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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上将张自忠传奇

_8 李萱华(现代)
钱大钧道:“ 荩忱兄,我是奉命前来慰问你的,这些日子,你多受委屈了。同时我还给带来一个好消息。”
张自忠道:“谢谢委座的关怀,自忠待罪之身,不知有何好消息可言。”
钱大钧从身边皮包里摸出一张纸来,却是一张由蒋介石签署的委任状。
钱大钧道:“委座亲自签署,任命张自忠为军政部中将部附。”
张自忠立正听完钱大钧宣读的委任状,敬了一个军礼,双手接过委任状。
钱大钧和张自忠握手:“祝贺你,荩忱兄。”
张自忠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谢谢!谢谢钱兄的照顾。”
钱大钧道:“委座对你很关心,他让我转告你,可以接见记者,发表南来感怀,借以平息当日舆情的冲动。”
张自忠很是激动,对钱大钧道:“委座这样宽宏大德,我只有战死才能报答。”
军政部隶属行政院,并由军事委员会兼领,是国民党的军事行政机构,主管全军的编制装备、军需补给、兵工兵役等事宜。何应钦任部长,陈诚、曹浩森任次长。部附一职,低于副职,有如助理,虽名位不低,但并不承担实际责任,是一个挂名闲差。
尽管如此,这个任命仍给张自忠以不小的安慰,总算从中看到了一线前景。
从9月到10月,张自忠在南京,经历着他人生最为艰难、痛苦的一段人生历程。五十九军全体将士,亟盼张自忠归队。在张自忠长期不归的情况下,一些将士产生急躁情绪,军心动荡。代理军长李文田因张自忠迟迟不能归队,也想正式就任军长,但又惧怕众将士不服,因而想另谋他法,四处活动。
五十九军出现了危机。
第六部分:泯恩仇再救庞炳勋漫漫金陵路 下(2)
黄维纲、刘振三将李文田想拉走五十九军的情况秘密地向宋哲元作了报告。宋哲元闻之大惊,当即电黄、刘,要他们防范李的行动,并告诉他们一定要掌握好队伍,现在正积极设法使张自忠早日归队。
李文田的行动,使五十九军广大官兵极为反感,他们更加急切地盼望张自忠归来。
为了给南京方面施加压力,五十九军竟然闹起独立来。黄维纲、刘振三两个师长和李致远、董升堂、张宗衡等将领共同议定,拒绝任何人调动,声言非张自忠亲来不可,甚至连宋哲元的命令也拒绝执行。
在这同时,他们还联名要求第六战区副司令长官鹿钟麟给蒋介石去电,要求准予张自忠回五十九军。
10月下旬,宋哲元从泰山回到大名总部,见五十九军拒不听从指挥,只好采用分而治之的办法,直接给各个旅单独下达命令,让各部过黄河入冀南作战,结果全军五个旅有四个旅不听调动,只有黄维纲师长拗不过宋哲元的情面,勉强带了一个旅过了黄河,但过河以后也因官兵闹情绪而未继续前进。
同时,五十九军各部都派人到南京打听消息,并且和张自忠联系,有的人甚至主张把张自忠直接接回部队,领导抗战。
还是张自忠得知部队的情况后,对各部队来的人都分别一一叮嘱,要他们一定要服从军令,严守纪律,努力抗战,不要意气用事,要以大局为重。并且告诉大家:“委员长待我很好,你们不要担心,我现在有过……我的冤枉,只有一拼与死,拿真实的战绩,才能洗白干净。你们像目前这样闹下去,对我反而不好。只要有可能,我会回来和弟兄们共同杀敌。”
张自忠的话使五十九军各部改变了态度,过黄河参加了反攻邢台的战斗。
蒋介石本意是不想让张自忠回五十九军。关于五十九军军长的人选,开始他打算让秦德纯担任。秦德纯有自知之明。他晓得,五十九军这支队伍,是张自忠创建的,与张自忠的渊源极深,从两位师长黄维纲、刘振三和旅长李致远、张宗衡、董升堂、李金镇、朱寿芳、祁光远等以及团长们都是张自忠一手训练的,只有张自忠是带好这支队伍最好的人选。所以秦德纯坚持不就。蒋介石叫副总参谋长白崇禧就此事听听各方面的意见,各方面都趋向于主张让张自忠重返五十九军。
11月12日,中国第一大都市上海沦陷。国民党军向西溃退,日军分兵两路跟踪追击,直逼中国首都南京。
早在淞沪会战后期,蒋介石即预感南京不保,因而决定迁都重庆。11月20日,国民政府正式发表了迁都宣言。但鉴于重庆地处西南一隅,交通及通讯联络十分不便,为了方便抗战指挥起见,大部分军政核心机构暂迁至汉口办公。
随着枪炮声日益临近,南京军政机关纷纷向汉口迁移,到12月上旬,第一集团军驻京办事处开始搬迁,张自忠也乘搬迁专列前往武汉。
由南京西去武汉不通铁路,需北上徐州,再沿陇海路西行至郑州,然后南下才能到汉口。
车抵郑州时,曾任天津市财政局长,时任第一集团军驻郑州办事处处长的傅正舜,早已等候在车站迎接张自忠,并将张到郑州的消息报告了新乡总部的宋哲元。
宋哲元非常高兴,立即派车接张到新乡晤面。
张自忠渴望与昔日的袍泽弟兄们见面,但是考虑到没有得到蒋介石的允准,故表示不便前往。
宋哲元复派邓哲熙专程敦请,并答应由他代陈蒋介石,请张不要顾虑。张自忠这才上了汽车。
到了新乡,张自忠受到宋哲元和总部全体官兵的热情欢迎。
五十九军得到消息,也立即派代表到总部和他见面。
宋哲元对张自忠道:“荩忱,从委座让你担任军政部部附看,他和中央对你不会再作任何处分。我们许多人,都在为你归队在尽最大努力,希望你也不要灰心,我相信一定能够成功的。你就放心先到汉口住些时日。最近,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要来新乡,对你归队的事,我会找他详细谈谈,请他在委座面前做做工作。”
张自忠表示感谢。
张自忠走后,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果然来到新乡。
宋哲元的第一集团军现在仍归第一战区指挥,所以也应该去谒见。在对部队的整个情况作了汇报后,宋哲元道:“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向程长官作一专题汇报,希望程长官能够向委座进言,对这个问题施以援手。”
程潜道:“不知何事,明轩兄但说不妨。”
宋哲元道:“就是张自忠回队抗日的问题。”
程潜道:“此事我知道一些,但不全面。明轩可否详细地给我说说?”
宋哲元道:“那是自然。”当下宋哲元便把张自忠的情况、张自忠在担任察哈尔省主席、天津市市长以及奉命留平等情况对程潜作了详尽的介绍。然后说道:“哲元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张自忠是一个忠义的汉子,绝不会是汉奸。他在平、津所为都是奉命行事。五十九军是他一手训练、创建的队伍,现在他不在,李文田原系参谋出身,没有带兵打过仗,在军中威望不高,几乎所有将领都不听他的。这全军师旅团将领,都只有张自忠才能指挥得动,在下有时候也无能为力。五十九军非张自忠不能带好。这支队伍,过去是二十九军战斗力最强的一个师,现在是第一集团军战斗力最强的一个军。但如果没有张自忠来率领它,它的战斗力就不能发挥出来。为了加强抗战力量,只有让张自忠尽快回到部队。希望程长官在委座面前做一些工作。”
第六部分:泯恩仇再救庞炳勋漫漫金陵路 下(3)
程潜听了宋哲元的汇报,点头道:“我完全同意明轩兄你的意见,张自忠是员虎将,五十九军是一支善战的军队,应该尽早让张自忠回五十九军。这样对抗战大为有利。我一定给委座汇报、请求。你给我上个签呈,我便好去找委座谈。”
宋哲元当即写了一个签呈交给程潜。程潜果然拿着这个签呈去找蒋介石去了。
程潜作为战区司令长官,且又是蒋介石信任的将领,所以要见蒋介石是很容易的事。
程潜在向蒋介石汇报了第一战区的情况后,对蒋介石道:“委座,宋哲元呈递给我一个签呈,现在呈请委座钧裁!”
蒋介石接了过去道:“又是要求让张自忠回五十九军的事吧。”
程潜道:“委座英明。”
蒋介石道:“宋哲元向我提出让张自忠回五十九军这已不是第一次。”停了一下,蒋介石问程潜:“你对这事怎么看?!”
程潜道:“职属认为应该让张自忠回五十九军去。”
“谈谈你的理由。”蒋介石道。
程潜道:“从现在各方面的证据和事实看,可以得出结论,张自忠不是汉奸,不管在察哈尔、天津乃至北平,都没有做卖国求荣的事。相反,他在贯彻南京政府准备全面抗战赢得时间上做了不少工作。所以恢复他的职务是应该的;其次,五十九军是他一手训练的,五十九军的绝大多数军官,尤其是师、旅、团长,都是他带出来的。张自忠是员不可多得的将才,他手下的这些师、旅、团长,个个也都是悍将,应该说五十九军在职属第一战区所辖的军队中,是战斗力最强的。但是这个军,也只有张自忠才能指挥得了,驾驭得了。否则,连宋哲元都指挥不动。委座也知道,前一段,五十九军不是怠命吗,宋哲元磨破了嘴皮,才只有黄维纲拗不过情面,带了一个旅过河。还是后来张自忠知道后,给五十九军师旅团长,写了一封信,劝他们要以大局为重,不要意气用事,要服从命令,严守军纪,五十九军才服从调遣,过河参加了邢台之战。由此可见张自忠在五十九军中的威望与影响力。当然从这也可以看出张自忠对中央对委座是忠诚的。现在该军全军上下,都盼望张自忠回去。让张自忠回五十九军,将大大发挥这支队伍的团结和战斗力。这有百利而无一害。当然,这对职属一战区的战斗实力,也会大大增强,有利于抗战。所以我也支持宋哲元的这个签呈,请委座钧裁允准。”
蒋介石沉吟道:“你说的也有一番道理。让我再想想吧。”
10月下旬,第六战区撤销后,庞炳勋的第三军团转属第五战区。为了加强第五战区的指挥,蒋介石电邀桂系领袖李宗仁北上继任由他兼任的该战区司令长官职务。
李宗仁接电后,即由桂林飞往南京赴职。到了南京以后,他听到有关张自忠的种种传闻。这些传闻,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便就此事询及原西北军中的人,莫不为张自忠辩解。
这两种大相庭径的说法,更令李宗仁认为有探明究竟的必要。
恰巧李宗仁的同乡、现任第五战区执法分监的黄建平中将,是张自忠西北军时的老战友。
李宗仁便问黄建平:“建平,现在张自忠成了当前军政、新闻等各界的关注人物,但是说法迥然不同,形成两个极端。你原来在西北军呆过,对张自忠定然认识,想必也有所了解。你认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忠义之士呢?还是汉奸?”
黄建平不假思索地说道:“张自忠和我在西北军是老相识了,也算得上是好朋友。我对他的为人当然了解,而且可以说是太了解了。”
李宗仁道:“那你给我说说。”
黄建平道:“张自忠为人侠义,治军严明,指挥作战尤不愧为西北军中一员勇将。现在许多人指责他是汉奸。他断不会当汉奸!”黄建平拍拍胸膛道:“关于这一点,我完全可以拿自己的人格作保证。”
李宗仁道:“我们俩是同乡,对于你的话,我当然相信。可是为什么除了西北军的人外,舆论和军政界人都指责他是汉奸呢?”
黄建平气愤地道:“这些人根本不了解内情,只从表面现象看,只从他在最后八天里接替宋明轩担任了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和代理秦绍文担任北平市长以及担任天津市长去日本访问过几件事去推断,又以在北平宋哲元等二十九军所有领导人都撤了,他却留在北平和日本人往来去推断。自然是冤枉了张自忠。张自忠去日本访问,谁也拿不出他有卖国行为的证据;张自忠接替宋明轩代理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和接替秦绍文代理北平市长,并不是他自己愿意这么任职,而是宋明轩下令让他干。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能不干么!?喜峰口、罗文峪抗日,那才是真正的张自忠。从出任察哈尔省主席到天津市长到短命的八天冀察政委会代委员长、北平代市长,那都是奉命行事,不得已而如此这般,那可不是真正的张荩忱。这一段他不是在奉行南京中央政府的策略么!怎么能把这一瓢‘屎’给扣在张自忠头上呢?!那岂不是大大的冤枉了他吗!张自忠是一个忠义之士,他绝不会干卖国的勾当。我敢担保。”
李宗仁点点头:“啊!原来是这样,我算明白了。”
黄建平道:“现在虽说委座不再处理他了,但却把他在南京‘晾’起,迟迟不让他回前线,从张自忠的性格来说,这比杀了他还痛苦。”
“是呀,他的际遇确实令人同情。”李宗仁道。
黄建平道:“李长官,我希望你能在委座面前帮他一把,让他能回到前线杀敌。这对他本人,对抗战,对国家都有好处。”
“是吗?”李宗仁问道。
“他的三十八师现已扩编为五十九军,隶属宋明轩的第一集团军,在第一集团军中属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队伍。听说现在该军都希望张自忠回去率领他们抗日。但由于张自忠羁留京城,迟迟不回,现在五十九军军心不稳,内部混乱。如果张自忠不能回去,恐迟早会出大问题的。据说宋哲元一度都指挥不了五十九军,还是荩忱听说后给五十九军团以上军官写了一封信,才把军队稳了下来。”黄建平道。
“啊!张自忠离开五十九军这么长时间了,对该军全体将士还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我说的句句是实,绝没半句虚假,荩忱在五十九军的威信是无人可比的。”
李宗仁道:“根据你介绍的情况看来,张自忠果然是一员难得的良将。他的际遇令人同情。好,我答应你帮他。但你把他请来和我见见面,我想和他谈谈。”
黄建平大喜:“好,我这就去。”
第六部分:泯恩仇再救庞炳勋漫漫金陵路 下(4)
黄建平果然到山西路第一集团军驻京办事处来见张自忠。
张自忠虽然已经被委为军政部中将部附,但却是一个闲职,仍然是整日无所事事,他和廖保贞及跟随他的两个副官住在第一集团军驻京办事处里。
张自忠见到黄建平,心中自然高兴。因为两人也有数年未曾见面,而今又正是“落难”之际,黄建平竟然前来看望他,说明两人的友情是真挚的。
张自忠现在由于张克侠、马彦翀等人来访,由于被委为军政部中将部附后,心情比前段是要好得多了,但却仍然未能除尽心灵上的阴影。
黄建平道:“你的情况我全知道了。所以我今天特地前来看望你。”
“谢谢。”张自忠道,“自忠的事,引起许多好友的关切,从内心讲,确是十分感谢的。”
黄建平道:“委座委任你为军政部中将部附,说明事情已基本过去,耐心等待一下,我相信你会回到部队中去的。”
“但愿如此,自忠当以生命来证实自己对国民的忠贞。你现在怎么样?”张自忠问道。
黄建平道:“小弟现在第五战区担任执法分监。工作还算顺利。”
“那好。听说最近委座请李宗仁出任第五战区司令长官。”张自忠道。
“不错。李长官与小弟同乡。他可是一个好长官。”黄建平道。
“如此那就很好。老弟好好干吧。”
黄建平道:“李长官确是一个好长官,爱才、怜才、惜才。我今天一方面确实是出于袍泽情谊,专程前来看你;另一方面,也奉了李长官之命,因为我向他谈及荩忱兄你的情况,李长官深表同情,他想见见你,所以我也是代表李长官前来请你过去同他一晤。”
张自忠沉吟了一下道:“谢谢李长官的好意,自忠恐怕不便前往拜谒。”
黄建平道:“为什么?”
张自忠道:“待罪之人,有何面目见李长官。况刻下物议尚未歇,这样去见李长官,恐为李长官带来不利影响。请老弟向李长官表示自忠的谢意和歉意吧!”
黄建平这次未敢勉强,两人畅谈了许久才别去。
黄建平回来见李宗仁,向李宗仁报告张自忠为免遭物议为李带来不利而谢辞相邀的想法。
李宗仁道:“张自忠也未免想得太多了。你再去请他,你告诉他:一、我李宗仁不在乎任何物议。他也不要顾忌私下见我会引起委座的猜测。这方面我自会向委座解释。二、你告诉他,我李宗仁是想真心诚意地帮助他回到部队,但我必须亲自见见他以后我才好去找委座说项。如果他真心想回部队,就应该抛开一切不必要的顾虑来见我。否则的话,那又当别论。”
黄建平再次来见张自忠,把李宗仁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自忠,对张自忠道:“荩忱兄,你的情况,我已向李长官作了详尽介绍,你的为人我也在他面前拍了胸口的。他很同情你,所以提出要尽力帮你。他可是一片真诚啊!而你现在正是特别需要如李长官这样的有力帮助,才能使你有望脱出眼前的困境啊!听小弟一句话,同我去见李长官吧,千万别固执,错过这样的机会呀!”
张自忠见黄建平说得如此诚恳,李宗仁能在与他素无交往的情况下答应帮助他,这一片诚意实在不应拒绝,何况李宗仁在蒋介石那里可是一个说话颇为有分量的党国领导人。李宗仁主动要帮助他,这可是求也求不到的助力。正因为他过去同李宗仁素无瓜葛,所以李在蒋面前说的话,有可能比他的老长官冯玉祥、宋哲元等人的话更有影响力,更有作用呢。
他这次答应了李宗仁的邀请,随同黄建平去见李宗仁。
张自忠跟随黄建平来到中山陵附近李暂时下榻的一座洋房。
说年岁李宗仁与张自忠相仿,但李宗仁的资历和地位却与冯玉祥相当,所以在张自忠眼中,李宗仁和冯玉祥同样是革命前辈,因而十分敬重。
张自忠随同黄建平走进客厅,见到李宗仁,便毕恭毕敬地向李宗仁立正行了个军礼报告道:“报告!待罪职属张自忠奉召前来,请李长官训示!”
李宗仁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还了一个礼,伸出手来同他握手,含笑道:“荩忱兄,欢迎你大驾光临。我们是初次相见,可是闻名已久了,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呀!不必客气,请坐,请坐!我们坐下慢慢谈。”
张自忠仍笔直立正站着:“请长官训示。”
李宗仁笑道:“荩忱兄,今天我们把军队那一套免了好不好。今天我们还不是上下级的身份,你是我请来的客人,最好免去一切俗礼为好。”
张自忠这才坐下,但却还是危襟正坐,沉默待训。
李宗仁诚恳地说:“荩忱兄,我知道你是受委屈了。但是我想中央是明白的,你自己也是明白的。我们更是谅解你。现在舆论界责备你,我希望你原谅他们。群众是没有理智的,他们不知底蕴才骂你,你应该原谅他们的动机是纯洁的。”
“个人冒险来京,戴罪投案,等候中央治罪。”张自忠低着头说。
李宗仁见张自忠情绪仍有些低沉,便鼓励道:“我希望你不要灰心,将来将功折罪。我准备向委员长进言,让你回去,继续带你的部队。”
张自忠感激地说道:“如蒙李长官缓颊,中央能恕我罪过,让我戴罪图功,我当以我的生命报答国家。”
第六部分:泯恩仇再救庞炳勋漫漫金陵路 下(5)
李宗仁和张自忠这次谈得很多,不仅问了他在西北军的情况,更详尽地了解了在二十九军以来,尤其在察哈尔、天津及北平的情况。后来李宗仁在其回忆录中谈及这次会见写道:“自忠陈述时,他那种燕赵慷慨悲歌之士的忠荩之忱溢于言表。”
最后,李宗仁对张自忠道:“荩忱兄,你回去尽放宽心等候消息吧,我当在委座面前尽力为你周全,同时我还会拜托其他能在委座那里说得起话的人为你尽言。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让你得到回音。哪怕一时不成,我会继续努力,到达成为止。”
张自忠除了感激地说谢谢外,还能说什么呢。
送走张自忠后,李宗仁先去找何应钦,向何应钦谈了张自忠的情况,最后托何应钦也对蒋介石做些工作。何应钦表示愿意成全。
过了一段时间,大约在12月上旬,李宗仁去见蒋介石,为张自忠剖白。
李宗仁对蒋介石道:“张自忠是一员忠诚的战将,决不是想当汉奸的人。现在他的部队全师在豫,中央应该让他回去带他的部队。听说有人想瓜分他的部队,如中央留张不放,他的部队又不接受瓜分,结果受激成变,真去当汉奸,那就糟了。我的意思倒不如放他回去,戴罪图功。”
蒋介石沉思了一会,说道:“好吧,让他回去!”立即提起笔来,批了一个条子,同意张自忠回部队。
由于许许多多人在蒋介石面前为张自忠剖白,宋哲元、冯玉祥、马彦翀、秦德纯、程潜、李宗仁……尤其是程潜的意见,起了重要作用,李宗仁则是起了最最关键的作用。各方的说情,终于打动了蒋介石。几天后,第一战区接蒋介石来电,批准张自忠以中将部附名义暂代五十九军军长。
消息传来,张自忠惊喜万分,感激涕零。他语气沉重地说:“蒙各位成全,恩同再造。我张某有生之日,当以热血生命报答国家,报答长官,报答知遇!”言出至诚,泪水潸然。
这时国民政府许多部门都已从南京撤退,迁到武汉了。
对于张自忠来说,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正是这个转折给他带来了展现他作为一个爱国英雄、谱写壮丽史诗的机会。从此,张自忠开始了他一生中璀璨辉煌、壮怀激烈的时期。
第六部分:泯恩仇再救庞炳勋诛魔长剑终出鞘(1)
蒋介石批准张自忠重返部队的手令一下达,张自忠便离开武汉奔赴前线。
行前他特地前往李宗仁寓所辞行,感谢对他的帮助。他对李宗仁道:“要不是李长官一言九鼎,自忠纵不被枪毙,也当长陷缧绁之中,为民族罪人。今蒙长官成全,恩同再造。自忠有生之日,当以热血生命以报国家,以报知遇。”
张自忠回到前线,首先便去见宋哲元。
宋哲元在东明县七十七军军部,集合军部人员和部队,热烈欢迎张自忠,介绍张自忠同官兵见面。
宋哲元对七十七军官兵说:“张自忠留北平是我的主张,是为掩护部队安全撤退。五十九军军长未派人,就是给他留着的。现下他回来了,就叫他去当军长。”
七十七军军长冯治安同张自忠是换过金兰谱的拜把弟兄,二十九军初创,是张自忠向宋哲元力荐冯治安出任三十七师师长的。
冯治安听说张自忠归来,十分高兴,特别地自东明渡河来欢迎张自忠。两人见面,热烈拥抱,热泪双流。
冯治安道:“荩忱大哥,我们大家终于把你盼回来了。真是令人高兴得很。”
张自忠道:“仰之弟,小兄看到你也高兴得很。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再也回不到部队了呢。”
冯治安道:“回来了便好,回来了便好。大家盼你盼得眼都穿了。”
“谢谢弟兄们的关怀。”
七十七军的高级军官,大多原是张自忠西北军时代的学生。张自忠到来,大家相见,自然十分欢愉。大家纷纷向张自忠问候,祝贺他终于回到了部队。
宋哲元在七十七军军官会上宣布,张自忠已由蒋介石委任以军政部中将部附代五十九军军长职务。这无形中把前一时期七十七军同五十九军间的隔阂,一下便消融了。
在长清停留了两天,张自忠便回五十九军军部所在地道口西南的李源屯。
张自忠回五十九军来了的消息,像滚滚春雷传遍了五十九军各部;像春风,吹遍了五十九军驻扎的每一个角落。五十九军顿时沸腾起来了。
三十八师师长黄维纲、一八○师师长刘振三、旅长董升堂、张宗衡、祁光远、李金镇、朱春芳等以及团长们,在得到这个消息后,都聚集到李源屯来了。五十九军团以上的军官,在副军长李文田的率领下,赶到道口来迎接他。当张自忠到达道口时,立即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前来迎接他的官兵,排列着整齐的队列,齐声欢呼:“欢迎军长归来!”
黄维纲师长代表全军将士,跑步来到张自忠面前,立正行了一个军礼:“第五十九军第三十八师师长黄维纲,代表五十九军全体将士,向军长致意,热烈欢迎军长胜利回队。”并把绸扎的大红花,挂在了张自忠的胸前。
张自忠含着激动的热泪,和黄维纲热烈握手、拥抱。然后在黄维纲的陪同下,和副军长李文田、一八○师师长刘振三以及来欢迎他的旅长们、团长们一个个握手、拥抱。大家都很激动。
黄维纲对张自忠道:“军长,你给弟兄们讲几句话吧!”
张自忠点点头,含着激动的泪花,站在一个石墩上,对大家道:“我今日回军,和大家一起共同杀敌,就是要带着大家去找死路,看将来为国家死在什么地方!”
大家听到这句话,都哭了。谁说男儿无泪!这些铁铮铮的钢铁汉子,同样也有泪,同样也为情落泪!这种泪,不是软弱的泪,而是可以表达“慷慨赴义死”,“五岳倒为轻”;“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的烈士决心的泪。
张自忠回到军中,全军从每个士兵到每一个军官,无不欢欣鼓舞。这几天全军上下,每个连队,都像过年一样热闹,杀猪宰羊,锣鼓喧天。
只有副军长李文田见到张自忠,显得有些不自然,因为他想到张自忠不在这里的日子,自己所做的一切,心中感到内疚、惭愧。但张自忠却装着不知道的样子,仿佛根本不知道已发生的事情,也从不提起它,大小事情,仍和过去一样找他商量。李文田又惭愧、又感动,因为李文田知道,他做的事,不仅已闹得第一集团军的将领可以说是无人不知,就是南京军界,也几乎是知者甚多了,张自忠怎会不知道呢。可张自忠却没有一句责备他的话,仍如既往一样待他,他尤其感到过意不去。
张自忠的归来,使五十九军结束了几个月群龙无首的局面,全军军心凝聚,士气大振。
1938年元旦过后,五十九军奉命移驻修武、新乡一带。
此时全军辖两个师,共五个旅。第三十八师师长黄维纲,下辖一一二旅,旅长李金镇;一一三旅,旅长朱春芳;一一四旅,旅长董升堂。第一八○师师长刘振三,下辖独立第二十六旅,旅长张宗衡;独立第三十九旅,旅长祁光远。军直辖特务团团长安克敏。全军兵力约三万人。
张自忠一回到部队,就着手对全军进行整训。在张自忠的严格训练下,五十九军利用战斗间隙加紧实战训练,使战术水平进一步提高,战斗力得到增强。
1937年12月13日,南京沦陷。此时,华北日军已占领了北平、天津、太原、石家庄、保定、张家口、济南等大中城市,将中国军队压迫到黄河以南。华中日军也占据了沪、宁、杭长江三角洲。为了打通津浦铁路线,使南北日军联成一片,进而觊觎中原,华北日军占领济南后,进至济宁、蒙阴、青岛一线。华中日军则由镇江北渡长江,进至明光(今嘉山)、沱河镇一线,摆开南北对进,夹击徐州的势态。
徐州,地处津浦与陇海铁路交叉点,扼苏、鲁、皖、豫四省要冲,是中原和武汉的屏障,是古来兵家必争之战略要地,地位非常重要。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和第五战区原来制订了利用黄河、淮河天险遏制南北日军攻势,以确保徐州的计划。但由于韩复榘不战而丢弃黄河天险,日军得以迅速推进鲁南。
这个防御计划被打乱,只好临时调兵,仓促应战,陷于被动。
第六部分:泯恩仇再救庞炳勋诛魔长剑终出鞘(2)
1938年1月初,五十九军由第一战区调归第五战区,编入杨森的第二十七集团军,准备参加徐州会战。
对于这个调动,张自忠喜忧参半。喜的是能在李宗仁手下效力相处必定愉快,且有机会报答李长官知遇之恩;忧的是五十九军一走,原二十九军部队只有七十七军保留在第一集团军内,这表明,蒋介石的排斥宋哲元之心已趋明朗化。
另外,还有一个因素使张自忠心存顾虑。即与他同为西北军将领、但却与他结下宿怨的“庞拐子”(即庞炳勋)恰巧也在第五战区。
庞与张本同为西北军将领,相处多年,但庞为人不仁不义,阴险善变。中原大战后期,他见反蒋军大势已去,遂叛冯投蒋,并且偷袭张自忠师部,使张自忠险遭不测。两人从此结仇。所以,张自忠曾私下对五战区参谋长徐祖诒道:“在任何战场,我张某当可拼一死,惟独不愿与庞炳勋在同一战场,此人不可共事。”
1月底,五十九军奉命开赴豫东商丘地区待命。
这时南路日军第十三师团大举进犯,企图突破我军淮河防线。
东北军名将于学忠率五十一军等部,在东起临淮关,西至小蚌埠的宽广防线上奋勇抗击日寇,多次挫败日军进攻。但因战线过长,兵力不足,1月28日,明光失守,2月初,临淮关、凤阳、蚌埠、定远相继被占。五十一军被迫退守淮河北岸。日军乘机强渡淮河,并攻占了北岸的小蚌埠、曹老集等地,五十一军多次进行反击均未能奏效,淮河防线有崩溃的危险。
为了扭转这被动战局,2月4日,李宗仁急令五十九军南下增援于学忠部。
张自忠回到部队后,求战建功以表明心迹的心情十分急迫。接到这个命令后,他立即率军南下,开往徐州,准备以火车输送部队。
到了徐州,他奉命前往长官署晋见李宗仁。他一见面就挺胸立正,举手行了一个军礼,大声报告:“报告李长官,第五十九军代军长、职张自忠来见。五十九军已奉命集中完毕,准备南下参战,请长官指示!”
李宗仁从未见过高级将领对他如同士兵一样敬礼,前不久韩复榘对他就表现出不礼貌与此成为鲜明对比。张自忠如此,令李宗仁颇为惊异,忙让座、敬烟,但张自忠仍立正站着,不肯就座。经李宗仁一再谦让,张自忠才坐了下来。这给李宗仁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李宗仁事后很得意地向记者谈及这次会见。
从长官署回到军里,张自忠立即召开全军营以上军官训话,将淮河战况和五十九军任务作了简要交代和布置。最后,张自忠对全军营以上军官说道:“我现在有过,日寇气焰高涨,无论什么部队都可以打败仗,独我张自忠的部队是不能打败仗的!我的冤枉,只有一拼与死,拿真实的战迹,才能洗白干净!”
全军军官十分理解军长此时的心情,纷纷挥舞着拳头高喊:“决不打败仗!”“我们不会给军长丢脸!”
全军士气十分高涨,决心打好张自忠回军来的第一仗。尤其是三十八师的“老兵”们,他们这口气憋得太久了,现在终于有出出这口恶气的机会了。
南下之前,张自忠还抽空到中央社驻徐州办事处,看望了在南京结识的中央社记者胡定芬。
胡定芬万万没有料到,作为中将部附、代理五十九军军长的张自忠,会登门前来拜访他,所以见到张自忠到来,一开始显得有点手忙脚乱的样子。他和张自忠热烈握手,脸红红的,这是紧张,也是兴奋的反应。
“啊!是荩忱老大哥呀!小弟万万没想到,会是你亲自前来看我来了。”
也许是由于回到军中,也许是归队后的第一仗,大战的临近和杀敌机会的到来,使张自忠变得兴奋、快活。他一反平日严肃、寡言的性情,和胡定芬开玩笑道:“老弟,你的身体比在南京时看上去好多了,现在红光满面的,是不是找到对象了,走桃花运哇!”
胡定芬道:“大哥取笑小弟了,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哪里找得有对象,桃花运离我还远得很呢。倒是大哥的风采比以前更加光润,这次一定要打胜仗了。”
张自忠愉快地对胡定芬道:“我告诉你一件新闻。今天在李司令长官那里,我抽了一支司令长官亲赐的烟卷,这可是我从军以来,谒见长官时从未有过的事。这可算是一条独家新闻吧。就凭这,我们这次是非打胜仗不可。”
两人谈了一阵,张自忠起身告辞。他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低声对胡定芬道:“老弟等着瞧吧,谁是民族英雄,谁是混账王八蛋,要死了才算数。”
胡定芬听得心中一惊,尚未反应过来,张自忠便已走了。
2月12日傍晚,五十九军乘专列沿津浦线向淮河前线开进。在车上,随军采访的《联合画报》记者舒宗侨请张自忠对即将展开的这次战斗发表感想。
张自忠沉痛地说:“现在的军人,很简单地来说,就是怎样找个机会去死。因为我们认为中国所以闹到目前这个地步,可以说是军人的罪恶。十几年来,要是军人认清国家的危机,团结御侮,敌寇绝不敢来侵犯。我们军人今天要想到洗刷他的罪恶,完成对于国家的任务,也只有一条路——去死。早点死,早点光荣地死!”
这是张自忠对以往断送国运的军阀混战痛切反思后得出的结论,同时也反映了他作为一个爱国军人,对于国家、民族的强烈的责任感。
第六部分:泯恩仇再救庞炳勋诛魔长剑终出鞘(3)
张自忠派出独立二十六旅为先头部队。他亲笔写信给张宗衡旅长说:“要忍到最后一分钟,要撑到最后一秒钟,定能得到良心上的安慰。”
独立二十六旅由铁路输送到定远、固镇,赓即在东淮河以北数龙滩一带村庄构筑阵地,掩护军队集中。
13日,五十九军抵达淮河前线,部署于瓦疃集、姚集、固镇、濠城一带,接替于学忠防务。
这一带恰恰是历史上著名的淝水之战的古战场。张自忠决心在这片土地上重演古代东晋谢玄大败前秦苻坚的那幕历史壮烈故事。
五十九军官兵自全国抗战爆发以来,还是第一次在老长官指挥下作战,全军上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张自忠率三十八师到达阵地,侦知敌人正在小蚌埠及淮河两岸布防,构筑半永久性防御工事,尚立足未稳。
从2月中旬起,桂军刘仕毅之第三十一军及周祖晃之第七军,开始在淮河以南向凤阳、定远、怀远、池河之日军侧背攻击,淮河以北的日军被迫抽调队伍回援淮南。
张自忠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战机。当下张自忠召集全军官兵训话:“现在我们军人报效国家的时候到了。打日本鬼子要奋勇向前,不准退后。勇敢杀敌的光荣,怯懦偷生的可耻。我带领大家一起拼死报国。我们决定今晚12点分兵南北两路,向敌人发起攻击,直捣日寇指挥部。”
随后部队进行了层层动员。一一四旅旅长董升堂召集营以上军官宣誓:“我军长在平津蒙不白之冤,强敌当前,正是我辈以胜利为他洗白的时候。我们是有进无退,要奋勇杀敌。倘有不明大义的官兵,畏缩不前,一律就地枪决!”
伏魔长剑终于出鞘了!
精锐之师,锐不可当;雷霆万钧,所向披靡。
日本鬼子哪里晓得中国军队会采取夜袭。日军指挥部里,除了少数巡逻放哨的外,大部已入梦乡。
2月16日,五十九军首先向火星庙、新桥方面的敌人发起猛烈攻击。寂静的夜,突然三颗红色信号弹升空。五十九军的战士,已经潜入敌人阵地,只听得枪声大作,喊杀之声震天,无数中国军人,如天神般从天而降,出现在日本鬼子面前。从梦中惊醒的日本鬼子,愣愣地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雪亮的大刀片,已向头上砍来,一下就呜呼哀哉,去见阎王爷去了。
张自忠亲临前线指挥,师长、旅长、团长带着战士冲在前面。五十九军官兵们一个个如下山猛虎,勇不可挡,杀声震天,打得敌人晕头转向,手足失措。日军一名联队长当场被我军击毙。日军抵挡不住五十九军的猛烈攻势,尸横遍野,只好丢弃阵地,仓皇而逃,在途中又遭我伏兵团的伏击,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逃至老曹集。
五十九军向淮河北岸的日军,发动了全线攻击,一路鏖战,势如破竹。20日又攻占了淮河北岸防御要地小蚌埠。
敌军经五天来的连续打击,伤亡惨重,淮河北岸的日寇,几被全歼,残部只能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般地逃回淮河南岸。
这一仗,全歼日军一个旅团,敌人死伤2 500余人,缴获大量军用物资,毙敌联队长一名。日军被迫放弃已占领的淮河北岸阵地,退守淮河南岸,使淮河战局基本稳定下来。
日军南路受阻,其南北夹攻徐州、打通南北使之融为一体的计划,未能得以实现。
这是张自忠回到五十九军以来打的第一仗,也是五十九军建军以来取得的第一个胜利,是这支抗日名军,从喜峰口、罗文峪以来难得的大捷。
淝水之战胜利,使张自忠得以用实际行动向国人表白自己的冤屈无辜,使五十九军全体将士的士气与信心大受鼓舞。
淝水之战获胜,正如冯玉祥先生评价:“徐州以来一战,克复小蚌埠,声威大振,不但救援了友军,而且也振作了一般部队的士气。”
抗战以来,日军除了在卢沟桥等少数地方受到中国军队有力的阻击外,多数时候,都有点势如破竹的样子。许多中国军队,因为日军武器装备远远比中国军队精良,日本军队的“武士道”精神、悍不畏死的声名在外,使不少中国军队闻风丧胆,不敢同日军作正面对抗,一触即溃。例如山东的韩复榘,还没有打一枪,就把黄河天险拱手让给了日本鬼子,使得预定的中国军队防御计划被打乱而陷于被动。
淝水之战五十九军的大胜,又一次粉碎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证明中国军队虽然装备上处于劣势,但是只要经过严格而结合实际的训练,再加上为了国家、民族和人民而不惜献身、勇往直前的精神,不但可以具有和日军对抗的能力,而且可以战而胜之。关键在于敢不敢或肯不肯和日军拼个你死我活。关键在于指挥这支军队的长官是真心抗日,或是口头抗日,这支军队是真心抗日,或是假意抗日。正如张自忠同他的师、旅长说的:“只要训练得法,中国军队是能打仗的,如果再加上必胜的信心和不怕牺牲的精神,就可以同鬼子比个高低。”
淝水之战告捷,整个五十九军都感到喜悦,张自忠也感到高兴,一扫几年来,尤其是平津以来的心中郁闷。但他在兴奋之余,也感到不足。
五十九军是一支能征善战的队伍,他自己是一员勇将不说,他的两个师长黄维纲、刘振三,几个旅长董升堂、张宗衡、祁光远、李致远、李金镇……一个个都是勇将,但是他总觉得还有所不足,不足在什么地方?在于得力的参谋人才是很重要的。淝水之战虽然胜利了,但张自忠却因为身边缺少一位有头脑的参谋长的襄助,倍感不便。
淝水之战结束后,他想尽快地把五十九军这个不足弥补起来。于是他写了一封信,叫来副官廖保贞道:“你马上去一趟武汉,把这封信亲自送到冯先生手中。”
第六部分:泯恩仇再救庞炳勋诛魔长剑终出鞘(4)
廖保贞拿着信去了武汉。廖保贞走后,张自忠又给鹿钟麟去了一份电报。
廖保贞到了武汉,来见冯玉祥。第六战区撤销以后,冯玉祥回到南京;南京失守,冯玉祥又随南京国民政府迁来武汉。
冯玉祥听说张自忠从前线派人前来见他,便出来见廖保贞。
廖保贞见了冯玉祥,立正向冯玉祥敬了一个礼。冯玉祥指着侧面的椅子道:“你坐下来说吧。”
廖保贞仍站着不敢坐下,冯玉祥摆摆手道:“我现在已经不带兵了,也不必要按军中的规矩办事,你还是坐下来慢慢讲吧。”
原来西北军的老规矩,不管哪一个高级将领见到冯玉祥,都得立正回话,是不能坐的。冯玉祥再次如此说,廖保贞这才敢坐了下来。
“你们军长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报告冯先生,军长现在很好。回到军队以后,他心头的疙瘩解开了,心情也比在南京时开朗多了,身体也好起来了。”
冯玉祥道:“那就好。你们这次打了一个胜仗,你回去跟你们军长说,我向他表示祝贺。”
廖保贞道:“是,卑职一定把冯先生的话带到。军长对冯先生作为老长官对他的关怀,时刻都没忘怀。这次职奉军长之命来见冯先生,黄师长、刘师长和各位旅长都让我带信问候您好呢!”
冯玉祥满意地说:“谢谢,谢谢他们心中还有我这个老长官。你这次奉你们军长之命来见我,有什么事吧?”
廖保贞道:“军长给冯先生写了一封信,要属下专程送呈给冯先生。”说着从身边取出信来,双手呈了过去。
冯玉祥打开信读了下去。读完信尚未说话,鹿钟麟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片。
廖保贞站起身来,立正向鹿钟麟敬了一个礼。
鹿钟麟还了礼道:“啊!你是从张自忠那里专程赶来的吧?”
“是。”廖保贞道。
“好,你先坐下。”鹿钟麟走到冯玉祥身边,把手中那张纸递给冯玉祥:“荩忱给我发了个电报来。”
冯玉祥道:“哦!他专门派廖保贞给我送了封信来哩。”顺手也把信递给了鹿。
张自忠给冯玉祥的信,除了汇报淝水之战的经过外,还问候冯玉祥,并感谢他在重返部队问题上给予的大力支持,最关键的却是请求冯玉祥能允准张克侠到五十九军担任参谋长一职。张自忠给鹿钟麟的电报,是请鹿钟麟从旁促成张克侠到五十九军担任军参谋长,襄助张自忠。
冯玉祥看完电报后道:“荩忱怕我不放树棠,所以又发电报要你来劝我。”
鹿钟麟道:“先生的意思是同意让树棠去五十九军?”
冯玉祥道:“五十九军是承袭咱西北军一脉,荩忱也是咱同甘苦的袍泽弟兄。不过,去与不去,还得由张克侠自己决定。”
“那好,就叫人把树棠找来,问问他个人意见如何?”
冯玉祥点点头:“好的。”
当下命卫士去请张克侠。
张克侠原来在西北军时就在张自忠部担任参谋长。“七七”事变后,张克侠先后出任第六战区高参、副参谋长。第六战区撤销以后,他就留在冯玉祥身边工作。南京失守后,他又随冯玉祥迁来武汉。
张克侠来了以后,向冯玉祥、鹿钟麟二人敬礼。廖保贞也向张克侠敬了礼。
冯玉祥说道:“把你找来,主要是为这么一件事。荩忱给我们两人来信来电,想请你到五十九军担任参谋长一职,所以特请你来,看看你个人的意见怎么样?”
张克侠道:“荩忱在前线抗击日寇,正是用人之际,好男儿定当为国效力。军人为报效祖国,当马革裹尸,正其时矣!我与荩忱共事多年,互相信任,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尽力襄助于他。希望先生能够支持成全。”
冯玉祥道:“我们两人刚才商量,征求你的意见,以你的意见为主,你愿意去五十九军襄助荩忱,我们当然支持。”
鹿钟麟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张克侠道:“前线战斗正紧,我回去简单收拾一下,明天便和廖老弟北上。”
冯玉祥道:“那好,今天晚上我们为你饯行,以壮行色。”
2月底,张克侠重返张自忠部作参谋长,使五十九军指挥核心得到加强。
张克侠头脑冷静,思维敏捷,足智多谋,与勇猛果断、长于实干的张自忠配合,真可谓珠联璧合,使五十九军如虎添翼,相得益彰。张克侠在五十九军以后打击日寇侵略的战斗中,也确实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第六部分:泯恩仇再救庞炳勋泯恩仇再救庞炳勋(1)
淝水一战,日本鬼子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日军第十三师团一个旅团被五十九军消灭。南路日军,只有败退回淮河以南一线。北进受阻,在徐州会师的计划失败,日军本部不得不调整战略计划,改以北路日军为主攻。先以日军第五师为左翼,由青岛出发直下临沂,以第十师团为右翼,沿津浦路南下。这是第一步骤。第二步,两部合师台儿庄,然后攻占徐州。
鉴于津浦线北段形势紧张,李宗仁急电令五十九军北返滕县待命。
3月3日,张自忠率五十九军抵达滕县,正打算发兵袭击济宁、兖州、邹县之敌,忽于5日接战区徐祖诒参谋长电话,令他中止行动,准备开赴临沂,协同庞炳勋之第三军团,阻击日军第五师团。
张自忠五十九军调到第五战区,令他最为头痛的,就是他和庞炳勋这个冤家对头同在一个战区。
张自忠与庞炳勋结怨,还得从1930年蒋冯阎中原大战说起。
张自忠与庞炳勋,原来都在冯玉祥部下,同为西北军,两人原来是挺不错的朋友。在蒋冯阎大战中,庞炳勋见利忘义,受蒋收买,叛冯投蒋,并且带兵偷袭张自忠,使张自忠几遭不测。
从此张自忠认为庞炳勋不仁不义,因此不愿与庞共事。
庞炳勋虽号称军团长,实际只辖第四十军一个军(庞自兼军长),而第四十军实际上又只有第三十九师一个师,师下辖两个旅,每个旅2个团,加上军属的补充团也只有五个团,兵力一万人。装备中正式步枪8 000枝,手枪900枝。
3月3日,临沂战役打响,双方激战数日,庞部虽将日军阻住,但却伤亡近半,可战兵力不足三个团,形势危急,所以连连电请李宗仁派兵增援。
李宗仁此时除五十九军外,一时也无可派之兵,所以只好由李宗仁亲自出面给张自忠做工作了。
3月9日,李宗仁把张自忠请到战区长官邸。
张自忠来了后,李宗仁仍然很客气地请他坐下,然后对他说道:“荩忱兄,我这次请你来,有一要事相商。”
张自忠道:“李长官有何事,请加训示。”
李宗仁道:“临沂方面,庞炳勋第三军团在那里阻击日军,激战一周,虽将日寇阻住,但伤亡惨重,敌人援军源源不断增加,临沂已岌岌可危,如不增援,不但庞炳勋部会全军覆没,临沂亦将不保。目前战况,我战区除五十九军外,已调不出其他可增援之兵力。所以我请你来商议。你和庞炳勋有宿怨,我甚为了解,本不欲强人之所难。不过以前的内战,不论谁是谁非,皆为不名誉的私怨私仇。庞炳勋现在前方浴血奋战,乃属雪国耻,报国仇。我希望你以国家为重,受点委屈,捐弃前嫌。我命令你即率所部,往临沂以解庞炳勋部之危。希望荩忱兄你要绝对服从庞军团长指挥,切勿迟疑,致误戎机!”
张自忠很痛快地表示:“绝对服从命令,请长官放心!”
张自忠接受命令以后,回到军部,召集师旅长传达了李宗仁司令长官令五十九军驰援临沂,以解庞炳勋第三军团之危的命令。
刘振三听完命令后,当即跳了起来:“我不同意咱五十九军去给‘庞拐子’这个忘恩负义、不仁不义、恩将仇报的家伙解危。想当年,军长对他庞拐子怎么样,在固城,如果不是我们军长率部救他,他早就被曹士杰给杀了。他却恩将仇报,中原大战,他背叛冯先生不说,还偷袭咱们,军长差一点就被他害死。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救他干什么。救任何人都可以,救‘庞拐子’,我不去!”
庞炳勋当年恩将仇报的事,五十九军的师旅长们都清楚,所以大家都表示这道命令不能接受。
张自忠率领这支部队以来,还是第一次受到将士们的反对。
当然,他也理解大家的心情,大家对庞炳勋当年暗施冷箭的愤懑。他张自忠此前对庞炳勋何尝不是同他们这些师、旅长一般的心情哩。
这次,他没有训斥大家,而是十分严肃地对众人道:“你们反对我们五十九军去临沂增援,解救第三军团之危。老实讲,在这之前,我和你们的心情一样,庞炳勋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不可与他共事,更谈不上去帮助他,支援他。不错,我对于庞炳勋,这些年来,一直耿耿于怀。想当年,他和我在西北军,交情不薄,亲如兄弟。在固城,他被曹士杰第十六混成旅所围,几乎为曹士杰所杀,我们救了他。后来,他背叛冯先生,暗中偷袭我,差点要了我张自忠的命。过去我一直认为,他庞炳勋恩将仇报,此仇不共戴天。但是,今天我为什么还要接受李长官的命令,答应率五十九军开赴临沂参战,去解救庞炳勋之危呢?不错,庞炳勋当年偷袭我们,这是不仁不义。但是,那次战争是为了什么?那是相互争权夺利的内战,是不名誉的内战。庞炳勋同我的怨仇,那是私仇、私怨。如今我们对日本侵略者的战争,那可是为国家、民族的存亡,为保卫人民、保卫国土而战。李长官说得好,这是雪国耻、报国仇呀!这是正义战争。我们军人的天职是什么?不就是保家卫国吗!庞炳勋为人的品德如何且不去管他,但他在目前坚决抗日,浴血奋战,在雪国耻,报国仇这一点上,却是做得非常之对的,是令人钦佩的。我们五十九军的敌人是日本鬼子,也是庞炳勋第三军团的敌人。日本鬼子是我们中国人的敌人,五十九军是中国人,庞炳勋和他的第三军团也是中国人。我们能够为了私仇私怨而放弃国家、民族的利益而不顾吗?那我张自忠、我们五十九军岂不成了国人唾骂的千古罪人!?三国时凌统与甘宁有杀父之仇,但后来两人却成了东吴的大将,为了共同对付曹兵,两人放弃私仇,尽捐前嫌,成为并肩战斗的兄弟。我们难道连古人都不如么!?所以我决定,放弃私怨,接受李长官的命令,率我五十九军,驰援临沂,解救友军第三军团之危。希望大家都能与我同心同德,不计私怨,共同杀敌。”
第六部分:泯恩仇再救庞炳勋泯恩仇再救庞炳勋(2)
其他的人听了张自忠的一番话后均表示,服从命令,坚决杀敌。只有刘振三仍气呼呼地道:“我还是想不通。你们要去你们去,我不去。我不反对你们去救那个‘庞拐子’。我留在这里养几天病总可以吗?!”
张自忠笑笑:“育如(刘振三的字)既然病了,应当留下治疗。我希望你抓紧治疗,快点治好赶回部队来。慢了可赶不上杀鬼子哟!”
攻击临沂的是日军第五师团,是日本陆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四个师团之一(注:其余三个师团为近卫师团及第一、第三师团),号称日本“铁军”。该师团辖两个旅团,第九旅团(旅团长国崎登)和第二十一旅团(旅团长坂本顺)共四个步兵团,另有师团直辖的骑兵团、工兵团、野炮兵团、辎重兵团各一个,总兵力2.5万人,战马7600匹,拥有一流装备。师团长为板垣征四郎。此人恰巧是张自忠相识的原日本关东军参谋长。
板垣征四郎,1885年生于日本岩手县,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16期,20年代他就到中国进行特务活动,与多田骏、梅津美治郎、土肥原贤二、矶谷廉介并称日本陆军少壮派五大“中国通”。1928年,他参与系策划“皇姑屯事件”炸死奉军统帅张作霖;1931年又与石原莞尔策划了震惊中外“九·一八”事变,可算是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老牌日寇刽子手。他还曾以关东军参谋长身份,于1936年出席过张自忠时任天津市长的宴会。
这两个当年外交上的对手,今天在战场上相逢,要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决斗。
临沂是旧沂州府治,位于沂河与祊河汇流处,倚山带水,是鲁南军事重镇,徐州东北的屏障,为第五战区右翼的重要据点,为陇海、津浦、胶济三大铁路安危所系,更是日军西进会师台儿庄的必经之路。其得失对全局影响颇大。因此日军势在必得。
在临沂,板垣遭到庞炳勋的坚决抵抗。3月9日,坂垣将第一线攻击部队增至5 000余人,并派第二十一旅团旅团长坂本顺少将赴第一线督战,再次向庞炳勋部发起了强大攻势,攻下汤头、沙岭子、白塔、太平、停子头等村庄,临沂城已危若累卵。
10日夜,五十九军调集2.5万人迅速由滕县、官桥等地向峄县(今峄城)集结。11日,由峄县出发,以强行军沿台(儿庄)潍(县)公路向临沂方向快速前进。
李宗仁担心张、庞之间隔阂未消,难于合作,特派参谋长徐祖诒同行,以战区司令长官名义协调二人之间关系。
徐祖诒字燕谋,江苏无锡人,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后又留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和陆军大学,具有较深的军事修养。抗战爆发前曾任军令部第一厅(作战)厅长,筹划作战事宜,声誉颇著,被白崇禧誉为“不可多得的幕僚长。”
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得知大军向临沂开拔,料定必有大战,派记者胡定芬随徐前往。他们在峄县与张自忠相逢了。
徐祖诒和张自忠握手。徐对张说道:“李长官为了使这一仗能够打好,特命兄弟代表战区司令长官来协助五十九军与第三军团联合作战。”
张自忠道:“欢迎,欢迎。李长官如此重视临沂之战,有徐参谋长前来坐镇指挥,我们对这一战的必胜信念更增强了。”
胡定芬同张自忠是老朋友了。张自忠和他握手道:“欢迎老弟这位大记者,希望你能好好报道一下我们五十九军是如何英勇抗击日本鬼子的事迹。”
胡定芬道:“那是自然。我相信五十九军在大哥的指挥下,一定能大获全胜,会涌现出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小弟会把它如实地报道给国人的。”
张自忠很高兴,把副军长李文田、参谋长张克侠、交际处长李炘 等一一介绍给大家,还破例地同众人谈了他在平津时期及出访日本的一些趣闻。大家听得十分有味。
从峄县出发,3月时节,正值初春,雨雪交加,路上泥泞不堪。全军官兵冒着雨雪艰苦行军,士气仍然十分激昂。
11日,大军行至抱犊崮镇,山东省第三区专员公署秘书兼峄县代理县长李同伟等人在此迎候。张自忠得知沿台潍公路到临沂有90公里,而抄近道只有七八十里,便请李派10名向导带部队抄近道强行军奔赴临沂。
当天夜里,五十九军三十八师先遣部队已到达临沂。12日下午,全军主力在临沂西郊集结,从峄县到临沂相距90公里,五十九军只用了一个昼夜便赶到了。
正在与日军作拼死战斗的第三军团官兵,听说增援的五十九军大部队已赶到,阵地上顿时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张自忠将部队集结在城西大岭、砚台岭、白衣庄一带,即同李文田、张克侠、黄维纲等高级将领前往临沂城南关师范学校第三军团临时指挥部见庞炳勋。
庞炳勋这几天心中老是惴惴不安,因为他得到战区通知,战区将派张自忠五十九军前来增援他。他知道自己当年曾严重伤害了这位老弟,老弟对他一直耿耿于怀不能谅解。这次他能应命前来么?如果张自忠仍然记着前嫌而不来,那自己这点“本钱”就将在这次同日本人较量中彻底输光。所以这几天他是睡不安枕,食不甘味,昼夜难安,度日如年呀!
当他得知张自忠的部队已赶到临沂城郊,他算放心了一半,但还有一半放不下。张自忠虽然率部到了,能够和他同心努力杀敌吗?张自忠会不会各行其是,或者在上级命令下不得不虚应故事呢?
现在得报说张自忠已率五十九军高级将领亲自前来见他、共商歼敌之策时,他赶快出来迎接。
他看见张自忠满身泥泞领着一大群人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心中高悬的一块石头才算落地。他赶快一瘸一拐地迎了上去。
第六部分:泯恩仇再救庞炳勋泯恩仇再救庞炳勋(3)
两人走拢了,面对而视,他从张自忠的眼里,看到的是友好和善而不是怨恨。张自忠默默不语地向他伸出手来。他赶快伸出手去,迎向张自忠那只大手,紧紧地把它抓住,生怕这只手会突然消失,生怕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会突然消失,那只是一个梦。但那不是梦,也不是幻象,他抓住的,是一只实实在在、温暖有力的大手。
两只手握在一起,四目相对两人的脸上绽出了笑容,随之而来的是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几年来的积怨,在这一笑中冰释泯没。
双方的人也都笑了,而徐祖诒更是发出了会心的笑。
庞炳勋感动莫名,心中愧疚一时难以启齿,只说了一句:“荩忱老弟,愚兄谢谢你!……”便说不下去了。
张自忠望着庞炳勋那憔悴的脸色,鬓边的白发使他更增几分苍老,怜悯之心更添几分:“我们现在是同仇敌忾的弟兄嘛!”
庞炳勋又和徐祖诒握手,和五十九军的将领们握手,说来大家都是熟人,是用不着相互介绍的。
战况紧急,没有多的寒暄,张、庞两军旅以上将领和高级参谋人员,当即召开了联席会议。
张、庞两军旅以上将领会议,商讨对日军的作战计划。会议由徐祖诒参谋长主持。
徐祖诒道:“第三军团已和日军交手多日,对于敌我双方情况及形势等都已十分熟悉。为了两军能更好配合,打好这一仗,我想先请庞军团长介绍一下情况,并提出一个初步的作战方案,大家再共同商讨修正如何?”
庞炳勋当下便首先发言道:“攻击临沂与我军对垒的日军第五师团,在日军中素有‘铁军’之谓,是日军战斗力最强的一个师团,师团长是前关东军参谋长板垣征四郎。这个师团据我们了解,总兵力2.5万人,装备在日军也是最为精良的。我军团以劣势装备与劣势兵力与之相对抗,从3月3日以来,经过十昼夜的苦战,全军将士上下用命,总算把敌人阻住,未能越雷池一步,保住了临沂未失。由于我军与敌接战日久,师劳兵疲,伤亡过半。为固城防起见,目下宜以五十九军接替城防,我部则沿沂河两岸戒备,待敌进犯时,咱们合力破敌,不让板垣越雷池半步。弟等意下如何?”
徐祖诒转向张自忠:“荩忱兄,你的意见如何?”
张自忠胸有成竹地站起身来道:“军团长的主张是可以考虑的。不过,依我之见,与其坐等敌攻我,不如我主动出击攻敌,在城外采取野战之策,攻其侧背,以解临沂之围。我部愿承担主攻,贵军可以配合出击。”
五十九军参谋长张克侠支持张自忠的意见。他说:“我认为论兵力我们比敌人多,这是我们惟一的有利条件,但就战斗力及武器装备而言,我们则远不如敌。况临沂城不过弹丸之地,以大部队猬集其中,以图固守,等于自缚手足,等待挨打。现在敌人有数量众多的火炮和强大的空军,还装备有现代化的坦克和装甲部队,摧毁城池并非难事。不但固守不可能,且伤亡必众。”
张克侠看了徐祖诒及庞炳勋一眼,接着说道:“因此,我认为张军长的意见是对的,以五十九军在城外野战,向攻城之敌侧背猛烈攻击,利用夜战近战手段,争取出奇制胜。在野战部队开始攻击后,守城部队应派出有力部队,实行强袭,以为协同。这样不但可以扬我之长,而且可以攻敌之短。不知庞军团长以为可否?”
庞炳勋道:“荩忱和树棠二位老弟的这个主张,当然比我所提要积极主动得多。我的那个意见是被动的,而这个意见是主动的,变我们挨打为我们主动打敌人。我主要担心的是五十九军强行军赶来,疲劳尚未恢复,而我们伤亡过大,战斗力已不强之故。”
张自忠道:“五十九军这一昼夜急行军90公里,还不至于被拖垮,只要有一天休息,当没问题,所以我们还是应主动出击,打击敌人为上策。”
坐在张自忠身边的马法五师长问道:“那么张军长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攻击?”
张自忠略一沉吟,回答道:“至于攻击时间,在一般情况下,我军以强行军到此,不能说不疲劳,似宜稍事休息,再与敌作战;但兵贵神速,且我以劣势装备对现代化之强敌,必须出敌不意,利用近战、夜战方可奏效。所以应打破常规,尽量及早行动。”
徐祖诒很赞成张自忠的意见,其他将领也表示赞同,并商定14日拂晓发起攻击。
会议结束时,徐祖诒作为战区参谋长,以战区司令长官名义下达攻击命令:
一、第五十九军,应以一部先占领茶叶山高地,为左翼据点,向葛沟、白塔间分途侧击,以牵制该敌向南增援;以主力由船流至大、小姜庄间分途渡河,向南迂回,与第四十军呼应,包围敌之主力于相公庄、东庄屯、停子头以南地区而歼灭之。
二、第四十军应以主力在沂河左(东)岸与第五十九军呼应反攻,包围歼灭敌之主力;一部在沂河右(西)岸连系,与第五十九军之右翼渡河部队,侧击尤家庄附近之敌。
13日,张自忠召开营以上军官作战前动员。当他问及各部还有何困难,一八○师一个军官风趣地说:“军长,临沂这一仗咱们可有四难呀!”
“ 哪四难?你说说。”
“一难友军是冤家,二难对手太强大,三难师长不在队,四难补给真叫差。”
张自忠一听,笑着道:“你说的不错,不过这四难也难不倒咱五十九军。这一难嘛,不管怎么样,友军是冤家也要合作,冤家宜解不宜结嘛。更何况公私要分别,我们以德化之就是了。这二难,日军第五师团确实是日军的‘王牌”,可咱们五十九军也不赖嘛。敌人再强大也不要怕,他那师团长板垣征四郎,我同他打过交道,我可以不客气地说,我张自忠不怕他!五十九军的军长不怕日军第五师团的师团长,我不信,五十九军的官兵反到过来会怕日军第五师团的官兵了!五十九军的官兵都是孬种吗?(下面高声回答:“不是!”)对,不是孬种,凭什么会怕他们呢!这第三难么,刘师长还得你们派人去接一下,跟他说清楚,再怠命闹情绪,我就要军法从事了。至于第四难,因为咱们的补给仍由第一集团军转拨,先前领的一点淮河作战就用光了,又不便向上开口,的确有困难,不过大家放心,可以暂向临沂的士绅们借一点。没有钱照样打仗,还要打胜仗!只要咱们发扬近战、夜战的长处,就一定能够打垮板垣,为中国军队争气,为中华民族争光!日本人不是嘲笑咱们中国人有文德,没有武德,女人死节者多,而男子捐躯者少吗?这一回,咱们该让鬼子瞧瞧啦!”
第六部分:泯恩仇再救庞炳勋泯恩仇再救庞炳勋(4)
动员会还没有结束,一个身材壮实的军人走了进来,向张自忠立正敬了一个军礼:“报告军长,一八○师师长刘振三归队向你报到。”
张自忠还了一个军礼:“你‘病’好了?想通了?”
刘振三道:“报告军长,我病好了,但还没有想通。”
“没想通你怎么来了?”
“没想通归没想通。可咱五十九军到临沂来是打鬼子的。一八○师全来打鬼子了,我刘振三可不是孬种,咋会不来打日本鬼子呢!我这个当师长的可不能给一八○师抹黑呀!再说咱五十九军没有一个孬种,刘振三可不能给军长给五十九军抹黑呀!我来晚了,你们都把鬼子杀光了,嘿嘿,我杀啥!?”
张自忠心里在暗笑,可脸却绷得紧紧的:“好吧,我正告诉你们师的人,去‘抓’你归队哩。我告诉他们,你再不归队,就要军法从事。你既然赶来了,那你归队吧!要是这一仗你刘振三给我装了熊,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是!”刘振三敬了个礼,“俺刘振三的皮不会让你扒掉的。”
当时,除临沂正面之敌外,汤头有敌人的兵站;柳树头、沙岭子有敌人,数目不详;大太平、小太平、李家太平、许家太平,共有敌人数百名;停子头有敌人200余名,陈家太平有敌人数百名,停子头至临沂东关外附近村庄都有敌人,数目不详。
一一四旅旅长董升堂建议说:“现在敌人在临沂城与庞军作战,我军不宜参加临沂城的战斗,应采取古人‘围魏救赵’的战术,直捣敌后方策应源头汤头镇,使敌人腹背受敌,临沂之围自解。”
他们计划向敌人发动攻击,却不料敌人倒先动手了。
13日,日军第二集团军司令官西尾寿造命令第十师出击大运河以北的中国军队,第五师迅速攻占临沂,尔后进至峄县附近,以策应第十师作战。因此,板垣加紧了攻势。
张自忠正召集全军营以上军官部署作战方案,突闻东方传来剧烈炮声。日军已由余村方向向庞军炮击,随后步兵在炮火掩护下发起猛攻,庞军难以抵挡,日军逐渐向临沂接近。
张自忠立即命令各级指挥官回营准备。
如何应付目前的局面,张自忠与参谋长张克侠紧急商量后,与庞炳勋接通电话。张自忠道:“庞军团长,我就不直接增派援军了。贵军可以徐徐后撤,诱敌深入。这样日军的右侧翼就暴露在五十九军的正面,对我们是有利的。”
庞炳勋采纳了张自忠的意见,一边抵抗,一边徐徐退却。
当晚,日军先头部队已进至芝麻墩、兰墩和宋家埠一带,距临沂城仅三公里。
13日下午,胡定芬及《扫荡报》记者张剑心、《武汉日报》记者李君齐到五十九军军部采访。话题自然离不开眼前这场大战。
张自忠兴致勃勃地对他们说:“很感谢你们到前线来。部队上知道有新闻记者在前线,都很紧张。这比中央派来督战官的效果还来得重大呢!”
记者们请他预测战役的胜负。张自忠很坦率地回答:“这次攻击是成功,还是失败,现在没有把握。板垣的部队实力很强,不过我将尽全力去做,以求良心之所安。”
吃过晚饭,张自忠催促三位记者离开:“这里明天就要打仗,你们赶紧回临沂城去。”
张自忠的表情很严肃、悲戚,突然冒出一句:“我希望这次在沂河战死!”
这话使三个记者很吃惊。尤其是胡定芬,这已是短短一个月中他第二次听见张自忠说“死”了。
大家都只能在心里为张自忠祈祷平安。
经过紧张部署,到13日午夜,五十九军各旅都已进入阵地,具体部署为:
三十八师(缺一一四旅)为左翼,沿角沂庄、曲坊、白沙埠、朱潘、余粮、小安子等村展开,攻击目标左起汤坊涯、白塔,右至沙岭子一线;一八○师为右翼,展开于宋王庄、北十里堡、谢家宅、邵双湖一线,左接三十八师沙岭子,右至柳杭头,攻击目标为停子头、郭太平、徐太平。全军正面攻击战线达十余公里。
三十八师一一四旅配置于刘家湖附近,担任军预备队。
军部设于距临沂城东六公里的南曲坊村。
14日凌晨3时左右,左翼三十八师经船流、朱家棚,右翼一八○师由诸葛城、大小姜村,同时偷渡宽百余米、水深及膝的沂河,悄悄地抢占了东河岸。4时正,五十九军左右两翼分数路向日军右侧背发起了雷霆万钧的攻击。
左翼三十八师,是五十九军的主力,承担着主攻任务。其中李致远的一一三旅主力向汤坊涯、董家官庄的敌人发起进攻,同时以一个营抢占郝沂宅子及茶叶山高地,掩护师的主攻;李金镇的一一二旅为主攻部队,全力攻击日军沙岭子主阵地,并与一八○师取得联系。经过勇猛冲杀,三十八师一举攻占张家庄、解家庄和白塔村。但板垣第五师团毕竟不愧为日军精锐,他们反应十分迅速,立即停止了向庞炳勋部的攻击,调集主力部队和几乎全部飞机、坦克向五十九军发动凶猛反击。双方展开大混战。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三十八师伤亡惨重,被迫放弃刚刚夺来的阵地,退回沂河西岸。
张自忠十分震怒,当即下达手令,将作战不力的一一二旅旅长李金镇撤职,令新兵团团长李九思升任旅长,并令其准备再次渡河向敌攻击。
第六部分:泯恩仇再救庞炳勋泯恩仇再救庞炳勋(5)
右翼一八○师,以张宗衡的独立第二十六旅为主攻部队,其中崔振伦第六七八团主攻停子头、张方海第六七六团对柳杭头之敌实施警戒。独立第三十九旅祁光远部为师预备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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