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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夜夜》作者:[苏] 康·米·西蒙诺夫

_13 康斯坦丁·米哈依洛维奇·西蒙诺夫(苏联)
  “应该有的。沙拉波夫,你去看看有信号火箭吗?”
  “信号火箭都用完了,上校同志。”
  “那就命令用自动枪在伏尔加河上放三排曳光弹,3发同时放,然后是1发。”
  “这倒可以,”列米佐夫来了精神,又减道:“沙拉波夫!帮我站起来。”
  沙拉波夫帮他站了起来,他便叹息着,在掩蔽部里走走活动筋骨。
  “给我自动枪和装好曳光弹的弹盘。萨布罗夫,我们走吧。即使这样,我也要亲自来放枪。”
  沙拉波夫和另外一个自动枪手跟着列米佐夫和萨布罗夫走出掩蔽部。
  “和我并排站着。听到‘一、二、三’的口令,就放一长排枪。我们就算是悼念菲利普丘克放礼炮致敬。“列米佐夫转身对自动枪手说。“把您的自动枪给大尉。萨布罗夫,您拿着。我们一同来纪念同志!”
  当他们听见“一、二、三”的口令用自动枪发出排射时,天色已经有些灰濛濛的。发光的弹道,高高地飞在伏尔加河的暗灰色的天空,到终点就弯曲了。列米佐夫紧接着又发了一梭子弹,看了看萨布罗夫,正好萨布罗夫这时要说,他该回去了。
  “我不放您走,天已经亮了。一般地说,我是不会放您的。碰运气3次还可以,多了就不必。明天夜里我们突了围——您,就可以回去。”
  “我那边营里没有营长呀,”萨布罗夫说。
  “我这里的两个营都没有营长。您去睡觉吧。沙拉波夫,把大尉安排在政委的床上,我的政委牺牲了。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一个月前才从党的区委会振来的。他不会打仗,可是连对我这个打仗的老手,也给了精神上的鼓舞。我非常惋惜。惋惜得叫人奇怪。我们到掩蔽部去吧。”
 
第十九章
 
  萨布罗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3点钟了:他差不多睡了8个小时。掩蔽部的角落里有人在动。
  “是什么人?”萨布罗夫问。
  “是我。”
  他面前站着一个胖姑娘,她的袖子卷着,军便服上面戴着围裙。
  “上校呢?”萨布罗夫问。
  “在前沿上。”
  “你们这儿的前沿在哪里?”
  “就在旁边。”
  萨布罗夫把脚放到地上,直到现在才发现,有人脱了他的靴子和包脚布。
  “您坐着,”那姑娘说。“包脚布在烘着,马上就拿来。”
  “是谁给我脱的靴子?”萨布罗夫问,
  “明摆着是谁——是沙拉波夫呗。”
  姑娘出去马上又回来了,一手拿着萨布罗夫的烘干了的歪扭的皮靴,另一只手拿着包脚布。
  “给您,穿上吧。”
  “您叫什么名字?”萨布罗夫问。
  “帕沙。”
  “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代替所有的人?”
  “我一个人,”帕沙回答说,“全上前沿去了,电话也在那边。”
  “这么说,守卫司令部的责任全交给您了?”
  萨布罗夫问,一面在裹包脚布。
  帕沙沉默了一会,显然不赞成这无聊的问话。
  “想吃东西吗?”
  “想。”
  “上校吩咐,叫您醒来吃了东西之后,到他那里去,有自动枪手陪着您去。”
  “您要给我吃什么?”
  帕沙烦恼地耸耸肩膀:这个问题使她苦恼。
  “浓缩食品。荞麦的。吃过吗?”
  “吃过。”
  “我在里面放了点脂油。明天要弄什么吃的,我可不知道了。”
  “伏尔加还没有冻上?”萨布罗夫问。
  “鬼知道。一会儿说——冻上了,一会儿说——没冻上,吃的东西不运来。这才叫人心烦呢。”
  她走了出去,拿着一个盛着饭的平底锅回来。
  “吃吧。”
  后来她走到角落里,拿出一只军用水壶,晃了一下,也不问萨布罗夫,就给他倒了半杯。
  “沙拉波夫在哪里?”
  “跟上校在一块。他总跟着上校,寸步不离。”
  她不等邀请,就在萨布罗夫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手托着下巴,开始仔细地看他。团里的人她一定统统都仔细端详过,而他是个新来的。
  “嗳,你瞧什么?”萨布罗夫说。
  “不看什么,随便看看。现在您要待在我们这里了吗?”
  “不,不待在你们这里。”
  “那您干吗在这里?”
  “我是临时到这儿来的。明天就走。怎么样,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她不懂这是开玩笑,说。“也许您还想吃点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也许,您还想喝点茶,茶是有的。”
  “不,不要了。”萨布罗夫回答说。
  “可是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老要喝茶。”
  “这个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是谁?”
  “就是上校。”
  “可是我不想喝。”
  “随您的便。也许,给您点巧克力?”
  “不啦。”
  “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说,叫把所有的东西都请您吃。”
  “谢谢,我不要。”
  “好吧,随您的便,要不然,他只剩下一块了,”萨布罗夫觉得,姑娘的口气之中带着几分轻松。
  “那么自动枪手在哪里?”他吃完浓缩食物,问道。
  “在那边战壕里。”
  萨布罗夫站起来。
  “谢谢。”
  “再见。您怎么吃得很少。”
  萨布罗夫走了出来。在掩蔽部旁边的战壕里果然有一个自动枪手在等着他。
  “那么,我们就到上校那里去吧,”萨布罗夫说。
  “大尉同志,根本用不着走,”自动枪手说。“抬腿就到了他那里。”
  在列米佐夫的管辖下,可以看出一切都有条不紊。从掩蔽部往前,有交通战壤穿过废墟,只有在可以伸直身子安全通过的地方才没有交通壕。
  5分钟后,萨布罗夫来到一个造得相当巧妙的观察所。在这里将列米佐夫的阵地和德军隔开的峭谷边上,耸立着一座被毁的房子。德军的大炮不断对着它的废墟轰击。列米佐夫挖到这所房屋的地基下面,在下面挖了一个相当宽敞的土窑,朝德军方面开了两个掩蔽的小洞眼。
  一夜过来,土地完全上冻了。谷底躺着1辆从斜坡上翻下来的坦克和许多横七竖八的尸体。
  “早饭吃得怎么样?”列米佐夫问萨布罗夫,这样来代替问候。
  “好极了,上校同志。”
  “看来,帕沙没有叫我丢脸,她这个人很小器:样样都替我节省。怎么也不能教会她款待客人。”
  “相反,”萨布罗夫说,“她还要请我吃巧克力呢。”
  “是真的吗?好,这是进步。今天我这里很安静。然而,好像是对将军那边施加压力。您听见吗?”
  果然,左边可以听到枪声。
  “听声音,已经两次进行手榴弹战了。换了我,立了这样爬行的大功之后,我要睡上它一天一夜。我命令他们不要叫醒您。当然,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是要叫醒您的,但是目前还不到这地步。活动嘛,这是有的。请看望远镜。”
  萨布罗夫从列米佐夫手里接过望远镜,朝峡谷那边望了很久。那边不断有人跑来跑去。在房屋的空隙中间闪过1辆坦克,后来又是1辆。
  “他们已经轰炸过了?”萨布罗夫问。
  “我们这里没有。左岸那边轰炸过了。他们总想捕捉‘卡秋莎’。‘卡秋莎’一向总是在早上唱歌的。您休息好了吗?”
  “完全体息好了。”
  “今天您在我这儿简直像参谋本部临时派来的军官一样——可以观察战斗的全过程。然而……”
  列米佐夫微微随行着,把萨布罗夫带到一旁,他们走出掩蔽部,两人都靠着战壕的墙。
  “然而,”列米佐夫重复说,“要是您能到右翼去就好了。我有这么一种感觉,他们今天对我不感兴越,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用不着管的东西。他们认为,随时都可以把我干掉。不过您还是到那边去,以备万一。我的右翼比较弱,——指挥1个营的加雷舍夫中尉完全是个孩子。昨天那里的人都被打死了,有什么办法呢?您代表我到那里去观察观察,待到晚上。如果需要,您就负责指挥。夜里我们要一同突围。在这里我是不会放您的……好吗?”
  “好,”萨布罗夫同意说,列米佐夫说话的那种毫不做作的温和的口吻使他感到惊奇,尽管他明明是在下命令。
  “来,我们到掩蔽部去吧,”当一颗重炮弹在离他们100步的上空爆炸时,列米佐夫连忙说。他拉起萨布罗夫的衣袖。“我觉得,他们十分清楚,我的观察所在什么地方,不过从上面打我是打不穿的,要直接命中这些小窗户,需要把一尊小炮直接推到峡谷那边,对着我。那时才能击中。他们已经推来过两次,可是被我们打倒了。第三次不敢再来。夜里虽然试过,可是打不中。他们的炮手相当蹩脚。现在,您听,老是冲着我们……”
  他们在掩蔽部里等袭击过去。
  “好,现在他们大概要休息一刻来钟。走吧,自动抢手送您去。”
  营长的土窑跟列米佐夫的观察所一样,也是挖在一所被毁的房屋的地基底下,也有一条同样深的交通壕通到后面。
  营长加雷舍夫果然像列米佐夫介绍的那样,完全是个年轻小伙子,刚从军校毕业。可是,他已经学会前线上的一套习惯,当他和萨布罗夫在掩蔽部出口处坐下的时候,加雷舍夫从靴筒里掏出烟袋,卷了一根又粗又长的烟卷,使萨布罗夫不禁微笑了。
  “给我也来一支,从昨天晚上起就没有抽过烟。”
  “营长在哪里?”听到他们背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在这儿,”加雷舍夫说,高兴地微笑了。“在这儿呐,阿尼奇卡,我现在是营长了。”
  萨布罗夫转过身去,目光和阿尼娅相遇了。
  阿尼娅一边走进来,一边在自己的药包里掏什么;她立刻惊奇而疲倦地垂下了手,现在她站在那里,默默地瞅着萨布罗夫。
  “阿尼娅。”他说,朝她迈了一步。
  她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是抬起眼来望他。眼睛里涌着大粒的泪珠。
  “怎么,您在这儿?”她终于问,“您什么时候来的?”
  “夜里。”
  “这么说,是您从师里来的,是吗?”
  “是我,”萨布罗夫回答说。
  “我们一直在想,是谁能来得了。不过我没有想到就是您。”她是这样地惊奇和激动,竞又称他“您”,这在最近是第一次。
  他站在那里,也默默地望着她。
  “你们这里有伤员吗?”阿尼娅对加雷舍夫说。
  “有两个。”
  “我们马上就把他们送到峡谷里去。这么说,是您在这里?”她望着萨布罗夫,似乎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在这里。”
  她脸上表情不改,伸过身子,双手楼住他的颈脖,短促地吻了他的嘴唇,又把手放下。
  “多么好,”她说。“我本来非常害怕。”
  “我也是,”萨布罗夫说。
  加雷舍夫默默地注视这一幕。
  “我们马上就走,”阿尼娅又对他说了一遍,便向萨布罗夫走过去。
  “你怎么,留在这儿不走了吗?”现在,在她吻了他之后,她仿佛是从丧失了记忆力的病中恢复了似的,又开始称他“你”了。
  “不,”萨布罗夫说,“我们一旦会合,我就回去。”
  “陪我在战壕里走一段。有卫生兵在那里等我。”
  “我马上就来,中尉同志,”萨布罗夫对加雷舍夫说了一声,跟着阿尼娅走了。
  拐了弯,在加雷舍夫已经看不到他们的地方,阿尼娅拉住萨布罗夫的皮带,问道:
  “你什么都没有说吗?”
  “没有说什么?”
  “让我们在一块的话。我非常希望能在一块。我虽没有对你说过,可是我非常想……”
  “暂时还没有说。”
  “我觉得,我和你来到这边岸上的时候,这儿根本顾不上谈这件事。你也有这种感觉吧?”
  “是的。”
  “可是现在—直都要这样。也许更糟。不管在这儿还是在你那里,到处都一样。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好意思去请求呢?”
  “我没有不好意思,”萨布罗夫说,“我会去请求的。”
  “去请求吧……昨天我们完全被切断了,简直可怕极了。我想,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要在一块。不,不,别听我的,你瞧着办。不过我总想在一块。如果此刻有一个炸弹落到这儿,我也不害怕,因为我们在一块。如果我们在一块,我就会勇敢些,你明白吗?你,大概也一样。是吗?”
  “大概是,”萨布罗夫有些犹豫地说,他想,假如阿尼娅在他身旁,也许,他为自己担心的确会少些,而为她担心大概会更多。
  “大概是,”阿尼娅重复说,她没有发觉他的犹豫,‘我知道,你的心理和我一样。我是这么想的。好啦,我去撤伤员。你不能离开这儿吧?”
  “不能。。
  “我知道。你不能想象,眼下在峡谷里我们有多少伤员,从来没有这么多过。这是因为渡不了伏尔加。我走了,”她把手伸给萨布罗夫,又一次说。
  直到此刻萨布罗夫才发现,她穿的是另一件军大衣——不是他从前看见她穿的那一件。
  “你这件大衣是从哪里来的?”
  “这不是我的。是人家从死人身上脱下来给我的。你看,”她让他看左胸上的一个小窟窿。“别处完全是好好的。我的那件上落了一个迫击炮弹,被炸得粉碎。”
  “怎么被迫击炮弹?”
  “昨天我抬伤员的时候,觉得很热,就把大衣脱下,叠得整整齐齐——你知道,就像把大衣放在床上那样——正巧有一个迫击炮落到它上面。”
  萨布罗夫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他看出她穿这件大衣嫌长,袖子也卷起来。呢子磨破了她的手,在挨袖口的手腕上留下一道道横的伤痕。
  “来,把那只手也让我看,”他说。
  另一只手上也是一样。
  “你看,磨得多厉害,”萨布罗夫说。“你去对他们说,让他们给你换一件。”
  “好吧。”
  “一定要说。”
  他把她的双手紧握在自己手里,举到唇边,在每只手上有伤痕的地方吻了几次。
  “好,你走吧,”他说。“我看到普罗岑科,会请求他让我们在一块的。”
  “他不会拒绝的,”阿尼娅说。“决不会拒绝。”
  她把手深深插到口袋里,大概是免得萨布罗夫再怜惜她,就沿着交通壕走了。
  萨布罗夫在加雷舍合夫那里几乎度过了平静的一天,等天黑了,就回到列米佐夫的指挥所。列米佐夫半躺在床上抽烟。离他稍远坐着参谋长。
  掩蔽部里静悄悄的,在一切都决定,都准备就绪,无需再发布何命令,只要等待规定的时刻到来的时候,往往是这样寂静。
  “我留安年斯基少校在这儿指挥其余所有的地段,”列米佐夫说,“我自己带领突击队前去。”
  参谋长在列米佐夫背后向萨布罗夫一个劲儿地打手势,表示带突击队前去的正应该是他安年斯塞,而上校恰恰应该留下。因为他负了伤,前去没有意义。至少,萨布罗夫是这样理解他的。
  “您在那里打什么手势?”列米佐夫问,他并没有转过头来。“我虽看不见,可是能感觉到。您说服不了我,对大尉打手势是白搭,他也说服不了我,而且也不会来说服我。是吗,大尉?”
  “正是,”萨布罗夫说,他根据自己的脾气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争辩是没有意义的。
  “我们从早上就说定了,一诺值干金嘛。您要是跟我一块去,就可以更快到达自己人那里。”
  “而您,谢苗·谢苗诺维奇,”列米佐夫对安年斯基说,“是个好指挥员,但是已经该让您带领一个团了。是真的。遇到有机会,我对将军也要这么说。做参谋长的应该有些喜欢孤独,喜欢有5层盖板的掩蔽部……是啊,是啊,我这样说并不是讽刺您。您啊,如果您的团长一天遭到3次射击,而您只受到2次,您就要认为,您是可耻地躲避起来,您必须赶快去亲自去冲锋,来恢复自己精神上的平恒。您也不必和我争辩:您是该担任指挥的职务的时候了。如果您碰到的参谋长也像我碰到的一样,您就得时刻拉住他的后襟,免得他跑上前沿,那时候您就会了解我,同情我了。”列米佐夫大笑起来。
  安年斯基没有作声,谈话突然的转变使他扫兴。列米佐夫叫来沙拉波夫,让他帮着在军便装上穿上棉袄,束紧皮带,戴上军帽。
  “我不喜欢船形帽,”他看到萨布罗夫的目光,说。“也许是方便一些,可是不威风。”后来,他把手背放近帽沿,看看军帽戴得正不正,腰带上系了两颗手榴弹,又拿上自动枪。做好这一切准备,列米佐夫看了看表,萨布罗夫从普罗岑科的命令中知道,进攻应该在22时整开始,也看了看自己的表。还剩20分钟。
  5分钟后,他们已经待在向伏尔加河倾斜、边上挖了许多壕沟的狭谷里——按照列米佐夫的命令,各个突击队都集合在这里。
  人们待在战壕里,手持着枪,靠着土墙,彼此靠着。谈话的声音是低低的。在一面,离德方有200米,而另一面,按照白天的估计,总共才50米。只有在“y—2”吱吱地响着在头顶飞过的时候,大伙才谈话。
  “王家空军又飞过了,”又有一架“y—2”式飞机在峡谷上空嗡嗡响的时候,萨布罗夫旁边的什么人说。
  “是种老玉米的。”
  “在咱们的西北战线上管它叫‘看树林的’。”
  “各地叫法不同。要看自然条件……”
  “再过3分钟应该开始炮击准备,”列米佐夫说。“各人带的手榴弹多吗?”他对战壕里坐在他旁边的战士们说。
  “上校同志,每人6个,”一个军士报告说。
  “轻点,别嚷,”列米佐夫说。“每人6个?这还不错。如果碰到一堵墙,墙后面是德国人,绕不过去,怎么办?”
  “那我们就炸掉它,上校同志,”军士回答说。
  “炸药带了吗?”
  “哪能不带,上校同志!”
  “你的枪上怎么没有刺刀?”列米佐夫问一个战士。
  “我这儿有个好玩意儿。”战士用手拍拍腰间铿然作响的马刀。
  “怎么,是哥萨克?”
  “是苏联英雄多瓦托尔少将骑兵军团里的。”
  “你这个哥萨克,怎么不骑马?”列米佐夫笑了。
  “我把马都忘了。从夏天就没有见过马。”
  “想它吗?”
  “在这儿没有可能去想它,上校同志。”
  “时候到了,”列米佐夫叫来直接指挥进攻的连长,问他是否一切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连长说。
  “就是说,听到左岸的第一排炮声就推进。懂吗?”
  “懂。”
  “时候到了,”列米佐夫转脸向着伏尔加河,第二次焦急地重复说。
  萨布罗夫也转过脸去。恰恰在这一刹那,远远地在左岸燃起一片火光,“卡秋莎”炮弹轰轰地在头顶掠过。
  跟着“卡秋莎”,左岸的大炮响起来了。我方的重炮弹直接在头顶飞过。前面在德军那边,满天都是红色的闪光。当炮弹在很近的地方爆炸时,火光就从黑暗中时而照亮屋角,时而照亮断墙,时而照亮被打得残缺不全的蓄油罐的碎铁片。突击队开始爬出峡谷,向前爬。一个重炮弹在离峡谷很近的地方爆炸了。
  “没有打中目标,”列米佐夫说:“好,我们走吧。”
  他以出人意外的轻捷爬出战壕,头也不回,就往前去。萨布罗夫跟在他后面。旁边是沙拉波夫和4个自动枪手。
  我方的炮击继续着。在镕方阵地上和远远的深处,不断有重炮弹爆炸的响声。被“卡秋莎”点燃的汽油或石油的残滓燃挠着,通红的火舌直窜到天空。
  可是德方也稍稍开始回击了:迫击炮弹已经几次飞过萨布罗夫的头顶,在后面爆炸。后来大炮响了起来。最后在前面可以听到密集的自动枪声。
  突击队很快地走过从映谷到他们原来的战壕中间的地带,现在这些战壕被德国人占据着。萨布罗夫对昨天被德国人夺去的这块地方非常熟悉。他想象得出这是一块大约300×200米的地方。上面部挖了战壕和交通壕,只有在有些几乎是光秃秃的地方戳出皮墟和断墙。这里曾经有过几个汽油库,如今只剩下了基石和大量的狼藉遍地的破铁板。
  萨布罗夫几次踩在烧焦的铁板上,铁板发出可怕的响声在脚底下翘起来。前面是砖砌警卫室的残迹。列米佐夫朝那边冲,萨布罗夫也跟在他后面跑。快到废墟,跟在萨布罗夫后面跑的人里,有人重重地、砰的一声例在地上。在废墟里有几个人已经架起两挺机枪。
  “这就对了,”列米佐夫夸奖说。“加夫里洛夫呢?”
  “我在,上校同志。”
  “结果是拿下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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