宠溺的揉揉慈恩的长发,“我们认识快十年了吧,要是会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
慈恩气馁,半真半假装哭,“啊啊啊啊,良哥你很讨厌呢。”
冕良只是笑,配合慈恩的脚步,沿长街缓步慢行。前面街灯下停着辆铁灰色吉普,很象是远钧的那辆。这时候慈恩也喊起来,“咦,那不是徐医生和我们老板吗?喂,徐建设~~”
原来是车子出了问题停在路边。冕良见徐建设开了车盖在那里看,心里发笑,这哥们看得懂吗?骆老板一向雷厉风行,从车里找出块塑料布,户外野餐用的那种,跟徐建设说,“每次车子抛锚,男人都会打开车盖看看,其实看又看不懂。好啦,让开。”说着话,弯腰将塑料布铺在车子底下。
徐建设奇怪,“喂,你干嘛?”
远钧拿出工具箱,“修车啊。”
“啊?“徐建设满面惊愕,“不要吧,我们可以叫拖车。”
冕良倒不惊讶远钧会修车,她说过她离家出走那年曾经在车队打过工,冕良惊讶的是她怎么能穿着那条贝壳粉的雪纺洋装去修车?那裙子又短又低胸,往车底下钻的时候不会走光吗?真是~~拦住远钧,“我来吧,我可是有多年修车经验的资深人士呢。”
远钧根本不理解冕良用心良苦,“切,我可是天下第一的骆远均诶,在美国我自己的车可都是自己搞定的,程度会比你差?我自己来。”
“还是我来!”冕良气往上冲,怎么这么笨呢?直接去拎远钧手里的工具箱。
远钧不给工具箱,“才不要,这车是我老婆诶,当然我自己修放心点。”
冕良背对徐建设,放在工具箱手柄上的力道加上几成,眼里已是渐露凶光,语气尽量保持温柔,“可是你穿这么漂亮,钻到车底下不是把衣服弄脏了吗?”
“不怕。”远钧的目光迎着冕良的,一派无辜清正,似再奇怪冕良是抽了哪儿阵风?
徐建设此时出面,“是啊,远钧,让冕良修吧,他修过我爸的车,是真的水准之上的技术哦。”
“那好吧~~”远钧松手,冕良成功夺过那只工具箱,还不动声色地狠狠挖了远钧一眼。
本以为钻到车底下就能保障邻家女孩儿身上的无限春光,谁知她如此不知好歹,竟不顾水泥地粗糙燥热,跪在车边趴在地上,卯足了劲儿问冕良,“喂,什么情况,看到是哪里有问题了没有?我跟你说……”
骆远钧因俯身太低的关系,衣领下垂,上半身软凸而轻荡,露出一弯白嫩柔和的曲线,旖旎风光,尽在冕良眼前。想是远钧平素惯穿很安全的衬衫长裤,所以她本人毫无所觉,只管在那里唧唧歪歪。冕良却是吓得目不斜视,罔顾春光,卯足了劲儿修车。心里少不得憋闷窝火,寻思徐建设这小子这会儿是在干嘛?为啥不把他女朋友给拉走呢?哪儿有让女朋友这么跪在地上发疯的?
影影绰绰听到慈恩和徐医生的笑声,不知道是在聊什么,靠在电线杆边上谈笑甚欢。冕良用力拧下一个螺帽,狠狠感叹,这个世界啊,不可理喻到极点。
隔日,中饭时间,还是慈恩与冕良共用。慈恩八卦,“良哥,昨天晚上你修车的时候,我不是和徐医生聊天吗?你猜徐医生说什么?”
冕良昨天睡太晚,这会儿正头痛,对八卦实在提不起兴趣,木着张脸往嘴里扒饭,略略摇头,无视师妹的问题。
可慈恩很执拗地硬要说给冕良听,还用那种象是找到一张藏宝图样的神秘口气,“徐建设说,他觉得我们老板有意思哦,因为很象安琪。”
冕良到抽口凉气,“哪里象?”一口气抽太快,几乎被饭粒呛死,上气不接下气咳半天才将整句话讲完,“放屁。”
“徐医生说是坏脾气象。”慈恩没在乎师兄爆粗口,给冕良打开一瓶水,试探着问,“良哥,你觉得不像对不对?”
冕良懊恼,“当然不像。”
慈恩窃笑,“那就好,我真担心你也觉得我们老板象安琪,移情作用,也象徐医生那样喜欢她呢。”
“鬼扯!”冕良想心平气和地反对慈恩,却不知怎地偏偏嘴软,有点虚张声势,“鬼扯~少鬼扯!”
慈恩此刻心满意足,“良哥,我就知道,还是我们最配。快吃吧。”
冕良胡乱塞几口饭,遂丢下饭盒,他已经没胃口了。难道真的会是骆远均被徐建设吃干抹净?还是当替代品被吃掉?想到决定好好和徐医生相处的骆老板,冕良突然觉得十分之于心不忍,真可怜,她虽任性顽固偏执,但总不算无可取之处。
所以,现在,她的存在让他烦恼。
第十二章
似乎一夜之间,夏天就来了。早晨明艳的阳光下,冕良在房檐下的水池边洗漱时,发现茑萝长势喜人,水管上滕蔓蜿蜒,绿茸茸一片生机勃勃,也不顾嘴边的牙膏沫子都没冲干净,扬着喉咙对着墙那边吼,“喂,骆远均,水管上长叶子了哦。”
墙头上出现正捏着块全麦面包的骆远均,“我昨天就看到了。”
“看到都没告诉我?“
“那是因为你昨天早上有课很早就出门了啊。”远钧塞最后一口面包进嘴里,“喂,今天礼拜天,你打算去哪儿玩?”
“没有,”冕良老老实实的,“我跟我妈说好今天帮她包饺子。”
远钧欣喜,“多加双筷子没意见吧?”
对方都这么二百五的直接问了,冕良怎敢有意见,“多两双都可以,叫建设一起来,我也很长时间没跟他一块儿喝酒了。”
远钧婉拒,“一双就好,建设今天值班。”
下午,远钧很懂事的早早就过来帮忙韩妈妈包饺子,一边聊些有的没的。韩妈妈喜欢听远钧讲她刚去美国读书时候因为文化差异闹出的那些糗事,笑得几乎直不起腰,还嚷嚷,“我不信,哪儿有这种事儿?”
远钧就说,“别不信,等冕良赚大钱了让他带你出国玩玩儿,你就知道确有其事。”
韩妈妈笑呵呵喘口气,又拿块儿面出来揉,安安稳稳地说,“我啊,可没那么大的心气儿呢,这个家能一直现在这样我就知足了,大家都健健康康没灾没痛的就成。”
“这个要求低了点儿,”远钧不改豪迈本性,拿沾了面粉的手直接捏住冕良胡子拉碴的下巴,手劲儿还挺大,象展示他私有产品那样做广告,“大婶儿,你这儿子人特聪明,学啥都很快上手,应该说快得让人嫉妒,那个记忆力好得哦,跟电脑似的。他可是只会飞速窜红的绩优股,您应该相信他有带你去美利坚晒太阳的能力才对。”
远钧的豪迈让冕良尴尬,尤其还是在老妈面前,他想挣脱,又怕会让远钧难堪,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定在那里。可惜他的老板压根儿没体谅到他的心意,还嫌他,用力推一下,“喂,你胡子刮干净点好不好,很扎手诶。”
冕良脸红,“又没请你摸。”生怕自己的尴尬被人猜透,连忙用手背去擦自己的下巴。他手上也有面粉,越擦越多,韩妈妈看着就乐,冕良小抱怨,“那儿有妈妈笑儿子的。”
问题是谁理他啊,远钧跟韩妈妈全笑得肚子痛。
饺子包得差不多,该上屉蒸了,远钧自告奋勇,可她真是个会吃不会做的主儿,忘记往蒸笼上抹油,第一笼饺子熟了后沾在蒸笼上,大部分成了破皮饺子。虽然韩妈妈说不碍事,但远钧生气,在旁边碎碎念,骂饺子,“明明肚子里有油,还要别人再喂油给你,贪得无厌。”
冕良活了快三十年,可是头一遭见到有人训饺子的,忍不住抿嘴在旁边偷笑。
被远钧发现了,“干嘛偷笑?”
冕良嘀咕,“我要是偷笑能让你看见吗?”
远钧扔下要洗的碗筷,凑到冕良跟前,“你最近没事吧?不是偷偷说话就是偷偷笑?”
冕良嘴硬,“都说没有啦,我要是想偷偷会被你发现?”
远钧借题发挥,不管他的辩解,胡扯,“你该不是怀孕了吧?”
冕良看妈妈不在厨房,也就百无禁忌,很配合地小声借题发挥,“是啊,都三个月了……”
不过后来冕良有点后悔和老板这么胡说八道,有那么几天下课回公司,发现远钧有时让慈恩转交他的公事中包括一块点心或一些零碎吃食,并让慈恩带话,“给韩冕良那个孕男的。”
慈恩话虽带到,却牙痛似的咧着嘴,“良哥,你还好吧?”
冕良哭笑不得,心里把老板骂得九转十八弯,表面硬装镇定,“没事,老板是说刚联络的新广告客户。”
工作稳定,学习进步,冕良一直以为他的生活是可以这么平平顺顺过下去。但是,麻烦突然就来了。端午节前,大雨,冕良从学校回公司,发现人人面色凝重,象霜打过的茄子,蔫的。
“出什么事情?”冕良立刻去问慈恩,他可没忘记要好好帮老板看着公司的承诺。
慈恩说,“良哥,完了,老板出事了。”
冕良害怕,想到远钧兴头一上来的那个车速,抓住慈恩一只胳膊,“撞车了?”
“不是。”慈恩想说完整,奈何冕良心急,打断她,“那就是和建设吹了?”
“也不是,人家和徐医生好着呢。”
“那是什么,你倒是快点说啊。”
慈恩翻眼睛,“你倒是给我机会说啊。”
冕良意识到自己不冷静,放开慈恩,装模作样,驴唇不对马嘴的跑句话,“别怪我不教你,有时候机会是要自己争的。”
慈恩继续翻眼睛,估计眼珠子都快抽筋了
冕良拍桌子,“说啊……”
骆远均被新闻出版署请去喝茶了,“清河”发行的那本《自由爱》出了问题。这是慈恩告诉冕良的。冕良记得前些日子远钧确实对着书稿长吁短叹,还说要逃避一下,那也就是说,有些事情她是清楚的咯?why?
冕良百思不得其解。他想去找负责行销的同事问一下,踌躇再三,放弃,不合适。虽是同事之间,但部门之间分工不同,冕良知道远钧和自己自己一向走得近,所以平素在公司一直是低调到不能再低调,他知道哪些事情是自己该做的,对其他部门的工作,他知其来龙去脉,但从不过问。
还是看书吧,答案一定就是在书里,他重拿起抽屉里一直没看完的书稿飞速浏览,这次再没看不下去了。结果,与其说这书有问题,不如说是写书的人有问题。作者原来是很有名的AV女优,她的书里,涉及到她当时拍摄色情录影带时的一些细节,而且还有很多非常~~刺激的图片。难怪新闻出版署会查,所以~~这个结果,其实她是预计到的是不是?冕良额角沁汗,心脏乱跳,天啊,这家伙是想干嘛?
冕良给远钧电话,“你在哪里?”
远钧声音爽脆清晰,“吃饭。”
“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不行啊,现在走不开,和新闻出版署的人在一起。”
“哦~~”冕良只能作罢,“那你吃完立刻给我电话。”
“可能也不行,远钧说,吃完续摊去唱K。”
冕良无奈,“那就明天吧。”
收线后冕良才发现天都黑了,他也饥肠辘辘。他桌角还有张是慈恩留的字条。慈恩写,“良哥,你也跟那些臭男生一样爱看这种书啊,这么入迷,叫你都不应,讨厌。你一个人看吧,老板要是回来了告诉你最新消息记得通知我。”
冕良揉揉面孔,叹气,最新消息~~嗨,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就怕书被禁了公司损失惨重。想到远钧为了办妥这件事情与新闻出版署的人周旋,冕良突然有种奇特的认知,他那长了獠牙的老板此时就是进了野狼群的小红帽。
不行,再电话,“你们在哪里吃饭?”
“干嘛?”
“我过去陪你吧。”
远钧乐,挺轻松的,“怎么突然想下海了?你不是不喜欢应酬吗?”
“你一个人~~”冕良想说不放心,偏怎么都嫌那三个字太暧昧,硬生生换成,“怕搞不定吧?”
“加了你也一样搞不定啊,算了吧,你还是学生,不应该喝酒的。”
“你少罗嗦,告诉我你们在哪里?”
“你才不要烦我吧?我又不是第一次陪客户吃饭?喂,你今天发什么神经?”
冕良说不出来,憋半天才半吼着说,“哎 ,被你气死了。”又挂断!
挂断完自己耙头发,气了五分钟,再发短信,“不能喝太多酒。”
但他老板都没鸟他。
冕良寂寞的在公司等到快半夜,老板没回来,短信没有,电话没有之后,他才又发现自己很瞎。那是本城大财主“青云”物流骆韶青家的公主,想出事也不太容易吧?
想通这一点,他终于拖着饥寒交迫的身体回家。
翌日星期天,冕良睡到快中午被一阵笑声吵醒的,走到客厅门口,见妈妈和远钧在聊天。韩妈妈正说到冕良小时候养蝌蚪的事情,“嗨哟,那些小蝌蚪又没东西吃,长得很小很小,居然还生出两只后腿,冕良吓得赶紧都送回河沟去……”
远钧神清气爽,笑盈盈坐在那儿听得十足好耐心。她坐靠窗户的位置,正午的光线闪耀在她背后的窗外,她整个人象坐在一团光环里。冕良疲倦地想,怎么昨天晚上又喝酒又唱K的她那么精神?而他却象搬了一夜转头似的,真不公平。
冕良径自去梳洗好,待回屋见只剩远钧人,揉着眼睛萎靡不振,“我妈呢?”
“去喝喜酒了。”远钧答,并一副心旷神怡的样子。
冕良疑惑,“你心情很好是不是?”立刻问,“是不是新闻出版署不会禁我们的书了?”
“嗨,别管那个,不重要啦,”远钧眼珠清亮,象浸在清清泉里的两粒黑宝石,脸上的笑容也甜蜜蜜的。拍拍她身边的位置,示意冕良过来坐。
冕良坐下,满心疑惑,这女人今天没吃坏东西吗?怎么高兴成这样?
“昨天晚上,找我什么事情啊?”远钧问的好温柔,那音色都快赶上流行歌曲的气声唱法了。
但对冕良来说,突如其来的温柔难以承受,他浑身不自在。不过管不了那么多,公事要紧,还是问,“就是想知道新书的事情啊。”冕良正色,“你知道的对不对?你根本就知道这书一发行就会惹祸上身,你还硬要推出?”
远钧诧异,“就是这个事情,你打那么多次电话给我?还要去陪我,让我不要喝多?”
“对啊?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冕良心安理得,一觉睡完他也只记得昨天的重点,合理地忘掉自己曾经有多情绪化。继续追问,“新闻出版署那边到底怎么说的?”
“你倒很关心这件事的结果嘛。”远钧的笑容凉掉了。
“不然呢?”冕良抚额,“小姐,你不要只顾着玩了,你好歹也负点责任,公司十来口子人可不是每个人都象你那样有个有钱的妈,人家是靠薪水吃饭的。”
远钧这次连表情都凉了,“你认为我不是个负责任的老板?”
“你明知道这本书发行会被查仍然推行上市,你哪里负责任了?”
“那是因为我知道,”远钧闲闲地说,“赚得最多的就是禁书。”
“什么意思?”冕良随即恍然,骇异,“你你你你~~该不是想等禁了自己盗自己吧?”
远钧直视冕良,天王盖地虎,完全不搭调反问,“喂,坏小子,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冕良吓傻了,他足足愣了十秒,屋子里一时安静,似乎都能听得到两人的心跳声,最终,韩冕良脸红脖子粗,抄起桌上的一本杂志,对着远钧的头重重敲下去,“你疯了啊你。”
想是真被打痛了,远钧捂住脑袋,反击,抢回那本杂志重重去打冕良,“妈的,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用灭了我吧?”
哇,好痛,冕良意欲打回去,远钧吓得逃,一逃逃去院子里,冕良就追出去了。
冕良在院子里被远钧偷袭又挨了一记,然后追回屋里,扇子苍蝇拍报纸都被当成暗器来丢。几次回合后又追出院子,这次是拿棍子笸箩丢,满地狼藉,冕良也不怕他妈回来捶他。
再重追回屋里,两人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远钧手袋里手机响,她扑过去拿电话,冕良趁虚而入一把抓住她,一条胳膊卡住她脖子另只手揽住她的腰,嘴里叫,“叫你还跑,体力好也没用。”
远钧叫停,“Stop Stop~~”调匀呼吸,拿手机出来,“喂~~”
冕良是不会趁远钧讲电话的时候袭击她的,当然这时他应该放开远钧,但他又怕放走她就很难抓住,所以就维持住那个抱住的姿势,想就这样等远钧讲完电话在第一时间内揍她。
问题是远钧的电话好像没那么快讲完,抱住远钧的冕良却开始心神不宁了。
发现他老板原来比他矮了一个头,怪咧,平时觉得她忒高大的。
他老板的发丝很柔顺,擦得他下巴痒痒的,而且味道清新很好闻,不知道平时她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他老板靠颈部的皮肤还蛮嫩的,很柔很薄的感觉,好像随时会融化在他臂弯里似的。
他老板腰还挺细的嘛,他都不敢用力,怕用力就断了。
还有,老板好软哦~~
不知道给远钧电话的是谁,远钧开始还和人家有问有答的,后来光嗯嗯的很应付的样子,再后来干脆不吭声了,电话贴着耳朵纹丝不动。
冕良都能听到她手机里传来的细细的声音,对方象是在说,“喂喂,你还在吗?”
冕良很想提醒远钧,快讲电话啊,讲完我们继续打。偏偏他也中邪了,挣扎半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空间安静的让人不知如何是好,静得冕良都能感觉到血管里血液在唰唰地流动,房间里呼啦拉地吹过过堂风,院子里某种植物的叶子在嘭嘭地相互碰撞,刚才他没拧紧的水龙头在滴水,水珠落在那只搪瓷脸盆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也不知那水滴是滴在第几滴的时候,远钧收起电话,没预兆地抬转头,长眉略扬,对冕良促狭一笑,踮起脚尖,在他颊上暖而轻软,浅浅一吻。
冕良大窘,还有点晕,脑袋沉甸甸的,象喝醉酒~~还没待清醒,远钧鞋跟重重跺在他脚上,冕良受痛大呼,松开远钧,这小姐后肘使力撞他前胸,冕良自然弯腰护胸,远钧就轮起她的手袋砸他后背,这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如流瀑三千尺,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揍完人还叱冕良,“叫你占我便宜!”
冕良此刻是人不窘了,脑袋不沉了,酒也醒了,鬼叫,“我才没占你便宜,喂,很痛诶,你想杀了我啊。”
“谁管你啊。”远钧撂下句话奔门而出。
冕良被丢在地上捂着胸呼呼喘气,半晌,才惊觉从屋里到院子都象台风扫荡过似的。没奈何起来收拾,边整理边懊恼,刚才那行为确实不上道,问题是他也不是故意的,谁让骆家那死丫头发神经呢?对,重点是他还是不知道新闻出版署那边到底会怎么处理那本书。烦死~~院门又开,冕良以为远钧去而复返,正想抬头招呼,却是娘亲回家,大呼,“冕良,出了什么事儿啊,进贼了吗?”
冕良不知如何解释,磕磕绊绊撒谎,“不是,打老鼠。”
有四天,足足四天,冕良都不知该怎么与远钧相处。每个晚上都对自己说,明天要正常点了,要主动去见她,不能什么都靠慈恩转达。可第二天一到公司,他的腿就发软。眼见着骆老板没事人样走来走去,处理公事,喝茶吃面,聊天打屁。他表面装忙,镇定如常,事实上却紧张得每根毛发都是直立得象广告画里排排站的刀片。
冕良也觉得自己孬种,其实他和她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对不对?从表面分析,他抱她那是意外,他本意是想揍她的。她亲他一下那是心机,她本意是想迷惑他然后再揍他而已。事实上就是没问题咯。可他还是心虚,虚得他直作恶梦,梦里徐建设追杀他,虚得他连徐医生来接老板吃饭他都想把自己藏起来。其实他又没介入他们他紧张个屁啊。
天上诸佛啊,他韩冕良的人生现在是惨到不行了哦。
真跟骆远均再说上话还是去韩妈妈的小摊子上吃面,第五天了,冕良庆幸慈恩也在。不过没庆幸太久,就听老板逗她的小秘书,“哇赛,你一大早在这里,很容易让人误会你是从韩冕良家刚出来。”
慈恩没心没肺,“我就是要这个效果啊。”远钧大笑,慈恩下一句话打败她的灿烂笑容,慈恩说,“其实和我比起来,你更像从良哥家出来的,这片住宅区的大门还不是都长一样?”
冕良当时那个冷汗哦,湿了一后背,后悔死和这两女人坐一起吃面。
远钧平时伶牙俐齿,这时却哑口无言,冕良难得见她吃瘪,又忍不住暗暗得意,简直想颁奖给师妹。
远钧末了摆老板的臭架子,“妹妹你真是出生牛犊不怕虎,你是忘了在给谁打工呢吧?”
慈恩做鬼脸,乖乖去给远钧拿茶叶蛋。
冕良终于单独与老板面对面了,不能逃避,抓紧时机开口,“那个~~那天~~”又卡住。
远钧皱眉头,目光纯净,神色宁和,“什么?说啊。”
冕良说,“书的事情,那天新闻出版署到底怎么说的?”
“还没决定,在研究。”远钧叹气,“你知道国情的了?官僚的效率没啥指望的,看他们拖到什么时候给说法吧。”
“还要等啊,真讨厌,这天儿可真热。”冕良附和,好了,正常了。他悄悄擦掉鼻尖上的一滴汗,也擦掉他真正想说的那句抱歉。“抱歉,那天太失礼了。”他本想这么说的。不过,还是不要道歉的好,因为,有点象说谎。还是这样吧,死不认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冕良家的水管上,茑萝疯长的时候,冕良在钩子的画里,看到一段关于爱情的神奇比喻。
钩子画了一个遇鬼的女孩儿,女孩儿的脸上,有着惊恐却又期待的表情,很绝!
钩子注明:真正的爱情象遇鬼一样,大家都在传说,却没人有机会遇到。不过,最近我遇到了。滋味虽好,却对身心无益。所以,还是不要常常见鬼的好。
第十三章
对于钩子所描述的那种见鬼的爱情,冕良曾经拥有过。他知道拥有过的满足,所以,剪下钩子的画做剪报的时候,心情也是富足的,并很好心的在剪报的空白页面上提笔写下,“希望你能拥有,见到的这只鬼。”
时值六月,夏天结结实实地来了。气温日益升高,韩家和比邻而居的骆家同装了空调,还是远钧找的朋友,打个很不错的折扣买下的。冕良担心妈妈虽狠心装了空调,却怕费电不敢用,一直跟母亲说,“我们今年的防暑降温费发双份,够付电费。”
不过他不如远钧狠,远钧直接恐吓韩妈妈,“每天你家电表要跑十个字,没达标就拉你出去吃顿西餐。”
还是恐吓的比较有用,韩大婶连忙说,“别介,我用还不行吗?”她快吓死了。
远钧吓完韩妈妈也不放过人家儿子,“喂,我没说要发双份降温费的。”
冕良耸耸肩,“那我只能跟你借钱了……”
这个夏天,热的时候虽热,下雨时又是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偶尔打雷的晚上,骆远均会到韩家寻求庇佑。有次冕良处理完公事比较晚了,回家赫然见远钧在座。远钧告诉冕良,她其实很怕打雷,所以就来找韩大婶聊聊天。冕良那时候有点想开玩笑,原来天下第一的骆远均也会怕打雷啊。到底,他没说,不敢再对他们之间平衡稳定的从属关系再有任何僭越,冕良觉得自己有死去的安琪就够了,他可没想过要招惹任何除安琪以外的女生。
不过冕良发现老板将拿掉很久的眼镜又戴了起来,早上在妈妈面摊帮忙时候遇到远钧,冕良好奇,“干嘛又戴眼镜?你眼睛真近视吗?”
“不近视,”远钧说,“一般需要熬夜看很多字或者打很多字的时候才戴。”
“你昨天熬夜啊,又看你征来的那些稿子?”冕良替她愁,“喂,堆得象座山一样,我怀疑你和企划部的看一年也看不完。”
“没有那么惨,我有在那堆山里挖到金子。”
“那你找到……”冕良没说完,被不速之客打断,徐建设来了。
鉴于徐医生很久都没和冕良一起喝酒聊天,两人兴致不错,一大早一人一罐啤酒搭着冷面聊起来。
建设研究远钧脸上没被眼镜遮好的黑眼圈,调侃,“昨天晚上背着我去见谁了?搞出这张象是彻夜纵欲狂欢后的脸?”
冕良寻思,哪儿有恋人之间这么开玩笑的?犯混吗不是?
远钧懒洋洋答,“去见了克拉克盖博,上演人鬼情未了。”
“不上道,”建设指指冕良,“为什么不学学你的邻居,什么时候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效仿柳下惠,任是天仙放眼前也不动心。”
“干嘛把我扯进去?”冕良无辜,“你两个打情骂俏关我什么事情?”
远钧挑拨二人,“喂,韩冕良,他说你是柳下惠诶,你是不是真那么无能?还不上诉告他?民法101条,刑法246条。”
徐建设含着口面大笑,“骆远均,你可真成。”他那双医生特有的,指甲剪得干净又整齐的白皙手掌,亲昵地拍拍远钧的头。
冕良也跟着建设干笑。他别扭,为了建设那只对着远钧亲昵的手掌别扭。而且脑子里自动回放那天和远钧打闹,他老板在他脸颊上留下的清浅一吻,这样想着,忍不住耳朵面孔通红。越是脸红脑热,越是心虚胆战。
拼命收摄心神,打住打住,没有心动没有心动,这女人打我打很痛诶……
尽管如此,仍被建设发现。徐医生捶捶冕良的肩,叫他回魂,“喂,你干嘛?喝半罐啤酒就上头?退化了哦。”
冕良呲牙咧嘴,强笑,“哦,是很久没喝的关系。”
远钧打个大哈欠,“懒得理你们,我好困,回去睡觉,你们两个聊吧。”
“喂,”建设不满。“我特别开我爸车出来送你上班的诶。”
远钧摊摊手掌,很无奈,“下次吧亲爱的,今天好累。”随便交代冕良,“早上你有课是不是?你记得下午回公司开会。”
冕良答应,“知道。”
望着远钧远去的背影,建设突然对冕良说,“她象安琪是吗?”
冕良毫不犹豫,“不象!”
“这么坚决?”徐医生盯着巷子口那棵树,远钧已然走远,巷口只剩那棵大树的墨绿叶子把地面染得阴沉。停半晌,他回眼瞅着冕良,“一点都没觉得象过吗?”
“没有。”
建设固执,“她坏脾气的时候,我就觉得和安琪好像。”
“其实女生发脾气的样子都差不多。不过,我家安琪要特别可爱些。”冕良微笑,有点感伤但柔和,“安琪单纯,她想什么很容易猜到,虽然她有时也坏脾气和任性,但她的任性是温暖的。我老板人比安琪冷酷多了。”
“冷酷?”建设惊讶,“真的假的?”
冕良没应和他,拿剩下的半罐啤酒和建设的碰碰。
徐医生似有不甘,邪火攻心似的,“冕良,远钧真不是安琪吗?”
冕良说,“我的感觉对你来说重要吗?”
“对我来说是重要的,因为,安琪留在你身边,她一直都在,你还看得到,而我却已经看不清了,所以,冕良,如果你说不是,我会怀疑自己的认知。”
唉~~这家伙的寂寞,谁能救赎?冕良叹口气,“建设啊,还在惦记安琪吗?”
“是。”
“你可以一直惦记着,但不能用活着的代替死去的,对活着的人太不公平。”
“顾不得了。”徐医生喝完罐里的啤酒,嘀咕。
冕良低头吃面,咽下想和这位医生理论的冲动。
想起凡事不很在乎的老板打算和徐建设好好相处的情景,冕良真还蛮想踹建设一脚的,但是他不能,那是他不能参与不能碰触的事情。
下午回“清河”开会,会议重点是给这次选定的文稿另拟书名。其实与会的企划和营销同侪都没看过新书,只凭远钧写在黑板上的内容提要给意见。
远钧的提要是这样的
名字《逆风》 作者:江雅雯
内容:一个女生16岁那年被□,强大打击后对异性怀有恐惧,有轻微抑郁倾向,并有强迫症,26岁那年遇见她的真爱,那个男人治好她对异性的恐惧感,强迫症和抑郁症,并与她共度人生。远钧在这里还恶搞地打上括弧(一个比医生有用的男主角)
冕良稍微迟到一会儿,进去的时候看到慈恩在黑板上写了N多个重新拟定的书名。
有个《她在丛中笑》被远钧否决,“人都还没死丛中笑个鬼啊,”于是慈恩就拿粉笔将那个名字划掉。
还有个很粗鄙的《被□后的日子》。
冕良以为这个也会被否决,没想到远钧说,“有意思,再挖掘挖掘,挨点边了。”
有人问,“老板,给个重点,是不是就在□那两个字?”
远钧比个OK的手势,点点头。
有了中心思想就会很快接近目标,会议室里群情踊跃。
以前冕良不是没参与过这种会议。
上个星期的广告案,为了推行一款新上市的饼干,各位同仁出尽百宝,再恶俗或另类的念头他都见过。可是这次他有点别扭,毕竟,他不觉得“□”两个字应该作为重点被强化的。
他有意见,“《逆风》哪里不好?”
远钧很直接,“不够俗,不惊耸。”
冕良无语。
开了整整六小时会议不知道吸了多少二手烟,众人累得几乎要死掉的时候,终于,远钧答应散会,大家一致通过的书名叫《被□后的一千零一夜》。
冕良对着最后的决定只有翻白眼的份儿,彪悍啊。
可是,没有最彪悍只有更彪悍,冕良会后被精力充沛的远钧抓回她办公室单独召见。
天啊,她还想干嘛?冕良饿得都快暴毙了,这老板超人来的?
远钧将《逆风》的打印稿递给冕良,“这份稿子限你今天晚上看完。”又递上一张信纸,上有远钧手写的魔鬼笔迹,远钧下令,“看完去找这位江雅雯小姐,这里是她的地址还有电话,其余按这上面写的做。”
冕良对着那长信纸仔细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然后就象被谁踢了似的哼唧,“哎……哎……哎……”
远钧不耐,“你哼个屁啊,有话就说。”
“这么艰巨的工作,为什么是我去?”冕良很可怜地哀求,“老板,你应该让做企划或行销的那些家伙去才成吧?我不负责这部分的。”
原钧嘴角慢慢牵出一抹狡诈如狐的笑容,“老弟,你乖一点。”她说,“我的直觉告诉我,除了你,这事儿别人办不成,非你莫属。”
“why ?”
“不知道。”
“我能不能……”
“不能,再罗嗦不给防暑降温费,半份儿都不给。”加重语气,“不食人间烟火的吗?没听说过什么叫上司叫你站着死,下属不敢坐着亡?”
冕良不怕远钧凶,只对着那一纸他看得懂的天书烦恼,压力大到一直耙头发,继续哼唧,“吼,哦哦哦哦……”
远钧不同情,收拾好办公桌,拎上包包,“走了,去吃饭,你不饿吗?”
“一开始是饿的,”冕良无精打采,摇摇手里的稿子,“现在我不饿了。”
远钧哄他,“别这样,姐姐请客。”
“少来哦你,明明还比我小半年呢,不就是比我早入江湖早出道……”
冕良没得选,看样子他只能去找这位江小姐了。
冕良并不喜欢《逆风》这种篇幅太长,文辞温婉华丽很女人的故事,但为了好好完成远钧发下来的非他莫属的任务,还是很认真读完。早上起床揉着酸胀的眼睛,冕良感慨,他真是个听话又努力的好员工啊,应该拿三人份降温福利费才对。回头跟老板谈谈……
找江雅雯说容易很容易,她住冕良学校附近的丽泽新村,虽然低处偏僻,但冕良对这一带熟悉,不算难找,就是不懂这位小姐为什么不开手机。冕良不敢有负远钧所托,决定直接找上门去。
和每个住宅区一样,丽泽新村那片住宅区下面有各色摊档,冕良按照地址找到江雅雯家楼下,正巧碰到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一手拎一只西瓜打算上楼,想是很重,走两步歇一下。冕良本想跟人家打听一下江雅雯住几号,这都怪远钧,那数字写的跟鬼画符似的。所以,他上前招呼,“需要帮忙吗?”
可是瘦高个子的女生象是被冕良吓到,白着张脸,连连摇头,“不用不用……”竟一鼓作气拎着两只西瓜上了楼。
冕良也是要进那个单元,自然跟着上去。他越跟那女孩儿走得越快,冕良看人家似乎力有不逮,两只西瓜都快在楼梯上磕裂了,就又说,“我帮你拿吧,你住几楼?”
结果那个女孩儿这次连西瓜都不要了,脚步如飞,拼命用跑的。
冕良有点挫败,他样子很象坏人吗?真是,多数是被骆老板每天帅哥帅哥的忽悠给忽悠懵了,当真以为自己是帅哥?!看把人姑娘给吓得……
喘口气,冕良振作精神,努力辨认远钧给的地址,四楼A……,上去,敲门。
开门的是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大婶,冕良礼貌躬身,“你好,请问江雅雯小姐住这里吗?”
中年大婶说,“是,她是我女儿,请问您哪位?”
冕良呈上名片,“我叫韩冕良,是清河文化的工作人员,昨天我们有和江小姐联络过说今天来和她谈谈,但今天她手机不通,一直联络不到……”
“我手机坏了,拿去修还没修好呢。”从里间出来一个女生解释,她个子瘦高,脸色苍白,还有点气喘吁吁,可不就是刚才见冕良就跑的女生?
第十四章
冕良表明来意后,就被江雅雯的妈妈热情闹得很忙。
一下子斟茶倒水,
一下子点火敬烟,
一下子她因女儿有出书的机会抱住女儿兴奋得不行,
一下子又对着冕良鞠躬握手连连道谢,
直闹了有十分钟,冕良总算可以安静面对江雅雯谈点正事。
刚开口,“江小姐,我们觉得……”
“刚才……”江雅雯打断冕良,略有为难和不安,“刚才……就是在楼下遇到我的事情不要在我妈妈面前提起好吗?”
哦,原来她介意这个。冕良虽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不过他一向体贴,道,“刚才我们在楼下遇过吗?我不记得了。”
冕良的演技生硬拙劣,但却似乎让江小姐很放心,她松口气,“对不起,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手。”冕良自然不能不同意。
几分钟后江小姐带着股香皂味道回来坐下,替冕良的水杯里加满冰水。还没坐好,就又去洗手了。这次洗手回来,她帮冕良端碟水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接触了碟子,她再次去洗手……
冕良蓦然想到《逆风》里的女主角,有强迫症,对异性有恐惧,有轻微抑郁倾向,十六岁时候被□过……
江家客厅的空调效果不错的,可冕良冒一脑门汗。拿出远钧给他的那纸天书再瞧一遍 ,神啊,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偏那个死女人居然对他说这件事情只有他办得到?!还非他莫属?!屁咧!!!
“对不起,让你等,”江雅雯终于坐定,过意不去地重拾话题,“我们刚刚谈到哪里?你继续。”
冕良今时此刻方了解到什么叫赶鸭子上架,什么叫骑虎难下……尽力将自己调整到最平和稳定的状态开始他的工作。
“首先想和你商量一下,”冕良说:“我们想把书名《逆风》换成《被□后的一千零一夜》。”
不出意料,江雅雯本来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冕良知道自己残忍,可这个时候他不能退缩,只能选择装聋作哑,当什么都没察觉。他知道只要表现出一点点猜到她过去看透她的端倪,她一定会逃得远远的。所以,他会好好和她谈,就象对待从前有强迫症的安琪那样照顾她。
“为什么要改呢?”江雅雯沉吟半晌后问,“《逆风》哪里不好?”
“没有不好,只是不够醒目。”冕良自然地笑笑,“你知道市场有多不可理喻。呃……江小姐不用马上答应,目前只是讨论,其实江小姐也可以想些其他名字,提出来我们再商量。”
“哦,除了名字要改,还有别的吗?”
“还有,”冕良维持住笑容,“还有就是为了配合标题,我们希望女主角和男主角相遇的时间能提前一些,也就是女主角发生不幸后的一千个日子,二年之后。这样也方便将故事背景设置在大学时期,毕竟现在青春校园风走市场主流。”
江雅雯漠然半低着头,玩自己的指甲,这种局面象是冕良在自说自话。冕良坚持说完,仍是那种沉稳醇和的调子,“我们还想要修改的是结局。”
说到结局,江雅雯再没办法装漠然,抬头直视冕良,两条淡淡柳叶眉蹙着,“结局也有问题?”
冕良喝口水润喉,保持镇定,狠狠心,“我们觉得结局可以改成,最后男主角没和女主角在一起,毕竟大团圆结局不够出彩,或者男主角死掉,再或者移情别恋了也行。”
江雅雯一怒起身,“你行,我不行。”她那双清水眼里含着一包泪,似乎稍有碰触就会泛滥成灾,“我不行,为什么要改?是觉得女主角那样的人不配拥有快乐安慰的结局对不对?”
冕良也站起来,徐缓真挚地:“没有,我们都觉得女主角很勇敢,坚强可爱,但我们要考虑……”对,其实冕良根本不知道远钧为什么要改,大概还是为了市场吧?所以乱掰,“是要考虑市场,修改结局是希望能增加故事的张力。希望你能了解,我们不是对故事里的人有意见。”
“市场有那么重要吗?”江雅雯问,她看上去象是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哭出来。
冕良吁口气,不由自主抄远钧开会时经常用的市场论,“很重要,市场虽不算万能但没有市场却万万不能。”他示意雅雯坐下。虽然已经为难到汗湿后背,却勉力给对面女生一个温暖宽厚的笑容,可惜嘴里讲出来的话却极为惊人,难得他说的又那么清晰从容,“现在我们来谈最后一条,就是我们觉得你在书中对□的过程描述的不够细致生动,我们希望能将那种屈辱和挣扎写得更真实更震撼,让读者感同身受,更能融入主人公的情绪。”上帝知道,冕良边讲可是边抽筋,崩溃哦……
“够了。”江雅雯眼里的泪水终于流过面颊,她指着大门,对冕良说:“滚,我不要出书了,你给我滚!”
冕良不能不滚,滚之前为还他老板的任务尽其人事,“江小姐,我刚才讲到的提议希望您能考虑,你可以不用马上答复我,这里有我办公室的电话,假如您有更好的想法随时联络我。”他往门口走两步又折回头,摸出几张纸巾给江雅雯,“对不起,让你不开心,呃……好了,天气这么热,别哭了,会中暑的。”
江雅雯扭过头,不理冕良,瘦弱的肩膀因哭泣可怜地抽动着。
滚出江雅雯家,冕良胸口象装了颗炸弹,他若不拼命控制住自己,随时都会炸开。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这样的方式去伤害别人,尤其,是一个看上去那么敏感,那么纤细,那么脆弱,那么无助的一个女生。他当时是疯了才答应骆远钧干这件事情的吧?对,骆远钧,这女人是怎么想出那么多问题的?觉得书没市场就不要出嘛,干嘛让人家左改右改的?
掏出电话,冕良打给远钧,语气超级差,“你在公司等我,不许离开,我有事情和你谈。”
“不行,”电话里的骆远钧永远天塌下来也冷静无波的调调,“我现在不在公司。”
“那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冕良很火大,“我今天必须要和你说说非我莫属的这件任务。”
“明天谈,我现在在公园。”
冕良气得踹墙,“你在公园?”他看看天,下午四点的大太阳,“喂,这个时间你在公园干嘛?”
“约会,谁规定这个时间不能约会吗?”
冕良泄气,是啊,谁规定下午四点不能约会吗?他悻悻收起手机。
一夜气恼,让冕良嘴角燎起个大疱疱。本来长个疱啊痘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更气恼的是还要被骆远钧笑。她一早倚在她的吉普车边上,穿着条率性到不得了军绿色贴大口袋休闲长裤,上身配件普通半旧白T恤,惯用的那款长带子全牛皮方挎包在她手里荡秋千样晃来晃去。她看上去开朗愉快,揶揄冕良,“怎么嘴角长那个大个痘痘?到你这个年纪也会二度发育重返青春期吗?”
冕良瞪她,一副意欲掐死她的表情。远钧才不怕这个,丢罐可乐给冕良败火,发动车子,“我们回公司谈。”
到公司还很早,看起来没什么其他员工表现出对工作的热爱一大早回公司拼命,就冕良和远钧两个人。
公司门口的地上有放着一大束黄玫瑰。见怪不怪,冕良知道那是徐建设送老板的。
话说,不知道这两人大热天在公园约会是干嘛?那儿凉快吗?这么想着冕良就更加烦了,大门锁弄半天也没打开。
远钧俏生生立在他旁边捧着花安然等待,没丝毫不耐,并对着花束里的那张卡片笑得诡异莫名。看完随手将卡片丢去垃圾桶。
冕良好容易打开门,提醒,“每次都把卡片乱丢,被打扫卫生的拣到又要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当八卦来聊。”
远钧找花瓶插花,一贯洒脱,“管她呢,谁会介意?”
冕良去茶水间给远钧冲咖啡,他老板非常欣赏他冲咖啡的手艺,说比慈恩冲得香。所以,冕良只要早上没课回公司,都会替远钧冲咖啡。但他从来不告诉慈恩,他冲的咖啡之所以好喝,是因为他不用砂糖,而是在咖啡里加少许炼乳的关系。他至今不能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小器藏私,象是生怕慈恩比自己在老板面前更受宠似的。
远钧将身体陷在办公桌后的皮椅里,享受着冷气的幽凉和玫瑰的鲜艳还有咖啡的醇香,很是满足,招呼冕良,“不是有事情和我谈吗?说吧。”
“市场真那么重要吗?”冕良张口就问,“重要过一个人的自尊?”
“你说呢?”远钧反问,“对我来说,比自尊重要。”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冕良将远钧前日给他的那纸天书拿出来摊在远钧面前,“既然市场这么重要,为什么不找个更符合市场需要的作品,反而硬让人家将书改成符合你需要的那个样子?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你为了赚钱完全不顾人家的感受?你要不要这么冷血啊?”
远钧笑着摇头,叹息,“这也太难了吧?弟弟你可以帅但不能不讲理。我这个老板要么被你说成是不负责任,不顾公司上下十来口子人的饭碗,只顾自己玩的千金小姐。要么就被你埋怨只顾赚钱不顾人家的感受的冷血动物。”她说着话,放下杯子,悠悠然拣只笔在那张天书上又添行字。
冕良拿来看,又增加的条件是,“还要一个帅到天下无敌的男主角。”气死,冕良脱口而出,“恶俗!”
“有吗?”远钧闪着她的长睫毛装无辜。
“哪里都恶俗。”冕良恨恨地,“书名恶俗,内容恶俗,开始恶俗,到结尾也恶俗。”
“当着江雅雯的面可别这么说,”远钧半真半假的,“人家会伤心。”
冕良不吭声,坐在远钧的办公桌前呼哧呼哧喘气,他拿这老板铁没辙铁没辙的,窝囊!憋了半天,说:“你换别人吧,这活儿我不行。”
远钧把椅子蹭到办公桌前,双肘撑在桌子上,探头去看冕良的表情。冕良侧坐过去一点,避开她的目光。
远钧又叹口气,道,“是恶俗,但没办法。这本书的发行渠道走的不是主流路线。上次做的那本新闻出版署那边现在还没说怎么处理,我是想真处理下来大概也要换发行渠道,所以打算先拿这本出去探探路。书名惊耸当然是为了吸引眼球,宣传上打的是青春励志的旗号。有些方面我不能不让作者改啊。能出书,对写的人来说,也是出路,如果能得到更多人的欣赏和认可不是更好吗?”
“你那种改法叫青春励志?”冕良骇笑,“让人家把被……”冕良觉得“□”那两个字还真不容易说出口,尤其单独当着远钧的面,卡在那里。
远钧大方替他说,“被□的过程。”
冕良恼恨地接下去,“对,那个过程写那么详细,那也叫青春励志?你是女人诶,不要做为难女人的事情好不好?”
“喂,小子,我怎么为难她了?就算是拍电视剧,这种情况也不可能说是只给一个镜头带过就可以的吧?一定要给当事人的面部表情和动作来个特写才行啊。江雅雯只用一行字交代,你觉得不会太草率吗?当时的经过一定是对女主角造成很大伤害,才导致她后来的人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个部分绝对不是一行字就可以说明的吧?我让她改不是单纯为了市场,而是为了那个故事,OK?”
“可是……”冕良想说,让人家怎么回忆当时的遭遇?这样多残忍?可他不能,毕竟他也没确定,只是猜测,而且就算真确定也不能乱讲出去啊。磕磕绊绊,再找理由。“可是也不用一定要改成校园风的吧?”
远钧毋庸置疑不给商量,“一定要校园,最近火。”
“结尾呢?”冕良不肯罢休,“结尾还非要那么惨,一点希望和安慰都不给,据说大团圆的结尾更受欢迎。”
这次换远钧象被踢了似的哼唧了,“哎……哎……哎……。”
“怎样?”冕良激气,“到底怎样啊?”
“韩先生,你看那本书不觉得女主角很可怜吗?”远钧苦着脸,“被□不是她的错,她偏偏活得理不直气不壮还有那么多毛病,非要等到出现一个骑士来救她她才能好好生活。这叫什么?等老天爷掉馅饼吗?假如没有骑士的出现,她的人生是不是就不能被救赎了呢?她是不是就一直要那样生活呢?我们活在现实里的人没那么好运,会在适当的时间遇见骑士啊。都说了我是走青春励志路线的嘛,起码我做这本书可以告诉看书的人,快乐还是自己给的最好。将自己的人生依赖在别人身上,怎样都不牢靠的。所以,最后即使骑士离开了,女主角仍然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好好活下去。这才是我选这个故事的初衷,我希望能给看故事的人留下一点点可以活得好的能量,我这样才叫励志你懂不懂?”
冕良不懂,闭着眼睛念叨,“不懂,这太惨了,是男人都不会这么干的?你们女生想事情都这么绝望的吗?”
这回轮到远钧生气,“你也太抬举你们男人了,这年月不是男人的男人随便抓抓就一扎的好不好?是你们男人做事绝情吧?”
冕良用手搓搓面孔,算是被远钧说服。但是,唉,就算老板有她的立场和道理,他仍然觉得很难面对江雅雯,用这些似是而非的理由说服她。将捏在手里的无字天书再次退回给远钧,“不行,我有困难。”
这会儿该上班的人差不多都到了,远钧瞅瞅人声渐扰的外间,眉一挑,“好啊,我也不勉强你,我找行销部的大东去。”说着欲拿电话。
冕良忙阻止,心虚气短地,“算了,还是……我来吧。”要大东去?那个流连夜店女朋友换得比衬衣还快的花化公子?冕良想起他离开江家时候江雅雯那个哭泣着的背影,认为这个任务确实还是由他来完成比较好。
远钧这回展颜而笑,一副计谋得逞的得意嘴脸。
冕良可不想她太乐观,说,“你不用高兴,昨天江雅雯说不想出书了。我可是被她赶出她家的。
“哦,委屈你了。“远钧很随便地安慰冕良,竟然签了张条子给他,“拿去,到财务那里领一千块,这是你的外务费用,请我们的客户吃吃饭,逛逛街,还可以送点小礼物,你是负责客户服务的,不会连本职工作都要我教吧?”
冕良真是服了老板,愁眉苦面,“喂,是让我去死缠烂打吗?“
“对,你不会?”
冕良真是……对,他是不会,但他可不想让老板知道他不会。撑到底吧,“告诉我,这个案子的底线是什么?”
“我的底线就是这张纸上我写给你的这些。”远钧又将天书递回给冕良,“我希望你在我要的底线里发挥到淋漓尽致。”
冕良无奈极了,重收好那张纸,天啊,他到底要为他的彪悍老板死多少脑细胞?!
远钧才不管冕良心底的哀号,她拎好包包,精神抖擞,准备出去。
“又去约会?”冕良嘀咕一句,“看样子是热恋中了?”
远钧给他几个白眼,“切,我是去见客户啊,上次接洽的那个吹了。”
“为什么?不是一直谈的很好吗?”
“那个客户被我以前打工那家广告公司盯上了,”远钧走到慈恩的工作台上低头查工作安排,跟冕良碎碎念,“我这种小公司可不能跟大公司来硬的,再说好歹我是人家栽培出来的人,欺师灭祖的事情我不干。”
“奸诈!”冕良断言,“我就觉得你奸诈。”
“我不奸诈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怎么活啊?”远钧斜睨冕良一眼,不无幽怨,“吼,跟着你们这群善良的家伙我活得真累。”
冕良在这一刻觉得羞愧。
或者,远钧是在开玩笑,但那未尝不是真心话。一个人撑一间公司,即使是男人也会觉得累吧?她的难处和辛苦,冕良从来未曾体谅过,却频频对她不满。而她竟也从未对他挑剔过,甚至未曾见她抱怨,沮丧。她对他会不会太好了?为什么?冕良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连他工作台上电话响都没听到。
电话是慈恩接的,叫,“良哥,一位江小姐找。”
冕良过去接听。
“我是江雅雯。”对方说,“昨天太冲动了,对不起,那件事情还可以再谈谈吗?”
冕良喜上眉梢,很好,要在底线里好好发挥,他干劲十足,“当然,江小姐,现在谈方便吗……”他看到远钧在对面慈恩的桌边对他微笑,别说,老板笑起来真还挺赏心悦目,好像全世界的花朵都开在她身边似的。冕良忍不住边和江雅雯答对,边对着远钧比划一个OK的手势。
一起走出公司,远钧下楼时候手拍拍他的肩上,鼓励,“嗨,加油!”
冕良促狭,本想抓住那只手故意甩开和远钧闹着玩。
天晓得他抓住远钧手腕的时候,突然不敢那么做了,他生怕她误会他仍在和她生气,于是,他捉住她的手腕,全无动作,竟和老板在楼梯上面面相觑了三秒。
然后,冕良鬼使神差做了件上帝都没办法理解的事情,他捉着远钧的手腕,指使她的手去碰了她面孔一下,很象是远钧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
结果,不想让老板误会,却惹怒了老板。
远钧踹冕良一脚,挑着长眉鬼叫,“ TMD韩冕良你脑子里长虫了是不是……”
冕良哪里敢应声,掉头就跑。
搭公车去丽泽新村找江雅雯,冕良望着车窗外流过的树影清风,想到远钧“打”了自己一下那时侯的表情,忍不住闷声狂笑。笑完却又深深懊悔,哎呀,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第十五章
还是江雅雯的家,还是那张小玻璃桌边,还是冰水和水果,还是那个瘦高苍白的女生紧张地洗过一次次手。不过没见到江雅雯那热情到让人冒汗的妈妈,说是去上班了。
这次,冕良还是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女孩儿费力解释对他说,“我没有工作,呃……因为身体不太好,个性也……太内向,一直没办法融入社会,学会与人相处。我需要出这本书,来解决我的生活,不能一直依靠家里。”她不敢直视冕良,盯着自己的手指头,“那些条件,还可以商量吗?”
“当然。”冕良说,想到远钧给了一千元死缠烂打的费用,决定不浪费,“快中午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边吃边聊吧,”看江雅雯神情犹豫,冕良补充说明,“不是我请客,是我代替我们公司招待你,你是我们公司最尊贵的客户。”
“那……好吧。”江雅雯答应了,站起来,“等我一下。”
冕良这一等,又等了好长时间。没见过比江雅雯活得更没安全感的人,出门前一遍遍检查煤气是不是关了?不用的电源是不是拉掉了?还有水龙头拧紧了没有?直到两人出门来走到街边打算拦车时,江雅雯还说,“呀,我家大门是不是关好了?防盗门有关吗?”
冕良好脾气,“我记得你关好了。”
“真的吗?”江雅雯不确定
冕良很确定并十足宽容,“是关好了,不过如果你觉得不放心,我可以再回去陪你看一次。”
就……真的又回去看了。
再次从江雅雯家下来,她走路低着头,象犯了错误的孩子,怯怯道歉,“对不起,我记忆力一直不太好。”
冕良柔声宽慰,“不会,我觉得你记忆力没问题,是因为你一向比较谨慎的关系。”
“谢谢你。”江雅雯抬头看了冕良一眼,又马上低下头,跟在他身后走。
冕良知道她不习惯跟男生走的太近,但她一直跟在他身后,他也不习惯。他认识的女生里面,都没这么温柔恭顺谦卑的。尤其他老板,那叫一个张牙舞爪。没奈何,冕良稍稍放慢脚步,和江雅雯保持一点点距离。遇到走路大步流星风风火火的男生,江雅雯会显得比较紧张瑟缩的时候,他就调整自己的方位,将她保护在看上去够安全的位置。冕良心疼这个女孩儿,她真可怜,这样的她,不知道人生是怎么过的。
“你想吃什么?有习惯去的地方吗?”冕良主动招呼一直低头跟着自己的江雅雯。
江雅雯忙不迭摇头,“没有,我很少出来吃饭的。”
“那不介意我拿主意吧?”
江雅雯赶快说,“不介意。”
冕良心里感叹,这女生又尴尬又紧张,她是真的不太懂得怎样与人相处,一定是鼓足很大勇气才跟自己出来的。
“我们叫车去学校附近的一家韩国菜馆吧,”冕良介绍,“我和我老师去吃过几次,环境比较静,菜也很爽口。”
江雅雯连连点头赞同。
不过在车里的时候,她居然问冕良,“我刚才回去那一趟的时候,没有开过门吧?“
“没有,是真的,你试着相信自己一次啊。”
江雅雯飞快瞥了冕良一眼,垂首轻轻说,“这次我相信你。“
“那好,你信我,你家大门和防盗门都锁的好好的,窗户关好了,灯也都关好了,煤气罐关好了。千真万确。”
江雅雯低着头,抿嘴笑了。
这是冕良第一次见她笑。其实江雅雯笑起来的味道柔而媚,笑得这么好看,总要常常笑才不会可惜啊。
冕良和他那最尊贵的客户吃饭时,确有将远钧提出要修改的地方又简略讨论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