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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王朝

_3 赵云声(现代)
  自从熹宗驾崩,他无法返回王府,临时被安置在一处冷宫之后,就再也没有人顾及到他。魏忠贤的人都去忙皇帝丧事去了,而其他人或许压根不知宫中还有这么一位即将当皇帝的人。
  熹宗刚仙逝的时候,信王曾一阵心动:"我朱由检不久就是大明朝的皇帝了!"但这念头也就那么一闪,很快便被恐惧和警觉所替代。因为他清楚,整个宫中都是魏忠贤的人,自己如不小心,随时都有可能遭到不测,很可能在未登皇帝宝座之前便丢掉了性命。回想起周王妃过生日那天的毒酒,他至今仍不寒而栗!心狠手辣的魏忠贤和客氏这对狗男女,一直对自己耿耿于怀,怎知他今晚不会对自己再下毒手呢?
  想到这儿,刚刚还有些睡意的朱由检,连忙从床上跳下来,重新坐好,警惕地环顾四周。
  此时刻漏房一位负责值更的小太监,从房外经过时听到响动,继而又看到了门缝透出的灯光,便问了一句:"里面有人吗?是什么人啊?"
  "我是信王千岁。"
  小太监一听是信王爷,连忙倒地跪拜,并殷勤地端水送上:"信王爷,请用茶水。"
  信王牢记着张皇后"不要食用宫中汤茶"的警告,他连连摆手拒绝,但他的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视着小太监身上的佩剑。
  跳闪的烛火,晃动的佩剑。
  信王对小太监试探地:"这柄剑能给我看看吗?"
  小太监将茶水放在桌上,立即摘剑相送:"请信王爷过目。"
  信王接过宝剑,抽出剑身细细审视,只见剑锋闪出几道寒光。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信王握紧手中的宝剑,警觉道:"夜已经这么深了,怎么还有这许多人在宫中?"
  "今夜魏公公下令,锦衣卫出动,保卫皇宫和皇后。"小太监说。
  信王闻言不由紧握剑柄站了起来,他赔着小心地问小太监:"小公公,能将宝剑放我这儿用用吗?"
  小太监是个机灵的角色,见这位即将当皇上的王爷肯要自己的东西,连忙巴结道:"送给您吧!请王爷笑纳、王爷笑纳!"
  小太监离去后,信王朱由检更加不敢入睡了!
  "笃笃笃!……"宫中巡夜的击梆声传来,报时三更。
  信王从袖中掏出布袋,取出一只兔腿,但啃了两口,干嚼难咽,他看着桌上的茶水,伸手端起欲饮,终于忍住干渴,将水倒掉!
  信王拿起桌上的宝剑凝视,剑锋闪出逼人的寒光……正这时,门悄悄地被人推启,信王一惊,操起宝剑一剑刺去!
  小太监"啊"的一声捂胸倒地,怀中抱着的干粮、水果滚了一地:"信王爷,我是来给您送……"
  信王闻声走近,在烛光下认出小太监:"原来是……你?"
第24节:花落谁手(8)
  信王误杀了小太监,正不知该怎么办时,张皇后处的王承恩来了,他告知信王朱由检,明天便宣读遗诏,皇后已派心腹亲信去密召孙承宗孙大人,令他率兵进宫,护王继位!
  传完张皇后的懿旨,王承恩正待离去,朱由检指指冤死的小太监:"这该怎么办?"
  "重赏家人。厚葬!"
  对此,信王不由一怔:心想王承恩对国事不敢做主,但对小太监这类棘手的事却是颇为干练果断。而王承恩则也在心中暗忖:这又将是一位疑心很重的皇上,今后切记要小心从事!
  而此时,张皇后所在寝宫的侧殿则是剑拔弩张,紧张万分,锦衣卫形同阎罗分列门口四周。
  待魏忠贤和客氏在魏良卿、崔呈秀的簇拥下进入门内时,锦衣卫都督魏希孔躬身迎进。
  魏忠贤刚坐在太师椅上,便厉声问道:"现在皇后态度如何?"
  "皇后软硬不吃,拒绝交出先皇遗诏。是留是杀,请魏公公定夺。"魏希孔连忙低声禀报。
  魏忠贤面色一沉,手指魏良卿:"宁国公,你的意见呢?"
  "还留她干什么?杀掉算了!"还未等魏良卿开口,客氏抢先答道。
  魏良卿连忙应道:"客妈妈说得对,干脆把她连同信王一块杀了,咱趁乱夺取皇位……"
  魏忠贤斜视了一眼魏良卿,目光移向崔呈秀:"崔尚书,你看呢?"
  崔呈秀思索着,半晌无语……
  魏忠贤双眼逼视崔呈秀:"你倒是说话呀!有什么想法,不妨明言,我决不怪罪你。"
  崔呈秀犹豫再三:"恐外有义兵啊!"
  崔呈秀见众人均面呈不悦,于是赶紧解释道:"爹爹德高位重、万民称颂,固是事实,但这是皇上在位,爹爹可假皇上之名号令天下。一旦抛去朱氏皇牌,天下还会听咱们调遣吗?再者,孩儿我虽掌兵部,有调兵之权却无兵可调;希孔、良卿他们执掌锦衣卫、东厂,可这些人均纨绔子弟,平时锦衣玉食,神气活现,可若真打起仗来,两军对垒,攻城夺寨,恐怕非乱不可。而那些一直对咱耿耿于怀的领兵大臣,一旦以勤王之名兵临城下,进而引发天下大乱,残局恐怕就将难以收拾。唉,怕只怕这外有义兵啊!"
  "外有义兵?"魏忠贤听后,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从此再无言语。
  直至天近拂晓,这伙人浩浩荡荡地冲进张皇后的住处。为了先声夺人,手持利器的锦衣卫武士,便八字排开地伫立厅堂,俨然一群凶神恶煞。
  "皇后娘娘。"魏忠贤在武士站定后,方缓缓走入,威风凛凛说,"老奴侍奉皇上忠心可鉴,今特来索请遗诏公布天下,辅佐新主,登极皇位。"
  身穿孝服的张皇后冷冷扫视他们一周之后,鄙夷道:"索请遗诏需派锦衣卫来'请'吗?"
  "这是为了娘娘的安危。"
  "如果哀家不从呢?"
  "如若不从,那就休怪老奴无礼了!"
  魏忠贤说着,两眼一瞪。随着魏忠贤这两道凶光,锦衣卫武士仿佛得到将令一样,刷地一下抽出利剑,后宫大厅顿时寒光四射。
  "威胁内宫,居心何在?"张皇后岂是一般女流!她不仅没有被这阵势吓倒,相反的更加气愤填膺,大义凛然,厉声斥责道,"哀家身可杀,志不可夺!哀家早知从命死,不从命亦死!从命死,我无颜见列祖列宗;不从命死,我无愧见太祖在天之灵!"说着她扬头挺胸,跨前一步,手指魏忠贤,"魏公公在朝,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称九千岁,皇上赐名'忠贤'。今皇上尸骨未寒,便如此率兵强夺遗诏。'忠'在何处,又'贤'在哪里?"接着她又一转身,迎向崔呈秀,厉声质问:"你身为兵部尚书,理应奉领疆吏守土御敌,如今却私闯内宫,以武要挟,难道崔尚书就是这样报效朝廷,捍卫大明江山,保护黎民百姓的吗?"
  崔呈秀闻言羞惭地退缩,可张皇后却不吐不快,她把手指向魏良卿:"宁国公喜得贵子,哀家本欲祝贺,可你们丧心病狂,妄想偷梁换柱,把朱明王朝变成魏家天下,难道你们就不怕天下义兵四起,遭到灭顶之灾吗?"
  魏忠贤等被训斥得面红耳热,正欲恼羞成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来个鱼死网破时,太监王承恩匆匆跑进来:"禀报娘娘,孙承宗孙大人率领家勇前来求见皇后!"
  孙承宗乃三朝元老,一生统兵,战功无数。魏忠贤一听这话,便借坡下驴,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惊扰娘娘,企望恕罪。"魏希孔对张皇后拱手致礼,领锦衣卫武士退出。
  "皇上驾崩,四海同悲,望娘娘节哀自重!国不可一日无君,老臣立刻处置。"魏忠贤说着退出厅堂,此刻,这位目不识丁的阉臣倒颇有些文质彬彬。
  张皇后目视魏忠贤离去后,轻轻舒了口气,连忙吩咐太监王承恩:"快请孙大人进来!"
  王承恩深施一礼:"奴才见他们不安好心,怕加害皇后娘娘,谎报孙大人求见。"
第25节:花落谁手(9)
  "孙大人没来?"张皇后闻之一怔。
  "孙大人集合家丁兵勇正在途中。"
  张皇后笑着赞许:"王承恩,王承恩,你好机灵啊!"
  回到乾清宫内,魏良卿望着空空的皇帝御座,长叹了一声:"唉,难道就这么偃旗息鼓了?"
  "恐有义兵啊!"崔呈秀摇头叹息,他拍拍魏良卿的肩头,"良卿,暂且不争一日之短长。一切要从长计议。我听说熹宗爷要传位给信王时,把这位信王爷吓得战战兢兢、不知所措。我想他比那位晏驾的万岁爷也强不到哪儿去,一个十七岁的娃娃,怎敢跟咱威震朝野、一言九鼎的九千岁斗?即使斗,内阁、六部、九卿和各地督抚,都是咱千岁爷提拔举荐的,再加上咱控制的东厂、锦衣卫,咱九千岁一跺脚,整个神州都为之震颤。哪个大臣吃了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魏忠贤默默点头,以示赞同,正欲说点什么时,锦衣卫都督魏希孔走进禀报:"文武百官聚集午门外等着上朝,是穿朝服还是丧服?"
  魏忠贤对此毫不理会,而是手一挥:"走,咱先去看看信王。"
  魏忠贤一行来到侧殿廊么,只见信王朱由检正孤身呆愣地坐在桌前。
  魏忠贤上前一步致礼:"信王千岁,请穿丧服祭奠受命,然后去皇极殿行告天礼,颁布遗诏。"
  信王朱由检缓缓起身,眼睛一亮,闪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皇帝继位登基,本应是极尽隆重和奢华,但因信王朱由检处此心境,借口先帝刚刚晏驾,而一切便都从简了。他在御笔圈定年号为崇祯之后,便来到三天前刚刚落成的皇极、中极、建极三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接受文武百官山呼万岁的朝贺,大明朝的第十六位帝王便这样登基了!
  从此那位战战兢兢、弱不禁风的清秀少年,一跃而成了威风八面、金口玉言的真龙天子。"万岁"的欢呼声虽然使崇祯热血沸腾、心旌摇荡,但他从魏忠贤这一伙人的目光中,清醒地读出他们的无奈和警觉,意识到自己周边的危机。他有意将目光躲开客氏和魏忠贤,而是投向了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张皇后:
  "皇嫂亲临,五弟不胜惶恐!皇嫂如母,这治国施政,企望皇嫂悉心赐教!"
  "哀家是一介女流,祖训不得干预朝政,一切由五弟自主吧!"张皇后盯视着魏忠贤,乘机递给信王一张便笺。
  信王接过便笺,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除阉党。"
  信王掉头一看,正与魏忠贤的目光相碰,二人双目对视。
第26节:女色媚君(1)
  ■ 女色媚君
  继任的崇祯与天启皇帝完全不同。他既不像魏忠贤想象的那样唯唯诺诺,也不像魏忠贤所期望的那样任人摆布。这是一位十分勤政、读书好学却又颇有心计的皇帝。
  继位之后的近十天内,他虽内心里时刻惦记着"除阉党",但在外表上却表现得一切如旧,不动声色。既不卑不亢,也不愠不火、不急不躁,他的这些举措,甚至连老奸巨猾的魏忠贤,也不知他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因为摸不清底细,魏忠贤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这天,魏忠贤在客氏处和客氏举杯对饮,喝着闷酒。魏忠贤长叹了一口气:"即位十天了,皇上不闻不问,毫无动静,心中没底啊!"
  "怎么没底?"客氏满不在乎地说,"我是先皇乳母,尊为奉圣夫人;你是先皇独宠的重臣。先皇遗嘱对你要委以重用,他若违背就不是仁义之君!"
  "仁义?古往今来,多少皇上为保权位弑兄欺嫂、杀戮功臣,谁敢说皇上不仁不义?唉,对皇上哪有什么仁义可言?"魏忠贤摇头叹息,"再说,先皇已地下去了,你这位先皇的奉圣夫人,还奉圣谁?"
  正在此时,魏良卿、魏希孔、崔呈秀慌张地走进来。
  魏良卿惊恐道:"据报,朝中有人结伙上疏,已经连着几次告我们!"
  魏忠贤愣怔了一下,但随即冷冷一笑:"我知道,迟早总有这一天。"
  "关键是皇上怎么说?"客氏着急插话问道。
  "皇上一律留中不睬。"
  "这是为什么?"本来就不聪明的客氏,自从先皇去世之后,她的脑袋就变得更不灵光,以致怎么也无法理解崇祯的举措。
  对崇祯做法同样不理解的大有人在。新任首辅韩■,也是其中的一个。
  韩■原为东林党人,明光宗时即拜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熹宗嗣位后,再度入阁,晋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颇得重用。但后因得罪魏忠贤而被排挤出阁,进而又遭诬陷,削籍除名。崇祯一即位,立即遣人召回,出任首辅。
  韩■乃三朝元老,老成持重,耿介正直,是当时著名的贤相。一上朝,便把清除阉党视为己任,每次召对,都与崇祯极言魏忠贤祸国殃民之事,可崇祯皇帝却总是闪烁其词、敷衍塞责。
  这天,韩■再度将一份奏折呈放在龙案上。
  "朝内数名老臣再次乞请皇上纠官邪,安民生,剪除阉党!"韩■跪在地上,声音里带有明显的不满。
  崇祯目视一眼韩■,虽然看出了他的情绪和不满,但依然平和地说:"爱卿久勋元老,平身赐座!"
  "谢皇上!"韩■起身上前启奏:"吾皇英主:多年以来,朝野上下,不媚天子而媚奸臣。厂臣魏忠贤勾结客氏,广罗党羽,布满天下,祸国殃民,神人共愤!臣以为不除阉党,将国不成国,民生难安,大明天下难以中兴!"
  崇祯故意脸色一沉:"爱卿万勿言之过激。"
  韩■不知崇祯心中所想,依然直言:"陛下!魏忠贤、客氏之流,魏良卿、崔呈秀之辈,既非开国之元勋,也非从龙之宠儿,乃是刁顽误国的跳梁小丑,岂能让他们横行天下!臣以为,厂臣魏忠贤欺君罔上,罪大恶极。"
  崇祯目视一眼供奉在案的红木龙舟,沉稳凝重地说:"皇兄有遗旨:当委以重用。朕岂能置之不顾?念忠贤有驱使之劳,免予追究吧!"
  韩■不屈不挠,重又上前作揖再谏:"陛下!忠贤既不忠,也不贤!威胁内宫张皇后,外夺边臣袁崇焕,陛下继位之时,竟拂逆人伦,投毒谋杀,蓄谋篡位,先帝如若有知,亦必将处以极刑,弃之于市!"
  崇祯皇帝见韩■的话语越来越重,便警觉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倏地站起制止道:"不可轻率诋毁!"
  忠诚耿介的韩■还想说什么,崇祯连忙挥手示意:"退下!"
  "是!老臣冒犯龙颜!"韩■见此,只得躬身退下,但他临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地再次吁谏,"陛下!阉党不除,国无宁日!企望陛下为大明江山三思!"
  崇祯目送韩■躬身离去的身影,赞叹地说:"真是难得的忠良贤臣啊!"
  崇祯虽然赞赏韩■的忠诚耿介,但他清楚,此刻尚不是与魏忠贤公开摊牌的时机。自己初登大位,羽翼未丰,而魏忠贤几朝经营,根深叶茂,盘根错节,尚未到根腐叶落之时。其实,崇祯何尝不想早点清除这伙罪大恶极的阉党?
  原本形同玩偶的前内阁黄立极与施凤来的匆匆离去,以及一直与自己对立的东林党人韩■的重召入阁,都不能不使魏客团伙为之震荡。但因黄、施者流的确是草包饭桶,而韩■则学富五车,且又口碑极佳,所以魏忠贤竟也无法反对。加之,韩■入阁后虽曾一再弹劾,但据内线的太监宫女情报,皇上均是不理不睬,这也使得魏忠贤无由发作。
  不理不睬,虽不等于赞许,但也不等于反对呀?而且,任由这一份份的弹劾继续下去,越积越多,迟早要出大乱子的!
  对此,魏良卿大为惊惧:"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难道束手待毙不成?"魏希孔难忘屠夫本色,他困兽犹斗地说,"我们有东厂,有锦衣卫,还有兵权在握……"
  崔呈秀摇头插了一句:"就是没有天子的宠信!"
  "呈秀说得对!没有天子的宠信,有者谓无;有了天子的宠信,无者谓有。"魏忠贤对此,体会极深。他之所以迟迟未开口、未行动,其原因也正在于此。今见崔呈秀捅破,便阴冷地转着眼珠道:"既然有人上疏罢黜剪除老夫,何不自己上疏请辞!"说着一声吩咐:"呈秀、良卿,替老夫写上疏辞文!"
  此话如同炸雷,自会引起众人的一片惊慌:"魏公公,厂主!……"
  "写!"魏忠贤早已谋划在胸,他双目微闭,口授疏文,"奏请皇上恩准:奉圣夫人搬出内宫,老夫乞求辞去东厂提督,交还印信……"
  别人不敢怎样,可客氏不同,她气得手指着魏忠贤的鼻子,质问:"你这葫芦里闷的什么药?人家是就坡下驴,你是见坡就下驴!皇上尚未处置,你就先尿裤子啦?"
  "等皇上处置就为时晚矣!要固禄保位就得如此!"魏忠贤说着,诡秘地一笑,"你知道什么!这叫以守为攻,试探虚实!"
  尽人皆知,东林党是魏忠贤的死对头。魏忠贤在熹宗当朝的天启年间,利用熹宗对他和客氏的放纵与宠信,一次次地打击和迫害东林党人,以达到他结党营私、排斥异己的目的,最初是阉党魏广微秉承魏忠贤的旨意,炮制了一本《缙绅便览》,将东林党的近七十名官员诬为"邪党",加以评点。之后,崔呈秀因谋求加入东林遭拒绝,怀恨在心,于是转而卖身投靠魏忠贤,进呈《同志录》,开列东林党人名单,魏忠贤便凭此任免、升降官员。还有一个叫王绍徽的,因巴结魏阉爬上吏部尚书后,又仿《水浒传》一百零八将,将东林一百零八人编成《点将录》,列出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让魏阉按名黜汰。
  对于魏客阉党的这些倒行逆施,一些刚直不阿的官员并没有束手待毙。天启四年,左副都御史杨涟首先开炮,向皇上呈进弹劾魏忠贤的二十四大罪状:接着,吏科都给事中魏大中、御史黄尊素等人又接二连三地上疏弹劾,掀起了颇有声势的倒魏风潮。
  但有熹宗皇帝宠信与纵容的魏客阉党,不仅平息了这一风潮,而且变本加厉地打击报复。天启五年制造了"六君子之狱",逮捕了杨涟、魏大中、左光斗等六人;继之于天启六年又兴"七君子之狱",逮捕了高攀龙、黄尊素等七人,栽赃诬陷、严刑拷打,直至将这些正直朝臣全都迫害致死。从此,黑云压城,白色恐怖,东林党人销声匿迹,大明王朝成了魏客阉党的一统天下,魏忠贤成了权倾朝野、炙手可热的九千岁。
第27节:女色媚君(2)
  但谁知天有不测,仅仅一年之后,即天启七年,魏客赖以生存的熹宗,仅二十三岁便一命呜呼!
  政权更迭,必然会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魏、客又制造了那么多的冤狱。这些冤魂怨鬼以及像韩■之流东林学的徒子徒孙,怎能不伺机鸣冤翻案呢?
  对此,老谋深算的魏忠贤早已料到,他和客氏的辞呈,实是以退为进,看你年轻的崇祯如何反应?
  崇祯皇帝虽然年轻,但却颇有城府。当魏忠贤手托着厂督的印信来递交辞呈时,崇祯皇帝依然是不愠不火、神态自若。
  他望着魏忠贤上交的辞呈和印信,劝慰道:"皇兄遗嘱,朕与爱卿一起聆听,言犹在耳,怎能忘怀?爱卿不必揣摩风影,务令安心任职!"说着拿起印信交还给魏忠贤,"恕朕不允,印信当由爱卿自己掌管。"
  "皇上既不允老奴辞职,老奴就只好听命收回了。"魏忠贤心中一喜,连忙接过印信,然后目视一眼熹宗所刻的红木龙舟,颇为动情地说,"陛下如先皇一样宠待老奴,老奴定肝脑涂地,报效皇上!"
  "爱卿侍候先皇左右,忠心可嘉,朝野上下,有目共睹。"崇祯热情地说道。
  魏忠贤听到崇祯这几句赞誉,心中的一块石头刚要落下来,转身告辞,谁知崇祯紧接着又补了一句:"至于奉圣夫人乞请搬出内宫,移居私邸,只要奉圣夫人感到方便,朕就遵从雅志,随她自己处置了!"
  魏忠贤闻言一愣,心想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谁都知道魏、客一体,崇祯他这么做,是否想拆散我们,分而治之?但继而一想,客氏是熹宗的乳娘,是因熹宗而进驻皇宫的,如今熹宗已死,客氏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住宫内,搬出宫廷,倒也在情理之中。魏忠贤怔在那里,偷眼窥视着崇祯,暗自思忖,这个小皇帝的真实意图,究竟意欲何为呢?为了探寻真谛,魏忠贤眼珠一转倒地跪拜,再次试探:"各地建造老奴生祠,老奴惶恐不安,乞请皇上恩准停止建造,并免去香烛费三万两。"
  崇祯依然亲热有加:"爱卿不必惶恐。各地建造生祠祝福,这是舆论之公嘛!厂臣有功不居,更见谦虚美德。香烛费区区三万金,不必念念不忘。"他看看魏忠贤,"朕送你一样只字万金的稀世珍宝。"
  魏忠贤疑惑地望着皇上……
  只听一声吩咐:"来人!赐厂臣魏忠贤匾幅一帧。"
  太监王承恩和曹化淳应声走上。太监王承恩原是坤宁宫总管,崇祯继位后,因宫中太监均为魏忠贤走狗爪牙,张皇后唯恐他们从中作祟,便将亲信王承恩调至崇祯的身旁。王承恩早年曾随侍崇祯的养母东李庄妃,可谓是看着崇祯长大,两人早就熟稔,所以王承恩一来,崇祯便极为倚重。
  王承恩和曹化淳打开手中的匾幅,只见上面赫赫写着:"功德巍巍"四个大字。
  魏忠贤一见大喜过望,连忙跪地叩谢:"老奴谢皇上恩赐墨宝!"
  待这书写着"功德巍巍"的匾额抬回魏忠贤官邸时,魏府众人击掌庆贺,一片欢欣!
  魏忠贤那位风骚多姿的侄媳妇,首先扭动腰肢,走近魏忠贤,兴高采烈地说:"叔叔运筹帷幄,又得新宠,可喜可贺!"
  魏希孔对此似还怀有疑虑:"难道皇上果真前嫌尽弃,芥蒂全消?"
  魏忠贤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老夫细细体察,皇上言辞诚恳,优礼倍加,并无可疑之处!"说着手指"功德巍巍"匾幅,"要不,赐赏匾幅干什么呢?"
  崔呈秀连连点头:"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件墨宝,是价值连城的金字招牌啊!"
  客氏出于女性的本能,早就看不惯那位侄媳妇的风骚卖弄,如今见崔呈秀也跟着吹捧,加之魏忠贤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她便愤而走过来,睥睨一眼魏忠贤,质问道:"皇上对你不准辞职,新宠有加,对老娘怎么就允准搬出内宫呢?"
  "哎呀!奉圣夫人!"魏忠贤早知客氏会有此一手,便连忙耐心地给客氏解释,"你久居内宫本不合法规,完全是先皇的庇荫。新皇允准你移居宫外,既合常规,又合情理。"
  缺心少肺的魏良卿高兴得几欲拍手:"如此看来,可以消除疑虑,再得非常之福了!"
  然而魏忠贤却并不像他那样乐观,他虽然嘴上那么安慰客氏,但内心仍存有余悸:"虽有非常之福,也要防非常之祸啊!"
  虽已深夜,可崇祯仍在御书房内伏案批阅着一本本奏折。
  随侍的太监王承恩来到崇祯身边,轻声提醒:"皇上,已是深夜,万岁爷该回坤宁宫休息了。"
  崇祯似乎没有听见,看着奏折不禁喃喃自语:"怎么连县令小臣也弹劾魏忠贤!"
  待过了些时,王承恩又上前催劝:"皇上,已经深夜,奏折留着明日再审吧!皇后娘娘正等着侍寝万岁爷!"
  崇祯抬起头看了看他,说道:"承恩啊,难道你也不了解朕,朕不是早就说过,当日事情一定要当日处置完毕。"
第28节:女色媚君(3)
  身为亲信太监,从小便看着崇祯长大的王承恩,当然清楚崇祯的勤政,清楚他当日事情一定当日处置完毕的决心。王承恩对此不仅清楚,而且十分敬佩和赞赏,但一想到皇上已经连着几夜未去皇后寝宫,今晚皇后又要空等一宿时,他便左右为难了。
  不出王承恩所料,周皇后果然又空等了一宿。但比王承恩想象略好一点的是,坤宁宫里不是周皇后一人,已经移居别宫的先帝张皇后正陪在她的身边。
  眼见天已放亮,崇祯肯定不会再来了,张皇后便收住闲扯的话题,关切地问道:
  "我怎么听说,五弟即位后,天天上朝,日日熬夜,亲览奏折,事无巨细,样样过问,连你侍寝也顾不上了?"
  "可不是!"周皇后见事已如此,不好隐瞒,便粉脸羞红地回道,"常常在御书房内随便歇一歇。"
  "可别让皇上累坏了身子啊!你为后宫之主,责任重大。"张皇后关切地说,"是不是皇上有什么苦恼之事?"
  "万岁爷常常愁眉不展,郁闷不乐。"周皇后对此颇感不安。
  "哦?"张皇后毕竟是过来人,对此似乎非常理解,"要尽其所能,让皇上高兴起来。"
  "可怎能让皇上高兴呢?"
  "御妹,你真傻啊!"张皇后用手一戳周皇后的额头,狡黠地笑道,"得选妃!"
  "选妃?"
  "对,选妃!明天就选!"
  选妃这桩机密大事,又落在了亲信太监王承恩的头上。经过两天的忙碌,在附近的六城四县共送来百名淑女。
  选妃虽不像当年为熹宗选乳娘那样,还得赤裸了身体丈量胸围、腰身、乳房及阴部。但此次也是甚为挑剔,除了出生年月生辰八字、身高体重之外,对家庭、教养、声音、体态、走路姿势及颦笑谈吐,都一一考核。
  经过一轮轮地筛选,本着"娶妻以德,纳妾以色"的原则,张皇后和周皇后最终选中了两名秀丽的女子,一是田氏,一是袁氏。
  袁氏出身小户人家,和周皇后一样都是小家碧玉型的女人,所以一眼便被周皇后选中。
  而田氏则是来自富甲天下的扬州,其父田弘遇为当地富绅,生母早逝,继母为扬州的歌舞伎,她从小便研习琴棋书画,能歌善舞、婀娜多姿,且又风情万种。事后果如张皇后所料,最得皇上之宠爱。
  小事尚且逃不出魏忠贤的眼睛,如此选妃大事,当然很快便传到魏、客的耳中。近日因一直遭到弹劾而郁郁不乐的魏忠贤,顿时兴奋了起来!他连忙派人去将客氏请来。
  "宫里选妃啦!"客氏刚一进屋,便大声叫道。自从让她搬出宫去之后,她以整理先帝遗物为名,整天泡在供奉熹宗灵位的仁智殿中。崇祯的一道驱逐令,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梦,打碎了她的富贵荣华,使她从天堂一下跌入了地狱。她甚为懊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奶大的小皇帝竟会先自己而死,本以为有这么个大靠山,可以作威作福、横行霸道、吃喝玩乐一辈子呢!
  没想到,这座天大的冰山,竟顷刻之间便崩塌融化了。她当然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熹宗这位小皇帝的突然死去,她每次来到熹宗的灵位前时,都痛不欲生。她拿出精心保管的小匣子,里面存有熹宗儿时的胎发、乳牙和指甲,这些本来都是她在朝中安身立命、倚老卖老的资本,可如今全成一钱不值的垃圾了!
  客氏将这些东西堆放在香炉里,一边焚烧,一边哭泣。她肥硕的身躯随着这抽泣之声有规律地颤抖着,而颤抖得最厉害的则是她那对硕大无比的乳房。这曾是她扶摇直上、飞黄腾达的全部资本。正是这对大乳房,一只哺育了一位历史上最昏庸无能的皇帝,一只则成就了一个千古第一恶的大太监魏忠贤。
  当魏忠贤派人找到仁智殿时,客氏正处此心态之中,所以落座之后便连珠炮似的发泄着牢骚和不满:"这次听说选了好几百个!过去这些事为我们一手安排,现如今……"
  "好事!好事!"魏忠贤当然清楚客氏此时的情绪和心态,连忙截住她的话头,高兴地笑着,"扬眉之日,再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客氏一时未能理会,便不满地瞪视着魏忠贤:"说话尽吞吞吐吐,模模糊糊!如何再有扬眉之日?"
  "奉圣夫人!好好奉圣啊!"魏忠贤并没详细解释,而是站起来,"老夫去熙春院。"
  客氏更加不悦地说:"又去熙春院?"
  魏忠贤微微冷笑:"她们选美选妃,老夫选娼选妓,看谁敌过谁!"
  一见魏忠贤又来光顾熙春院,院主妥娘连忙堆起笑脸热情相迎:"哎哟哟!妥娘三生有幸,喜迎魏公公再登青楼!奴家这厢有礼了!"说着屈膝施礼。
  "罢了,罢了!"魏忠贤摆摆手,走进客厅。
  妥娘一面忙不迭地倒水沏茶,一面又心有余悸地注视着这位再次突然造访的太监总管。
  这时,丫鬟送上香茶,妥娘接过来,亲自递上:"敢情这次魏公公前来敝院……还是挑人?"
第29节:女色媚君(4)
  魏忠贤边接茶,边点点头:"对!挑人。"
  妥娘试探地问:"还是要……四个?"
  魏忠贤呷了口茶:"当然要四个!"妥娘越发不安,"还是充作……宫女?"
  "岂止是宫女!是贵为宫妃!"魏忠贤说着站起来,神情中充满了得意。
  妥娘听得此话,却似五雷轰顶,她吓得"扑通"跪下,连连作揖哀求:"求魏公公高抬贵手,饶了贱妾吧!这是伤天害理啊!不能昧着良心再干这缺德事啊!求您老人家……"
  魏忠贤本来心绪很好,但听了妥娘的一番唠叨,气得把茶杯一摔,训斥道:"大胆妥娘!竟敢指责老夫伤天害理,昧着良心干缺德事!你是不要命了?"
  "不不不!妥娘不敢!"妥娘见自己无意惹恼了魏忠贤,直吓得胆战心惊,苦苦求饶,"九千岁,这怀了孕的大肚子实在不好找啊!"
  魏忠贤一听,知道妥娘无意讥讽自己,便哈哈笑了起来:"这次不要待产的大肚子,是要尚未开苞的处子!"
  "要处子?"
  "对。要二八妙龄的绝色佳人。"
  妥娘一听不是要孕妇,而是要处子佳人,顿时雨过天晴,眉开眼笑说:"行行行!熙春院的姑娘个个闭月羞花,人人沉鱼落雁,好似芙蓉出水,嫦娥下凡……"
  "你不要■嗦了!"魏忠贤不耐烦地站起身来,"老夫要亲自挑选,一一过目!"
  就在崇祯皇帝认可田氏、袁氏,分别将她们册封为田贵妃、袁贵妃的同时,魏忠贤所挑选的四名青楼佳丽,也被送进了魏府。善赌的巨阉魏忠贤,此刻正与她们玩骰作乐。
  "老夫玩骰子可谓朝中头名状元!"魏忠贤大言不惭地说着,"你们得和皇上玩骰子,谁赢了,谁就最先得到皇上的宠幸,谁就能最早封为贵妃!"
  其中一紫衣女子因最有姿色,于是便撒娇道:"要是皇上不玩骰子呢?"
  "不玩?那就施展你们的本领,逗引皇上钻进芙蓉帐里去玩!"
  "要是皇上还不肯钻呢?"
  "这个嘛……"魏忠贤一挥手,小太监杜勋端着一只托盘走进来。
  托盘里放着四只精致的香袋。魏忠贤拿起一只小小的香袋,淫邪地望着这四名佳丽:"有了它,就不愁他皇上不往芙蓉帐里钻!"
  崇祯毕竟是正值青春期的少年皇帝,自从田、袁二妃入宫以后,崇祯果然判若两人似的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寝宫之中也可常常听到他的笑声了。
  连蚊子一飞过,都要分出公母来的魏忠贤,当然会敏感地看出这一变化,心想,人都说你朱由检是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看来这其实也是谣传、溢美。才几天,你崇祯不也同样拜倒在石榴裙下?
  经过几天的调教,本是出身青楼的四名女子,更加风韵绰约、色媚迷人。魏忠贤见一切停当,且气候适应,便选一个夜深人静、崇祯单身独宿御书房的日子,将这四名美女带进了皇宫。
  "皇上国事辛劳,无有分忧,老奴选尽天下美女,特进奉四名尤物相伴陛下,乞请万岁爷笑纳!"魏忠贤大礼参拜后,朗声奏道。
  崇祯初时一愣,很快便浮起满脸笑容,龙颜大悦地说:"难得爱卿用心良苦,待朕看看四个尤物面貌如何?"
  魏忠贤极力奉承:"她们脸若芙蓉,腰似杨柳,冰肌玉骨,都是绝代芳姿的国色天香啊!万岁爷请看。"
  帷帘一挑,四名青楼女子分别身着青、黄、兰、紫四色衣裙,娇媚艳态,笑脸盈盈,款款走进,随之传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
  崇祯嗅着这随之飘进的异香,不觉心旌摇动,目不转睛地盯看着四名青楼女子,口中喃喃赞道:"果真是秀色可餐的尤物!"
  魏忠贤一见皇上如此神情,心中暗喜,便紧紧盯视着崇祯奏道:"请万岁爷尽情受用!"
  "朕就笑纳不拒了!"崇祯看看魏忠贤赞许道,"爱卿处处替朕着想,忠心可嘉!来人,赐厂臣忠贤黄金百两!"
  王承恩应声走上,复诵:"是!赐魏公公黄金百两!"
  "谢皇上!"魏忠贤说着随王承恩退出,心中充满了得意。
  一向对魏忠贤持有戒心的崇祯,目视魏忠贤得意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了一阵疑惑:此时他进献美女,用心何在呢?待到他的目光移向那尊红木龙舟时,他立刻醒悟了!皇兄临终的教诲,"女色误国"四个大字,宛如惊雷一般劈开了他的疑团。
  崇祯转身视向跪在一旁的四名女子:"说!魏忠贤让你们进宫,意欲何为?"
  紫衣女子声若黄莺,应声奏道:"奴婢侍奉皇上,请万岁爷与婢妾投骰嬉戏。"说着从衣袋内拿出骰子。
  "玩骰子?"崇祯惊讶道,"朕是不识牌赌。"
  紫衣女子含情脉脉,频送秋波:"魏公公告诉奴婢,奴婢谁赢谁就先侍寝皇上,皇上……若是赢了,那就由皇上随心所欲、任意挑选。"
  "随心所欲、任意挑选?干什么?"
  "芙蓉帐里,为皇上侍寝。"
第30节:女色媚君(5)
  "若是朕不愿意呢?"
  "皇上不会不愿意的!"
  崇祯见她们说得这般坦白,又毫无羞臊之色,已断定她们绝非良家淑女。联想起她们晋见时带来的那股使人淫迷的异香,更加令人生疑。想到此,崇祯转过身去,一声吩咐:"来人!"
  太监曹化淳连忙走进:"奴才在!"
  崇祯手指青楼女子:"带她们下去,依例搜查净身。"
  "皇上是笑纳不拒啊!"魏忠贤一回到自己的府邸,便高兴地呷了一口酒,"自古君王没有不贪淫好色的!隋炀帝春宫淫戏,昼夜无歇;唐明皇多情多欲,随遇而幸,哪一个皇帝老子逃得过一个色字?"
  客氏听此,也随之兴奋起来,她接过魏忠贤递过来的酒杯,使劲灌了一口:"再叫良卿、希孔他们多找佳丽美女,源源不断供给,皇上就色迷色乱、晕了脑袋。"
  魏忠贤听到这儿,仿佛又回到了先帝熹宗朱由校、光宗朱常洛的年代,这两位皇帝初时也是雄心勃勃,后来均是因贪恋女色而荒废朝政,以致最后身亡的。魏忠贤虽不想崇祯也像他父兄那样因淫身亡,但只要他沉湎于女色之中,便将无暇料理朝政……想到此,魏忠贤望着有些酒醉的客氏,不无得意地说:"那时候,我们就再获新宠,重掌国柄!"
  客氏仗着酒力,忘情地依偎在魏忠贤胸前:"到那时,再风风光光、轰轰烈烈地把我请回皇宫,那才叫扬眉吐气呢!"
  正这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打开屋门,崇祯的亲信太监曹化淳怔怔地站在门口。
  "深更半夜的,来此何事?"客氏口气里显然流露着不满。
  "皇上令将四名淑女净身。"曹化淳喃喃回禀。
  "搜出什么啦?"魏忠贤一阵紧张,"凶器?"
  "没有凶器。只是在每人袖袋里各自搜出一枚香囊。"
  "香囊?"客氏也紧张起来,急忙插嘴,"他可知道这香囊何用?"
  "有人告知说那是春药,随着香气溢散,令人春心荡漾……"
  "皇上说老夫什么啦?"魏忠贤极为关切地打断他的话头。
  "没、没说什么……"
  "那对这四名淑女怎么处置的?"
  "皇上说这是以色迷君,全部打入冷宫!"
  曹化淳是魏忠贤早年安插进信王府里的一位小太监,当年也并没有着意栽培,可近来随着信王入主皇位,他作为亲信太监也随之一步登天。皇宫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很快便传到魏忠贤的耳中。
  今晚曹化淳带来的情报,不仅没有任何欢愉,相反却似冷水浇头一样。即使曹化淳已离开了许久,客氏仍十分颓丧:"厉害呀!以色迷君,打入冷宫!"
  "以色迷君君不迷啊!"魏忠贤手擎着酒杯,摇头叹息道,"难道皇上果真是圣人?难道皇上果真不贪声色之娱?难道……"
  "别难道、难道的唠叨了!"客氏打断魏忠贤的话,"难道我们就此甘休不成?"
  "不!"魏忠贤将酒杯一放,"霍"地站起来:"我就不信圣心不动!待老夫再试他一试,管叫他欲火难熬,见色思淫,一发不可收拾!"
  夜深人静,御房门内,崇祯依旧像往日一样在伏案批阅奏疏。只见一份疏文的封面上,赫然写道:《专疏:阉党魏忠贤十罪书》。
  崇祯翻开这《十罪书》,正欲仔细观看,忽然,空中飘来一股奇特的香味,使崇祯精神一振,不由得连着又吸了两口……
  待崇祯想细细思考一下奏章的条文时,精神却怎么也无法集中了,只觉得内心燥热,身上火烧火燎的,涌起了一股难以抑止的性冲动。崇祯自恃是一位长于控制的人,可今天却不知怎的,这欲望宛如暗潮一样一浪高过一浪,越来越强烈,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终于被迫放下疏文,站起来高叫一声:"来人!"
  王承恩应声而入:"奴才在。"
  "王承恩,快、快去传召紫衣女子前来。"
  "传召紫衣女子?"王承恩有些下解。
  崇祯点点头,眼睛里放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朕思念紫衣女子,召幸于她,一解饥渴。"
  "奴才这就去。"王承恩说着快步走向门外。
  与此同时,魏忠贤搂着客氏,正洋洋得意地说:"这一次,让皇上不知不觉地春心萌动,不知不觉地欲火难忍,不知不觉横卧龙床……"
  "什么先帝遗训,'不可贪恋女色'?"客氏扭动她肥胖的身躯,兴奋地说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现今哪个男人不好色?不好色就不是男人!连你们这些阉了的,见了美女不也还色迷迷?"说完,顺手一把将魏忠贤推向了床边。
  魏忠贤一脸尴尬。
  "怎么,我说错了?"
  "错是没错,只是咱说的是皇上,怎么又把我扯了进去?"
  "哼,我是说,世上就没一个不吃腥的猫儿!皇上还是得走先帝的老路!"客氏说起话来,双乳首先为之颤抖。
  客氏没有说错,此刻的崇祯正是欲火难熬。待王承恩将紫衣女子领进,还未及娇挪莲步,上前请安,崇祯便急不可耐地吩咐:"快去沐浴!"
第31节:女色媚君(6)
  在崇祯一再的催促下,紫衣女子草草冲洗了一下,刚刚披上一件纱质的浴衣,崇祯便疾步冲了进来。
  此刻的紫衣女子本来就风流妩媚,加之刚刚浴后飘散的一头秀发、白里透红的肌体,一切都充溢着诱人的香气和野性的激情。
  崇祯抢步上前,一手揽着紫衣女子的腰部,一手托着紫衣女子的丰臀,把她整个儿抱了起来。
  皇上的狂放,使得本来就熟谙风情的紫衣女子由惊而喜。她索性伸出双臂勾住崇祯的脖子,将身体紧紧地缠绕住崇祯,先是用一双火辣辣的双眼迎向崇祯,继而又送上一对火烫的双唇……
  崇祯感到浑身在燃烧,血液有如沸腾一般。
  此时,一直在门外等候传唤的王承恩,见此,只好摇着头走开。
  "万岁爷今日怎么了?"王承恩对于崇祯今日的放浪颇为不解。因为他知道崇祯不是个好色的皇帝,他胸怀大志,一心想使大明王朝得以中兴,所以他勤政治国、严以自律,从未因女色而荒废朝政。可今天,为何竟如此一反常态,如此放浪形骸呢?
  王承恩带着疑惑,刚刚走到回廊,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只见墙角处,有香头在一闪一闪。再一细看,原来有一小太监正坐在夹墙内在鼓腮吹香……
  王承恩一切都明白了。他冲过去,一把揪住小太监,拖出夹墙。
  小太监连声告饶:"王公公饶命!王公公饶命……"
  王承恩定睛一看,不由惊愕:"原来是你!"
  好不容易挨到清晨,王承恩站在御书房门外轻声呼叫:"万岁爷,该醒醒了!"
  "谁?"崇祯正蒙蒙■■。
  "王承恩。"
  "什么事?"
  "快到早朝时辰了!"
  "啊!"崇祯一听,连忙坐起,却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而身边又有一个陌生女人:"你是何人?怎么与朕同床?"
  "万岁爷,奴婢是万岁爷召幸来的呀!"
  "朕召幸过你?王承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位小太监叫杜勋,原是先帝熹宗身边的人。他机灵乖巧,颇得熹宗的宠爱,特别是上次西苑落水,多亏了杜勋跳水营救,故崇祯登基后,王承恩将他引为亲信,随侍皇上左右,管理皇上的御书房。但谁知他却竟然干起这等事来?
  当王承恩将小太监杜勋带到崇祯的面前时,崇祯勃然大怒!
  "大胆奴才杜勋!"崇祯端坐在龙椅,亲自审问,"说!你焚燃的是什么?"
  "奴才罪该万死!"杜勋跪在地上,"此香是宫中旧方,俗称'迷魂香',也叫'媚香',焚香可以诱发皇上欲念。"
  "受谁人指使?"崇祯发问。
  "是魏公公指派。"杜勋惊颤地连连磕头,"奴才看到皇上操劳国事,昼夜无息,魏公公说,不能让皇上如此劳累,清心寡欲,就指派奴才暗地焚香……奴才本欲帮助万岁爷取乐,但不知万岁爷不近女色,是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的不是你啊!"崇祯经过一番冷静思考后,知道这和那四名女子一样,又是魏忠贤在捣鬼,还是想让自己沉湎淫乐,像先帝父兄一样,由他们来把持朝纲。想到此,他走近杜勋:"朕念你年幼无知,且对先帝皇兄有救命之功,此次姑且饶你一回,但严禁出宫,罚做劳役!"
  "谢皇上不杀之恩!"杜勋叩头后,起身离去。
  杜勋走后,崇祯转身拿起皇兄熹宗所刻的红木龙舟,他眼望着这熠熠发光的雕刻,想到皇兄皇父,不胜痛惜地说:"原来,皇父、皇兄皆为此所误啊!"于是他放下龙舟,厉声吩咐王承恩:"所有'迷魂香'、'媚香'之类全部毁掉,以后严禁再进!"
  "是!"王承恩应声答道,但他并没有马上离去,"万岁爷,对于厂臣魏公公那边……"
  崇祯没有回答,而是沉思地在屋内走了许久后,突然站定:"传旨:赐宴厂臣魏忠贤亲族!"
  "是!皇上……"王承恩走了两步后,停在了门口,问,"皇上,奴才耳背,刚才说的可是赐宴魏忠贤家族?"
  崇祯看破王承恩的心思:"承恩,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王承恩:"不,奴才不敢!"
  崇祯看看王承恩,微笑说:"你是不是想说……魏忠贤一而再地动用女色,迷惑君主,欺君罔上,本是罪不容赦,怎么还赐宴亲族?"
  王承恩看着崇祯点点头:"朝野上下,对厂臣无不恨之入骨,论罪当诛!"
  崇祯摇摇头:"可先皇有遗旨:说他服侍皇兄,操尽劳苦,既忠且贤,可委以重用啊!"崇祯抬眼看着王承恩,王承恩似还要说些什么,崇祯打断了他,"快去敕旨操办吧,明日乾清宫赐宴,务必要隆重丰盛!"
  "遵旨!"王承恩满腹狐疑地应声答道,转身缓缓离去。
  崇祯目视王承恩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快步走向龙案,伸手将那份专疏《阉党魏忠贤十罪书》一把抓起,握紧笔头,暗暗发誓:成败均在此一举!
第32节:阜城挽歌(1)
  ■ 阜城挽歌
  皇帝赐宴的消息,传到魏忠贤府邸时,多日死寂的魏府,宛如投入一块巨石一样,又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涟漪。崇祯亲赐的"功德巍巍"烫金横匾,已被高高地挂上门楣,两旁蓝色琉璃瓦的大门楼,在阳光照耀下发出一片耀眼的光芒。大门口的朱漆铜环下,又恢复车水马龙。
  最为兴奋和活跃的还是那位年轻的侄媳妇,她虽然也出身官宦人家,但因长时间随同父亲戍守边关,进京嫁给魏良卿为妾,也仅仅一年有余,加之不久便怀孕生子,尚没有机会进宫、没有吃过宫宴,当然就更没有见过皇帝了,昨晚一听说皇上要亲自设宴邀请魏氏整个家族,她高兴得一夜都没有睡好,今晨天还不亮,她就又爬起来,翻找挑选衣服、梳洗打扮。
  和自己的媳妇相反,魏良卿虽说也是一宿没睡好,但他不是高兴,而是担心。
  当他带着惺忪的睡眼,满脸愁云地来到魏忠贤的客厅时,魏忠贤已经端坐在楠木椅子上,冷静的面容显然在掩盖内心的焦虑,他见魏良卿进来,劈头便问:"良卿,皇上赐宴,非同寻常,你是如何看待?"
  魏良卿在叔父面前,没有任何掩饰,他连连摇头,道出了自己的担心:"就怕是鸿门宴啊!"
  "鸿门宴还不至于,杯酒释兵权倒有可能。"魏忠贤话刚出口,又皱着眉头自我否定,因为魏良卿的担心,正是自己的担心。他停顿了许久,方疑惑地说道:"如若惩治,怎么会屡压奏表,赏赐照旧?如若恩宠,又怎么会笑纳美女却打入冷宫?这次的'媚香'事件,也出乎我的意料。事情败露,对杜勋并没有严厉的惩戒,相反还把那位穆姓的紫衣女子纳为贵人。你说,皇上到底是真的不好色,还是做给大臣们看的?若是真的认为女色误国,那为什么不惩治杜勋、不惩治那紫衣女子、不惩治我们,相反还要赐宴我们整个魏氏家族呢?唉,老夫伴君二十余年,这是第一遭猜不准、摸不透!"
  面对魏忠贤这自言自语似的询问,魏良卿正不知如何回答时,魏希孔兴冲冲来到大厅。
  魏良卿迫不及待地说:"希孔来了,听听他的!"
  魏希孔跪拜起身后,兴奋地扫视了一眼众人,得意洋洋地说:"据锦衣卫侦知禀报,皇上此次是遵照先皇遗旨,对魏公公要委以重任。赐宴乾清宫,是最高规格,场面极为隆重!"
  一听这话,大厅里顿时活跃了起来,魏忠贤也一扫刚才的阴霾,开怀大笑:"这崇祯小儿终于领悟了,大明王朝离不开我魏氏家族,若离开我们,这大明谁能支撑?来人,传我口谕,我魏氏家族凡前往宫廷赴宴者,无论男女长幼均要衣装整肃、仪表堂堂,让这个新皇上好好看看我魏氏家族的风采!"
  乾清宫内的宫廷盛宴,果然非比寻常,隆重排场又大。魏氏亲眷早早便来到宫内,他们济济一堂,熙熙攘攘,人人脸上都挂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和自豪。
  宫女和太监们也都精心打扮,穿起节日的盛装,来往穿梭地服侍着。
  没等多久,崇祯便在王承恩等人的簇拥下,从内宫走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魏忠贤及其家眷连忙跪伏在地,高声唱颂,"老奴祝万岁爷龙体万安!"
  崇祯微笑着走向龙倚坐下,和颜悦色:"爱卿平身,不必拘礼,众亲眷快请入席!"
  "皇上赐宴老奴亲族,聚集一堂,浩荡皇恩,令老奴受宠若惊!"魏忠贤说着起身递过家族名单。
  王承恩接过名单高声唱颂:"今日赴天子圣宴者计有:宁国公魏良卿,东平侯魏志德,东安侯魏良栋,锦衣卫大都督魏希孔、都督魏希孟、魏希尧、魏希舜……"
  随着王承恩的唱颂,被点到者均一一躬身站起,叩谢龙恩。
  崇祯走下龙座,异常亲切地用目光扫视一周后,热情赞誉:"魏氏亲族,一门五侯,大明肱股,盖世绝伦!真是功德巍巍,功德巍巍啊!"
  "皇上嘉誉,老奴理应效尽犬马之劳!"魏忠贤趋步上前,一脸媚笑。
  崇祯看了一眼洋洋得意的魏忠贤后,拿过王承恩手中的名单,粗略地浏览一下后,突然故作惊讶地问:"宁锦大捷中,因功受赏、授衔少子少保和少子少师的两位亲眷,怎么没来呀?"
  魏忠贤听此,心中陡然一惊,但随即便以谦虚地口吻掩盖道:"实是怕惊扰皇上,当入另席。"
  "如此名门英豪,怎能另居别席?再说,朕也一直想领略一下这两位殊死拼杀、屡建奇功的英雄风采!"崇祯说着不待魏忠贤回答,便大声吩咐:"宣少子少保、少子少师进殿!"
  王承恩一听皇上降旨,便连忙高声复颂:"圣旨宣少子少保、少子少师进殿!"
  所谓少子少保、少子少师,均为辅导皇太子的老师,他们与少子太傅一起被称做宫廷三少。是对朝中大臣的格外恩宠,多是因建有奇功伟业而获得赏赐的。
  魏忠贤见事已如此,虽说着急,却也无可奈何。过了一会儿,魏良卿领着一个七岁的顽童魏鹏程缓缓走进。
第33节:阜城挽歌(2)
  魏良卿跪拜:"卑职叩拜皇上!"
  少子少保是朝中大臣极受人尊重的官衔,崇祯疑惑地望着魏良卿身边的孩子,故作惊诧道:"他是谁?他就是少子少保?"
  魏良卿惶恐地连忙再跪叩首:"他就是犬子魏鹏程。"
  崇祯冷冷地问:"今年几岁啦?"
  魏良卿低声呢喃:"七岁。"
  魏忠贤见状,连忙过来拉起魏鹏程:"鹏程快给皇上磕头请安。"
  魏鹏程从小娇生惯养,稚气骄横:"干吗我要给他磕头?在府上都是别人给大爷我磕头请安。"
  "放肆!"魏忠贤厉声斥责,连忙用力拉着魏鹏程跪下,"老奴携侄孙少子少保魏鹏程给皇上请安。"
  崇祯摆手一笑:"退下吧。"魏良卿松了口气,刚欲引领魏鹏程退下,但谁知崇祯又追了一句,"那位少子少师呢?"
  "这少子少师……"这次不仅魏良卿,连魏忠贤也变得更加慌乱了,他呆愣好久,方回道:"万岁爷还是不必见了吧?"
  "为什么?"
  "酒菜都已经上来半天了,凉了会伤了万岁爷的胃口。"
  "不妨。"崇祯固执地坚持,"难得有这样与你们家族聚会的机会,像少子少师这等重要人物,朕怎能不见?王承恩宣少子少师进殿。"
  王承恩大声复诵:"圣旨宣少子少师进殿!"
  此时,魏良卿闻言已两腿筛糠、脸色惨白,他紧张地看着魏忠贤,用目光请示。
  一向沉稳老辣的魏忠贤,一时竟也不知所措。
  王承恩偏偏又接二连三地高声唱道:"圣旨宣少子少师进殿!"、"圣旨宣少子少师进殿!"
  圣旨大如天。魏良卿见魏忠贤没什么反应,只得硬着头皮,无奈地走出。少顷,魏良卿的那位如夫人怀抱婴儿随之走进,这位年轻的如夫人,仗着有几分姿色,加之魏忠贤的宠爱,在府内甚受娇宠。今天又能有如此机遇,得在咫尺之距一睹皇上的龙颜,她十分兴奋。根本没注意魏忠贤的紧张和眼色,而是扭动腰肢,径自大摇大摆地走到崇祯的跟前,跪拜道:
  "贱妾携犬子魏鹏翼叩见皇上!"
  "你是何人?"崇祯诧异地望着魏良卿的如夫人,"朕宣的是少子少师,你来何干?"
  这位如夫人举了举怀中的婴儿:"犬子魏鹏翼即是少子少师。"
  "什么?这个襁褓中的婴儿?"崇祯尽管早就得知情报,心中有所准备,但真的见到堂堂的少子少师竟是一个襁褓婴儿时,仍是大吃一惊!
  魏忠贤见此,连忙趋步上前:"他就是老奴的二侄孙,少子少师魏鹏翼!"
  崇祯脸似一块生铁:"人呢?多大啦?"
  "正在贱妾怀中安睡,尚不满三月。"魏良卿如夫人指指襁褓中的婴儿。
  "尚不满三个月?"崇祯倏地站起,直气得全身震怒,手指着这两个孩子,厉声道,"这就是宁锦大捷殊死拼杀、屡建奇功的英雄义士?魏忠贤,你将功勋卓著的袁崇焕削职罢官,却把功劳授给了如此襁褓中的婴儿,你将朝纲法纪置于何处?将大明天子置于何处?你等岂不是将这大明江山视同儿戏,玩乎于你魏家的股掌之中吗?"
  刚才还乱哄哄、喜气洋洋的宴会厅,顿时像急速冷冻一样,一个个都僵在了那里,不知所措。而崇祯则声色俱厉,语音颤抖,最后直气得一下子掀翻了桌子,整个大厅"哗啦啦"地一阵脆响。
  此刻,侄媳妇也不敢再卖弄风骚,直想抱着孩子悄悄地溜出宴会厅,可谁知"哇"的一声,怀中婴儿竟惊得大哭起来。
  侄媳妇抬头见崇祯满脸怒气,吓得连忙跪倒在地,浑身抖颤起来。
  自从赐宴风波传出后,整个朝堂顿时为之沸腾,参奏弹劾魏忠贤的疏文一天多似一天地飞向崇祯的龙案。这里,不仅过去因遭受魏忠贤打击迫害而关押、流放或冤死的正直人士,一齐将矛头指向了魏忠贤;就连他们阉党内部,那些追随附逆魏忠贤逢迎拍马的猢狲们,眼见大树将倾,也均纷纷倒戈,或是想洗清自己,或是欲断臂脱身,或是为戴罪立功。至于长期受魏忠贤欺压迫害、不共戴天的东林党人,当然更是犹如狂潮一样涌向魏客阉党,其中一马当先者,即是首辅韩■。
  大明王朝建国之初,为加强中央集权,废除了宰相一职,而设有华盖殿、谨身殿、武英殿、文华殿、义渊阁及东阁大学士,为皇帝的政务顾问。后来这些大学士入阁机务,为内阁长官,成为明代的政务中心,事实上握有宰相的重位。其中首席大学士便被尊为首辅,次席的被称为次辅。自明嘉靖、隆庆、万历三朝以后,首辅权位日隆,主持大政。
  熹宗朝首辅、次辅的任免,因都操纵在魏忠贤的手心,他们一切都俯首帖耳,仰视魏、客二人的鼻息,不敢有一点作为。而韩■这位首辅则不然,他不仅刚正不阿,自从被打入东林党圈内而惨遭迫害后,便发誓与魏客阉党势不两立,以铲除阉党为己任。有这样的首辅大臣统率,满朝上下的倒魏浪潮,自是一浪高过一浪。先是对劣迹昭著的崔呈秀开刀,继而很快便将炮火集中在了魏忠贤和客氏这对祸国殃民的狗男女身上。
第34节:阜城挽歌(3)
  面对潮水般的弹劾,魏忠贤也变得色厉内荏,大为惶恐。他后悔自己错过时机,对崇祯优柔寡断、举棋不定,没能趁崇祯立足未稳时,发起宫廷政变,以致使崇祯利用韬晦之策站稳了脚跟,而如今大臣们投靠新帝和阉党纷纷倒戈,使他感到如不及时制止,则将大势已去。
  可他不愿意看到几十年建筑的霸权伟业,就这样顷刻崩塌。那不是跺跺脚就使整个大明王朝为之颤动的厂臣魏忠贤,也不是奉圣夫人为之引以为傲的魏忠贤。这不是魏忠贤的性格,也有愧于九千九百岁的雅号!为此,魏忠贤决定找小皇帝崇祯,凭自己的巧舌诡辩,进行最后一搏!
  此次约见的地点,仍在乾清宫内。可谁知气势汹汹的魏忠贤刚一进殿,还未及议事,便听得首辅韩■等人在咚咚击鼓。
  崇祯煞有介事地扭头询问:"殿外何事?"
  王承恩也煞有介事地躬身回复:"韩■等一班大臣,说有紧急要事启奏皇上。"
  "宣他们进来。"
  文武官员韩■等疾步入殿,跪拜。
  崇祯又煞有介事地扫视了一遍:"朕今日约请厂臣魏忠贤,与之有关的公事可奏对,其余都改日再议。"
  "启奏陛下,臣等正是为魏忠贤而来!"韩■怀抱象牙笏走上一步,奏曰,"臣再上疏《阉党魏忠贤十罪书》!"
  魏忠贤一听,立即反驳:"启禀万岁爷:《十罪书》谎言连篇,件件捏造!臣乞请皇上明察是非,分辨黑白,以诬告罪反坐!"
  崇祯听后,目光炯炯地逼视着魏忠贤:"内容尚未公布,你怎知诬告?"
  "老奴早有耳闻,朝内争抄内本,流言广散!"崇祯皇帝的当头一击,并没有使魏忠贤慌乱,早有准备的这位巨阉一扫前些时的隐忍恭顺,而疯狂得无所顾忌,"老奴侍奉先帝,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圣上若是听信他们胡言乱语,就把老奴杀了吧!让文武百官看看死心塌地效命先皇的下场!"
  "放肆!"崇祯也早就料到他会搬出皇兄熹宗来压自己,他不待魏忠贤余音落地,便厉声斥责。他一边拍着龙案,一边拿起《十罪书》道:"千秋功罪,朕自有决断!凡事皆有公论,内侍王承恩当朝诵读。"
  "遵旨!"王承恩应声上前,接过《十罪书》。
  魏忠贤闻言目瞪口呆,他抬眼环顾,只见武装内侍不知何时已悄然布满四周。
  王承恩斜睨了一眼魏忠贤后,高声朗朗诵读:"厂臣魏忠贤十罪书:一曰欺君:凡封章奏疏必先为厂臣歌功颂德,俨然与先帝并立;二曰蔑后:操刀禁苑之中,外胁群臣,内逼宫阉;三曰篡权:太祖垂训,宦官不得干预朝政,忠贤一手遮天,六部大权,边腹重地,钱谷衙门,皆置心腹……"
  魏忠贤刚来时的气势汹汹,此刻已一扫而光。他开始还强装硬挺,但到后来直听得他头冒冷汗,浑身发抖,不由得双腿一软,跪伏在地,痛哭流涕:"冤任,冤枉!天大的冤枉啊!老奴不能事新君,只能随先帝地下去了!"
  魏忠贤边哭边环视左右,但朝中群臣均投以轻蔑的目光。魏忠贤见此,知一切均无法挽回,便抹着老泪道:"老奴犬劳先帝,落下一身病痛,不能供职,乞请万岁爷恩准辞职回乡!"
  崇祯看着魏忠贤的狼狈样,心中有种压抑不住的喜悦。原本崇祯对能否铲除魏忠贤这个一手遮天的巨阉是心存疑虑的,准确点说,是有所恐惧的。如今见这个前无古人、不可一世的庞然大物,终于败倒在自己的脚下,他高兴得真想跳起来大声呼叫一场!可他压住了,面对魏忠贤的乞休辞职,他依然不动声色,只是嘴角浮出了一丝微笑:"悉从雅志,回私第静养。"
  魏忠贤的府邸,坐落在宫外的东城,深宅广院,苍松翠柏,花红柳绿,假山奇石,歌台舞榭,比起崇祯过去所住的信王府,不要说布局设施的精巧,就光是规模也要远比它大上三倍四倍。气势宏伟的三层院落,曲径回廊,再加之数百成千盏的细纱宫灯,将偌大一座庭院照得如同白昼,更显得富丽堂皇、气势非凡。
  过去,每当他下朝归来,面对这幢仅次于皇宫的豪宅,一步上那高高的台阶,便宛如平步青云,这豪宅便是宫外的朝堂,主宰大明命运的不在乾清宫,而实是这所魏府豪宅。这已是不争之事实,大明官吏无人不晓、无人不知。每次归来,他那在乾清宫中不得不躬腰跪拜的躯身,便一步步地挺直起来,待到步上家门台阶时,则变得扬首看天、挺胸腆肚了。而此刻,魏府上下的丫鬟侍女、管家仆人们则早早地排列两行,待魏忠贤一跨上丹墀,便一齐跪拜在地,山呼"千岁安康",魏忠贤在这一次次的欢呼声中步入自己的府邸。
  当夜,魏忠贤的马车将他载回府邸时,因其神情沮丧,他不仅没有注意到府内的灯没亮,甚至也没有注意到站在府门前的不是他府中的丫鬟仆人。他慢慢地走下车来,今天没有挺胸昂首,而是低垂着头,一步步地向府门口走去,直到两把长枪十字交叉地横住他的去路,他方抬起头来:只见盖有官印的两张封条贴在朱漆大门上,四名禁兵威武地分立两旁。
第35节:阜城挽歌(4)
  魏忠贤见大门被封,正想发作……
  命官一声长呼:"魏忠贤接旨!"
  魏忠贤一看,王承恩、曹化淳手拿诰命已立在眼前。正所谓虎落平阳,威风不减,魏忠贤也是。他眼望着这两名过去的属下,不无嘲讽道:"王公公、曹公公,来得好快啊!竟走在老夫前面来了!"
  王承恩没有理睬他,而是声色俱厉地喝道:"魏忠贤接旨!"
  事已至此,魏忠贤只好无可奈何地跪伏在地:"臣接旨。"
  王承恩朗声念道:"朝臣屡奏逆恶魏忠贤罪状,朕俱已洞悉。忠贤身受三爵,位至极尊,忠贤不报国恩,竟串通客氏,表里为奸,盗弄国柄,擅作威福,陷害忠良,草菅人命,狠如虎狼……幸赖祖宗在天之灵,天厌巨恶,忠贤原形毕露,本应凌迟处死。朕念服侍先帝左右之微劳,从轻发落,削职凤阳,看守皇陵,中官押送,即刻起程。其家产籍没入官……"
  圣旨一出,魏忠贤知道大势已去,无法挽回。几天来,一直强挺硬撑的神经顿时崩溃,双腿一软,人如同没了骨头似的,泥瘫在地。后来是那四位禁兵平抬着把他送上马车的。
  又过了许久,直待魏忠贤稍稍苏醒过后,马车方徐徐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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