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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王朝

赵云声(现代)
崇祯王朝
第1节:皇兄病危(1)
  ·智除巨阉魏忠贤·
  ■ 皇兄病危
  大明朝天启七年(1627年)的八月,正是酷暑难熬的季节。魏忠贤的侄儿魏良卿的宁国公府,虽说绿荫蔽空、宽敞通风,但也无法阻止大自然的暑热。
  六十四岁的魏忠贤,也许是上了年纪的关系,他似乎并不在意这种酷热,而是专心致志地在逗弄刚出生不久的侄孙儿。他拿出一枚玉如意给侄孙儿玩,侄孙儿不要;后来当魏忠贤拿一个仿制得极像女人乳房的乳头递给他时,侄孙儿那小手竟一把抓住不放,送进嘴里便吸吮起来……魏忠贤见此十分开心,哈哈大笑着转向站在一旁的侄媳妇,正欲开口说什么,只见侄媳妇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魏忠贤愣了一下,此刻因正值盛夏,侄媳妇只穿了一袭极薄的纱裙,他一眼就看到那白皙的乳房挺挺地耸立着。魏忠贤怦然心动:过去怎么没有注意,侄媳妇的乳房竟然这么大、这么丰满。它多像客氏的那一对呀!
  客氏,即是当朝皇帝熹宗的乳娘,当年就是靠着这对丰硕的乳房,方得以入选进宫、得以宠信,也因此得以和魏忠贤相亲相爱,被皇上赐以"对食"的。所谓对食,这是大明王朝特有的习俗:因宫中的宫女和其他女性,无法跟男性接触,于是便准予她们与太监结伴,像夫妻一样在一起吃饭过日子,人们便称此为"对食"。魏忠贤与客氏这双"对食",是熹宗皇帝御赐批准的。客氏的乳房是举世闻名的,所以人们称她为"半乳丰娘",魏忠贤在与她过夫妻生活时,也便将所有的激情,都倾注在客氏这对丰乳上。可如今随着客氏的年老色衰,这对丰乳虽还丰硕,但已不再坚挺……
  魏忠贤正胡思乱想、心猿意马之际,猛地感到身上一热,低头一看,原来是怀中的孩子尿了。侄媳妇连忙走过来,想接过孩子,魏忠贤一把攥住她的手:"别动,让他撒完!"
  魏忠贤把孩子转了个方向,一直看着孩子把尿尿完后,他高兴地把孩子托起来,说了声:"小伙子,你真行!"
  侄媳妇上前,要给他擦拭,他摆摆手,然后举着孙儿,怔怔地望着孙儿那白得像花生米一样的小鸡鸡,猛地上去亲了又亲,搞得小孙儿"咯咯"地笑了起来。
  侄媳妇看着这位平日权倾朝野,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称"九千岁"、跺一跺脚整个朝堂都为之颤动、杀人如麻、人见人怕的叔公,今天怎么这般忘形?一会儿盯视自己的乳房,一会儿又玩弄儿子的小鸡鸡,是做太监的变态心理,还是老爷子他有什么鬼念头?
  二十多岁的侄媳妇本来就是个风骚角色,今见魏忠贤的淫邪举动,心中原有的好奇一股脑儿涌了上来:早就听说魏忠贤是个假太监,只因赌输了钱,情急之下自我阉割,但并未阉割得彻底,后来是买通了大太监魏源,方得以蒙骗进宫的。也正因为他尚存半截,方能击败恩人魏源,将客氏抢占得手。不然,他一个无名小卒何以能战胜大太监魏源,何以能与客氏行男女风情之事呢?
  侄媳妇羞红着脸,正自胡乱猜测、情思摇动之时,房门突然"咚"的一声被撞开了,推门进来的是自己的丈夫魏良卿。
  魏良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他根本没有注意屋内两个人惊愣的神情,而是气喘吁吁地直奔自己的叔父魏忠贤:"不好了!皇上要不行了!"
  魏忠贤一听这话,犹如头顶劈下一声炸雷一样,他连忙将孩子递给窘迫的侄媳妇,脸上又重现了平日的肃杀和威严:"宫里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人。侄儿遵从您的指令,日夜守在那里,谁也没让进!只是派人去请了太医。"
  "嗯。"魏忠贤点点头,他也没顾上换衣服,只是用汗巾擦了擦,就急匆匆地奔向门口,但刚走了两步,又突然站住,厉声命令魏良卿:"快去通报魏希孔,让锦衣卫把住宫门,外边任何人不得入内,宫里也不许走漏半点风声。违者,拿脑袋是问!"
  "是!侄儿知晓了。"魏良卿答应一声,便又马不停蹄地去锦衣卫那里了。
  魏忠贤同样没有停留,而是打马快步返回皇宫,只见太医早已在外面等候,因不得魏忠贤的指令,未敢擅自入内,今见魏忠贤到来,连忙站起迎候,魏忠贤也没有跟他搭话,只是轻轻地一挥手,太医便尾随在魏的身后,走进了熹宗的寝宫。
  皇帝已昏迷不醒。魏忠贤走到床边,一见熹宗面色蜡黄,这副病体恹恹、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也是一怔。心想,才几日不见,怎么竟病成这副模样!熹宗因长年沉湎女色,身体极为虚弱,加之半年前与魏忠贤、客氏去西苑游玩,不慎堕入水中,而当时魏忠贤与客氏正在岸边嬉戏,一直过了许久,方被小太监杜勋他们救了上来,可熹宗孱弱的身子已在冰凉的水中浸泡多时了。回到宫中便一病不起,几个月来一直病病歪歪,朝中的大小事体,一切都交付给了魏忠贤。魏忠贤天天料理朝政,没能顾及皇上的病情,怎知一下子竟如此气息奄奄!
第2节:皇兄病危(2)
  太医看完了熹宗的病情,朝魏忠贤摇了摇头。魏忠贤蹙起眉头,让太医到一旁的空屋里等候。太医早就知道宫中的规矩,尤其是这位杀人不眨眼的"九千岁"的淫威,他诺诺连声地退到了一边,只是头冒虚汗,两腿走路时也在微微颤抖。
  魏忠贤肃立一旁,见熹宗睁开了眼睛,便轻声唤道:"皇上!皇上!"
  熹宗见自己最宠信的爱卿守候在床边,心甚宽慰。他又微微欠起身子,眼睛四下搜寻了一遍,然后失望地喃喃自语:"五弟信王怎么不来见朕,五弟信王……"
  魏忠贤恭敬上前,在熹宗耳边轻声劝慰:"皇上,信王千岁会来探视陛下的。请皇上好好安歇。"
  熹宗点了点头,重又闭上了眼睛。
  魏忠贤安顿好熹宗,快步走出寝宫,来到侧殿。太医正惶恐不安地等在那里。
  魏忠贤一进殿门,便威严地逼视太医,道:"皇后正在西大殿等着。说!皇上的病情究竟如何?如实禀报!"
  太医腿一抖,连忙跪伏在地:"启禀魏公公,天命难违,皇上纯阳耗尽,大限将至……"
  "胡说!"魏忠贤狠狠抽了太医一个耳光,"要是让皇后知道实情,你还有脑袋吗?"
  太医明白了魏忠贤的弦外之音,赶紧连声应答:"卑职知道!知道!"
  正在这时,太监杜勋来报:"禀报魏公公:客奶奶、兵部崔尚书、宁国公魏良卿前来探望皇上,进奉太和保圣汤。"
  魏忠贤见来人都是自己的亲信:魏良卿自不必说,兵部尚书崔呈秀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干儿子,而那位被称做奉圣夫人的客奶奶,即是前面所提及的那个客氏,除了与自己是"对食"以外,更是一个能让皇上言听计从的人物。于是他便放走了太医,引领他们走向皇上的寝宫。
  魏良卿手捧银盘,迈着官步,登上台阶,银盘上面放着一只铮铮闪亮的银瓶。
  客奶奶、崔呈秀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待步入殿内,跪在熹宗床前,连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后,魏良卿双手端举银盘,款款说道:"微臣遍访道庵寺庙,广收保圣秘方,求得太和保圣汤进奉陛下,祝圣上早日康复,龙体万安!"说着递上用丝帛写着太和保圣汤的方单。
  "贤侄忠心可嘉!"魏忠贤高兴地赞许着,接过丝帛看了一眼,"有劳崔尚书审阅吧。"
  崔呈秀知道这是魏忠贤的客气礼让,于是躬身一笑:"还是让良卿兄自己禀报吧!"
  魏忠贤点点头:"那就良卿自己禀报吧!"
  魏良卿接过丝帛,宛如唱诗一样,朗声唱道:"秘方太和保圣汤--用名犬地羊、白龙幼驹、炙黄虎骨、斑龙血茸、仙草灵芝,取西山玉泉之水,在银锅内浸泡七日,蒸煮七日,以气凝液,滴滴收聚,汇成太和保圣之液,补虚损,祛风寒,生精血,壮筋骨,解酒色房劳,除五脏俱损,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魏良卿说完捧起银瓶并手把银壶,将保圣汤注入两只银盏中。
  客氏端起一杯,正欲身先试饮,魏忠贤一把摁住:"客奶奶,你是奉圣夫人,怎能让你身先试饮哩!老奴一辈子侍候皇上,当是由我以身先试!"
  "魏公公魏官儿,咱俩还分啥你呀我的!"客氏不无炫耀地说,"贱妾可是把皇上打小奶养长大的。即便出事……"
  "还是侄儿我身先试饮吧!"魏良卿说着便端杯一饮而尽。
  "皇上!"魏忠贤观察良卿一阵之后,轻声唤着扶起熹宗,"万岁爷进服太和保圣汤。"
  熹宗睁眼看看众人,见众臣如此争相试饮,大为感动,喃喃赞叹道:"众爱卿都是大明贤臣啊!对朕一片忠心,可昭告天地。"
  魏忠贤不顾年迈,亲扶着熹宗喂服太和保圣汤,一口又一口……
  "圣上……圣上感觉如何?"众人目光紧紧盯着熹宗。
  熹宗转动转动眼睛,又咂了咂嘴,仿佛在寻找着自我感觉。
  "朕觉得……一股甜热暖气通向心田,"熹宗愁眉舒展,屈肢伸臂地活动着腰身,"四肢顿感轻松,果真是圣汤仙液啊!"
  众人一听高兴得齐跪熹宗面前,大声祝福:"皇上圣体万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忠贤在御床前,虽说也跟着大声欢呼,可一回到宁国府,他瞪眼看着这太和保圣汤,心中却不免疑虑重重:"良卿,跟我说实话,皇上久病不治,太和保圣汤这玩意儿行吗?能保住皇上支撑多久?"
  宫中同样持有疑虑的,另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熹宗的正宫娘娘张皇后。她因为一直看不惯魏忠贤和客氏这帮狗男女把持朝政、为非作歹、男盗女娼,所以对他们的一切行径,都持有疑虑。此刻,她正在内宫秘密召见太医。
  张皇后嘴角挂着微笑,神色慈祥、态度和蔼地询问:"哀家单独召见,就想听听你的实话。"
  太医跪伏在地诚惶诚恐:"微臣刚刚说的句句是真。皇上的确是偶感风寒,仅为小疾,不日即可康复。"
第3节:皇兄病危(3)
  "果真如此?"张皇后微笑起身,不动声色,淡淡发问,"皇上既为风寒,仅为小疾,太医悉心治疗,怎么皇上卧床半年,数次昏厥,病情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
  太医无言以对:"这……"
  张皇后淡淡一笑后,又紧逼一句:"皇上既为小疾,不日即可康复,怎么太医束手无策,反让魏公公如此劳费心神,兴师动众进奉太和保圣汤?"
  "这……这……"太医头冒冷汗,他一边擦拭,一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张皇后伸手摁住太医肩头:"老太医,坐,坐啊!"
  太医惶恐不安地缓缓落座,眼睛却不敢正视张皇后。
  张皇后见此,已略知一二,于是她盯视太医,从容发问:"哀家知道,太医出身世代相传之家,三代御医之门,大明王朝、皇上和内宫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没……没有,没有!"太医脑袋像拨浪鼓一样,连连摇头,"代代受到恩养,辈辈受到慈育,世世备受重用,微臣感恩在怀,世世代代做马做牛也难报皇上的恩宠!"
  张皇后微笑点头,恩威并重地继续说道:
  "皇上以一人治天下,龙体安康系及大明社稷祸福,系及大明江山安危,系及大明命脉承袭!如果大明命脉断送在你的手中,三代御医毁于一旦,世代功勋付之东流,你怎么对得起大明王朝的恩养慈育?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列祖列宗?"
  太医一听这话,似五雷轰顶,连忙起身"扑通"一声跪伏在地:"臣……不敢……不敢!"
  张皇后单名一个嫣字,虽说只有二十多岁,容颜娇美,但却是个正派刚烈的角色,她见太医的防线已溃,便一语道破:"为了苟且偷安,你怕魏忠贤,难道就不怕我一国之母吗?"
  "卑职死罪!死罪啊!"太医此时磕头如捣蒜,他悔愧万分地道,"罪臣如实禀告皇后:皇上阳气已尽,大限将至,回生无望,归天有期。"边说边老泪纵横,"臣因畏惧魏公公淫威,对皇后隐瞒实情,论罪当死,罪不容赦!死罪!死罪啊!"
  张皇后噙着晶莹泪水,放缓了声调:"那太和保圣汤能起死回生,果有奇效?"
  太医连连摇头:"太和保圣汤卑职也已验实,虽无害,也并无奇特功效!"说着便急切陈言,"皇上已危在旦夕,绝无回生之术!"
  张皇后冷静地点点头:"照此说来,皇上天命难违,还能有多少时日?"
  "臣……臣不敢明言!"太医惊恐难言。
  "说!"
  太医抬起头来目视皇后,几乎是一字一顿地缓缓回道:"臣以为短不过三五日,长……难超旬日。"
  张皇后闭目长叹,过了许久,发出一声吩咐:"来人!"
  太监王承恩应声走出:"奴才在!"
  张皇后看了看跪伏在地的太医,面命王承恩:"赐太医黄金百两!"
  "是!"太监王承恩应声复诵,"赐太医黄金百两!"
  "谢皇后娘娘!"太医如释重负,起身谢恩,退出。
  张皇后忧心如焚,心潮难平,她徐步走到窗边,凭窗凝视,只见阳光下的皇宫一片宁静,影壁上盘龙如飞,栩栩如生。
  "大明命脉!大明江山啊!"张皇后不由自语着,她反身走向案旁,秉笔疾书。
  张皇后环视屋内,目光盯在一艘做工精致的红木龙舟上,即命两名宫女:"你们将红木龙舟即刻送往信王府。"
  "是!"两名宫女应声答道。
  张皇后再将密信递给宫女:"这封信一定要面呈信王。"
  "是!"
  两名宫女化装成太监打扮后,捧起龙舟,便迈步走出了坤宁宫。
  "站住!"承光门外,锦衣卫卫士手举刀枪拦住了手捧龙舟、扮成太监的两名宫女,恶狠狠地训斥,"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太监严禁出宫!"
  一位宫女正待解释,突然一锦衣卫卫士带着淫笑尖声叫了起来:"好啊!原来是宫女。你们胆敢女扮男装,让爷们检查检查!"说着就要动手动脚。
  "放肆!"宫女厉声斥责。
  锦衣卫卫士嬉皮笑脸:"你们这些鲜花儿,久藏深宫,得不到皇上的恩宠,芳心蠢动,熬不住想出宫打野食去呀!"
  "你们一个个活得不耐烦了,是吧?"宫女怒目瞪视,举手出示腰牌,"睁眼看看,这是什么?"
  锦衣卫卫士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哎哟!我的妈呀!圣上御制腰牌:出宫放行!"说着挥手致礼,"二位姑奶奶,请!请!"
  朱由检是熹宗朱由校唯一健在的弟弟,两人虽非一母所生,但因仅存兄弟二人,从小一道玩耍,所以也颇手足情深。自从哥哥朱由校当上皇帝之后,朱由检也渐渐长大,后被封为信王,搬出皇宫,兄弟之间便极少见面。特别是当魏忠贤与客氏专权朝政之后,更是很少有哥哥的消息。只是听到传言,哥哥沉迷女色,不理朝政,每日只热衷于木工制作。今见宫女送来皇兄亲手制作的红木龙舟,颇为喜出望外。
  这龙舟做工精致,巧妙绝伦。朱由检将它供奉在香案上。
第4节:皇兄病危(4)
  信王朱由检面对龙舟恭恭敬敬地跪拜之后,情绪依然非常激动:"见物如见皇兄,这是皇兄亲手雕刻的心爱之物啊!"感叹良久,方转身询问宫女,"皇后可有什么赐教?"
  宫女递过张皇后的密信。
  信王朱由检接过密信展读,只见锦帕上写着娟秀小字:"皇上病危,火速进宫。"
  信王一看这八个字,犹如遭到雷击电劈一样,目瞪口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自己虽说已很久没见过皇兄,可皇兄毕竟才刚刚二十三岁,正值壮年啊!虽说房事荒唐,可怎么竟致病危呢?他揉揉眼睛,重又认真看着皇后手谕。
  "皇上病危,火速进宫。"八个字醒目地呈现眼前。
  信王痛苦摇头:"皇兄……皇兄病危,臣弟一直不知啊!"
  "启禀信王千岁,"宫女深施一礼,"六个月前,魏公公、客奶奶引领皇上出游西苑,皇上划船落水,惊吓泡水,听说有半个时辰才救出来,吐出的湖水有半盆!以后就一直病着,太医久治无效,听说……听说……"
  信王着急询问:"听说什么?"
  "皇上昏死过去好几次了……"宫女怯怯地说。
  "啊!"信王仰天悲叹,连着几声呼叫,"皇兄!皇兄!"
  此时的宁国府内,魏忠贤和魏良卿也正在低声密议。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魏忠贤端着茶杯,欲喝又放下,放下后又重新拿起。一派心事重重,"皇上大限将至,我们的末日就将来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那怎么办?"魏良卿一听此话,惊愕得也放下了茶杯,问道。
  "要千方百计保住皇上!"魏忠贤忧虑地说,"要不,那些人就会像疯狗一样围上来咬我们!"他期盼地看着魏良卿,"贤侄的保圣汤,究竟能保住圣上多少时候?"
  "难说啊!保圣汤只保一时,难保一世。"魏良卿连连摇头,"皇上纵欲过度,身子掏空了。"
  "那贤侄还有没有安圣汤、长生饮之类?"
  "天意难违,人寿有期,皇帝老子也难逃人生大劫啊!"
  "这倒是!"魏忠贤点头说着,"俗话说,阎王叫你三更走,你就挨不过五更去。天子也是如此啊!"他一边把玩着茶杯,一边忧心忡忡地说,"万一……皇上保不住……"
  正在这时,魏良卿夫人怀抱婴儿风情万种地走进来:"贱妾领侄孙儿拜见魏爷爷!"
  "罢了!罢了!"魏忠贤看见侄媳妇进来,暂时冲走了忧思地站起身来,看看婴儿,问道,"那天忘记问了,这孩子取什么名字?"
  魏良卿答道:"取名鹏翼。"
  "鹏翼?"魏忠贤不解问,"什么鹏翼?"
  "鲲鹏展翅,扶摇而上九万里。"魏良卿细细解释着,"唐代诗仙酒圣李太白的《大鹏赋》说:'右翼掩西极,左翼蔽东荒,跨蹑地络,周旋天纲',孩儿的字就取天纲。"
  "好!好!"魏忠贤高兴地看了看婴儿,"大鹏展翅,直上九天;鹏程万里,前途无量!"
  "这孩子确是前途无量!"魏良卿高兴得手舞足蹈,"落地之时,恰是旭日东升。只见彤云密布,彩霞满天,祥云冉冉,紫气浩荡!"
  魏良卿夫人因那天见过魏忠贤的淫态,所以也不再畏惧他,便眉飞色舞地信口说了起来:"说来也怪,那天侍女从井中打水,竟打出一只金龟。"
  "金龟?果有此事?"魏忠贤一惊,把目光转向魏良卿。
  魏良卿信誓旦旦:"一点不假!良卿怎敢欺骗叔公,金龟现仍在花园池中,通体金光闪耀。"
  魏忠贤上前细细端详着婴儿,突然高兴地喃喃自语:"上天吉兆,天意如此啊!天意!天命哪!"随即他转过身来,对着魏良卿郑重吩咐道,"好好善养,精心保护着鹏翼!此事要守口如瓶,秘不外传。"
  侄媳妇虽然不清楚魏忠贤心中的谋略,但她从这位一言九鼎的叔公的神情上,猜出这肯定是个大好事,且肯定是和自己的儿子有关,她禁不住又下意识地紧紧护抱了一下怀中婴儿。
  魏忠贤自那日的心猿意马之后,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侄媳妇了,今见她斜睨的眼神又有点神魂摇荡,但魏忠贤很快便控制住了,他知道如今皇朝风雨飘摇,首先还是皇位要紧。所以他定了定神,拉起魏良卿的手:"去把崔尚书找来,一起到客奶奶那儿,商量个对策!"
  "这事太难办了!我不去!"他们赶到内宫客氏住处,对客氏将心中的谋划一说,谁知客氏撒着性子竟一口拒绝。
  "哎呀!姑奶奶,这事只有你去最合适!"魏忠贤手指魏良卿,"贤侄在此,也不用忌讳,连皇上都知道,你我对食,形同夫妇,鹏翼就是你的孙儿,这事只能托你操办,如若成功,你就是太皇太后!"
  客氏揶揄地看着魏忠贤:"那……你就是太上皇了?"
  魏忠贤"嘿嘿"一笑,在客氏面前,他的脸皮极厚:"至于我嘛……理应临朝摄政。"
  性急的魏良卿,等不及他们的打情骂俏,他"扑通"一声跪在客氏面前,苦苦相求:"叔如父,婶如母,良卿是你的亲儿子,鹏翼就是你亲孙子!叔叔摄政,婶婶辅佐,恩比天高,孩儿孙儿自当肝脑涂地,孝养终生!"他抬眼看着客氏,哀求地说,"婶婶如若不答应,孩儿就长跪不起……"
第5节:皇兄病危(5)
  "起来吧,可别跪坏了膝盖头!"客氏说着不由笑了起来,"皇后可不比皇上,皇上几句好话一哄,顺着竿儿一爬,事事遂你的愿!可这皇后……脾气倔,又有心计,那小脸是属鸡屁眼的,说翻就翻!"客氏嘴上虽这么说,可站起身来却是信心十足,"我去试试吧!"
  "那好,我们就这儿等着!"魏忠贤说着从锦囊中掏出骰子来玩弄着,一副静候佳音的神情。
  事情全然不像魏忠贤想象的那么简单。虽说他与智囊崔呈秀等一再谋划,可客氏来到皇后所在的坤宁宫时,依旧落得个折戟沉沙!
  "皇后娘娘,我来了!"客氏大摇大摆地走进殿后,颇为有礼地躬身施礼,"老身这边施礼了!"
  "免礼!"张皇后上前挽起客氏,"客奶奶,上座!"张皇后开始对她还是蛮客气的。
  "谢皇后!"
  张皇后待客氏落座看茶后,满面笑容地热情问道:"客奶奶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不,不,不!"客氏笑容可掬地说,"哪有什么事?皇上一直病着,我怕皇后烦闷焦急,前来说说话,替皇后解解闷。"
  "噢!"张皇后不由感激地一声吁叹,"客奶奶真是体贴人心啊!"
  客氏见话很投机,便舍去了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地直奔今日的主要话题。
  "说起来……也真是可惜!"客氏一声长叹之后,侃侃谈道,"当初皇后娘娘也是有过身孕的呀!"
  一句话勾起了张皇后心中的悲哀:"可不是?已经怀孕六月,竟然产下死胎,当时我都看见了……是个成形的男身!"说着抹去眼中的泪水。
  "唉!"客氏又一声长叹,"要不,这孩子就可立为太子,娘娘就是太后,皇上和娘娘就无须为传位操心费神了!"
  "是啊!"张皇后此刻尚未警觉,因为客氏触动了女人最为痛楚的所在,所以张皇后亦真诚地叹息,"以后久无身孕,现在求子无望了。"
  客氏见话已入港,便莞尔一笑:"娘娘,希望还是有的。"
  "哦?"张皇后为之一振,"还有希望?"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客氏斜视一眼情急的张皇后,"有个主意不知当说不当说?"
  "客奶奶但说无妨。"
  "只要娘娘同意,有个孩子可以过到皇后名下。"客氏鬼祟地说着,"内宫的事,外面也无人知晓。娘娘只要同意是自己生的,就是你的血脉,娘娘可尊为太后,辅佐新帝,共治天下。"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一提到皇权帝位,张皇后开始警觉了,但为了套出客氏的阴谋,她依然笑容满面,"那孩子多大了?"
  "不到半月。"客氏高兴地说着。
  张皇后紧接着追问:"那孩子是谁人之后?竟有天子之命?"
  客氏以为张皇后已步入圈套,于是便和盘托出:"九千岁魏公公的侄孙,宁国公魏良卿的儿子。"
  "噢!"张皇后全然明白了他们的阴谋诡计,她"嘿嘿"笑了两声,"照这么说,朱明王朝就变成魏氏天下了?"
  "这……"客氏虽听出话音里有讥讽口味,但她利令智昏,竟连连点头,"魏公公辅佐皇上,可是效尽犬马之劳;皇上再传位他侄孙,就是亲上加亲哪!"
  "客奶奶,你为皇上乳母,替皇上分忧,为哀家解难,真是费尽心机啊!"
  客氏依然没有听出张皇后的弦外之音,她"嘻嘻"一笑:"不敢当!不敢当!"
  但此时的张皇后却收起了笑容:"我若同意,客奶奶觉得对得起皇上,对得起大明社稷臣民吗?"
  "这……"客氏被诘问得无言以对。
  张皇后直视着呆愣的客氏,往日的旧恨新仇一起涌上了脑际……
  张皇后是河南祥符县诸生张国纪的女儿,家教严谨,天性刚正,她早就看不惯恣意横行、蝇营狗苟的客氏和魏忠贤,总希望丈夫能翻然悔悟,除去这两个祸害。一次,正在内宫读书,皇上走过来问她在读什么书。她冷冷地回道:"《赵高传》。"这位熹宗当然清楚皇后的话外之音,清楚赵高这个秦朝的宦官祸乱误国的故事,也清楚皇后的矛头所指。熹宗无言以对,于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讪讪离去了。
  此事传到魏忠贤和客氏耳中,他们对张皇后更加恨之入骨,不除不快。但皇后与皇帝感情笃深,想直接废掉皇后不可能,于是他们便指使亲信御史上疏攻击张皇后之父张国纪,说他强占民田,殴毙无辜,诽谤朝政。魏忠贤还找来一名死囚重犯孙止孝,让他上疏说皇后是这个死囚无赖的女儿,而非张国纪所生。幸好熹帝在这事上还算清醒,戳穿了死囚孙止孝的诬陷。
  但魏忠贤与客氏并没有就此止步,当张皇后怀孕,举国为之欢欣"我主有后"时,客、魏两人却利用手中之权,将皇后宫中的太监、宫女陆续撤换,不到一个月,皇后身边已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皇后预感不祥,熹宗却根本不信:"客妈妈仁慈和蔼,魏忠贤忠贞为国,纵有包天之胆,他们也不敢打你皇后的主意呀!"但就在这天晚上,皇后让一侍女按摩捶腰时,这侍女狠命地连捶带掐,皇后喝止而她仍不停手!第二天早晨皇后小解时,排出的竟是一个男胎。她惊得昏死过去,待查那宫女时,早已无影无踪,此后皇后便再无生育。
第6节:皇兄病危(6)
  断子绝孙,均是客、魏这对狗男女造成的,可她今天竟厚着脸皮重提此事,还阴谋以魏良卿儿子充作皇子,实现其篡权之谋。想到这儿,张皇后怎能不怒火中烧!她"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走近客氏,手指着客氏的额头:
  "客奶奶被皇上封为'奉圣夫人',难道你就是这样'奉圣'吗?倘若如此,你怎么能配称奉圣夫人,哀家又怎么能母仪天下!"
  客氏见皇后震怒,连忙从椅子上翻身倒地,惊恐不安地跪拜:"皇后娘娘,不过说说而已,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其实魏公公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张皇后见她如此,蔑视地看了她一眼,凛然正告,"那就劳烦客奶奶告诉魏公公《皇明祖训》:自古王侯,妄窥皇位者,无不自取灭亡!"
  张皇后一语破的,戳穿了这篡位的阴谋。客氏吓得一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此刻信王府的气氛,却与张皇后所在的坤宁宫迥然不同。一曲欢快的古乐声汩汩流淌。信王正在俯身拨动琴弦。琴声似幽谷铮鸣,明快而欢欣。
  同样兴致很高的周王妃捧着白色王袍高兴地走进来,她见信王正在寄情琴弦,便悄悄地站在他的身后,专注地侧耳聆听,直到信王一曲奏完,方欣然说道:
  "听这琴声就知道千岁爷十分欢愉!"
  "琴传心声嘛!"信王显然很高兴,他点点头,"古人云:亡国之音哀以思,治世之音安以乐啊!"说着又潇洒地挥拨了一下琴弦。
  "请千岁快换上王服吧!"周王妃说着抖开白色王袍。
  信王站起身来,周王妃兴致勃勃地给丈夫易换官服。
  信王虽是王子,但他在宫中的地位、处境、待遇却与其兄熹宗有天壤之别。熹宗是皇后所生,贵为太子,而信王朱由检因是选妃刘氏的孩子,且生母刘氏在他五岁时就死去了。幼小的朱由检先后被其养母西李康妃、东李庄妃所照料。而宫女、太监们大都势利眼,均认为他无望承继大统,都去围绕长子朱由校打转,而对他朱由检则处处冷遇,加之东李庄妃温厚柔弱,以致还会遭到下人的白眼。后来哥哥当了皇帝,虽很念手足之情,封他做了信王,并为他娶妻成家,建了王府。但因皇兄一向不理朝政,朝权任由魏忠贤和客氏操纵,而客、魏二人一直欺压朱由检和他的养母,所以朱由检仍长久被冷漠和歧视,他也因此变得落落寡欢,孤僻之中带有一种病态的自尊。
  也正因如此,朱由检在家中总是一袭便袍,今天一换上王服,连妻子周王妃都有些看呆了,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穿上王服后,竟是这样的年轻、英俊、潇洒,且在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股帝王的英灵之气。
  "喂!你呆呆地傻看什么?"信王见周王妃怔怔地望着自己,望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于是他便揶揄道。
  周王妃仍目视信王,含情脉脉地说:"千岁身着王服,如此英俊灵秀,倘若王服换成龙袍加身,更是风度不凡的天子气派!"
  "不可胡说!"信王知道这是杀头的玩笑,但他看看没有他人,便去关好房门,然后前后左右地看看自己身穿的王服,也不由高兴地笑着。
  当信王朱由检刚刚接到皇后送来的红木龙舟和皇兄病危的书信时,他当时的感觉仅是惊恐和突然,为皇兄的病体着急担心。但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思索及对张皇后便条上的"皇上病危,火速进宫"那八个字反复研读之后,他在这天大的危机之中,隐隐地感到了历史将降临自己身上的机遇,自己的命运很可能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因为熹宗朱由校没有子嗣,他一旦驾崩,按照祖例,皇位将由他的弟弟继承,而熹宗的弟弟只有信王一人,这就是说,熹宗一旦仙逝,信王便将承继大统,登临皇位,出任大明王朝第十六位天子!
  对此,信王朱由检心里清楚,周王妃心里也同样清楚。但周王妃毕竟是女流之辈,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仍压低声音问道:
  "你说,皇上病危,皇后召你进宫,会有什么事呢?"
  "那还用说!"信王也压低声音,"一旦变故,继位是头等大事啊!"
  "皇上膝下无子,亲兄弟只有你一人,理当由千岁承继皇位了。到那时,新桃换旧符,千岁成万岁……"周王妃娇嗔地睨视一眼信王,"你就是君临天下,贵为天子了!"
  "小声点!"信王高兴地揽过周王妃的腰身,然后悄声地说,"那爱妃你就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两人对视了一下,不由得一齐放声笑了起来。
  在信王府朱由检和周王妃高兴的同时,大明王朝的另一座王宫里同样充满了欢乐,那就是魏忠贤的府邸魏王府。
  在豪华一点不亚于皇宫的厅堂内,三粒骰子在一只兰花瓷碗中急速旋转……
  骰子停转,显出"四、五、六"大顺。
  众人如同炸雷一样,兴奋惊呼:"好!绝!……"
  人称智多星的崔呈秀击节赞叹:"魏公公心想事成,出手就是大顺啊!"
第7节:皇兄病危(7)
  在座的谁都清楚崔呈秀这吹捧的话外之音,意指魏忠贤和客氏策划的那桩替张皇后换子的阴谋,一旦得逞,大明便收进他们的腰包,成为他们的天下了!
  对于崔呈秀的吹捧,魏忠贤颇为得意,他一边摆弄骰子,一边招呼人家再赌:"老夫是气吞山河啊!待客奶奶将大事办成,咱们就可以赌天、赌地、赌江山!"魏忠贤赌瘾极大,他伸手掳过众人的赌注,"来,来,来,下注!再来一把!"
  "好!"众人为讨魏忠贤欢心,便又起哄似的哄叫起来。
  当大家正兴致勃勃准备再下再赌时,客氏气冲冲地走进,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般情景,众人惊愕地问:"客奶奶,怎么了?"
  嗜赌成性的魏忠贤也手握骰子,定睛看着客氏:"皇后怎么说?"
  "她要我告诉你:自古王侯,妄窥皇位者,无不自取灭亡!"客氏说着白了魏忠贤一眼,"一个黄毛丫头,就这样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把老娘训了一遍!"她越想越气,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呸!晦气!"
  一听这话,魏良卿首先慌了手脚:"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慌什么?"魏忠贤毕竟见过阵仗,处事老辣,他轻轻地咳嗽一声,镇静地看看众人,"你们都是我九千岁的子侄,东厂大权在握,锦衣卫遍布天下,咱手下还有五虎、五彪、十狗子、十孩儿、四十孙,怕什么?"
  魏忠贤的威严气势和那一言九鼎的话语,驱散了刚才的慌乱,室内重又涌起那股不可一世的气氛。
  客氏愤愤地说:"干脆派锦衣卫把她拿下算了!"
  崔呈秀早就鄙夷客氏的浅薄,只不过碍于魏忠贤的情面平时不说而已。当此紧急关头,见她又出此妇人之见,便连声反对道:"那怎么行,她是皇后!"
  "对!皇后不能动。"魏忠贤边说边思索地转动着眼珠,"这事得从长计议,赶紧商讨对策……"
  众人离开赌桌,都屏住了呼吸,紧紧地注视着踱步的魏忠贤,眼睛里似乎都在问:"有何对策?"
  魏忠贤在室内踱了两圈之后,停住脚步,向大家摆摆手:"皇上无子,仅有五弟信王,要想保住我们的天下,就得防止信王和皇后暗通机关,密谋继位……"
  众人又像赌博出现好点一样,交口称赞起来:"善!妙!对!"
  "魏公公谋略超群,犹如张良再世!"崔呈秀本是个善拍马屁的智囊。
  正在这时,太监杜勋匆匆跑进:"魏公公,锦衣卫大都督有要事相报!"
  魏忠贤一摆手:"命他进来!"
  "是!"太监杜勋转身外出,引着锦衣卫都督魏希孔走进。
  魏希孔躬身致礼:"禀报魏公公,锦衣卫耳目侦知,皇后派宫女扮成男装,送红木龙舟至信王府,召见信王秘密进宫。"
  "想不到这个娘们倒抢到我们前面去了!"客氏闻之一惊。
  魏良卿颓丧道:"这……怎么办?"
  魏忠贤半晌无语,过了许久只见他使劲一捏,手中骰子顿成粉末,徐徐飘落……
  信王府内,穿戴停当的信王,由四名贴身侍卫陪伴,正准备离府。
  信王神采飞扬地跟妻子周王妃告别:"爱妃,我即刻进宫去了。"
  "王爷!"周王妃不放心地谆谆叮嘱道,"你久未进宫,要好好问候皇上。一些事当说则说,不当说则不要说。"
  信王一派容光焕发:"知道,一切我心中有数。"
  周王妃脉脉含情看着信王,重又叮咛:"对皇后要注意叔嫂之分,礼节周到。"
  信王含笑点头:"知道,爱妃放心好了。"
  周王妃又细细看看信王,依然有些恋恋不舍:"王爷速去速回,妾身静心等你回来。"
  此时的王妃周氏,只有十六岁,她嫁给信王朱由检尚不足一年,这对小夫妻正是情深意笃的岁月。周王妃望着英俊、潇洒的朱由检,就这样千叮咛万嘱咐地将兴致颇高的丈夫一直送到外院的府门口。
  当侍从打开大门,信王踌躇满志地正欲迈步走出时,突然,魏忠贤率领着一群卫队迎面站在门前,嘴里发出一声奸笑:"信王千岁要到哪里去啊?"
  信王朱由检顿时像一截木桩一样,被钉在了那里。
第8节:风波迭起(1)
  ■ 风波迭起
  魏忠贤见信王朱由检犹如木桩一样呆立在那里,微微一笑道:"怎么,信王千岁不欢迎老奴啊?"
  朱由检直到这时方清醒过来,连忙灵机一变:"我就是来迎接魏公公大驾光临的!请!"
  魏忠贤没有理睬他谎言的拙劣,而是顺势带着随从走进信王府。
  魏忠贤随信王步入客厅,一眼就看见案上供奉的红木龙舟。在香烛灯火的映衬下,红木龙舟熠熠闪光。
  魏忠贤走近龙舟细细看了一阵后,说:"这可是皇上的心爱之物啊!"
  信王点头应道:"见物如见皇兄!皇上久病,思弟心切。"
  魏忠贤没待朱由检说完,便阴阳怪气地打断他:"想必信王千岁也是想见皇上心切了?"
  "这……这是常情。"信王虽被击中心曲,但这是在自己家中,所以他镇静了许多,从容说道,"一树同根,兄弟手足之情,于公于私,当在情理之中。"
  魏忠贤忍不住地一阵大笑:"哈哈哈……信王千岁不免年轻气盛啊!"他带着深不可测的阴险,"于私,信王千岁和皇上是手足兄弟;于公,信王千岁和皇上可是有着君臣的天地差别啊!老夫替信王千岁着想,一旦千岁爷越过君臣界限,恐会招致杀身之祸。"
  一听这话,信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
  自从接到张皇后的便条后,他只想到这是天赐良机,自己如何登基承继大统,却完全没有想到这皇位可能给自己带来的灾祸。记得儿时皇兄刚刚登基做皇帝时,他曾天真地问熹宗:"哥哥,你这个皇上,我能当吗?"熹宗愣了一下之后,开怀大笑:"能。等过几年,就让你当!"事后,许多人都严厉告诫年幼的朱由检再也不许提此事,这可是要杀头的。
  待到后来搬出皇宫,修建王府,方知没有圣旨是不得随意进宫的,因为按大明祖制,藩王必须到自己的封地居住,没有极特殊的情况,不许到京城,不许过问朝政,不许结交当地的军政大员。这一切都是防止藩王干政、篡位!对此,经魏忠贤这一闷棍,朱由检如梦清醒,尤其是眼前这位操纵权柄阴险毒辣的家伙,自己稍有不慎,他便可以此为借口,使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想到这儿,朱由检不由得心中打了个寒噤。
  魏忠贤目视信王又"嘿嘿"一笑:"魏某我听皇上背记《皇明祖训》,老夫也就牢记心中:自古王侯,妄窥皇位者,无不自取灭亡!想必信王千岁不会忘记吧?"
  这本来是张皇后托客氏警告他的话,而此刻魏忠贤却以此来敲击、震慑朱由检,朱由检果然心惊肉跳!
  "是深是浅,是轻是重,信王千岁可得掂量掂量啊!"魏忠贤进一步以攻为守,"信王千岁如果思念皇上心切,老夫马上陪你进宫,求见万岁!"
  "不,不,不!"信王装着一阵头晕,"我身体不适,难以行走,请魏公公代我看望皇兄,祝皇兄龙体早日康复!"
  "那老夫这就回宫禀报。"魏忠贤说着又转身扔下一句,"万岁爷龙体近日正在康复,倒是千岁爷需要善自珍重啊!"
  "不送!"魏忠贤说完一挥手,带着爪牙扬长而去。
  信王目视着魏忠贤离去的背影,咬着嘴唇狠狠地迸出了一句:"老不死的阉棍!"
  魏忠贤其实并未走远,他坐进辇中目视信王府,正对东厂都督魏希孔面授机宜:"加派希孟、希尧、希舜率领便衣日夜看守,严密监视,信王府夜里就是进出一只猫,尔等也要清清楚楚!"
  魏希孔拍着胸脯:"义父大人放心,就是一只老鼠也逃不过咱东厂的眼睛!"
  听了这话,魏忠贤方让车辇缓缓起动,转动的车轮在信王府前留下了一条深深的痕迹……
  到了晚上,依旧是这辆转动的车轮,但车辇却缓缓停在了熙春院的门口。魏忠贤由侍从扶接下车,缓缓走向熙春院……
  熙春院门口悬挂的灯笼发出诱人光芒。灯笼上"熙春院"三个大字赫赫醒目。这是京师最闻名的青楼妓馆。明朝末年,本来就是中国历史上盛产名妓的时代,其中尤以南京的秦淮最为著名。这座熙春院,就是一位名叫徐妥娘的秦淮名妓来此开办的。她风雅超然,有文采、通音律、能诗能画,可谓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加之大家风范,清丽动人,故引得京都的名人雅士,趋之若鹜。后因从秦淮陆续送来一批江南秀色,更使得熙春院名噪京师,连一些道貌岸然的显官贵胄,也以一睹妥娘的芳宅而引为荣耀和时尚了。但太监到这里来,还是凤毛麟角;而像魏忠贤这种年近古稀、权倾朝野的巨阉魁首来此青楼妓院,更是前无古人的新鲜事。
  一阵丝竹琴声悠扬旋转,穿过夜空,传来女子柔美娇音:"袅袅情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魏忠贤停下脚步,品味了一会儿这甜美的丽喉佳音,并四周环视了一眼之后,方缓缓迈步,走进了熙春院。
  此刻熙春院内的一房角落里,妥娘的秦淮姐妹杨宛素正将一件湖蓝绸衫罩在身上。
  妥娘高兴地审视着,这是她为欢迎秦淮四大美人之一的宛素而特别购买的:"怎么样,喜欢吗?"
  杨宛素含笑点头:"喜欢,阿妈费心了!"
  "我才比你大五岁,喊阿妈还不折死我了!宛素,还是姐妹相称为好。"
  杨宛素点点头:"是,阿妈!"
  妥娘嗔怪地说:"看看,叫喊阿姐,怎么还是阿妈阿妈地喊。"
  杨宛素目视妥娘,改过口来:"阿姐!"
  "唉!"妥娘望着年轻俏丽的宛素,别有所思地问,"宛素,阿姐对你好不好?"
  "好!"杨宛素感激地看着妥娘,"宛素八岁卖入青楼,孤苦无依,是阿姐抚育至今,琴棋书画,刺绣女红,乃至茶道花经,样样都是姐姐传授,宛素能有今日,全凭阿姐慈爱如母。"
第9节:风波迭起(2)
  "那阿姐得提醒提醒你。"妥娘关心地看看杨宛素,"你说,那些达官贵人,公子哥儿,家里妻妾成群,怎么还花费大把的银子来到熙春院?"
  杨宛素含笑低头不语。
  妥娘是从来卖艺不卖身的。高傲的品性,使她对那些风流浪子充满了轻蔑:"这些人看见漂亮姑娘犹如饿鬼投胎,切记不要听他们的甜言蜜语,玷污了自己的身子,自己要像池塘的荷花,只可让人远视,不可让人近亵。我们熙春院绝不是下三流的青楼妓院!"
  "谢谢阿姐的教诲。"杨宛素连连点头。
  "我看妹妹似乎用情太专,也是个多情的种子,秉性倔强,对男人切忌一往情深。那个叫茅元仪的公子……"妥娘引入了正题。
  杨宛素倏地站起身来:"阿姐,他不是那样的人!"
  妥娘一笑:"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钦命要犯!"杨宛素说出又自感失言,"不,不,不!他是……是……"
  妥娘闻之一惊:"他是逃犯?妹妹怎能和这种人交往?"
  杨宛素连连摇头:"他是好人!他原本是辽东袁崇焕将军的部下。只因反对为阉臣魏忠贤建造生祠,而上疏弹劾魏忠贤,就被罢官削职,发配充军……"
  妥娘是最敬重袁崇焕将军的。认为他是明朝的第一英雄,因为有他方得以击败后金的入侵,击败努尔哈赤。努尔哈赤也是因对明作战受伤身亡,方保得大明的安宁。因此,妥娘一听茅元仪是袁将军的部下,首先便有了好感,加之他敢于上疏反对为魏忠贤建造生祠,更是难能可贵。
  所谓建生祠,即是一批无耻文人和官吏,为了讨好魏忠贤,吹捧他功比孔孟,是当今圣贤,于是便纷纷建造祠堂供奉,这是所有正直和有良知的人都为之不耻之事,但慑于魏阉的淫威,大多敢怒而不敢言,这位茅元仪竟能上疏弹劾,仗义直言,可见是位敢作敢为血性的正人君子。妥娘对此人又平添了几分敬重。但敬重归敬重,现实是现实。目前正是客、魏联手把持朝纲的时代,反对他岂不等于以卵击石,而宛素妹妹岂不也要随之连累……一想到这儿,妥娘长叹了一口气:"唉,他怎能和魏忠贤作对呢?"
  正所谓越担心有鬼,就偏偏遇上鬼来敲门。当妥娘正为宛素得罪此权奸而担心时,只见一个丫鬟匆匆跑进禀告:"阿妈,朝中魏公公魏忠贤来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个阉过的太监跑到青楼妓院来干什么?素称女中豪杰、勇于任事的杨宛素也为之一惊,原本她将茅元仪藏进熙春院,就是认为这里是太监阉党们不可能来的地方。谁知刚来的第一天,便偏偏遇此阉臣!
  "他来干什么?"妥娘虽也诧异,但她很快在惊愕中保持着镇定,拉过杨宛素,悄声吩咐:"快叫那个茅公子赶快离开!"
  安顿好茅元仪之后,院主妥娘又略施粉黛,方满面春风地连忙迎上,对着魏忠贤深施了一记大礼,笑语连声地说:"哎哟!哪阵风把魏公公吹来了?亲登青楼,可是难得难能、难请难见!"说着引魏忠贤进入客厅,妥娘忙不迭地亲自倒水上茶,试探地问,"魏公公亲自登门,有什么要事吧?"
  "没有,没有!"魏忠贤端坐太师椅上,"毛大帅毛文龙的胞弟在院里吗?"
  "在在在!二将军刚刚来到本院,正在楼上与小姐寻乐呢!"妥娘看着魏忠贤的脸色,随即吩咐侍女:"把毛将军快快请来!"
  "不!"魏忠贤摆手制止,"让他在花楼痛快玩一会儿,我们先谈一件小事!"说着抬眼看看侍女。
  妥娘知道事关机密,便给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领意退去。
  待侍女退出了许久,魏忠贤也没有谈他那件"小事",只是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又一口……
  妥娘站立一旁,因心中记挂着杨宛素和茅元仪,便连忙开门介绍:"新近刚从江南苏州、扬州、杭州进了几位绝色佳人,个个色艺俱佳,楚楚动人,魏公公是要听曲陪酒,还是撒金一赌……"
  谁知魏忠贤竟将手一摆:"一个不要!"
  "一个不要?那要什么?"妥娘惊讶地叫了起来。
  "奉旨来挑选宫女。至于价钱嘛……"
  妥娘一听来挑选宫女,便装作十分高兴地说:"知道知道!大明国库的金砖银锭,魏公公是随便支用的!这批新来的姑娘,个个处子,尚未开苞,人人皆可充作宫女侍奉……"
  魏忠贤又一摆手:"处女一个不要!"
  竟然不要处女,妥娘更惊愣了:"那……那要什么?难道魏公公要天宫仙女、月中嫦娥不成?"
  魏忠贤不耐烦地摇着头。
  "民女愚钝,实在无法理解魏公公的旨意。既然不要处子,不要天仙,那难道还要开过苞、受过孕的大肚子不成?"
  "对!就要开过苞的,正在怀孕的大肚子!"
  "正在怀孕的大肚子?"妥娘惊诧地睁大眼睛,竟半天也未能眨一眨,直过了好久,她"扑"地一下跪倒连连求饶,"魏公公……您老人家九千九百九十九岁,可不能开这个玩笑,作践贱妾的熙春院啊!这熙春院虽是青楼烟花世界,可从来卖艺不卖身,哪来的怀孕女子?即便偶有偷情怀孕的,本院一经发现立即逐出,放归原籍。"她说着几乎要哭出来,"求魏公公高抬贵手,放生、放路,让贱妾有条活路……"
第10节:风波迭起(3)
  "快起来吧!"魏忠贤苦苦一笑,"老夫哪有心思开这个玩笑?就是要你找怀孕的女子!"
  妥娘一副苦不堪言的神情:"熙春院千好找,万好找,就是怀孕女子不好找,这可怎么办哪?"
  魏忠贤把手中的茶杯一顿,声色俱厉:"找你得找,不找也得找,好找难找都得找!"
  妥娘头上冒汗战战兢兢:"哎!哎!真是要老命了!到哪儿去找啊!妥娘我想想办法给找一个吧!"
  "一个不行,得找四个!"
  "一个不行,还得四个?"妥娘欲哭无泪,"天哪!谁家怀孕待产的女子愿意进宫呢?请问魏公公,您怎么千不要,万不要,偏偏非要那怀孕女子呢?"
  魏忠贤脸一沉:"宫中之事是你当问的吗?你尽可多给钱财。"
  "这可不单单是个钱的事……"
  魏忠贤见妥娘还欲■嗦分辩,便"霍"地站起,厉声打断她:"明天来领人。少一个,封了熙春院,说出去,杀了你的头!"
  这无疑是最后通牒!
  熙春院二楼,被称做二将军的毛云龙正在高兴地观看堂会。
  分别由两名妓女扮成的生旦,正在演唱着《游园惊梦》。乐曲委婉,生、旦且舞且唱,声若娇莺,楚楚动人。
   "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小姐呵,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
   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逗得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这位小生的调情唱词,唱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直让毛云龙高兴得一拍大腿高叫着:"好!真他娘的带劲!够味!"
  这位号称二将军的毛云龙,本不是什么正经货色,他完全是依赖他哥哥毛文龙,方得以作威作福、吃喝享乐的。
  他哥哥毛文龙是军伍出身,当过兵、做过教官、任过练兵游击,后因当时统帅的一次轻率出击,导致全军覆没,整个辽东尽入后金版图,而毛文龙仅以二百兵卒得以侥幸脱险,被隔在辽南海边,无法归营。毛文龙破釜沉舟,奇袭了鸭绿江口的皮岛。
  皮岛乃弹丸之地,荒无人烟,毛文龙率领士兵难民合力开垦,并招揽流民,通商引贾。渐渐地随着皮岛的兴旺,毛文龙也发展成一支不容忽视的军事力量。朝廷得知在后金的腹地有自己的一支人马,自然欣喜,于是便任命毛文龙为平辽总兵官、左都督、挂将军印,钦赐尚方宝剑。本来就占山为王、天高皇帝远的毛文龙,得朝廷倚重后,更加有恃无恐、骄横淫意,劫掠过往商船,暗中干起海盗的行当。为了掩人耳目,毛文龙便通过这位弟弟毛云龙常住京师,疏通行贿、结交权奸。
  毛云龙被两名妓女的《游园惊梦》引逗得心猿意马如醉如痴时,一名侍女悄悄地走到毛云龙身边,低声耳语:"毛将军,九千岁魏公公正在楼下……"
  "哦?"毛云龙闻言起身,虽恋恋不舍地一再回眸,但却不得不转身离去。
  毛云龙随这位侍女一进客厅,便躬身参拜:"末将毛云龙拜见魏公公!"
  魏忠贤摆手让座,亲切地问:"毛帅文龙近来可好?"
  "胞兄毛帅一直铭记九千岁的恩德!"毛云龙说着一挥手,两名侍从托盘走进。
  "又进奉什么来了?"魏忠贤高兴地问。
  只见毛云龙手一挥,两名侍从展开了一幅"广德祠"实景图画。
  魏忠贤上前细细看着,惊喜地说:"这就是毛帅在岛上给我建的生祠?太宏伟了!"
  "毛帅说,魏公公伟于千秋,功在万代,有尧舜帝德,为至神至圣。"
  魏忠贤连连摆手故作谦虚:"不可,不可!老夫怎能与尧舜相比,恐怕要惹世人笑话哩!"
  "魏公公当之无愧啊!"毛云龙指着画细细介绍:"毛帅踏遍全岛,亲选祠址,背依蓟辽,面迎东海,取名广德祠。颂扬魏公公人伦德范,清廉自正;广德天下,模范永垂!"
  "用心良苦啊!"魏忠贤感动地点点头,他以为这次进奉到此为止了,谁知那两名侍从转身又抬进一个用红绸覆盖的物件来,"这又是什么宝贝?"
  毛云龙躬身一礼:"毛帅驻守皮岛,卫戍边陲,与友邦朝鲜换货易货,购进稀世珍宝,请魏公公过目!"
  魏忠贤走上前去,伸手揭开盖住的红绸,一只闪耀光亮的金龟呈现在眼前。
  "金龟!"魏忠贤眼放异彩,"吉祥吉兆之物啊!"
  毛云龙手指金龟,介绍说:"这是用千两黄金铸造而成,巧夺天工,举世无双!金龟通灵,福德无量,皮岛和毛帅敬祝魏公公洪福齐天,益寿延年,万寿无疆!"
  魏忠贤满意地开怀大笑:"回去可得替我好好谢他!"
  毛云龙见魏忠贤开心满意,自己也非常高兴,觉得自己此行不辱使命,所以也咧嘴笑着站在一边。
  魏忠贤见毛云龙送完礼物并不急于走开,知道他还有什么话说,便率先开口问道:"你为毛帅耳目,常住京师,近来可听到什么重大要闻吗?"
  毛云龙打仗不行,拍马屁可是颇具水准:"末将知道万岁爷龙体欠安,朝政仰仗魏公公辅弼之力,君臣相保,大明江山才有长治久安!"
第11节:风波迭起(4)
  魏忠贤满意地"嗯"了一声:"毛帅可有什么打算?"
  "胞兄有一件小事,想就教于九千岁。"毛云龙看了看魏忠贤的脸色,收住了话头。
  "有什么就说嘛!"
  毛云龙一面观言察色,一面说:"此次宁锦大战,袁崇焕击败满夷皇太极,可以邀功升迁。毛帅想……拜请魏公公举荐他督师蓟辽,代替袁崇焕总御辽东,以便于……"
  一听是这事,魏忠贤为难地摇了摇头:"什么都好办,就是袁崇焕这件事不好办啊!"
  一看毛云龙那失望的表情,魏忠贤有些不忍,便连忙解释说:"想必你也知道,袁崇焕去年打败满虏努尔哈赤,如今又获宁锦大捷,实在是功劳太大了!毛帅虽然也威武强悍,久戍边陲,立有战功,但毕竟难与袁崇焕盖世之功相比啊!何况皇上已传旨袁崇焕平台召见……"
  "魏公公讲的都是实情。"毛云龙仍不放弃最后的机会,"可满朝文武谁不知道魏公公一言九鼎!不然,全国怎么会都争着为魏公公建造生祠呢,都是希望魏公公福寿无疆啊!"他乜斜一眼魏忠贤,语中含有他意地说:"袁崇焕功劳再大,又怎比得上魏公公运筹帷幄,调度有方?再说,当此变幻关键之秋,一旦有事,魏公公也得有个掌兵而又听话的心腹武将啊!"
  "你说得也有道理。"魏忠贤沉思地点点头,随即一声吩咐:"来人!"
  小太监闻声而进:"奴才在。"
  魏忠贤命令道:"以皇上旨意立刻召袁崇焕进京述职!"
  魏忠贤去了青楼妓馆熙春院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对食"客氏的耳中,直气得客氏拍桌打凳、河东狮吼、醋性大发!
  原本早在几天前,客氏便与魏忠贤约好,今晚共度良宵,于是客氏早早便吩咐下人准备了丰盛美酒佳肴,并支走闲杂人等,只待魏忠贤如约前来。可她左等右等,总不见魏忠贤的身影,到门口张望,也未见任何动静,后来等不及,便派人前往魏府打探,结果告知说他去熙春院了!一个太监竟去青楼妓馆鬼混,作为他"对食"的客氏、贵为堂堂奉圣夫人的客氏,怎能不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呢?
  待到魏忠贤来时,刚一进门,客氏便将一杯酒迎面泼去,破口骂道:"你个老秃驴,到哪儿去野了?我是傻婆娘等汉子,白白傻等了一整晚上!"
  "夫人息怒,你我情比夫妇。"魏忠贤耐心解释着,"有什么话好好说。"
  "呸!狗屁夫妇!"客氏说着哭了起来,"你个挨千刀的!老娘对你怎么样?剖开胸脯你看看这颗心!几十年,对你一往情深,忠贞不贰!你就这么对待我啊!"客氏说着说着,竟伤心得大哭起来。
  原来客氏最早的"对食"并不是魏忠贤,而是引领魏忠贤进宫的远族叔叔魏源。
  大明朝皇帝的奶娘一职,是个令所有平民少妇为之垂涎的角色。因其进入皇宫后鲜衣美食、生活优越、身随帝贵,无比威风荣耀,所以每次挑选都极为严格,不仅注重年龄相貌,还要挑选头发、皮肤、身材、体味,尤其对乳房的要求更是苛刻,不单要洁白细嫩、硕大丰美,还必须奶水厚而充足。此外,还有一关,就是挑选内官看得顺眼不顺眼。
  挑选客氏的正是太监魏源,他借挑选之机,对客氏动手动脚,挑逗抚摸,客氏不仅毫无顶撞,反而投桃报李,与魏源眉来眼去。被选中之后,客氏一是难耐宫中的寂寞,二是对魏源感恩戴德,于是日久天长,二人便明来暗往地结成了"对食"。当时的魏忠贤只是个小角色,而魏源已是权势显赫了;魏忠贤因见客氏这位乳娘深得皇帝的宠信,加之风流美貌,便与她挑逗偷情。客氏本不是吃素的角色,当然更喜欢年轻体壮的魏忠贤,于是两人便勾搭成奸,打得火热。后来被魏源捉住,当场扭打起来,昏庸皇帝熹宗认为此事好玩,问客氏愿意跟谁,客氏回答愿跟魏忠贤,于是皇帝便金口玉言地将客氏判给了魏忠贤为对食。魏源怎肯咽下这口恶气?他耿耿于怀,常常指桑骂槐,于是客氏又与忘恩负义的魏忠贤一道将魏源害死,从此死心塌地和魏忠贤结伴对食,魏忠贤也因此步步高升、飞黄腾达!
  想起这段曲折的历史,客氏怎能不悲从中来,伤心落泪呢?可魏忠贤并不知就里,见客氏如此悲伤,还以为皇上那边又有了什么变故,急问之下,客氏竟脱口骂出:"你人老心不老,阉了也风流,花心不死照样骚!"
  "你胡说些什么啊!"魏忠贤忍住内心的愤怒,知道自己来晚了,女人又发醋意,于是便极力表白,"我对你一片真情,这颗心……"
  "别再哄我骗我了!"客氏抹去泪水,截住魏忠贤的话头,"你的心早就被狼吃了、狗叼了!"
  "我对你一片真心,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亏心事!"魏忠贤颇为诚恳。
  客氏冷冷扭过脸去:"鬼知道!说得好听!"
  "上有天,下有地,我若对你有二心,做了对不起你的亏心事,就遭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处!"
第12节:风波迭起(5)
  客氏看着魏忠贤赌咒起誓,也一下冷静了下来,问道:"好!那你老实说,今晚到哪儿去了?"
  "熙春院。"
  "哼!秉笔太监九千岁去了青楼妓院!"客氏酸溜溜地斜视一笑,"老娘早知道你去了那儿开荤!怎么样?迷上了哪个小狐狸精?可惜中看不中用啊!"
  魏忠贤直到这时,才知道这位河东狮吼的缘由,他不由得目视客氏哈哈大笑了起来。
  "神经病!笑什么?"客氏嗔怒地说。
  "夫人错怪老夫了!"魏忠贤得意地说道,"皇上无子,皇后无情,拒不接受过继鹏翼,逼得老夫只得寻找移花接木,代受皇孕之计!"
  "胡说!"客氏不解地说,"皇上病重,怎么能代受皇孕呢?"
  魏忠贤不无得意地说:"我命院主找四个孕妇,充作宫女,生下婴儿,换上侄孙鹏翼……"
  客氏惊讶不解:"还找四个?"
  "找一个,要生个丫头,怎么办?"魏忠贤打着如意算盘,"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就可将鹏翼充做万岁爷的龙脉!"
  "敢情你是想学吕不韦,暗度陈仓想当'仲父'啊!"客氏含情脉脉指着魏忠贤,"谁都比不上你猴精!鬼精!"
  "怎么样?"魏忠贤见一场风雨已过,拉起客氏的手,"孕妇明日半夜进宫,还得有劳夫人精心安置,到时奉圣夫人就是太皇太后啊!"
  客氏没有正面问答,而是故作娇态:"今晚得好好陪陪我喝几盅!"
  魏忠贤满口答应:"行!陪你开怀畅饮!"
  客氏淫声说:"再陪老娘温存温存!"
  "行!"魏忠贤一把搂过客氏腰身,"老夫当极尽奉承,包你直奔巫山云雨,香魂入梦乐悠悠!"
  客氏娇媚一笑:"就会纸上谈兵!"
  第二天的深夜,明月当空,微风习习。
  宫廷内,忽有一串腰如圆鼓的身影,在暗夜里踟蹰游动。走近一看,只见四名大腹便便的怀孕妇女抹着泪水,在客氏的指挥下饮泣走进内宫。
  客氏待这几个女人刚一坐定,便满脸堆笑地说:"恭喜恭喜啊!谁生儿子,谁就贵为皇妃!"
  这几位怀孕妇女听了这话,不仅没有喜悦,相反的哭声反而大了起来……
  "哭什么?死爹死妈啦!"客氏收起笑容,厉声制止,"进宫吃好穿好,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福都享不过来,哭什么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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