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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

_9 (现代)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开言。
“怎么,竟无一人有计可施吗!”努尔哈赤脸色越发难看。
费英东没有好主张,率先表明态度:“大汗,末将明日愿打头阵,若不能打进宁远城提头来见。”
代善也不甘落后:“父汗不需过虑,袁崇焕螳臂挡车,明日儿臣身先士卒爬城,定会一战而胜。”
努尔哈赤的目光定在了皇太极身上,他期待着自己最倚重的儿子能有个好主意,虽未点其名,但已是静等下文了。
皇太极感到不能不开口了:“父汗,儿臣以为明日再战当投入更大兵力,莫再只攻东门,而应同时向四门发起猛攻,使袁崇焕顾此失彼,这样方可克敌制胜。”努尔哈赤脸上露出少许笑意:“这倒是个办法,本汗亦有此意。”他心中暗说,皇太极毕竟与众不同。想到这里,难免对范文程不满,这位一向很有见识的军师,今夜为何至今一言未发。他忍不住点名发问:“范先生有姜尚、孔明之智,为何不献一策呀?”
“大汗,下官有一想法,尚未考虑成熟,故而没敢贸然说出。”范文程依旧沉得住气。
“有何想法尽管直言,无论对错,本汗决不怪罪。”努尔哈赤决意要听范文程的主意。
范文程这才从容说道:“为战之策,以避实击虚为上。下官获悉,大明在关外的军需粮草尽数屯藏于觉华岛。眼下天寒地冻,海水亦结冰,这样觉华即不再是天堑,大军可以直达……”
不待范文程讲完,努尔哈赤已是兴奋难耐:“先生之意是劫取明军粮草,断其给养。”
“不,是全数烧毁。”范文程补充说,“袁崇焕身为大将,不会不知粮草重要,我军一旦得手,他决不会任我军运走,莫如抓紧焚烧,动摇其军心。即或宁远城急切之间难下,且将大军围困,粮草一断,城防还不是形同虚设。”
努尔哈赤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先生果然智高一筹,有先生设谋,何愁大明江山不归我后金?”
“大汗过誉,臣愧不敢当。”
努尔哈赤已对胜利充满了信心:“明日全军全力攻城,代善攻西门,费英东攻南门,阿敏攻北门,莽古尔泰攻打觉华岛。”
皇太极不见自己被分派,便主动说:“儿臣愿领兵攻打东门。”
努尔哈赤一笑:“东门乃袁贼亲守,为父要与他见个上下,本汗自领人马攻取东门。”
“父汗乃万乘之尊,这如何使得?须防战场上流矢误伤。儿臣年轻正当用命,父汗只在后翼观战就是。”皇太极再三劝阻。
努尔哈赤沉下脸来:“吾意已决,休再多言,明日五鼓天明同时出兵。”夜色如磐,觉华岛似在呼啸的北风中发抖。白煞煞的海冰,映照出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月,只有守岛明军的稀疏灯火。因为后金军正在攻打宁远城,这里格外加强了戒备。兵将半数守夜半数休息,参将姚抚民带兵在营寨周遭不停地巡查,惟恐后金军前来偷袭。宁静的夜色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姚抚民立刻警觉起来。少时,一人一骑出现在视野内,姚抚民厉声喝问:“什么人?”
“在下是袁崇焕大人派来信使,现有袁大人手谕。”说着,来人已近前下马,“请问姚将军何在?”
“本人便是。”姚抚民接过手谕,在灯笼下拆开细看。原来是袁崇焕不放心粮草给养,要守将严防后金军偷营劫寨。手谕中特别提醒,时下大海结冰,觉华岛已与陆地相连,已无大海这天然屏障。为防后金进攻,要守军务必连夜环岛凿开冰层,使海岛与冰面隔离,后金军不能直达岛上,即可阻止后金军的进攻。他看后知晓信使,“请转告袁大人,姚某立即照办。”
信使离开回去复命,姚抚民不敢怠慢,去暖帐内唤醒另一参将胡一宁:“胡将军,袁大人有手谕来,要我等即刻凿冰为壕,以防后金军的偷袭。”
胡一宁睡得正香:“姚将军,后金军攻城尚且力量不足,十有八九是不会光顾这个鬼地方。”
“这可难说,两军交战劫取粮草乃是惯例,万一敌军来攻呢?”姚抚民倒是认真,“再说,袁大人手谕岂可儿戏对待。”
“那好,你且带人凿冰,我实在难以睁眼,且待明日一早,我再带部下接替你便是。”
姚抚民依然犹豫:“我这半数兵力,只恐今夜不能将环岛之海冰凿开,一旦后金兵来,就可长驱直入了。”
“怎好敌军说到就到。”胡一宁已是闭上双眼,响起了鼾声。
姚抚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退出了暖帐。
觉华岛的半数守军,在姚抚民带领下连夜刨凿海冰。这可是件苦差事,厚厚的坚冰比石头还硬,一镐下去冰上只是一个白点。工具也不凑手,哪来现成的钢钎大锤,只好用现有的武器代替。但姚抚民对袁崇焕的手谕不敢稍有含糊,一直督促部下卖力猛干。到天色微明,围绕觉华岛一圈的海冰,已凿出十五里长的一大段,还有大约五里路未能凿开。他的兵士实在是太累太疲劳了,姚抚民这才下令部下休息,他则去叫胡一宁起来接班。
第三部分 熊廷弼经辽第57节 受挫宁远州(3)
整个觉华岛环岛一周约为二十里,胡一宁的另一半人再挖五里即可大功告成。就在胡一宁懒洋洋起身尚在睡眼惺忪之际,震天价的喊杀声响起。莽古尔泰率一万大军已是冲杀过来。四千明军原本在数量上居于劣势,姚抚民的半数人马已是精疲力竭,胡一宁的兵将又是措手不及,很快即被全歼。两千多艘战船被后金军一把火烧得精光,一千多堆粮草,也在熊熊烈焰中化为灰烬。后金突袭觉华岛获得了全胜。
宁远城战场硝烟滚滚,激战正酣,东南西北四门一起吃紧。努尔哈赤亲自攻打的东门战事犹为激烈,五次冲锋都被袁崇焕顽强击退。皇太极见父亲年事已高,虽说是在严冬时节,镔铁头盔下流下了道道汗水,他忍不住上前劝说:“父汗,请权且休息,让儿臣代劳,誓将东门拿下。”
努尔哈赤固执地说:“本汗纵横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信就打不下这小小的宁远城!”
恰在此时,莽古尔泰派部将武纳德飞马来到,他气喘吁吁:“大汗,有重要军情禀报。”
努尔哈赤心头一紧:“莫非莽古尔泰出师不利,损兵折将,要求增援?”
“不,”武纳德赶路过急,这才喘上气来,“我军大获全胜,明军一千多堆粮草悉数被焚,两千多艘战船也全都烧毁。二贝勒正在打扫战场,为免大汗挂念,特派小人先行报喜。”
“好!”这一大喜讯令努尔哈赤笑逐颜开,连日因攻城失利而笼罩在脸上的乌云顿时散尽。这也越发激起他的壮志豪情,将手中宝剑一挥:“与我上,此番只许前进不准后退一步!”努尔哈赤说着,自己一马当先冲向前方。
皇太极急忙劝阻:“父汗不可过于靠前,当心敌军大炮。”
“无妨,大炮打远不打近,越向前反倒越安全。”
一言未毕,城头上的西洋大炮“轰”的一声巨响发来一炮,恰在努尔哈赤身后爆炸。皇太极与努尔哈赤同时被掀下马去。皇太极抖抖身上土站起,再看自己的乌云兽已是肚腹破裂,血洒战场。他顾不上心爱的战马,直向努尔哈赤扑去,但见父汗俯身在地倒在血泊中,背部已是血肉模糊。皇太极大吃一惊,连声呼叫:“父汗,你怎么样?”
努尔哈赤咬牙坐起:“莫要如此惊呼,战场之上,须防动摇军心。”
皇太极眼噙热泪,勉强克制,才未让泪水流下:“父汗,快随儿臣回转行宫,即刻令军医疗伤。”
努尔哈赤一把推开皇太极:“皮肉之伤算得什么,今日不拿下宁远城我决不下战场!”
“父汗,占领宁远只在早晚之间,您的龙体要紧哪!”
努尔哈赤强忍疼痛:“皇太极,你当深知为父秉性,难道忘记了当年攻打翁鄂洛城之事?”
这件事在皇太极的心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那是明万历十二年(公元1584年),努尔哈赤在那次战斗中登上房顶,跨着屋脊向城内射箭。对方有一神箭手叫鄂尔果尼,张开三百斤的硬弓向努尔哈赤发来一箭,正中头盔而且穿透后扎入头内一指多深。当时大家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岂料努尔哈赤一咬牙将敌箭拔出,不顾钻心的剧痛和鲜血流下面颊,将敌箭搭在弓上。恰见鄂尔果尼拔腿向烟筒后逃去,他不失时机将箭射出,真是神射神力,竟将鄂尔果尼双腿贯穿,鄂尔果尼惨叫一声滚落房下。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敌方另一叫洛科的神射手,在努尔哈赤发箭射向鄂尔果尼时,也向努尔哈赤发了一箭。此箭正中努尔哈赤颈部,幸亏有锁子围领保护,以致矢头弯卷如钩。努尔哈赤一狠心拔下,竟然带下两块血淋淋的肉来。但他斥退围护上来的众将,顽强地坚持不下火线。这种浴血奋战的精神,在皇太极思想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使他一想起来,就仿佛发生在昨天。
可如今努尔哈赤毕竟已是六十八岁的老人了。而且今番是大炮所伤,精神与意志总是有局限的,他说着,不由自主地昏迷过去。皇太极赶紧命人将父汗抬下战场,并下令停止了对宁远城的进攻,并于次日班师撤兵。
宁远之战是后金与大明开战以来,后金首尝败绩,自然也就是明朝第一个胜仗。大明举国上下,称之为宁远大捷。袁崇焕因力保孤城而名声大振,受到明熹宗玺书褒奖,并官升右佥都御使。而后金对此付出的代价,可能比战役本身更要大出不知多少倍,这就是后金的最高统治者努尔哈赤,因此战负伤而引发的一系列不测事件。努尔哈赤伤后,一直在清河温泉疗养。身体总是不见大有起色,后来时好时坏。至当年七月二十三日,自觉大不如昔,且连做恶梦,梦中速尔哈赤向他索命。为禳灾驱祸,他特命速尔哈赤之子、二大贝勒阿敏专程回沈阳,到父亲的神主前祷告,保佑他早日康复。到八月十一,接连数日沉湎病榻的汗王,突然精神起来。
努尔哈赤将跟随在身边的代善、皇太极等召来传谕:“立刻备办车马,为父要回转沈阳。”
代善劝道:“父汗龙体方见起色,正宜继续将养,待完全康复,再回沈阳不迟。”
努尔哈赤不好说明,他自知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便固执地吩咐:“按为父的口谕准备就是,休再多口。”
皇太极猜出了父汗的心思,显然是父汗不想在这里辞世,要回到都城晏驾。当然他不敢将这些说出口。但他还是提出了建议:“父汗久病初愈,不堪车马劳顿,依儿臣之见,莫如乘舟顺太子河而下,可免颠簸之苦,又可观赏两岸风光。”
努尔哈赤一丝微笑挂上嘴角,他对皇太极在内心中颇为赞许:“急切间哪里寻这方便的舟船?”
“父汗有所不知,此间一财主有一画舫彩舟,是他平素游乐之用,借来一用未尝不可。”
努尔哈赤愈发高兴:“如此甚好,速速备办,即在今日便登舟启程。”
两个时辰后,努尔哈赤踏上了七彩画船,舱中的床铺相当讲究,努尔哈赤抚摸着各种争奇斗艳的陈设,颇有感触地说:“一个土财主,便这般奢华享受,我这汗王亦不及他呀!”
代善也在揣摩父亲的心思:“父汗戎马一生,打下这大好河山,已近古稀之年,早该享享清福了,此番回到沈阳,好好整修一下宫殿,父汗也好安度晚年。”
努尔哈赤没有答话,而是斜眼看看侍立的皇太极:“你说呢?”
皇太极自有见解:“儿臣以为,眼下还远不是享乐之时。袁崇焕炮伤父汗,应向他讨还血债,厉兵秣马早日攻克宁远。即或占领宁远,还要西进山海关,还要夺取北京,夺取大明朝的万里江山。”
努尔哈赤不觉频频点头:“汝非燕雀,实乃鸿鹄也。”
代善明白父亲对自己适才的言论不顺耳,又将衾褥铺展开:“父汗,您快些上床休息,将养龙体要紧。”
努尔哈赤没有表示可否,他移步走出舱门,径直到了船头,凭栏眺望两岸风光,目光中流露出眷恋之意。
代善一番好心:“父汗龙体欠佳,须防舱外风大,万一感受风寒,可就是雪上加霜啊。”
努尔哈赤觉得代善之话有些不吉利,不满地白他一眼:“胡言乱语。”
皇太极不言不语地转身入内,少时搬出一只锦墩来置放于船头:“请父汗坐下休息。”
努尔哈赤露出赞许的笑意,在锦墩上落座。昏花的老眼,越发忘情地认真观赏起来。
正值盛夏,林木葱茏,花草繁茂。太子河水碧流滔滔,两岸青山巍峙,上接白云,尖吻蓝天。田畴里玉米高粱翠绿茁壮,一处处村舍,鸡鸣犬吠,鸭鹅戏水,生趣盎然。秀丽的田园风光,令努尔哈赤既骄傲又惆怅。骄傲的是,自己治下的山河一片和平幸福景象,也不枉这一生征战。惆怅的是,自己已不久于人世,这大好河山无缘再多领略。思来想去,感慨万千,很少舞文弄墨的他,竟轻声哼出一首七言诗来:
皓发苍颜忆当年,
不堪奴役勇揭杆。
入死出生历万险,
身经百战志弥坚。
搏下江山近半壁,
尚需中秋月更圆。
刀鸣马啸待征战,
嗟叹此身近黄泉。
语调低沉苍凉,使人听后生发无限伤感。皇太极欲劝慰几句,苦于未有合适的言词。代善几次受到抢白,也不敢乱开口了。
一阵强劲的山风吹来,努尔哈赤猛地打了一个寒噤,并不由自主地双手抱住了肩膀,显然这是感受了风寒。
皇太极委婉劝道:“父汗,船头风势太硬,还是进到舱中去吧!”
努尔哈赤紧蹙着双眉点了点头。
皇太极与代善将努尔哈赤扶进船舱,脱下靴子在床上躺好。皇太极一试额头,感到发烫,立即传来随行太医。把脉诊视之后,太医满脸凝重地退出。
皇太极急问:“怎样,不妨事吧?”
太医稍作沉吟:“贝勒爷,大汗的光景不是太好,炮伤原本未愈,又突然中风,还当有所准备才是。”
皇太极又匆匆返回船舱,见父亲已是处于半昏迷状态,口中喃喃自语:“大妃,大妃。”
皇太极让太医给父亲用过药后,即命马古达上岸,乘马兼程去往沈阳迎大妃来见汗王。
此后,努尔哈赤的病情一直不稳定,时好时坏。有时清醒,有时昏迷。次日下午,画船由太子河入浑河,马古达接大妃赶到,立刻上船与努尔哈赤相见。
大妃步入船舱,立时与代善的目光相遇。二人都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开,但又都情不自禁地重又对视。
努尔哈赤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大妃近前来呼唤:“汗王,妾妃来看您。”
努尔哈赤毫无反应。
大妃慌神了,再呼再叫仍不见努尔哈赤应声,她止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汗王,你怎么就狠心抛闪妾妃而去啊!”
第三部分 熊廷弼经辽第58节 太极即位(1)
画船中楠木香案上的博山香炉,瑞脑香飘出缕缕沁人心脾的香气。锦帐上垂挂的流苏,因彩舟的轻轻颠荡而缓缓摆动。卧榻板壁上用贝壳镶嵌的巨幅壁画《贵妃出浴图》,在宫灯的映照下分外鲜艳醒目。那图中的杨玉环,胴体莹白,仪态娇慵,顾盼生怜。大妃从未见过如此大胆暴露女人隐秘的画面,由不得多看了几眼。甚至在与自身相比较,若是剥得精光,她未见就比这图中的贵妃差。目光由画面滑下,落到紧靠内壁的一只描金木箱上。这是汗王存放贵重物品用的,几乎时刻不离身边。接着,她又看到了那把铜钥匙就系在努尔哈赤腰间。一个念头在心上腾起。汗王业已仙逝,趁此舱内无人,何不打开这描金箱,看看里面都是何珍宝,自己先下手为强。再审视一下已死的汗王,神态安然毫无异样。她放心地伸手去解那把铜钥匙。
舱外响起匆匆但又是轻微的脚步声,大妃吓得赶紧将手缩回。众人知她来与汗王相见,全都自觉回避了。是谁这样不识进退,竟敢前来打扰呢?她做好了哭的准备,一待有人入内,就开始放声大哭。
舱门边悄悄地探出半边脸,大妃一眼认出是代善,不禁喜出望外地骂道:“该死的,鬼鬼祟祟的却是你,还不快滚进来!”
“嘘……”代善用手一指努尔哈赤,示意她轻声。
“咳!看把你吓的。”大妃走过去,揪耳朵将代善薅进来,“这胆比兔子还小,可色胆比天还大。”
“你胡说些什么呀!”代善不住往床上张望。
“行了,你放心吧,大汗他已驾崩了。”大妃拉住代善的手不放。
“当真!”代善实难相信,“这大活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这谁敢乱嚼舌头,我一进船舱,汗王他就咽气了。”大妃说着又不免伤感地滴下泪来。
“别再假惺惺了,你怕是早就巴不得了。”
“要说是你这样想,还是合乎情理的。”大妃有几分撒娇的意味了,“大贝勒,你继位后可不能丧良心把我弃如敝屣啊。”
“看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代善猛地想起,“什么继位,父汗他也未指定由我继承汗位呀!”
“这怎么办?”大妃一时也有些犯傻。
“好,有了。”代善将大妃的手握得更紧,“我们若欲如愿,就要看你了。”
“我?”大妃有些懵懂。
“父汗未有遗诏,就可以做文章。”代善告知,“父汗去世前只有你在场,你就说父汗遗言,命我继位。”
“别人不信怎办?”
“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无他人在场,你的话就是父汗旨意。”代善充满信心。
舱门边又探出半个面孔,这是努尔哈赤的小妃代因扎。汗王的生死也关系到她的前途与命运,所以她也来探听消息。意欲趁汗王明白,拿出女人撒娇的看家本领,讨些封赏,也好为日后的生计。当她看见大妃与大贝勒缠绵时,一下缩回脸来,就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蹑手蹑脚地退开,犹自心跳不止。
皇太极来至近前,见代因扎神色有异,禁不住盘问:“你一人在此做甚,为何如此慌张?”
“四贝勒,我,我,”代因扎不知该怎样回答,未免语无伦次,“我是来看望汗王。”
“既是探视汗王,为何在这里因循不前。”皇太极声调严厉起来,“你定有不可告人之事!”
“四贝勒明鉴,不是我的过失。”代因扎情急之下,只得实说了,“是大妃与大贝勒在里面……”她又无法说下去了。
皇太极盯住不放:“他二人在做甚?”
“他们……”
“说!”
“他们拉着手儿在亲热。”
“竟有这等事!”皇太极双眉拧成了疙瘩。
“四贝勒,没我的事我就告退了。”
“慢,”皇太极已然有了主意,“你要将这目睹情景,禀报汗王知晓。”
“我……谨遵四贝勒之命。”
“去吧。”皇太极令她入内。
代因扎移动着沉重的脚步,思忖着走进船舱。她在考虑,当着代善、大妃的面,如何向汗王明言。
代善见代因扎进来,急忙与大妃分开,并用目光示意。
大妃愣怔片刻方领会意图,以手掩面哭嚎起来:“我的大汗哪,你怎么就忍心抛闪妾妃而去啊!”
代因扎大吃一惊:“怎么,大汗他,他……”代因扎不敢将汗王驾崩这话说出口。代善接过话来,故意哽咽:“大汗他仙逝了。”
舱外的皇太极闻哭声急步奔入:“为何这般痛哭失声?”
大妃见皇太极到来,愈发捶胸顿足,做出万分悲伤的样子。
代善则是泪含双眶:“咳,父汗他已不幸乘鹤归天。”
皇太极感到太突然了,他一下子扑到榻前:“父汗,您怎会一句话不留就这样去了?”
大妃想起代善的叮咛,立时止住了哭声:“四贝勒,大汗临终前有遗嘱,命大贝勒继承汗位。”
“会有这种事?”皇太极站起身,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教诲,不由得声如雷霆般地怒吼起来,“这不可能,这决不可能!”
“大汗就是这样说的,大贝勒继位乃理所当然,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大妃当然要坚持。
“父汗决不会传位于大贝勒,”皇太极像是分析也像是说给众人听,“父汗平素从不曾露过这样的意图,倒是私下里多次对我表露心迹,要我和睦兄弟,建树威望,明明是让我继位。”
“父汗对你说的话,何人能作证?”代善反驳道。
“汗位传你又有何人可为证明?”
“是我亲耳听见。”大妃与代善联手反击。
“你!”皇太极冷笑一声,“你的话不作数。”
“为何?”
“因为你二人,”皇太极用手一指代善与大妃,“关系不正常。”
“你,你敢血口喷人!”代善脸上变色,且声音不够强硬。
大妃也有几分慌乱,她没想到皇太极会这样直言不讳,也不能不加反驳:“皇太极,你如此信口雌黄,有何凭证?”
皇太极一双鹰隼般的目光射向代因扎:“她就是亲眼目睹之人。”
代因扎有些畏惧:“我,我……”
皇太极目光更为严厉:“还不将适才所见从实讲来!”
代因扎不敢不指实了:“方才我在舱门口目睹,大妃与大贝勒二人双手紧握靠在一起,窃窃私语,样子亲热。”
“你,你满口胡言!”代善奔过去,“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皇太极伸臂拦住去路:“大贝勒心虚了不成?”
代善对皇太极举起了拳头:“你!”
“要动武吗?”皇太极以拳相向,“我奉陪。”
“皇太极,我劝你放聪明些,退出这是非漩涡。”
“大贝勒,不要打错了如意算盘!”
二人怒目相对,谁也不肯后退,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大妃与代因扎不知如何是好,都战栗地观望。
床榻上的努尔哈赤,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咳!”
“啊,父汗!”皇太极扑到榻前。
大妃更是惊魂不定:“大汗,他,他还没死?”
“你!”代善狠狠瞪她一眼,“你纯粹是只糊涂虫。”
代因扎奔至榻边:“大汗,妾妃看您来了。”
大妃也想起了把式,三步两步趴到努尔哈赤床头:“大汗,妾妃奉诏兼程前来拜见。”
代善后来居上,挤到最前面:“父汗,儿臣特来问安。”
努尔哈赤一言不发,似乎处于弥留之中。
代善心中暗暗松口气,原来父亲已是不省人事,那么自己适才与大妃的言谈举止他俱不知,否则如何是好。
其实,努尔哈赤此刻是清醒的。从大妃到来,直至以后发生的这一切,他全都微眯双眼看在眼里,听在了耳中。为此,他的心比刀搅还要难受。他不愿承认的事情终于证实了,大妃与代善的暧昧关系并非空穴来风。这,这真是家门不幸!自己身后他们势必要做出有悖纲常伦理之事,岂不要遭世人耻笑,这种局面无论如何也不能出现,他在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但是,在关系到后金日后生死存亡大计的汗位继承人上,他却一时拿不定主张了。如按汉制,以立嫡长为正统,但代善之举实难为臣民之主。若论才干与功绩当属皇太极,可是,皇太极适才间与代善的争斗又令他犹豫了。一旦皇太极继位,会善待他的兄弟们吗?自己虽说不是三宫六院子女成群,却也有十几个儿子,最年幼的多铎才只十三岁,不能重演汉人皇家手足相残的悲剧。这难题困扰得他呼吸愈发困难,使原本就奄奄一息的他,越发难以从容地安排后事。
皇太极看出父亲已是不久于人世,也顾不得忌讳了,叩头问道:“父汗百年之后,不知做何打算?”
代善亦不甘落后,他要父亲在这关键时刻知道自己的存在:“父汗,儿臣代善给您叩头了,百年之后汗位继立一事当做定夺了。”
第三部分 熊廷弼经辽第59节 太极即位(2)
大妃也急切地想要努尔哈赤明确代善的继承人身份,忍不住也催问:“汗王,大贝勒继承汗位,还望再作宣示。”
大妃的话,更加激起努尔哈赤的不满与担心,他勉强睁开昏花的老眼:“本汗有旨……”
代善、皇太极等人都屏住呼吸,静听下文。
努尔哈赤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妃乌拉纳拉氏,贤淑敏慧,恪尽妇道,深得本汗欢心,须臾难以分离。待本汗归天之后,着其自尽与本汗同穴,以免黄泉路上幽冥世界本汗孤寂。”
大妃以为听错了:“汗王,您方才说些什么?”
“本汗要你殉葬。”努尔哈赤清醒得很,但声音已是微弱了。
大家全都听清了,皇太极、代因扎自然是默不作声。而代善却不顾嫌疑地说:“父汗,您一定是病得糊涂了。大妃她对您忠心耿耿,才只三十七岁,今后的路尚长,您怎么忍心?”
“汗王,您就放过妾妃吧!”大妃哭求。
代善再奏:“父汗,多铎、多尔衮两个王弟,才只十三、十五岁,尚在年幼,无人照顾,望父汗看在他二人身上,饶过母妃吧!”
努尔哈赤想说,畜牲,你还知是母妃!但他说不出口。想起两个幼子失去母亲后的痛苦情景,自己也觉伤感,泪水无声流下面颊。但转念一想,真若留下大妃,与代善做出苟且之事,岂不在青史上遗臭万年,便一狠心说:“吾意已决,尔等休再多言。”至此,大妃已是注定难逃一死,她止不住大放悲声。
皇太极不悦地斥责:“母妃不可如此,父汗需要清静。”
代善心想,只要自己继位,就可以汗王身份免大妃之死。他跪着的身体向前挪动一步:“父汗,还请将继位大事诏示。”
努尔哈赤此时已是游魂出壳,没有回答。
皇太极也问:“父汗,哪位贝勒继位,万望明告。”
努尔哈赤没有反应。
皇太极上前试一下鼻息,立时怔了一下。再试,依然是一丝全无。这位征战了一生的后金皇帝,享寿六十八岁,终未能回到都城沈阳,就在这游船上阖然长逝。
努尔哈赤之死留下了一个最大的悬念和难题,这就是汗位继承人未予明确。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件最紧要的大事,现实地摆在了四大贝勒与王公大臣面前。在努尔哈赤的十六个儿子中,最有希望成为新汗王的自然是辅政的四大贝勒。但其中的阿敏,乃速尔哈赤之子,自当排除在外。而第五子莽古尔泰,平时少有建树,且为人残忍狠毒,口碑不佳。天命五年时,其母获罪,为努尔哈赤废黜。他恨母影响自己前程,竟亲手将母杀死。一时间,后金朝野同声谴责,使他名声扫地,汗位与他可说离之甚远。说来说去,这汗位还是皇太极与代善二人选其一。
努尔哈赤遗体运回沈阳,发丧迫在眉睫,确定汗位继承人自是首当其冲。在四贝勒皇太极府邸,范文程专程来访。
皇太极在厅门迎候,给予了极高礼遇:“先生光临,定然有所见教,即请直言相告。”
“四贝勒,莫非无意汗位乎?”范文程单刀直入。
皇太极稍作沉吟:“不瞒先生,自先母辞世至今十余年,时时刻刻无不为此而努力,光阴如箭,转眼已是三十五岁,我何尝不想为后金之主,以遂平生之志。”
“既如此,贝勒爷为何无行动?”范文程发问。
“父汗新丧,方寸已乱,如何行动,望先生教我。”皇太极倒是一片至诚。
“汗位之争,只在贝勒爷与代善之间。要争取主动,占据优势,须先令代善威信扫地。”范文程点破主题。
“此事我亦心知肚明。”皇太极真诚请教,“但不知如何行动方可奏效。”
“眼前即有天赐良机。”范文程道,“尽可借大妃之事大做文章。”
“先生之意是张扬代善的丑行?”
“正当如此。”范文程信心十足,“他与大妃的关系一旦为众人所知,必然招致同声挞伐,代善做人亦难,焉能再继位乎?”
“倒是一着致命的杀手锏。”皇太极尚有顾虑,“只是此事若传得沸沸扬扬,对父汗脸上也不雅。”
“贝勒爷,成大事不能有妇人之仁。为了汗位,总要使些手段。相比而言,古往今来这已是最为和平的招数了。”范文程引经据典,“大唐盛世有宣武门之变,那骨肉相残可是血淋淋的。”
“同胞手足,还是不动刀兵为上。”
“下官适才所言即为上策了。”
“就请先生为之。”
“不,”范文程仍有高招,“代因扎方为最佳人选。”
“她?由她嘴里说出,自然最好不过。”皇太极感到为难,“只怕她不肯听命而行。”
“这有何难,贝勒爷将她找来晓以利害,让她明白您继位后对她的态度,就看她现在的表现。”范文程一副稳操胜券的神态,“何愁她不俯首听命。”
“先生真吾之张子房、诸葛孔明也!”皇太极发出由衷的称赞,“就依先生之计而行。”于是,关于大妃与代善之间关系不清不白的丑闻不胫而走,越传越广。而且人们也得知了汗王临终前留下遗言,要大妃殉葬,就是为了惩罚大妃的不贞,和避免他身后闹出更大丑行。大妃被舆论压得不敢出户,而代善在人前也抬不起头来。在这种形势下,代善的长子岳托和三子萨哈廉来找父亲商议。
岳托明显对父亲所为不满:“您身为大贝勒,怎能做出这种事来?”
代善自是不肯认账:“你也相信他们胡言乱语?这是造谣陷害为父,这是皇太极的阴谋,其目的是汗位。”
“若无此事,汗王为何将大妃赐死?”岳托显然是信其有了。
“你叫我怎么说?”代善难以解答,“我怎么会知道汗王心中是怎样想的?”
“不要无谓地争论此事了。”萨哈廉说,“当务之急是汗位,孩儿在各处走了一遭,人心大都趋向四贝勒,父亲已是无望与皇太极竞争,我们当如何面对这种局面,该拿个主意了。”
岳托其实也是为此而来:“如今只有两条路可走。”
代善正苦于无有主张:“你说说看。”
“一是设法除掉皇太极,扫清父亲继位的障碍。”
萨哈廉摇头:“这是白日做梦,皇太极重兵在握,武艺高强,为人精细,手下猛将如云,谋士环绕,自会百倍小心。漫说下手,便近身亦难。”
“那就只有走第二条路了。”岳托这才道出本意,“既是无望继位,倒不如尽快做个顺水人情。也让皇太极高兴,以免日后对我家不利。”
“正当如此。”萨哈廉原已同岳托达成了一致。
代善觉得也别无选择:“你弟兄二人倒也算得有见解。”
岳托提议:“那我们父子三人便一同前去劝进。”
代善还想借机保住大妃:“这样似乎太便宜了他,何不要他答应继位后保大妃不死。”
岳托对此不以为然:“父亲,人言可畏,理当避嫌,劝您切莫再提起这大妃之事。”
代善见萨哈廉也是不悦神态,便不再言及此事了:“好,我们同去皇太极府中就是。”
皇太极的内书房布置得格外雅致,古玩、字画与名贵藏书相得益彰。这里又是全府邸最为僻静之处,凡机密事俱在此商议。如今皇太极与范文程主臣二人分坐于八仙桌两端,正在分析面对的形势。
皇太极已有几分沉不住气了:“范先生,消息散布出去已多日,为何不见任何反应?”
范文程坚信不疑:“莫急,且耐心等待,定会有好消息。”
正说着,马古达来报:“四贝勒,大贝勒父子三人来见,已进大门。”
范文程脸上露出笑容:“大事成矣,贝勒爷快快出迎。”
“先生之意是,他们要让我继位?”
“正是,”范文程相当自信,“否则此时此刻他们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皇太极迎出二门,将代善父子让至客厅。落座上茶后,皇太极寒暄道:“大贝勒光临有失远迎,不知有何见教?”
“四贝勒,父汗驾鹤仙去,国不可一日无君,宜早定大计。”
“大贝勒所言极是。”
第三部分 熊廷弼经辽第60节 太极即位(3)
“四贝勒才德冠世,深契先帝圣心,众皆悦服,应速即大位。”代善在说出这句话时,心中还是不舒服的。
皇太极心中窃喜,但他不露声色:“大贝勒抬爱,弟愧不敢当。”
岳托躬身开言:“四贝勒爷功劳盖世,汗位非您莫属。”
“小侄愿拥戴四贝勒爷继承汗位。”萨哈廉也表明态度。
代善想既已做好人,何妨再做好:“四贝勒,诸多国事待理,莫要过谦,我父子三人一心扶保。”
皇太极再度拒绝:“弟实不敢奢望汗位,四大贝勒中尚有阿敏、莽古尔泰,他二人皆可继之。”
代善明白了皇太极的用意,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索性好人做到底:“岳托、萨哈廉,你二人速去传阿敏、莽古尔泰及所有兄弟子侄来此议事。”
二子走后,代善试探着说:“四贝勒,有一件事为兄还欲同你商量。”
“大贝勒尽请直言。”
“父汗临终遗诏要大妃殉葬,想起幼弟多铎年仅十三岁便失去母爱,着实令人伤感。四贝勒继位之后,若能加以体谅,免大妃一死,当为功德无量的善举。”代善眼盯着皇太极,等候答复。
这一点是皇太极事先没有料到的,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回答:“此事嘛,我想,是否……”
一直在屏风后的范文程,见皇太极支吾,惟恐坏了大事,顾不得许多走出来:“说来大妃也着实可怜,大贝勒不说,下官也有意进言,四贝勒无论继位与否,都当设法保大妃活命。”
皇太极见范文程背对着代善,向自己连连使眼色,便含糊应承下来:“大贝勒与范先生之言却也有理,此事自当尽力为之。”
代善心中宽慰许多:“四贝勒若能玉成此事,大妃定会感恩图报。”
说话间,岳托、萨阿廉已将阿敏、莽古尔泰召来。随之,德格类、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杜度、豪格、硕托等一班子侄辈先后来到。
代善率先开口:“先帝已去,后金无主,四贝勒明文圣武,我意拥他继汗位,各位意下如何?”
阿敏自知无缘宝座,心目中早是皇太极,即刻表明态度:“此吾素志也,天人允协,其谁不从。”
莽古尔泰明白这是大势所趋,立时应声:“大贝勒所言极是,我愿拥戴四贝勒为新主。”
三大贝勒俱已赞同,小字辈们谁还敢为逆,纷纷开口,齐声劝进。
皇太极一时沉默不语。
范文程见状催促道:“四贝勒,各大贝勒与王亲一片至诚,当以国事为重,速登大宝才是。”
皇太极竟然推辞:“皇考无立我为君之命,若舍兄而嗣立,既惧弗克善承先志,又惧不能上契天心,且统率群臣,抚绥百姓,其事繁难,故实难从命。”
众人稍觉意外,俄顷,代善再次开口:“四贝勒众望所归,为国家计,万勿推却。”
其他人也先后再劝:“四贝勒应即继位,以安众心。”
无论大家怎样相劝,皇太极执意不应,而且躲进了内室,将众人全都晒在了客厅。
代善见此情景,感到难以下台,便请教范文程:“先生,四贝勒这是为何,还望指点迷津。”
范文程当然明白皇太极这不过是做做样子:“大贝勒与各位王亲,四贝勒是从内心里无意继位,谁都知道这是个苦差事。然后金国要发达又非他不可,我们汉人称储君为皇太子,而四贝勒名为皇太极,可见天意早有安排。”
这一说,引发许多人的赞叹:“果然不错,皇太极即皇太子,这王位早就属于四贝勒了。”
“这个我们也知,大家对四贝勒继位也无异议。”代善急切地问,“眼下的问题是,他不肯接受这汗位,如之奈何?”
“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范文程点拨说,“大家权且回府,稍缓一下,共同书写一份劝进表章,同意者全都签上名字,包括在朝文武满汉大臣。明日一早,同时来此。大家共同再劝,不信他四贝勒还固执己见。”
代善等也别无良策,只好按范文程所说,离开了四贝勒府。由代善执笔,将劝进书写好,岳托遍找在朝重臣,一一签上姓名。次日一大早,未到卯时,数十名王公贵戚与大臣就先后齐集于皇太极府中。
满朝王公大臣齐集府中,皇太极不能不出来相见。客厅已嫌狭窄,天气晴和,就在庭院中安排了桌椅香茶。以代善为首,将劝进表章呈上:“四贝勒,满朝文武,王室宗亲,无不恳请你速继汗位,以安民心。”
皇太极拒接劝进书:“大家抬爱,我万分感激。然事关后金昌盛,皇太极才疏德浅,实实不堪重任,还望另选贤能。”说罢,退回内室,再不与众人晤面。
代善无奈地问范文程:“先生,却又如何?”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范文程还是这两句话,“只要大家耐心有诚意,四贝勒总会答应的。”
代善等无一离去,反复再三一遍又一遍敦请皇太极,自卯时直至申时,整整一个白天过去,眼看红日西斜,依然没有结果。代善已露出厌倦之意,与岳托悄声说:“四贝勒既执意不肯,大家在这里腰酸腿软口渴腹饥,莫如撤了吧?”
岳托劝道:“不可,我父子不能功亏一篑。”
范文程见此情景,入内室知晓皇太极:“贝勒爷,到火候了,若再僵持下去,恐怕适得其反了。”
皇太极这才来到庭院中,与众人再经一番谦让与劝进后,接下了劝进书,表示愿意勉为其难。
后金天命十一年(公元1626年)九月初一,皇太极的即位大典在沈阳隆重举行。天公作美,这一日天青气朗,日丽风和。当朝阳的光辉洒遍皇宫,大政殿披上虹霓的五彩,三大贝勒以下,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已齐集殿外立候。登基大典所需的法驾卤簿全已备好,金鼓旗幡业已齐备。身着盛装的皇太极,率群臣先祭堂子,焚香,跪拜天地,然后步入大政殿。皇太极在九龙宝座上正襟而端坐,群臣行三跪九叩大礼,是为正式继位。
皇太极遍视群臣,发布诏令:“众卿听旨,明年起改元为天聪元年,为示皇恩,大赦天下,凡死罪之下所有罪犯,一律开释宁家。”
群臣三呼万岁。皇太极又取出一份书写于黄绫之上的告天誓词,对众说道:“大家拥戴我为新汗,我当不负群臣与国人,现有誓言告天,如若有违,皇天不佑。”言毕,手捧誓词朗朗念来:“皇天后土佑我皇考创立大业,今皇考已逝,诸兄弟子侄推我为君,我惟有继承发扬皇考之业绩,遵守他的遗愿为惟一天职。我如不敬兄长,不爱弟侄,不行正道,明知非义之事而故意去做,或因弟侄微有过错就削夺皇考赐与的户口,天地有知,必加谴责。反之,我敬兄长,爱弟侄,行正道,天地就会护佑,保我国祚昌盛。”读毕,将誓词当殿焚烧,以示业已告天。
这是皇太极给王室成员的定心丸。
大贝勒代善及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见新汗当众盟誓,不约而同上前也当殿示忠:“我等兄弟子侄,合议一致,奉皇太极嗣登大位,为宗社与臣民所依赖。如有心怀嫉妒,将损害汗位者,一定不得好死。我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三人,如不教养子弟或加诬害,必自罹灾难。如我三人好好待子弟,而子弟不听父兄之训,有违善道的,天地谴责。如能守盟誓,尽忠良,天地爱护。”
阿巴泰等子侄,亦效法立誓:“我等如背父兄之训而不尽忠于上,扰乱国是,或怀邪恶,或挑拨是非,天地不容,多削寿命。若一心为国,不怀偏邪,天地爱护保佑。”
盟誓已毕,皇太极竟走下宝座,此举令百官大为不解。范文程发问:“大汗这却为何?”
“我自有道理,先生不消多问。”皇太极将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三人让至御座之前,转过身来面对文武大臣。
代善也大为疑惑:“大汗意欲何为?”
“我本居幼,三位兄长,推我继位,此情义重于泰山。”皇太极回头召唤所有宗室成员,“大家来随本汗向三大贝勒三拜。”
代善一听慌了:“这如何使得?”
阿敏也坚辞:“汗王,万万不可。”
莽古尔泰即欲回到朝班中:“汗王继位,你我即为君臣,不要再论兄弟。”
皇太极将他三人让回原地,与诸贝勒等恭行三拜。礼毕,才重回宝座,再发圣谕:“吾虽为汗,然三大贝勒共同议政之则不变。今后上朝,三大贝勒要设座,众臣皆不得轻慢。”
百官齐声应答:“臣遵旨。”
代善在锦墩上落座后心中暗暗得意,看来皇太极还算识趣,这个推举还不算亏,虽说未登汗位,但自己在这后金国的地位还是举足轻重的。
一番安抚之后,新登大位的太宗皇帝终于做出了第一项重要决策:“皇考国葬择吉日举行,传谕大妃,遵皇考遗诏陪葬,国葬之日以白绫自缢。”
此语一出,令代善有如五雷轰顶:“汗王,你……”他无法当殿直说,你皇太极是允诺过的。
太宗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皇考行前口谕,大贝勒也在榻前,谁敢不遵?”
代善明白,自己与大妃原本就有闲话,更不宜在百官面前为大妃求情,张口结舌几次,终是无话可说。但他心内暗恨,皇太极呀皇太极,你出尔反尔,这笔账且记下,我总会让你付出代价!
第三部分 熊廷弼经辽第61节 巧施反间计(1)
一场大雪给沈阳城披上了玉洁的银装,后金国都在连续不停的鞭炮声中迎来了天聪元年的新春。家家户户门前的红灯、楹联平添了许多喜庆气氛,身着新衣的孩子,嘴里咬着炸糕、麻花等吃食,在大街上无忧无虑地堆雪人打雪仗。
好一派升平景象。
突然,一个小女孩尖叫了一声:“啊!死人!”白雪下现出一具尸体。
已升任皇城提督的马古达闻讯赶来,俯身验看,见是一个青年女子。他把手指伸到鼻翼下,尚有微微鼻息,立刻让部下带回府中抢救。服下一些汤汁,这女子便苏醒过来。
马古达问:“看你的装束,像是大户人家的使女,为何冻死街头,还不从实讲来。”
“大人,是……”女子似有顾虑。
一旁的随从告知:“这是皇城提督马大人,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
“莫非是一向在汗王左右的马古达大人?”
“正是。”
“马大人,为小女子报仇呀!”那女子跪倒在地连磕响头。
马古达将她扶起:“快莫如此,有何冤屈尽请讲来。”
“大人,小女子刘玉珍,原本是沈阳城中老户,父女三人相依为命,以卖豆腐谋生。去年十月,因父亲染病,奴家代父去德格类贝勒府中送豆腐。岂料那道貌岸然的贝勒竟是人面兽心,强行将奴家扣下并奸污。父亲与妹妹玉蓉见我未归,挣扎着找来论理。狠毒的德格类残忍地将家父殴打致死,还将妹妹送给了硕托贝勒。我在德格类府中形同囚犯,要不是妹妹身陷魔窟,我早就不再忍辱偷生了。今天清晨,我得以逃出。因伤病在身,体力难支而晕倒在地。要不是大人相救,我必定冻死街头。望大人发慈悲,救我妹妹脱离虎口,为我全家报仇。”
马古达听罢不觉半晌无言,这姑娘说的固然可怜,但她面对的是两位贝勒,德格类是汗王胞弟,而硕托是大贝勒代善之子,都是碰不得的人物。
刘玉珍追问:“马大人,都说汗王对您言听计从,您可一定要为民女做主啊!”
马古达只好含糊应承下来:“你且放心在我这里将息,待我禀报汗王知晓,自会为你伸冤。”
马古达当即去宫中面见太宗,将此事奏闻。
太宗正在做上朝的准备,听罢勃然大怒:“宗室王亲,如此胡作非为,这还了得!将德格类绑来见我。”
马古达提醒道:“汗王,太祖先帝时已有惯例,贝勒旗主以上虐杀汉人,是不能治罪的。”
太宗怔了一下:“我倒是忘记了。这,这汉人的命真的就轻如草芥吗?”
马古达接言:“那姑娘遭遇委实可怜,先帝这一祖制实实有失公道。”
“无论怎样,也不能让宗室们为所欲为。”太宗传旨,“你命德格类立即入宫来见,我要严加惩戒。”
马古达随即赶到德格类府中,面传太宗口谕:“汗王有旨,着德格类立刻进宫见驾。”
德格类感到太突然,不免发问:“马大人,今日是新年朝贺盛典,汗王他一大早召我所为何事?”
马古达哪敢泄露:“汗王不说,末将怎知?”
德格类越发忐忑了:“马大人,总不能丝毫不知,少许透些口风,我也好有些准备。”
“贝勒爷,汗王立等召见,还是随我前往吧!”马古达催促。
德格类塞过去一锭金子:“一点小意思,马大人买杯茶喝。”
马古达坚辞不受:“这可万万使不得,汗王知晓,焉有我的活命?”
德格类有些难堪,讪讪地说:“马大人两袖清风,佩服佩服!”
马古达也正色说:“请德格类贝勒即刻领旨进宫。”
“好,我接旨就是。”德格类有意拖延,“请马大人先走一步,我刚好坏肚子,换换衣服,随后就到。”
马古达不好再相强,便返回交旨去了。
硕托前后脚紧跟着就到了,他二人是声气相投的至交。望着马古达的背影,硕托弦外有音地说:“王叔好福气呀,这一大早汗王的亲信就过府来访,想必是大有赏赐,汗王隆恩厚重啊。”
“看你都说些什么呀!”德格类面带焦虑,他将马古达来意告之,“我正为这事烦心呢,想来是凶多吉少。”
硕托也觉有异:“此事不可等闲视之,定有缘故。”
“实实令人犯思忖。”
硕托发问:“你想想,近来可有什么违规之举?”
“啊呀!”德格类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个小婊子卖豆腐的刘玉珍,今天天色未明时逃跑了。”
“十有八九就是此事。”
“一个汉人家奴,他皇太极又能将我怎样?”
“王叔,她可不是家奴啊,”硕托提醒,“她是沈阳城的百姓,而且你还将她父亲置于了死地,汗王若是惩治你,并非没有理由。”
“对呀,牵出刘玉蓉来,你也脱不了干系。”
“王叔,我不会撇清的。”硕托深有所思,“这件事我想倒无大的妨碍,但是,当今汗王所作所为,只怕是越来越与我们相左,倒是应该提醒二大贝勒阿敏,三大贝勒莽古尔泰,一定要坚持四大贝勒共同执政,不能让汗王独揽大权。”
“令尊是大贝勒,他领头顶住,皇太极自然就无法可想。”
“家父处有我,想来不成问题。”硕托以话引话,“倒是阿敏他二人。”
“这包在我身上。”德格类拍胸膛打保票,“他二人与我感情甚笃,我的话无有不从。”
“那就请王叔即刻前往他二人府中,要他二人与家父共同行动,在这新年朝贺之日,给皇太极立个规矩。”
“要我去说何事?”
硕托这才道出来意:“皇太极为笼络三大贝勒,特许上殿赐座。今日家父三人,要将座位移到正面,共同接受百官朝贺。”
“好!”德格类大为赞赏,“这就是让皇太极知道,后金天下是四大贝勒共同说了算,并非他一人天下。”
“那你就快去知会阿敏他二人。”
德格类方要动身,猛地想起:“不行啊,皇太极要我进宫呢。”
“为今之计,你只能以拉肚子为借口不去了。”
“这,皇太极若治我抗旨罪呢?”
“我想不会,”硕托鼓动他,“再说皇太极真要追究,家父也会为你说情的。”
“好吧,我豁出去了。”德格类匆忙出门走了。
硕托暗暗得意,心说今天这改元之日,就是对皇太极的当头一棒。
皇宫大政殿今日格外肃穆庄严,新年朝贺就要举行。本来这就是一年一次的盛典,何况又是新汗改元的第一年,因此,这朝贺就显得格外重要。满汉大臣们已陆陆续续来到,各自找好自己的朝班位置站好。在太宗尚未临朝前的间隙,彼此互致着新年的问候。
三大贝勒莽古尔泰,二大贝勒阿敏和大贝勒代善陆续来到了大政殿,人们纷纷上前问候祝福,三人也同大臣们说着吉祥话。大政殿的御案前,左一右二摆好了三个锦墩,三人瞄了一眼,又彼此互相看看,表示心领神会。
贝勒阿巴泰上前有些讨好地一指锦墩:“三位王兄先请入座吧。”
“不急。”代善摇摇头,“皇太极还未上殿,且等他不迟。”代善不称汗王,而直呼其名,明显是对太宗不恭。
阿敏、莽古尔泰为表示对代善的支持,也随之说道:“对,等皇太极上殿后再说。”
值日太监将金钟撞响,身着吉日盛装的太宗从后殿踱入前殿,群臣立刻钳口肃立。太宗和蔼的目光抛过:“众爱卿各就其班,三大贝勒入座。”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三人不约而同移动锦敦,挪到了与太宗并列处,然后对太宗一揖,并先于太宗入座。太宗不觉愕然,群臣也无不面呈惊异神色。
一时间,大政殿上君臣尽皆无言。
范文程见太宗不语,显然是毫无思想准备,觉得自己不能不开口了:“三大贝勒,还请将座位移回朝班之中。”
“范先生,上殿赐座是汗王在即位大典上亲口所说,你莫非耳聋不成?”代善语带贬意。
范文程据理反驳:“汗王赐座不假,但应列于朝班,而今你三位同汗王并驾齐驱,岂不乱了君臣名分。”
“那是你们汉人的规矩。”莽古尔泰也想在百官面前长长志气,“我们后金人是不讲那些繁文缛节的。”
阿敏也随后发表见解:“先皇在时,明令四大贝勒共同主政,我们便坐在此亦不为过。”
“三大贝勒,天空只有一日,国怎能有二主,既已拥戴汗王,就要以臣礼事之,以免乱了章法。”
“范文程,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代善劈头训斥,“四贝勒为汗,我们是发自内心拥戴,无人想夺他的汗位呀,有谁胆敢这样做我们三大贝勒也决不答应。至于三大贝勒协同理政,这对汗王没什么坏处,可以少出偏差与谬误,也可减轻他日理万机的负担,又何乐而不为呢?”
太宗已然看出他们三人的用心,显然这是合伙来对付自己。百官都眼睁睁地看着,怎么办!当殿治他三人欺君之罪吗?可自己直接管辖的只有两黄旗兵马,另六旗兵马由他三人统领,在兵力上他们居优势,一旦闹翻,说不定他三人就会借机兴兵为乱,自己这汗位就会失去。心头上插把刀只能忍,暂且隐忍下来,留待从长计议。想到此,太宗不在意地淡然一笑:“范先生不必计较了,我们兄弟四人,一向不分彼此,就都正面而坐,同受百官朝贺吧。”
范文程明白,自己独木难支,只能接受这难以忍受的现实:“臣遵旨。”
于是,文武百官向汗王及三大贝勒同时跪拜,朝贺新年。
太宗心说,无论你三人如何争权,但这汗王毕竟是我做,我就要行使这汗王的权力。他为了对代善三人还以颜色,也是对范文程多年来忠心耿耿的褒奖,同时更是将权力交与自己可信赖的人,他当殿宣布:“范文程虽为汉人,对后金素秉忠心,运筹帷幄,妙计迭出,实为不可多得之大才。本汗加封他为昂邦章京,为我朝文官之首。”
范文程见太宗频使眼色,明白是不给代善三人思索余地,也就破例未加谦辞,当即跪倒:“臣谢汗王圣恩。”代善才回味过来:“这,合适吗?给汉人如此高位,只怕族人不服。”
第三部分 熊廷弼经辽第62节 巧施反间计(2)
“有何不可,本朝惟才是举,论功行赏。”太宗语气坚决,毫无商量余地。同时,他立即调转了话题,“德格类贝勒无故不来朝贺,而且本汗宣他进宫竟敢抗旨,业以犯下弥天大罪,着马古达将军速将他擒拿,当殿发落。”
硕托一听就慌神了:“汗王在上,卑职有下情回禀。”
“讲。”
“德格类王叔委托卑职转奏汗王,他实因胃肠失调腹泻不止,恐有污圣驾,不敢来朝,乞请谅情。”
太宗冷笑几声:“怕是东窗事发,而不敢来朝吧?”
“这,卑职不知汗王所说何意?”
“民女刘玉珍把他告下了。”太宗一语破题,“德格类身为贝勒,竟然强抢民女,还将其父毒打致死,残忍已极,难道我后金国就无王法了!”
“这,这,”硕托回避着太宗射来的目光,“卑职不知此事。”
太宗盯住硕托:“那么,刘玉珍的妹妹刘玉蓉你可知道?”
“不,不,”硕托已是紧张失措,“卑职从来不知此事,更不晓得刘玉珍刘玉蓉为何许人也。”
“好吧,那就听听刘玉珍的指证。”太宗命马古达,“带刘玉珍上殿。”
侥幸得以活命的刘玉珍,身体还相当虚弱,由两名宫女搀扶,勉强走上这皇家殿堂。她欲跪拜,太宗见她无力站立的样子,命人搬来锦墩赐坐。刘玉珍当着百官之面,将她父女遭遇哭诉一遍,听者无不感觉惨然。
太宗怒问硕托:“你也亲耳听到,德格类将她妹妹玉蓉送你,也该交出来让她姐妹相见了。”
硕托矢口否认:“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德格类从不曾送女人与我,还请汗王明察。”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心不死了。”太宗吩咐马古达,“将德格类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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