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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晋风云

_17 孙 峰(当代)
    
    自此,洛阳完全失去了防卫能力。皇宫和政府机关,没有士卒警戒,不仅如此,而且,饥馑也越发严重,即使是金銮宝殿上都有人饿死,尸体纵横。盗贼公然杀人抢劫,整个城市是人自为战,官员们都自行武装,在各自的府衙四周挖凿壕沟,构筑工事进行防守,整个城市鸣锣敲鼓之声,不绝于耳。
    
    晋怀帝司马炽真个成了孤家寡人了,洛阳陷落仅仅是时间问题……
    
    
  
    二三二、坐困穷城
    
    就在刘聪派遣大军横扫豫州、兖州、徐州、荆州之时,身处平阳北面的并州刺史刘琨不是没有做出牵制刘聪的努力。
    刘琨的南边紧接刘汉政权,北面是正在崛起的拓跋鲜卑,东面是依靠段氏鲜卑支持的王浚,而只有刘琨兵力稀少,处境艰难。虽然如此,刘琨仍然时刻没有忘记收复失地,壶关失守以后,刘琨也曾派新任上党太守张倚、将军赵拟、李茂等人夜袭汉军,打得汉军手足无措,但是壶关仍然没有夺回。
    在此之前,处于晋阳西北部的匈奴铁弗部刘虎和白部鲜卑投降刘汉政权,白部大人叛入西河,刘虎在雁门响应,并进攻并州的新兴(山西省忻州市)和雁门(山西省代县)二郡,使得刘琨面临南北夹击的险恶处境。因此,刘琨决意趁着刘聪大军离开平阳之际,先行击灭刘虎和白部鲜卑,以解后顾之忧。但是,刘琨所部兵力实在有限,只得卑辞厚礼,以儿子刘遵作为人质,请求北面的拓跋鲜卑出兵相助。
    拓跋猗卢命弟弟拓跋弗的儿子拓跋郁律,率骑兵二万人协助,先击灭了白部鲜卑,次击破铁弗部落,屠灭了两个部落大营。刘虎搜集余众,驻屯朔方(指山西省北部)肆卢川(山西省忻州市一带)。——据汉代桑钦的《水经》云:“滹沱经云母山分两支,一支流肆卢川,另一支入肆楼川。肆卢川又名忻水。”《中国历史地名辞典》载:“肆卢川指今山西忻县(今忻州市)、原平之间平川。”
    刘汉皇帝刘聪因刘虎属于匈奴皇族,就封他为楼烦公,拜安北将军、监鲜卑诸军事、丁零中郎将,后来,刘虎又被猗卢打到了塞外。(见《晋书,赫连勃勃载记》)
    
    刘琨对拓跋猗卢十分感激,他与拓跋猗卢结拜为异姓兄弟,并上奏皇帝,推荐拓跋猗卢当大单于;并请求皇帝把代郡(河北省蔚县)作为采邑,封其为代公。
    当时,代郡属于幽州,那是幽州刺史王浚的禁脔之地。刘琨的这一建议,让王浚勃然大怒,他派军阻截,坚决不允许拓跋猗卢进入代郡,可是,当时最为蛮荒粗野的拓跋鲜卑骑兵轻松击破了王浚的军队。这让王浚怒上加怒:好啊,你刘琨让皇帝把我的地盘割给别人,而且还让别人打我,我和你没完!从此,王浚与刘琨势不两立。
    
    战胜了王浚以后的拓跋猗卢并没有在代郡(河北省蔚县附近)安家。表面的理由是代郡距离他的王庭盛乐太远,其实,其间当然也包括王浚的不友好,一方面有不友好的王浚以及王浚身后的东部三部鲜卑,另一方面,自盛乐救援代郡还要经过山西北部的大同盆地,翻越太行山,才能到达。于是,拓跋猗卢决定放弃代郡,他顺势率部众一万余家,从云中(内蒙古托克托县)南下进入雁门郡(山西省代县),要求晋王朝改封给他陉北(句注山【陉岭】以北)地区。其实,此时已经容不得你刘琨不同意,反正我就这样来了。刘琨没有办法,又想着双方距离近了,也好依靠他的帮助,就把楼烦(山西省宁武县)、马邑(山西省朔州市)、阴馆(山西省朔州市东南)、繁畤(山西省浑源县西南)、崞县(山西省浑源县)五县人民全部撤到陉南,将并州北部的五县之地割让给了拓跋猗卢。这五县之地“东接代郡、西连西河、朔方,方数百里”。猗卢又迁10万家于其中。(据《魏书,序记》)自此,拓跋鲜卑占据了晋北的大同盆地,以句注山与晋为界,晋并州刘琨北部防御只有雁门关,而拓跋鲜卑则可以从大同盆地,沿桑干河谷地东出河北,威胁幽州;也可以由飞狐口过太行山,进入河北中部。后来,拓跋鲜卑迁都平城(大同),拓跋部落开始强盛。《魏书》上为了给自己的祖先脸上涂脂擦粉,特意说,当刘琨听到拓跋猗卢改要这5县之地以后,大喜过望,等等,假如刘琨真的如此,为何开始的时候不请求皇帝将其封在此地?刘琨难道不知道此地是捍御北方的要害?白痴都晓得《魏书》上是在撒谎。
    
    接着,刘琨派使节到京师,向太傅司马越提出建议,请求司马越出军与拓跋鲜卑共同讨伐刘聪、石勒。在此之前,刘琨已经请求猗卢出兵2万步骑,做好了南下平阳的一切准备工作,但是,司马越由于与青州刺史苟晞、豫州刺史冯嵩不和,生怕兵出以后,二人在背后下手,所以,就以洛阳饥馑为由,拒绝了刘琨的计划,刘琨无奈,只好向拓跋猗卢道谢,将鲜卑骑兵送回国。
    
    征集不来勤王之师,又不敢并力出击,大多数官员都主张放弃首都洛阳,迁都到别处。这其实是一个明智之举,可是,这个主张却遭到了名士太尉王衍的坚决反对,他卖掉自己的座车和驾车的牛,故作镇静,安抚人心。不过,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却对司马越丝毫不起作用。自从杀了王延等人以后,司马越的名声一落千丈,散骑侍郎高韬有忧国之言,司马越又诬陷他讪谤时政杀害,加上洛阳目前毫无希望的处境,司马越决心带领晋王朝最后一点有生力量离开洛阳。
    310年11月,也就是在石勒转战荆州的时候,司马越一身戎装,来到皇宫,请求皇帝司马炽允许他离开洛阳,前往讨伐石勒,并且说自己要去亲自坐镇,征集兗州、豫州的兵马来救援京师。
    司马炽几乎是哀求地说:“如今蛮夷已经逼近京畿,王室已经十分不安,人人都已经动摇。朝廷社稷,全仰仗着您,您怎么可以远离京师,使根基孤立!”
    司马越回答:“臣今天率领大军,去寻敌决战,肯定能够灭了他。贼灭以后,地方上的小民变也就自然消亡,东面各州的供奉通道就畅通了。这是宣畅国威,拱卫京师的好主意啊。如果这样端坐在京师,失去了战机,那么,敌人将越来越强,忧患会越来越重。”(这是《晋书,司马越传》的说法,而《资治通鉴》上说的口气就不是这样了:我这次带兵出去,如果幸运的话能够破贼,那么,国威可振云云。)
    于是,司马越将自己的老婆裴氏、世子司马毗、龙骧将军李恽(“乞活六帅”之一)、右卫将军何伦(司马越东海国将领),留下来保卫京师,并监视宫廷;任命潘滔为河南尹(洛阳市长),负责主持留台(留守政府)。更为过分的是,司马越上书要求自己把政府带在自己的身边,组建行台(流动政府)——政府不在皇帝身边,而在太傅身边,皇帝身边竟然成了留台!
    
    11月15日,晋帝国的太傅司马越任命晋帝国的太尉王衍作为自己部队的军司(好在咱们都是“三公” 啊,竟然让人家做你的参谋长!),把政府、民间有声望的人全部任命为助理;将洛阳有名的将领和全部的精锐部队,都编入部队,组建了甲士四万人,(《晋书,石勒载记》称,“东海王越带领洛阳之众20余万讨勒”,大约包括其从洛阳带出的所有人,也可能算上到许昌等地吸收的人)出发前往许昌(河南省许昌市东)。在许昌稍作停留,司马越又进驻项县(河南省沈丘县),到了项县之后,司马越立马把自己讨厌的豫州刺史冯嵩罢免,让其当自己的左司马,由自己兼任豫州全权州长——你一个人都不相信,能成事么?
    
    自此,洛阳完全失去了防卫能力。皇宫和政府机关,没有士卒警戒,不仅如此,而且,饥馑也越发严重,即使是金銮宝殿上都有人饿死,尸体纵横。盗贼公然杀人抢劫,整个城市是人自为战,官员们都自行武装,在各自的府衙四周挖凿壕沟,构筑工事进行防守,整个城市鸣锣敲鼓之声,不绝于耳。
    
    晋怀帝司马炽真个成了孤家寡人了,洛阳陷落仅仅是时间问题……
    
    
  
    二三三、矛盾重重(1)
    
    
    战场的情况也并非是一败涂地,例如,在继击败刘汉平北将军赵固以后,此时的王浚部将王申始又在瓶垒击败了刘曜和王弥的联军。但是,晋军存在的最大问题是:相互之间缺乏协同,往往是各自为战,这样,即使是暂时击破敌人,敌人也是散而复合;再者,由于晋军防守的地方较大,各个诸侯仅仅着眼于自己的辖区,(因为天灾人祸,盗贼纵横,每个人的辖区也都是岌岌可危)所以,无法组成一支强有力的力量去歼灭敌人。再加上,此时的最高统治者司马越私心太大,不善于团结他人,致使内部分崩离析,最终被刘汉帝国兵团各个击破。
    实事求是地说,当时的刘汉帝国军队的战斗力并非很强:一是野战能力比不过鲜卑乌丸骑兵,如果是遇到敢战之士,比如西凉重甲步兵、刘琨的敢死之士等,也是往往败北;二是攻城能力不强,几次进攻洛阳,都被击败;三是战略方向也不太明确。比如,从大的方向上看,刘粲、刘曜、石勒、王弥、赵固等似乎在豫州、兖州、冀州、徐州等地纵横驰骋,但是,在具体的进兵方向上,其实是没有章法的,比如石勒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一会儿想北进,一会儿想南下。
    但是,刘汉帝国的优势却在于:各支部队相互协同能力比较强。比如,根据《晋书,王弥传》的记载:在石勒进攻陈郡、颍川等地的时候,王弥是主动派遣2万部队,帮助石勒;在石勒以后攻击徐州、兖州时候,王弥也是主动派遣弟弟王璋与石勒会和,共同打击司马越。
    究其原因,还在于晋国朝廷政令不统一,皇帝司马炽被架空,而太傅司马越心眼太小,“无君震主”,正如《晋书,司马越传》说的那样,“越专擅威权,图为霸业,朝贤素望,选为佐吏,名将劲卒,充于己府,不臣之迹,四海所知。而公私罄乏,所在寇乱,州郡携贰,上下崩离,祸结衅深。”可以说,司马越的所作所为,也让人不服、不满。
    
    不过,最为不满的,当属晋怀帝司马炽了。
    司马越前脚一走,司马炽就想把监视自己的司马越的亲信们结果掉。提出这个动议的是失势的竟陵王司马楙。东平王司马楙被司马越堂弟司马虓派苟晞带兵从兖州赶跑以后,跑回到了自己的封国,此时,正好晋惠帝司马衷回到了洛阳,司马楙也跑到皇帝的身边。等到晋怀帝即位以后,司马楙被改封为竟陵王。这次,司马越一走,司马楙就向晋怀帝司马炽建议,纠合兵众偷袭右卫将军何伦,没有成功,司马炽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委罪于司马楙,司马楙吓得赶紧躲了起来,没被抓到。
    此时的洛阳,一方面无兵可派,随时都会陷落,另一方面,粮食无多,物资匮乏。为解决守卫问题,晋怀帝下诏苟晞,先把苟晞称赞一番,然后要求苟晞联络六州,“协同大举,剪除国难。”苟晞本来就已经发檄要求诸州郡一起保卫京师,但是,正巧王弥派到青州的曹嶷攻破琅邪,北攻齐地。苟晞的弟弟青州刺史苟纯闭城自守,曹嶷部众转盛,连营数十里。苟晞闻讯,率兵回到青州,登城瞭望,面有惧色,虽然如此,与曹嶷连续作战数次,还总是击破敌人。到311年正月,苟晞拣选精锐,与曹嶷进行决战,谁知道天公不作美,正在交战中,突然朝苟晞军迎面刮来狂风,扬起铺天盖地的黄沙,苟晞军士兵眼睛立刻被风沙迷住,揉眼之间,人头落地,于是全军大败,苟晞弃城连夜逃走。曹嶷率兵一直追到东山,苟晞的部众全部都投降了曹嶷。苟晞单骑逃往高平,收集邸阁中的粮草,乱世里,有粮食,就会有吃粮的兵,苟晞以此又重新招募了几千人。可以说,晋怀帝原初让苟晞帮助防卫洛阳的打算,已经无法实现了。
    
    而对于洛阳的物资匮乏问题,光禄傅祗、太常挚虞想到了远在凉州的张轨,两人给张轨写信,告诉京师饥匮,张轨即派遣参军杜勋献马五百匹、毯布三万匹。晋怀帝派遣使者进拜张轨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封霸城侯,进车骑将军、开府辟召、仪同三司。
    终于,算是暂时解决了洛阳的物资问题。
    
  
   二三四、矛盾重重(2)
    
    
    即便如此,谁都知道,孤立无援的洛阳,依然危机四伏。
    
    那个一副大义凛然、故作镇定的王衍也随着司马越的大军东去了,皇帝,你是走还是留呢?
    远在寿春的平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周馥也是心急如焚,他与手下长史吴思、司马殷识上书皇帝:“没有想到厄运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啊!戎狄交侵,首都危机。臣等私下与祖纳、裴宪、华谭、孙惠等三十人商量大计,大家都以为殷商首都就屡屡迁徙,周王也有迁往岐山之举,如今首都洛阳物资匮乏,不能久居;黄河以北地区萧条;关中地区险要贫瘠;宛都(南阳地区)应对乱民屡屡失败;江汉平原也局势动荡。目前最为安全的地方,还是东南最好。淮阳之地,北面有涂山的险阻,南边有霍山为依靠,地理位置十分险要,因此,春秋时候,楚国被秦国击败,就迁都到此。周围是徐州、下邳、东海国,这都是屏障。并且,此地漕运四通八达,不至于粮食匮乏。”然后,他提出:“臣谨选精卒三万,奉迎皇驾。传檄前北中郎将裴宪行使持节、监豫州诸军事、东中郎将,急行上路。荆、湘、江、扬四州各先运四年米租十五万斛,布绢各十四万匹,以供大驾。命令王浚、苟晞共平黄河以北,臣等全力以赴打通南路。”
    周馥的奏表送到洛阳,司马越留守洛阳的亲信们立即就知道了,很快就报给了司马越。本来,周馥一直就看不惯司马越的专横跋扈,目无君上,每每以大义严厉斥责,司马越内心十分忌惮,今天,看到周馥竟然不经过“行台”,直接向皇帝报告,这让司马越勃然大怒,在司马越看来,如此大事你周馥绕开我司马越,明明没把我这个太傅放到眼里,而且,在你的奏表中,尼安排了王浚、苟晞和你自己的事情,唯独没我司马越的事儿,你以为你是可以调动全国兵力的太尉么!——要知道,如今晋帝国的太尉王衍仅仅是我司马越军中的一个军司而已!太傅是我司马越!
    令司马越更为气愤的是:我司马越现今兵屯项县(河南省沈丘县),征兵于你周馥,你都不来,如今倒好,你一下子就生出了3万兵马!原来你是想给我来这一出啊!
    
    当时,周馥只让淮南太守裴硕率兵先行,裴家与司马越是姻亲关系,司马越是玉人裴楷侄儿裴盾的妹夫,而这个裴硕恐怕也是司马越的人,裴硕知道周馥对司马越怀有二心,此时,就声称接到了司马越的命令,偷袭周馥。不过,周馥早有准备,一战下来,击败了裴硕,裴硕退保东城,向建业的司马睿求救。
    司马睿当然是司马越一党,闻讯立即派遣扬威将军甘卓、建威将军郭逸率军进攻寿春的周馥。安丰太守孙惠也曾经在司马越手下做过军谘祭酒,此时也帅众响应,孙惠让手下谢摛做檄文。谢摛,曾是周馥的旧将。周馥见到檄文,流着眼泪说:“这必定是谢摛所作啊。” 谢摛听说后,羞愧万分,马上把檄文毁掉了。
    双方相持十余日,周馥军溃败,周馥逃到项地,被新蔡王司马确(司马越弟司马腾庶子,司马腾被汲桑所杀以后,只剩下这一个儿子,被司马越任命为东中郎将、都督豫州诸军事)扣留,周馥忧愤发病而死。
    那位指斥顾荣等人投靠陈敏的华谭,此时也在寿春。过去扬州刺史刘陶与华谭关系恶劣,曾把华谭投入寿阳狱;而周馥却和华谭关系很好,救了华谭一命。这次带兵讨伐周馥的甘卓曾经被东海王司马越通缉,司马越曾下令胆敢隐匿,诛杀。甘卓投奔华谭获免。等甘卓带兵前来,百姓四散奔逃,周馥想着华谭也随着众人跑了,可是,派人一看,谁知华谭更移近周馥的驻地。周馥感叹说:“吾曾经说过华谭华令思是藏洪臧子源一类的义士,果然如此。”
    等到甘卓大军来到,甘卓先派人寻找华谭,问华谭:“华侯在那里?吾甘扬威的使者啊。”
    华谭回答:“不知道。”
    给使者二匹绢,把使者打发回去了。
    使者回去复命,甘卓说:“这就是华侯啊。”
    等再去找,华谭已经不见了踪影,过江,投靠了司马睿。
    等到周馥死后,司马睿仍然对周馥耿耿于怀,一次,司马睿问华谭:“周馥何至于会谋反呢?”
    华谭回答:“周馥虽然死去了,但是,天下还有敢于直言的义士。周馥看到寇贼猖獗,王威不振,因此,想建议迁都,来拯救国家。因为大员意见不同,才被讨伐。很快的,洛阳都沦陷了。如果听从了周馥的计划,也许不会那么快的灭亡。推究周馥的本意,看看实际情况,怎么能说人家要谋反呢!”
    司马睿接着说:“周馥位为征镇一级的大员,握兵一方,朝廷征召,却不听命,国家危难却不拯救,这样说来,也是天下的罪人啊。”
    华谭说:“是的。周馥在中朝做官,素来就有俊彦的美称;出任一方大员,的确有委任一方的重责,然而,他提出的高明计略却没有实现,周围的人也不团结,致使国家危亡而没有尽力扶持,理当与天下负有责任的人一同受到谴责。但是,说人家谋反,不是诬陷是什么!”
    听了华谭的这一番话,司马睿才释然了。
    后来,华谭为纪瞻所推荐,但是,因为华谭曾经严厉斥责过顾荣投靠陈敏的劣迹,而为顾荣怀恨在心,在东晋时期,一直受到排挤、压抑,而得不到升迁。
    
  
   二三五、矛盾重重(3)
    
    
    除了周馥之变以外,苟晞与司马越的矛盾也已经白热化。
    这事当然要追溯到永嘉元年年底,司马越把苟晞打发到偏远的青州说起。而始作俑者,就是号称为越府三才之一的长史潘滔。对于性格强硬的人而言,过节一旦形成,就只能逐渐累积,而难以消释。而潘滔和尚书刘望等也是经常在司马越以及皇帝面前诬陷苟晞——为什么要这样?其实,还是晋王朝高门与寒门观念在作崇,《晋书》称苟晞“出于孤微”,这说明了苟晞只是河内山阳郡的一个寒门人士,如此一个寒门人士却被誉为“韩白”再世,难怪有人心里不舒服了。
    这让苟晞忍无可忍。他对司马越提出要求,请求司马越把潘滔、刘望等人的人头拿来。又请求司马越把从事中郎刘洽给自己做军司,说到这个刘洽,那可是司马越的心腹,他曾经是司马越东海国的中尉,就是他曾劝说司马越讨伐司马顒的。如今苟晞要把他弄到自己手下做事,这其实是明摆着要斩断司马越的臂膀,如果刘洽一到青州,估计立马就人头落地了啊……
    司马越肯定是不同意了。
    苟晞对自己的下属说:“司马元超作为宰相,遇事不公平,致使天下淆乱,我苟道将怎么可以听他使唤?韩信就是因为忘不了刘邦给予的那点小恩惠,最后死于妇人(吕后)之手。我今天将诛杀国贼,尊崇王室,建立如春秋时期齐桓、晋文一样的功业!”于是,他向各州发出檄文,指斥司马越的罪状。
    
    看到苟晞与司马越之间关系紧张,这让晋怀帝心花怒放。如今,对于司马炽来说,只有苟晞可以利用。王浚面目不清,总跟在司马越后面跑;司马睿更不用说了,那是司马越一党;而凉州的张轨毕竟悬远,有劲使不上。
    于是,司马炽多次密诏苟晞讨伐司马越,苟晞也上表说:“殿中校尉李初来到,我拿着陛下您亲自写给我的诏书,肝心若裂。东海王司马越以皇族大臣执掌朝政,却委任邪佞,大树奸党,让前长史潘滔、从事中郎毕邈、主簿郭象等人胡作非为,刑赏由己。尚书何绥、中书令缪播、太仆缪胤、黄门侍郎应绍,都是陛下您亲自选拔的,但是潘滔等人却加以诬陷而被杀。他带着甲士闯进皇宫,诛杀了您母亲的弟弟,翦除了皇宫的宿卫,代之以他东海国的人。……”接着,苟晞表态:“即日我也接到了司空、博陵公王浚的书信,他也说殿中中郎刘权带去了诏书,命令王浚和我共同完成大事。我已经命令前锋征虏将军王赞径直到达项城,逼迫司马越低头归还大政,斩送潘滔等人。只是请求陛下宽恕,给他留下一命,让他回到他的封国。……我还将派遣扬烈将军阎弘率领步骑五千,去镇卫洛阳的宗庙。”
    其实,晋怀帝与苟晞之间的秘密联络,从司马越出京以后就没有停止过。
    等到晋怀帝试图诛灭何伦等人失败以后,何伦等人与司马炽更是势同水火,他们拿皇帝没办法,但是采取“抄掠公卿,逼辱公主”的办法,去时时刻刻刺激皇帝。
    
    到了311年年初,忍无可忍的晋怀帝又一次措辞严厉地给苟晞下诏:“太傅信用奸佞,阻兵专权,对内不遵守规矩,对外又不能团结地方大员,致使戎狄充斥,国家到处都是烽烟。他留下的军官何伦公然抢劫皇宫、官邸,劫持侮辱公主,杀害贤能之士,他们的狂暴行为,不可忍闻。”然后,晋怀帝要求苟晞象齐桓公、晋文公那样匡扶社稷,最后,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说,道路艰险不安全,因此又亲自写了两份,一份是写在纸上的正本诏书,另一份是写在白绸子的诏书副本……
    苟晞上表说:“接到陛下您的手诏,委臣以征讨之事,把我比作桓文,纸诏书和白绸子诏书都同时收到了,伏读跪叹,五情惶恐不安。……前司隶校尉刘暾、御史中丞温畿、右将军杜育,都被攻劫。广平公主(不详)、武安公主(晋武帝女,胡芳之女),都被强奸……我已经派遣下属王赞率 “乞活军”陈午等领兵向项地进发,躬行天罚。”
    
    本来司马越就怀疑苟晞与晋怀帝有联络,他派遣游骑在洛阳、成皋(河南省荥阳县西北汜水镇)之间盘查,果然捕获苟晞的使节,搜出了皇帝密诏和朝廷的文书。司马越怒火中烧,下令宣布苟晞罪状,任命参谋指挥官(从事中郎)杨瑁当兖州刺史,配合徐州(江苏省北部)刺史裴盾(司马越的内兄),共同去讨伐苟晞。苟晞一面防守,一面派遣轻骑兵去洛阳逮捕仇人河南尹潘滔,怎奈潘滔溜得快,趁夜逃出了洛阳,苟晞的人抓住了司马越的心腹尚书刘曾和侍中程延,并当场斩杀。
    紧接着,到了311年3月,司马越忧惧成疾,把后事托付给太尉王衍,死于项地。
    几乎与此同时,司马炽下诏公开宣布了司马越的罪行,要求全国的诸侯对其进行讨伐,听说司马越去世的消息,裴盾这个历来对下苛刻无恩的主,也在苟晞的打击下仓皇败退。
    于是,司马炽下诏封苟晞为大将军大都督、督青徐兗豫荆扬六州诸军事,增邑二万户,加黄钺,前官如故。
    
    
  
    二三六、杜弢乱湘
    
    
    就在苟晞与司马越对掐的时候,盘踞在江西的石勒也没有闲着。
    身在建业的司马睿担心石勒渡江南进,连忙派遣王导率军抗击。而此时的石勒军,却面临着空前的危机:军粮已所剩无几,并且军中突然流行起了传染病,刚刚充实的人众又死去了大半,这让石勒原先打算称霸江汉的图谋顿时冷却。他又一次找到张宾商量,张宾献计,放弃江西地区,西进筹集粮草。于是,石勒率军往西渡过了汉水,迂回北上进攻江夏郡,(三国时吴国江夏郡治武昌县(今鄂州市)。晋平吴后,改吴江夏郡为武昌郡,并将原魏江夏郡治迁回安陆旧城。)太守杨岠(阳具?《晋书,晋怀帝本纪》和《晋书,朱伺传》均记为:杨珉)弃郡而逃。然后,石勒大军离开了江汉平原,北攻新蔡(河南省新蔡县),并在南顿(河南省项城县)杀掉了新蔡王司马确,朗陵公何袭、广陵公陈眕、上党太守羊综、广平太守邵肇等率众投降了石勒,石勒在司马越大军的边缘狠狠地咬了一口,就飘然而去,往西攻陷了许昌,杀死了驻防那里的平东将军王康。
    
    也许是受到了石勒、王如扰乱江汉平原的影响,也许是因为长期以来受到当地居民的欺压,继长江以北荆州大乱之后,311年年初,散布在荆州、湘州地区的巴蜀流民也蠢蠢欲动,终于几百家人在蜀人李骧(与成汉帝国太傅同名同姓,并非一人)的率领下,在乐乡(湖北省松滋县东北)地区也揭竿而起。
    
    晋帝国南平郡(湖北省公安县)太守应詹(原荆州刺史刘弘是其舅爷)与醴陵(湖南省醴陵市)县令杜弢迅速出兵,共同击败了李骧。荆州(州政府在江陵【湖北省江陵县】)刺史王澄,也命令成都国(湖北省潜江市西南)内史王机协同讨伐李骧。顺便说一下,自益州大乱之后,晋王朝割荆州南郡的华容【湖北省潜江市西南】、州陵【湖北省洪湖市东北】、监利【湖北省监利县】三县别立丰都,合四县,作为成都王司马颖的采邑,称为成都国。
    穷途末路的李骧请求投降,这个喜欢爬树的名士王澄假装同意赦免李骧一死,但是,却在接受李骧投降以后,派兵在宠洲袭击李骧所部,在抓到李骧以后,王澄翻脸诛杀了李骧,并把李骧的妻子儿女赏赐给自己的手下,随着李骧投降的有巴蜀的难民共计8000多人,(李骧起事之初才800人,此时已经发展到8000人,可见,当时是民怨沸腾,如烈火燎原。)王澄非但没有安抚这些难民,更有甚者,他竟然残忍地将这些投降的难民全部驱逐到长江中淹死!
    
    这一骇人听闻的消息迅速在荆湘地区传开。一时之间,寓居在此的巴蜀流民怒火中烧,很多人又一次起来造反,他们推举蜀人杜畴、蹇抚为首领,南下侵扰湘州。湘州是晋怀帝司马炽才设立的,共辖9郡:原属于荆州的长沙、衡阳、湘东、零陵、邵陵、桂阳六郡加上原属于广州的始安、始兴、临贺三郡。当时的应詹受荆州刺史王澄之命,代理都督南平、天门(今湖南省石门县,非湖北天门市)、武陵(今湖南常德市)三郡军事(大致为洞庭湖以西以北地区)。与流民起义相呼应,天门、武陵的溪蛮也一同造反,应詹一一讨降。溪蛮密谋造反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当时的政令不一,朝令夕改,少数民族十分痛恨,应詹在平叛以后,随即召集蛮族首领,分开铜券,与之盟誓,自此,应詹所临的几个郡逐渐安定了下来。当地百姓做歌歌颂应詹:“乱离既普,殆为灰朽。侥幸之运,赖兹应后。岁寒不凋,孤境独守。拯我涂炭,惠隆丘阜。润同江海,恩犹父母。”看到应詹治理有方,镇南将军山简又让应詹都督五郡的军事。此时,杜畴来攻南平郡,应詹率兵经过血战,打退了杜畴。
    
    而与应詹的做法相反,湘州刺史荀眺却是个糊涂虫。
    湘州(州政府设临湘【湖南省长沙市】)参军冯素,跟流落在此的巴蜀人汝班早就有矛盾,冯素警告湘州刺史荀眺说:“湘州的巴蜀难民也都要造反!”荀眺听信了冯素的鬼话,打算把所有的难民全部诛杀。
    没有不透风的墙。听到消息的流民们更加惊恐不安,汝班等聚众起义,响应杜畴。霎时之间,四五万人家巴蜀流民,真的全部反叛了!
    杜弢,曾任罗尚的别驾,在益州的时候,就曾经反对罗尚强迫遣返秦州在益州的难民,益州大乱以后,他随着难民流落在荆湘,住在南平,南平太守应詹爱惜杜弢的才能,对杜弢十分敬重,任命他做醴陵县长。流民们因为杜弢很有声望,就胁迫杜弢做变民队伍的大头领。于是,杜弢遂自称为梁州、益州二州牧、平难将军、湘州刺史。
    311年5月,杜弢围攻长沙,湘州刺史荀眺吓得弃城南逃,准备逃往广州,但被杜弢抓获。
    荀眺逃走以后,湘州人推举安成太守郭察为代理湘州刺史,郭察率众讨伐杜弢,反为所败,郭察战死,杜弢随即攻破了长沙城。前始兴太守长沙土豪尹虞率领部曲家丁前来攻打,也全部被歼。
    
    杜弢起义,让四周的晋朝官吏大为惊恐。他们相继派兵前去镇压,但是,均被杜弢击败:
    南路:广州刺史郭讷派遣始兴太守严佐率众进攻杜弢,杜弢率军迎击,一战击败严佐。
    北路:荆州刺史王澄派遣王机进攻杜弢,也被杜弢败于巴陵。
    后来,伪降于荆州刺史山简,山简以杜弢为广汉太守。
    接着,杜弢纵兵四出,又南破零陵、桂阳,东侵武昌,杀害长沙太守崔敷、宜都太守杜鉴、邵陵太守郑融、衡阳内史膝育等人。
    
    义军席卷湖南全境,声势大震,自此,杜弢起义持续了5年之久。
    
  
    二三七、宁平之屠
    
    
    听说司马越的死讯,留守在洛阳的何伦、李恽等人立刻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忙忙如丧家之犬。
    他们丢下晋怀帝司马炽,奉着司马越的老婆裴妃、世子司马毗一路向东狂奔,洛阳士民争先恐后地追随而去。史书记载“从者倾城,所经暴掠。”其实,此时的何伦等人已经与强盗无异。司马越走的时候,“王公卿士随从者甚众”,而这次离开洛阳的人则更多,京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等这帮人离开洛阳以后,司马炽发诏追贬司马越为县王,出了一口恶气。本来司马越死后,是秘不发丧的,但是,司马炽的诏书泄露了司马越已经死去的秘密,嗅觉灵敏的石勒知道实情以后,立即联络王弥等人,他要趁着司马越刚死、军心不稳之时,吃掉司马越大军这块肥肉。
    
    司马越死后,大家一起推举太尉王衍为元帅,王衍这个胆小鬼,看到四周都是大敌,生怕成为众矢之的,坚决予以推辞,他说道:“我从小都不想当官,只是随着人事代谢,才慢慢被提升到这个位置。今日之事,让我这个无才之人怎么能处理得了呢?”你王衍是太尉,本身就是全国武装部队的总司令,连一支部队的司令都不敢当,你能当什么呢?
    大家无奈,又找到司马玮的儿子司马范,推举司马范为大将军,司马范也不敢承当。
    王衍、司马范之所以如此,除了自身考虑以外,大约两人都知道,要想很好地统领司马越这支大军,是根本不可能的,原因就在于,这支名为晋帝国的大军早已经成为司马越的私人军队,部队的高中级将领也早就是司马越的亲信了,例如,《晋书,裴楷传附裴盾传》就记载,在司马越死后,“骑督满衡便引所发良人东还。”是根本不听从朝廷指挥的,这一点,还可以从以后这支大军的去向我们都能够窥探出来。
    
    司马越率领这支大军驻屯项地,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一是为了讨伐石勒,二是为了就近召集兖州、豫州、徐州等地的军队,再回到洛阳保护皇帝。而如今,司马越死了,这支军队如果完不成打击石勒的任务,按照常理,本应该回到洛阳,去保护帝国的皇帝。但是,这近20万的大军(包括家属)却并没有西去,而是往东——仅仅是为了到司马越的东海封国,安葬司马越的灵柩!
    作出这一荒唐决定的幕后推手,当然是那些掌握实权的军中将领,另外,此时的石勒已经攻下了许昌,切断了这支大军西去保卫洛阳的通路,这大约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
    
    石勒立即组织轻装骑兵,日夜兼程,追击这支缓慢东去、没有主帅的大军。王弥也派遣自己的弟弟王璋领兵协同作战,终于,在苦县(河南省鹿邑县)宁平城(河南省郸城县东宁平乡),刘汉帝国的骑兵追上了这支大军。
    此时的中国骑兵已经有了马镫,因为马镫而解放了双手的骑兵,在对付步兵上具有绝对的优势,过去,没有马镫的骑兵,在策马狂奔时,骑士只能用双腿夹紧马身,并用手紧抓马鬃才能避免摔下马来。有人说马镫就是石勒发明,个人还没有见到确凿的证据,难以苟同,但是,马镫最早是由中国人发明的,这是没有疑问的,其准确的时间目前学界尚无定论,不过,在南北朝时期,马镫已经被采用。英国著名中国科技史专家李约瑟对中国发明的马镫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说:“直到8世纪初期在西方(或拜占庭)才出现脚镫,但是它们在那里的社会影响是非常特殊的。林恩·怀特说:‘只有极少的发明像脚镫这样简单,但却在历史上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催化影响。’”,“我们可以这样说,就像中国的火药在封建主义的最后阶段帮助摧毁了欧洲封建制度一样,中国的脚镫在最初却帮助了欧洲封建制度的建立”。
    
    4月戊子日,这支从沈丘走出到郸城,仅仅走出几十里地的晋国大军,面对的就是石勒的这种新式骑兵。
    将军钱端领兵出战,被石勒大军击败,钱端战死,于是,部队溃散。
    石勒利用四面包围的战术,用骑兵把晋军团团围住,从四面八方朝这团巨大的“人山”放箭,一时间箭下如雨,没有总指挥的十余万人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任人宰割。人们哭喊着,号叫着,奔跑着,就是冲不出石勒军的重围,互相践踏,尸积如山,晋帝国这一支最后的、也是最强大的主力部队霎时瓦解,不是被杀,就是被俘,没有一人幸免。
    
    石勒生擒了晋帝国太尉王衍、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武陵王司马澹、西河王司马喜、梁王司马禧、齐王司马超(司马冏之子)、吏部尚书刘望、廷尉诸葛铨、豫州刺史刘乔、太傅长史庾敳等。
    奇怪的石勒,一开始并没有杀掉他们,而是让他们坐在大营的帐幕之下,耐心地询问晋帝国之所以弄到这步田地的缘故,让他们好好回忆回忆一些帝国的往事。
    大家怕死,纷纷陈述自己清白,与当权派无关。王衍和司马济最怕死,也说得最多,尤其是王衍更是详尽地报告了帝国之所以走到今天的来龙去脉,清楚地分析了其中原因,主要还是强调自己是身不由己,错误也不在自己。
    王衍老调重弹,声称,自己自幼就无心做官,从来不过问国家大事(这倒是实情),说到这里,石勒似乎还没有生气。
    
    看着石勒一幅和蔼的样子,王衍乘机建议石勒早日顺应天命,登上皇帝宝座,希望借此,使自己逃过一死。
    在石勒眼里,形象本来很高大的王衍等人,突然之间,叫石勒感到恶心。他说:“阁下年轻时,就进入政府,盛名传于四海,身居高官,担负重任,怎能说你从小没有做官的心意?摧毁帝国,使天下残破,不是你,那是谁?!”
    说完,命令左右侍卫,把他们全部押解出去。
    还有没有说上话的王公大臣,还是苦苦哀求,不愿意离开大帐。只有那位开济好施、死后被百姓立庙祭祀的楚王司马玮之子司马范,已经大步走出大帐,他神色俨然,意气自若,回过头去呵斥众人,大声说道:“今日事已至此,还啰嗦什么!(何复纷纭!)”石勒也听到了那声断喝,暗暗称奇。
    等拉出这帮人以后,石勒问他的大将孔苌说:“我走遍天下,到过很多地方,还没有看见过像他们这样的人才,能让他们活吗?”
    孔苌回答说:“他们都是晋的亲王、公爵,永远不可能对我们效忠。”
    
    于是,石勒命令将诸王公卿士在野地里全部杀死,一时间血肉横飞,死者甚众。
    王敦后来常说:“夷甫处众中,如珠玉在瓦石间。”顾恺之作画赞,也称衍岩岩清峙,壁立千仞。可见,王衍、司马范将石勒镇住也属正常。石勒看重王衍口齿清辨,奇司马范的神气,特意对手下说对此二人不能加之以兵刃。深夜,命人推倒屋墙,将其压死。《资治通鉴》称是把所有的王公大臣都是用墙压死的,以至误传至今,并成为共识。其实,根据《晋书,石勒载记》的记载,当时的情形并非如此:《石勒载记》详细地说明了谈话以后,石勒就命令把大多数人都杀掉了,只是因为其对王衍、司马范二人比较尊重,才没有加以兵刃,《晋书,石勒载记》的记载较为可信,也符合实情。
    王衍死时年五十六岁,他临死之时,终于觉悟,说:“哎呀!我们这些人虽然不如古人,但是,过去如果不追求浮华,戮力以匡正天下,是可以不到今日这步田地的啊。”在石勒年轻的时候,曾经靠着洛阳的上东门长啸,被王衍发现,以为此人以后必乱天下,派人追杀不及,如今,王衍自己却死在了石勒的手里,也的确可叹。关于“王夷甫识石勒”这一著名的典故,以后经常被人引用。唐代的时候,安禄山丧师当斩,当时的宰相张九龄坚持请求杀掉安禄山,唐玄宗就引用这个典故说:“卿勿以王夷甫识石勒,枉害忠良。”其实,唐玄宗实属误用此典:因为以皇家正统的角度来说,石勒并非忠良,王衍看的也不错。而唐玄宗学识不精,没有杀掉安禄山,为安史之乱的发生埋下了伏笔。
    据《晋书,地理志》记载:梁国 统县12,户八千五百。下面所属的苦县条,称东有赖乡祠,老子所生地。信奉老庄、整日谈玄的王衍死于此地,大约也是死得其所了。
    
    石勒命人劈开司马越的棺材,说:“扰乱天下的,就是这家伙。我替天下人报仇,烧毁他的骨骸,昭告天地!” 拖出尸首,纵火焚化;又将其他投降的人射杀,一下子死者十余万(这是一场空前的大屠杀),石勒多多少少想为自己的行为增添一点正义的色彩,不过继之而来的大屠杀,很快就暴露出了他狰狞嗜杀的本性;王弥弟王璋所部又将没有死的人全部烧死,把人烧死以后,当粮食吃掉……
    
    史书对司马越是这样评价的:“匡复之功未立,陵暴之衅已彰,罄彼车徒,固求出镇。既而帝京寡弱,狡寇凭陵,遂令神器劫迁,宗社颠覆,数十万众并垂饵于豺狼,三十六王咸陨身于锋刃。祸难之极,振古未闻。虽及焚如,犹为幸也。”
    
    
  
   二三八、洛阳陷落(1)
    
    
    逃到洧仓的何伦、李恽所部,被刚刚歼灭了司马越军、西上洛阳的石勒大军截住。(《读史方舆纪要》称:“洧仓城在许昌故城东。即洧水之邸阁也。《水经注》:洧水过长社县,分一支东流过许昌,又东入汶仓城内。”今,河南省鄢陵县。)结果可想而知:这支逃难军很快战败。
    何伦逃往下邳;李恽杀掉随军而行的妻子,逃往河北广宗(河北省威县)。——在西晋末年,陈留和广宗是“乞活军”的两个主要的基地。
    司马越的世子司马毗以及皇族的48个亲王(《晋书,司马越传》称是36个亲王,此处是《资治通鉴》和《晋书,怀帝本纪》的说法)全部被石勒俘虏,并被杀掉。(史书称“皆害之,死者甚众”)。裴妃流落民间,被人掳掠贩卖,卖给一个姓吴的人家,到太兴年间,才辗转到了江南,逃到江南的裴妃受到司马睿的厚待,把自己的三儿子司马冲过继到她的膝下,作为司马越的后裔,继承东海王的爵位。由于司马越尸体被焚毁,裴妃请求司马睿允许再在江南为司马越修墓,招魂司马越。经过朝廷讨论以后,朝臣以为此事“违礼制义”,于是,司马睿下诏不许。可是,裴妃拒不奉诏,强行在广陵为司马越招魂,并为司马越修建了一座没有骨骸的空墓……
    
    留在洛阳的皇帝司马炽也同样面临着是去是留的问题。
    其实,早在司马越东出洛阳以后,苟晞就曾上表晋怀帝建议迁都,但是,由于当时的朝廷被司马越的亲信所控制,因此,没有人敢于同意苟晞的意见;等到司马越死后,苟晞再次请求晋怀帝赶紧迁都避难。因为,他知道,在刘汉帝国消灭了晋帝国最后一支大军以后,肯定很快就要合围洛阳。他派遣从事中郎刘会率领数十艘船,宿卫五百人,载着千斛谷米,迎接晋怀帝。司马炽想听从,但是,朝臣们大都贪恋资财,不同意迁都。刘会只好回去。
    不同意迁都,那就要加强京师的防守,但是,兵在哪里?
    朝臣们对西凉剑士的威猛还记忆犹新,他们又一次想到了远在凉州的张轨。
    张轨闻听洛阳危急,便立刻派遣将军张斐、北宫纯、郭敷等率西凉5000精骑,星夜驰援洛阳。
    刘会带来的千斛谷米很快就被吃完,洛阳又陷入了空前的饥馑,在大敌尚未到来,洛阳城内竟然就已经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即便如此,司马炽还不得不给帝国的地方大员加官进爵,来勉强维系着帝国的统治,于是,他在晋升苟晞为大将军以后,又进司空王浚为大司马,征西大将军、南阳王模为太尉,太子太傅傅祗为司徒,尚书令荀籓为司空,安东将军、琅邪王睿为镇东大将军。而与之形成鲜明的对照,朝臣私自从洛阳逃难流亡的有十之八九。
    这是永嘉5年5月的事情,距离石勒歼灭司马越大军仅仅过去不到一个月。
    
    司马炽看到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他召开御前会议,决定迁都苟晞王赞据守的仓垣。
    可是,机会已经失去了。
    司马炽出发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卫队,也没有车马,司马炽搓着双手,叹息着说:“怎么连车舆都没有啊!”
    司马炽让司徒傅祗带着几个人先走到河阴(河南省孟津县东北),寻找船只。
    皇帝本人和几十个朝臣、侍从一起从皇宫走出,往南走在洛阳曾经最为繁华的大街铜驼街上,昔日的铜驼街上形同废墟。
    此时,这几十个衣着华丽的人组成的逃难队伍立即吸引住了无数双贪婪饥渴的眼球。饥民从铜驼街的两侧出来,冲击这支队伍,抢夺这些人身上带着的资财、粮食、衣服……
    晋帝国的皇帝在自己的国都,却遭到了公然的抢劫,而皇帝的对付手段不是镇压,而是无能为力,只好掉头,狼狈折返宫中。
    度支校尉魏浚带着几百家难民住在河阴的硖石(河南省新安县东),也许是受到傅祗的指示,他不断带人出去抢劫粮食,送给洛阳城内的皇帝,司马炽对此十分感激,任命魏浚为扬威将军、平阳太守(空头官职)。
    ——皇帝竟然依靠别人打劫过活,成了强盗头……
    
  
  
    二三九、洛阳陷落(2)
    
    
    永嘉5年(311年)5月,刘汉帝国皇帝刘聪下令对晋帝国的首都洛阳发动总攻。
    他任命卫尉呼延晏为使持节、前锋大都督、前军大将军,率领禁卫军27000人,从平阳南下,自宜阳进入洛川地区。同时,命令处于襄城地区的王弥、刘曜所部和苦县地区的石勒所部与呼延晏会合。去年冬10月,刘粲率领王弥、刘曜带兵4万,而石勒接到刘聪的命令以后,率领围攻洛阳的部队是精骑3万。粗略的计算下来,参与围攻洛阳的刘汉部队不下10万。
    
    洛阳,号称为四方之中,不利之处就是为四战之地。因此,扼守洛阳外围据点十分关键。洛阳的外围据点,近的来说,是三川河谷的成皋、崤函、孟津等,远一点的为洛阳东北的河内地区、南边的南阳盆地、东南的许昌地区等。刘汉帝国在前几次企图直取洛阳失败以后,在战略思想上,放弃顿兵坚城之下的策略,而是组织数只人马从洛阳的外围着手,控制河南中北部地区,切断洛阳与周边地区的联系,进而孤立洛阳。这一战略的转变,取得了成功。此时的洛阳,就如同成熟的果子一般,只等人去轻轻一碰,就将瓜熟蒂落了。
    
    史料记载,在呼延晏进入洛川腹地以后,与晋军进行了12次战斗,晋军12次都被击败,死亡人数达到3万余人。柏杨先生以为此事可疑,因为,晋军尚有这么多军队,那晋怀帝司马炽竟然逃不出铜驼街?我想,也许所谓的晋军都是屯聚在洛阳外围坞堡的零星部队,这些部队可能就是从京城逃出的官员带领的,加上宗族、部曲等组成。
    12次战斗死掉3万人,一次剿灭一个坞堡,也就是杀掉不到3千人,大致也符合坞堡战的情况。
    刘曜、王弥、石勒大军尚未到达洛阳,呼延晏已经先期到达,他把部队的辎重留在洛阳西面十三里桥的张方故垒,然后,于311年的5月27日,进逼洛阳城下。第二天,呼延晏即组织部队对洛阳南城东面第二门——平昌门的进攻。经过三天的进攻,终于于5月30日,攻破了平昌门,进入洛阳城,焚烧了洛阳东城的中门——东阳门,以及政府部门的房舍。晋怀帝派遣河南尹刘默率兵抵挡,在税门被击败。
    6月1日,呼延晏由于对洛阳城内情况不明,加上其他各军没有按期到达,因此,不敢深入,在大肆抢劫以后,带着掳掠来的200多名王宫子女,从东阳门又退出了洛阳城。司马炽在洛阳城南的洛水岸边早已准备了船只,企图坐船由洛水东入黄河,呼延晏把所有的船只全部烧毁。然后,回到十三里桥的张方故垒。
    
    “时城内饥甚,人皆相食。”情况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6月4日,司空荀藩和弟弟光禄大夫荀组二人趁着敌人还没有完成对洛阳的合围,一起逃出洛阳,投奔轩辕关(河南省偃师县东南)。太子左卫率温畿夜里打开广莫门,逃往小平津。
    6月5日,刘汉帝国征东大将军王弥率军进抵洛阳南城的宣阳门(位于南城西边第二门,直通铜驼街,到宫门)。
    第二天,始安王刘曜进抵洛阳西门中门——西明门。
    6月11日,王弥、刘曜、呼延晏不再等待石勒,开始了对洛阳城的总攻:王弥、呼延晏所部攻陷了宣阳门,经过铜驼街,直接进入皇宫的南宫,登上了太极殿的前殿,纵兵大掠,把宫中妇女和珍宝洗劫一空。晋怀帝司马炽仓皇从华林园逃窜,经过河阴的藕池,企图逃往长安,被刘汉军队赶上,抓住囚禁在宫城的端门里面。
    刘曜从西明门攻进城内,驻屯在武库。
    
    没有抢到妇女和珍宝的刘曜怒火中烧,6月12日,他大开杀戒,诛杀了太子司马铨、吴王司马晏、竟陵王司马楙、右仆射曹馥、尚书闾丘冲、袁粲、王裩、河南尹刘默等,官民被杀3万多人,在洛水的北面,构筑“京观”。
    王弥纵兵大掠,刘曜听说后,派人要求王弥停下来,王弥哪里肯听?刘曜进城以后,杀掉了王弥的牙门将王延。王弥大怒,与刘曜部队相互攻击,死伤1000多人。王弥的长史张嵩劝说王弥:“您与刘汉帝国一起兴起大事,事业刚刚开始,就相互攻击,有什么脸面回去见皇帝呢?平定洛阳之功,实在全在将军,但是,刘曜人家是皇族,建议您还是多少让让他。晋朝王濬、王浑二将争功的事情,愿将军您还是多想想。即使将军您手握强兵,不回平阳了,您身在平阳的妻子宗族又怎么办呢?”
    王弥一听,说:“很好,没有你,我认识不到我的错误。”
    王弥主动到刘曜那里,道歉,两人结好如初。
    王弥对刘曜说:“下官认识错误,还是张长史的功劳啊。”
    刘曜说:“你是朱建啊,岂只是范生呢?”
    两个人分别赏赐给他黄金100斤。
    王弥对刘曜说:“洛阳位于天下之中,四面山河险固,城池宫室不需要营造,可以建议皇帝从平阳迁都到这里。”
    刘曜以为,如今还是乱世,洛阳无险可守,焚烧历代皇家祭庙、皇宫、官署,挖掘晋历代皇陵,并接受了司马衷的第二任老婆羊献容。(与羊献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司马虞的前妻,王惠风,当刘曜将其赏赐给手下大将乔属的时候,王衍的这个小女儿拔剑相距,以死相拼,她义正词严地说:“我太尉女,太子妃,决不会被叛胡所污辱!”于是,被乔属所杀。)
    王弥大怒,骂道:“屠各小子,你哪有帝王的胸怀!你能把全天下的人咋样!”
    
    刚刚和好的关系,又一次决裂,王弥家也不要了,从洛阳城出来,率师东去,进驻项关(河南项城县西南顿镇)。
    而晚来的石勒,既没有出上力,更没有捞到好处,洛阳陷落以后,看到两人闹腾得不可开交,石勒归功于王弥和刘曜,刘聪任命他当征东大将军,他也坚决不接受,而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东去穿过轩辕,进驻许昌。
    刘琨的老爸光禄大夫刘蕃、尚书卢志逃往并州,投靠刘琨。
    刘曜烧掉洛阳,这是洛阳继董卓以后遭到的又一次大的浩劫,他押送着司马炽和皇帝的六颗印信,回到了平阳。
    
    刘聪大喜,6月21日,下诏大赦,改年号为嘉平,任命司马炽为特进,左光禄大夫,封平阿公。(《晋书,晋怀帝本纪》记载,封为会稽公。)
    
  
    二四○、死而不僵
    
    
    从理论上来说,西晋此时已经灭亡。
    接下来的永嘉年号还经历了1年半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中原大地上晋王朝已经没有了皇帝,而是出现了几个自封的政府——行台。同时,在中原大地上,已经很难找到成规模、成建制的晋军大兵团,已经无力固守城池,因此,晋朝的臣子们更多地选择了带领宗族、部曲居险,一边耕作,一边打仗,勉强维持着生存。
    
    听说晋怀帝被俘、洛阳陷落的消息,自发组成的政府有以下几个:
    
    一是,河阴政府。司徒傅祗本来是给司马炽打前站的,他还没有准备好船只,却已经听到了司马炽被俘的消息,于是,就在河阴建立政府。以傅祗为持节、大都督,传檄四方,派遣儿子傅宣带着公主与尚书和郁一起请求诸侯勤王。傅祗自己移住孟津小城,二儿子傅畅代理河阴令。河阴政府存在的时间很短,很快的,傅祗突然得了急病,临死前写下言辞激昂的戒子书,傅祗死后,刘聪发兵进攻河阴,傅畅战败被俘,二万余家民众被掳掠到平阳。
    
    二是,密县政府。司空荀藩逃出洛阳以后,先驻屯在阳城(河南省登封县);河南尹华荟(华歆的曾孙)驻屯成皋(河南省荥阳县西北汜水镇);但是,地方上有个叫侯都的土匪头子,常常以掳掠人为食,荀藩和华荟的手下总被侯都的人抓走吃掉,两人手下被吃得越来越少,几乎难以立足。正好,汝阴(安徽省阜阳市)太守李矩本来是受司马越之命,与汝南太守袁孚一起带领兵丁人众来洛阳,营修被张方毁坏的千金堨,等到洛阳陷落,李矩率众东屯荥阳,后来移到新郑。此时,李矩率兵击斩了侯都,帮助荀藩、华荟建立官舍房屋,运送粮秣。接着,荀藩、荀组、族侄中护军荀崧,华荟及其弟弟中领军华恒,在密县(河南省密县)也组建了临时政府(行台),发布文告,传递四方,推琅邪王司马睿当盟主。荀藩行使皇帝职权(承制),任命荀崧为襄城太守;李矩为荥阳太守、前冠军将军褚翜(音:沙)为梁国(河南省商丘县)内史。
    
    三是,仓垣政府。豫章王司马端,是前皇太子司马覃和皇太子司马诠的小弟,本来封为都督江州诸军事、豫章王、平南将军、假节。正要南下上任,结果遇上了洛阳陷落,他仓皇向东逃到仓垣,大将军苟晞率领文武官员,尊奉司马端当皇太子。司马端行使皇帝职权(承制),任命苟晞兼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并把政府从仓垣迁到蒙城(河南省商丘市)。王赞顿兵阳夏。
    
    四是,江东政府。中原大乱以后,流民逃亡的方向大致有三:一是南方、东北、西北。东北的依附于幽州的王浚,但是,后来因为王浚暴虐,又分别逃往临近的段氏鲜卑,段氏鲜卑崇尚武力,中原士民又转投更北边的慕容鲜卑,对于慕容氏的发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西北主要投奔凉州的张轨,《晋书,张轨传》记载,“及京都陷,中州避难者日月相继,分武威置武兴郡以居之。”中州人士对于河西胡族汉化和五凉政权的建立都起到很大的作用。而更多的高门大族选择了下江南。大多数上层士族云集长江下游,而更多的中层士族则由南阳而荆州而湘州,处于长江中上游地区。《晋书,王导传》记载:“导劝帝收其贤人君子,与之图事。”于是,共延聘了秘书(掾)、助理(属)一百余人,当时人称“百六掾”。命前颍川郡(河南省许昌市东)太守刁协当军咨祭酒;前东海郡(山东省郯城县太守王承(王浑侄子)、广陵郡(江苏省淮阴市)相卞壸当从事中郎;江宁(江苏省江宁县西南江宁乡)令诸葛恢(诸葛靓之子)、历阳郡(安徽省和县)参军陈頵为行参军;前太傅掾庾亮(庾衮的侄子)为西曹掾。
    
    五是,幽州政府。洛阳陷落后一个月,大司马,幽州、冀州二州刺史王浚,在蓟县(北京市)设立神坛,祭告上天及五色帝,立了一位皇太子,(史书上说是“承制假立太子”,难怪史书没有这位太子的名字了。)昭告天下,代表皇帝任官封爵(承制),设立临时政府,委派“征”“镇”级大将军。王浚册立的皇太子的名字已经无考。王浚任命荀藩为太尉,琅邪王司马睿为大将军;自兼尚书令,命自己的女婿枣嵩和因不服从司马睿领导而逃往幽州的前豫州刺史裴宪分别担任尚书。又命田徽当兖州刺史,“乞活帅”李恽为青州刺史。
    
    其他的如并州刺史刘琨也在承制,任命官职。比如,对于驻防在石梁坞(洛阳城东)的扬威将军魏浚,刘琨任命他做河南尹。而魏浚的堂侄魏该,聚集部众,据守一泉坞(河南省宜阳县西),另外一个密县政府的荀藩,就任命他做武威将军。
    
    不过,这些临时政府,也因为各自的实力和所处的地理位置不同,而存续的时间各不相同。
    密县政府本来兵微将寡,难以立身。从洛阳东去的石勒也曾经想顺势把路上的李矩灭掉。石勒亲自率领大军,偷袭李矩,李矩让老弱病残都先行入山躲避,把手下的民众放养的牛马都散在田野,然后,设下伏兵,静等石勒大军的到来。石勒军争取牛马,李矩一声令下,伏兵尽出,喊杀声响彻山谷,大破石勒,斩杀俘虏很多敌人,石勒只好远去。李矩此战也保住了密县临时政府。
    
  
   二四一、火并王弥
    
    
    仓垣行台就没有这么幸运。
    在仓垣的苟晞自从司马越死后,自己当上了大将军,不仅在原有的残暴之上,又增加了一个恶习:那就是骄奢淫欲。高手过招,到最后,比的已经不再是技术,而是心劲。苟晞在被曹嶷于青州城下击败以前,可谓是百战百胜,而被曹嶷击败逃到高平以后,却一蹶不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石勒,几年下来,败多胜少,多少次被打得身边的家当全无,然而,他就象一个愈挫愈勇的猛士,跌倒了爬起来,继续撕咬。终于咬出了一片天地……
    如今,身处仓垣的苟晞与过去勤勉、精力充沛的苟晞判若两人。史书记载,“晞出于孤微,位至上将,志颇盈满,奴婢将千人,侍妾数十,终日累夜不出户庭,刑政苛虐,纵情肆欲。”其实,如果管辂再世的话,大约也要说其属于“鬼躁”吧?也许失败以后,苟晞再也树立不起来信心,已经魂不守舍,只是过一天是两晌了吧。阎亨是那位伏着张华尸首恸哭的义士阎鐕的长子,为辽西太守,因为王浚任用私人,所以没有办法去上班,就依附苟晞过活,他多次以书直言劝谏,苟晞大怒,一气之下就把阎亨杀了。从事中郎明预卧病在家,听到了这个消息,马上坐轿见到苟晞说:“国家遭此大难,明公将为国家除暴,阎亨是位人才,无罪为什么要杀掉啊!”苟晞暴跳如雷说:“我杀阎亨,跟别人有什么相干?你却带病进来骂我!”身边的人都吓得浑身发抖,明预说:“阁下对我礼遇,所以我尽心报答。而今,你对我这么愤怒,比起远近群众对你的愤怒,又算什么?尧舜在上,也仅仅是因为和谐才兴旺;桀纣在上,也就是因为骄傲凶暴而灭亡,天子尚且如此,何况我们做人臣呢?希望你暂时息怒,想想我的话。”
    听完,苟晞面露羞愧之色。
    如此而来,苟晞身边人心怨恨离散,都不愿替他卖命,再加上当时饥馑、瘟疫,手下的将领温畿(本来被司马越排斥而投奔苟晞)、傅宣(也是从河阴来奔)都离开了苟晞。
    石勒率军进攻谷阳,杀死了冠军将军王兹,又进兵阳夏(今河南太康),击破王赞所部。接着,马不停蹄,乘胜长途奔袭蒙城(今河南商丘),活捉了苟晞和豫章王司马端。
    仓垣行台即行解散。
    
    也许是年轻的时候,被人从并州卖到青州一路上用枷枷着的滋味刻骨铭心,石勒抓到了这个曾经把自己打得东躲西藏的苟晞以后,也用铁链子拴住苟晞的脖子,任命他做自己的左司马。
    
    如今的中原大地上,除了星罗棋布的坞堡以外,刘汉帝国旗下的两股大军就剩下了王弥和石勒。
    说到王弥就不得再说一说一个人——刘毅之子刘暾。刘毅,过去我们说的够多:他是唯一的一个在司马炎问自己象什么样的君主的时候,他回答:“你就象著名的昏君汉桓帝和汉灵帝。”刘毅一生刚正不阿;也是他提出九品中正制的八大不足,强烈要求予以取消;也是他经常坐以待旦,公而忘私,即使是自己的妻子有错,也会被亲自杖责!生前被任命为老家青州的大中正。死的时候,司马炎扶着桌几惊叹道:“天夺我名臣,生前我还没有来得及让他做到三公!”他的儿子刘暾也和他老子一样,十分正直,多次担任司隶校尉之职。司马越当权的时候,就对刘暾十分忌惮。刘暾的前妻早死,儿子娶媳妇了,按照刘暾的家法,新媳妇要去拜墓,于是,刘暾就带着家人去上坟。洛阳令王棱为司马越信任,但是轻视刘暾,刘暾常想收拾收拾他,这个王棱看到刘暾出城,就向司马越打小报告说,刘暾和王弥是老乡,这次带着家人肯定是去投靠叛匪去了。司马越竟然也就信以为真了,就要派出骑兵去追赶,傅祗的儿子傅宣正好在司马越府中做长史,为刘暾辩解。刘暾听说以后,坟也不上了,立马回城,以大义斥责司马越,弄得司马越很不好意思。不过,即便如此,司马越看到刘暾威望很高,他见不得别人这样,就明升暗降,让刘暾做了太子少傅。
    等到王弥攻陷洛阳以后,晋朝大臣几乎无一幸免,刘暾因为与王弥是老乡,并且刘暾父子在青州威望一直甚高,所以,王弥并没有杀他,刘暾趁机对王弥说:“如今英雄并起,四海分裂,有不世之功的,海内必不相容。将军您自兵起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为刘汉立下了不赏之功,况且如今您又与始安王刘曜不和,应该多想想文种之祸,多学学范蠡的智慧。并且,将军您可以不当皇帝,但是,却能去青州称王,上可以统一天下,下可以成鼎足之势,不失做孙权刘备啊!蒯通曾经建议韩信的话,您应该想想。” 刘暾的目的当然是离间刘汉帝国的君臣,王弥听了这话,立即表示赞同。《晋书,王弥传》称,是刘暾说服王弥派自己的左长史曹嶷带走5000人马去青州招兵买马。但是,考查《晋书,苟晞传》,曹嶷在青州打败苟晞的时候,洛阳并没有陷落,并且,《晋书,刘暾传》、《晋书,石勒传》也没有说刘暾劝说王弥派曹嶷去青州的事情,因此,可以断定,刘暾投降王弥以后,曹嶷已经在青州了,《晋书,王弥传》的说法不对。
    此时的王弥处境并不太好。一是,与刘汉帝国上层关系很僵。二是,曹嶷走后,虽然在青州发展得有声有色,但是,毕竟没有合兵一处,实力不强。三是,也许是自己擅自东去,致使手下的将领徐邈、高梁又带走了几千兵马离开大部队,自己身边的实力更弱。
    英雄惜英雄,英雄同样忌英雄。
    石勒对于王弥的计谋、英勇也十分忌惮。对此,王弥也是心知肚明。因此,在攻下洛阳以后,王弥十分知趣,自己的部队掳掠的妇女财宝最多,他主动给石勒送去了很多,想结好石勒。此时,刘暾深知一山不容二虎,要想称王青州,就必须除掉石勒——也许,刘暾是站在借王弥之手除去异族的角度吧——但是,刘暾也知道,以王弥如今的兵力,根本不是石勒的对手,因此,只有将曹嶷招来,合兵一处,才能除掉石勒。
    刘暾说服王弥,让其召回曹嶷,共图石勒。王弥让刘暾带着信件,去青州找曹嶷,同时,劝诱石勒共同往青州进发,以便在青州附近地区将石勒消灭掉。
    但是,刘暾走到东阿(山东省阳谷县东北阿城镇)的时候,却被石勒的游骑所获,石勒从刘暾身上搜出了王弥写给曹嶷的信件,一看不禁勃然大怒,立即秘密杀掉了刘暾,并开始策划杀掉王弥的计谋。
    
    这边的王弥对此毫不知情。当他得知石勒抓获了苟晞以后,不禁脊背发凉,心里十分担心石勒的力量,但是,王弥毕竟是王弥,他假装卑微地对石勒捎话说:“您俘获了苟晞,将他赦免了,您是多么神啊!让苟晞做你的左司马,我做你的右司马,天下不足平定啊!”
    而此时的石勒早已心中有数,他对张宾说:“王弥的地位比我高,却言语很谦卑,恐怕这家伙真的要实施他原先的狗主意了!”
    张宾说:“思量王弥的本心是想在青州老家称王,这也是人的本情,难道大王就不想在并州老家称王么?王弥之所以一直没有打出这个旗号,是因为担心大王跟着他的脚步追杀他,他肯定已经有了图谋您的主意了,只是不得其便罢了。现在如果不果断做掉王弥,恐怕等曹嶷到来以后,二人合兵一处,等到那时候,哪有后悔药可吃!他的手下徐邈已经跑了,他正处于困难的境地,此时,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未决心与我翻脸,因此,可以诱杀他!”
    石勒深表赞同。
    当时,石勒打败了王赞、俘获了苟晞,正全力进攻附属于苟晞的“乞活军”陈午所部,而王弥也正与驻守寿春的刘瑞相攻,双方不分胜负。王弥向石勒求救,石勒一时并没有答应。这时,张宾进言说:“明公经常担心找不到诛杀王弥的机会,如今,上天把这个机会交给你了。陈午不过是一个小丑,哪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王弥可是个人杰啊,将会对我们有害。”听到这,石勒丢下陈午,回师南下帮助王弥攻灭了刘瑞。
    王弥大喜,以为石勒真心对待自己,对石勒再不怀疑。
    斩杀刘瑞以后,石勒再度回军肥泽(疑为蓬泽之误。《晋书,地理志》荥阳郡条开封县条下:“宋蓬池在东北,或曰蓬泽”)进攻陈午。陈午的司马李头对石勒说:“大王天生神武,将会平定四海,四海民众都会属于大王,希望您能救他们于水火。如今,有一个将要与大王争锋的人,您不早点图谋他,反而进攻我们这些可怜的流民。我们都是老乡,终归是要拥护您的,为什么那么苦苦相逼呢?”
    听了这话,第二天天一亮,石勒就率军离去了。
    然后,石勒对王弥发出邀请,请王弥去自己大营驻扎的地方——已吾(河南省宁陵县西南)喝酒,王弥的长史张嵩劝说王弥别去,当心会有刺杀之事,王弥没有听从。
    酒喝到中间,石勒没有借助他人,而是自己亲手拔出佩刀,一刀杀掉了王弥。(《晋书,王弥传》称,“勒伏兵袭弥,杀之,并其众。”)接着,率军吞并了王弥的军队,并上书刘聪说明王弥谋反的情况。
    
    刘聪大怒,派人责备石勒:“你竟然谋害公卿大臣,藐视君王。”然而,说归说,此时的形势,刘聪也奈何不了石勒,只好顺水推舟,任命其为镇东大将军,都督并州、幽州诸军事,领并州刺史,持节,征讨都督,校尉,开府,幽州牧、公如故。此后,苟晞和王赞试图逃跑,石勒发现以后,又将苟晞、苟纯、王赞三人全部诛杀。
    
    下一步,石勒将要往哪里去呢……
    
  
  二四二、永嘉五年(1)
    
    
    永嘉5年,也就是311年,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他的重要性就在于,这一年晋帝国的首都洛阳陷落了,并被焚毁;晋怀帝被俘,被送至平阳。在这个重要的时间节点上,我们先停一停前进的脚步,审视一下真正处于大乱中的中国,然后,把一直无暇顾及的西南、东北局势再说一说。
    整个中国已经不再是人间,而是形同鬼蜮。《晋书,食货志》对此有一段异常凄惨的记载,“至于永嘉,丧乱弥甚。雍州以东,人多饥乏,更相鬻卖,奔迸流移,不可胜数。幽、并、司、冀、秦、雍六州大蝗,草木及牛马毛皆尽。又大疾疫,兼以饥馑。百姓又为寇贼所杀,流尸满河,白骨蔽野。刘曜之逼,朝廷议欲迁都仓垣。人多相食,饥疫总至,百官流亡者十八九。” 流尸满河,白骨蔽野,这是一幅何等悲惨的图画啊!
    
    刘汉帝国:根据《晋书,地理志》的记载:并州统辖6郡国,45县,户口59300。六郡国分别为:太原国、上党郡、西河国、乐平郡、雁门郡、新兴郡(惠帝时改为晋昌郡)。司州统辖河南、荥阳、弘农、上洛、平阳、河东、汲郡、河内、广平、阳平、魏郡、顿丘等12个郡,而此时的刘汉帝国,已经拥有了并州和司州的大部。另外,名义上属于刘汉帝国的石勒还在兖州、豫州、徐州地区游荡。
    
    幽冀王浚:此时的大司马、都督幽州冀州诸军事、兼冀州刺史王浚已经被封为尚书令(自封的)。根据《晋书,地理志》的记载:冀州,统辖13郡国:赵国、安平国、巨鹿国、平原国、乐陵国、渤海郡、章武国、河间国、高阳国、博陵国、清河国、中山国、常山郡。虽说王浚名义上是冀州刺史,但是,其对冀州南部的控制力并不强。河北南部的属于司州的魏郡、汲郡、顿丘郡等也属于晋地方诸侯与刘汉帝国相互争衡的地方,比如,平北大将军、并州刺史刘琨就任命自己的侄子刘演为魏郡太守,镇守邺城;邵续(原司马颖参军)也纠合数百人,受王浚的官爵,为绥集将军、乐陵太守,屯驻厌次(山东省惠民县)。——捎带说一句:刘琨的平北大将军还是司马越在310年11月加封的,而在311年5月,也就是司马越死后,晋怀帝司马炽最后一次大规模加封三公级官员,并没有刘琨的份。不论从感情上还是渊源上来说,刘琨都是司马越的人,这是没有疑问的,因此,我们也就对晋怀帝的决定能够理解了。
    再说说王浚的禁脔之地——幽州,《晋书,地理志》记载:幽州包括统都国七,县三十四,户五万九千二十。包括:范阳国、燕国、北平郡、上谷郡、广宁郡、代郡、辽西郡。代郡作为王浚的土地,刘琨让朝廷赏赐给拓跋鲜卑,王浚当然不干了。在山海关以外,尚有一个不为众知的平州,曹魏时期,在平定了公孙渊以后,设置了护东夷校尉,居襄平(今辽宁省辽阳市),分辽东、昌黎、玄菟、带方、乐浪五郡为平州,后来又合为幽州。到司马炎的咸宁二年十月,分昌黎、辽东、玄菟、带方、乐浪等郡国五置平州,大致位置在山海关以北、辽宁南部、朝鲜中北部地区。《晋书,地理志》记载,“平州初置,以慕容廆为刺史,遂属永嘉之乱,廆为众所推。”此事不见于《晋书,武帝本纪》、《晋书,慕容廆载记》,此说十分可疑。因为,在武帝时期,慕容廆时叛时附,即便是到了永嘉元年(307年),慕容廆称为鲜卑大单于,那也是他自封的,因此,在咸宁年间晋王朝任命其为平州刺史,此事实属可疑。不过,据此也可以看出,在山海关以东以北、辽宁南部地区,也就是晋国的昌黎郡、辽东国一带,慕容鲜卑的势力是相当大的。
    还是在304年7月成都王司马颖所派的幽州刺史和演被王浚杀掉以后,和演的别驾昌黎郡(辽宁省义县)人王诞投奔到了晋东夷校尉(司令部设襄平【辽宁省辽阳市】)李臻那里。王诞说服李臻趁着王浚南下邺城之际,从辽东地区率军进攻王浚的老巢北京。当时,皇帝司马衷正在邺城,而王浚兵向邺城,当然就是犯驾,于是,李臻派他的儿子李成率军朝幽州进发。可是,与李臻同居一城的辽东郡(辽宁省辽阳市)太守庞本,与李臻之间素有矛盾,庞本看到李成率领大军离开了辽阳,就对李臻发动突然袭击,斩杀了李臻,可叹李臻本来是要趁人之虚图人,结果反而被人暗算。在诛杀了李臻以后,庞本又派人追到无虑(辽宁省北宁市),接着斩杀了李成。王诞只好再度逃亡,投奔到了鲜卑慕容部落(王庭设棘城【辽宁省义县西】)大单于慕容廆。
    李臻被杀以后,辽东郡沿边塞一带的鲜卑部落酋长素喜连、木丸津,宣称要替李臻报仇,起兵攻陷辽东各县城池,屠杀掳掠人民,屡次击败晋军,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数年。
    晋朝廷听说李臻被杀以后,又任命勃海郡(河北省南皮县)人封释为东夷校尉,那个庞本又密谋诛杀封释。这次,封释的儿子封悛,说服自己的老爸提前下手,于是,封释邀请庞本见面,在席间设下伏兵,当场将庞本拿下,斩杀,并屠灭了庞本的全族。
    辽东地区素喜连、木丸津的叛乱,给鲜卑慕容廆带来了双重的好处:一方面,由于战乱,辽东居民纷纷渡过辽河,进入辽西地区,投靠鲜卑慕容部落,使得慕容部落的力量逐渐壮大;另一方面,新任东夷校尉封释(时驻襄平【辽宁省辽阳市】)没有力量消灭素喜连、木丸津,封释转而请求和解,但是却遭到了素喜连、木丸津的拒绝。在这种情况下,慕容廆的幼子鹰扬将军慕容翰向老爸建议说:“自古以来,成就大业的君王,在最初的时候,没有一个不先行尊崇天子,顺从民望,然后才能建功立业。而今,素喜连、木丸津名义上是痛恨谋杀李臻的庞本,内心却是以此为借口搅乱天下。封释已经诛杀了庞本,请求与他们和解,可是他们仍不断奸淫烧杀。中原内地的灾难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人民四处流亡,平州政府军战力不强,辽东郡更是灾荒一片,无人拯救。单于您不如公布素喜连、木丸津的罪状,出兵讨伐,上可以使辽东郡恢复和平,下可以把两个部落完全吞并,不仅彰显我们的忠义,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还能够得到实实在在的利益,这是成就霸业的基础啊。”慕容廆笑着赞许说:“你这娃子,竟有如此高明见识!”
    于是,慕容廆遂率军东进,由慕容翰为先锋,斩杀了素喜连、木丸津二人,吞并两个部落的部众。把两个部落以前所掠夺的晋民三千余家,以及从前投靠慕容廆的辽东郡的居民,全都送还给了辽东郡,这令封释大为感动,辽东郡借此得以勉强维持生存。
    封释的东夷校尉没有做几年就去世了,晋大司马、幽州刺史王浚,任命他内弟崔毖(音:必)接任,把手伸向了辽东。
    封释患病其间,把孙儿封奕托孤给了慕容廆。封释逝世后,慕容廆召见封奕谈话,又惊又喜,称为奇才,任命他当小都督;封释的儿子冀州主簿封悛、幽州参军封抽前来辽东奔丧,慕容廆跟他们见面交谈以后,说:“这家的人,都是天上降下来的千斤神牛!”因冀州战乱,道路断绝,封悛、封抽二人无法把封释的灵柩运回故乡勃海郡(河北省南皮县),遂都留在慕容廆身边,慕容廆命封抽为长史,封悛为参军。到了如今,辽东辽西地区真正有实力的不再是王浚任命的护东夷校尉崔毖,也不再是辽东太守,而是慕容廆。
    
    
    并州的刘琨:他只驻守在晋阳,势力及于附近的一些县以及并州北部的新兴郡、乐平郡,而过去的雁门郡其实等于是全部割让给了拓跋鲜卑。不过,就这一点来说,刘琨也是无奈之举,不必过多苛责,因为,《晋书,地理志》有这样一段记载说:“魏黄初元年,复置并州,自陘岭以北并弃之,至晋因而不改。”也就是说,晋国在以前也没有把陘岭以北之地作为自己的领土,此时,只不过刘琨又把那里散居的居民迁回来罢了。
    在并州的刘琨处境是十分艰难的。艰难的处境,我们可以从一件小事中看出:被誉为茶神、茶仙的唐代陆羽在其著名的《茶经》中,曾经引用刘琨给他的侄子刘演的《与兄子南兖州刺史演书》这封书信,上面记载:“前得安州干姜一斤、桂一斤、黄芩一斤,皆所须也,吾体中溃闷,常仰真茶,汝可置之。”说的是自己在并州体中“溃闷”,想喝点茶,让刘演给弄点,可见,身为大将军的刘琨在并州是连茶都弄不来的。
    即使在物质条件如此艰苦的情况下,刘琨每得到一点好东西,也舍不得自己用,总是把它献给拓跋鲜卑的头领们,以便维系着双方的亲密关系。拓跋猗卢派他的儿子拓跋六修率军帮助刘琨,驻扎在晋阳以北的新兴郡(山西省忻州市)协防。刘琨的牙门将邢延有一块碧玉,献给了刘琨,刘琨又将它转赠给了拓跋六修。谁知这个拓跋六修十分贪心,他看到碧玉很好,还想问邢延再要些,邢延说真的再也没有了,可是六修硬是不相信,就抓了邢延的妻子。邢延大怒,率军突击拓跋六修,拓跋六修被打跑。
    邢延知道自己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就以新兴郡为见面礼,投降了刘汉帝国,并请求刘聪出军攻击并州(州政府设晋阳)。
    刘琨如果知道一块玉,能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他还会讨好六修么?
    
    青州曹嶷:离开王弥后,曹嶷率军攻陷汶阳关,越过鲁中山区,乘势沿淄河进军青州,打败青州刺史苟睎,青州望风而降40余城。曹嶷又西下祝阿、平阴等地,兵力达10余万,尽陷齐鲁之地,自称青州刺史。《晋书,地理志》称,曹嶷“造广固城”。当时,曹嶷看到青州政府所在地临淄,四面平旷,无险可守,就在今天的青州市附近建造了广固城。广固城位于尧王山南,阳河绕其西侧,“四周绝涧,岨水深隍”,“有大涧甚广,因以为固”,易守难攻,十分险要。
    
    
    豫州兖州的石勒:石勒在宁平城攻灭司马越的10余万大军以后,协同石勒作战的刘汉安北将军赵固、平北将军王桑继续东进,进攻徐州州政府所在地彭城。此时的徐州刺史仍然是司马越的内兄裴盾,史书记载,此人“在任三年,百姓嗟怨。”很是不得人心。前不久,在顾荣等人平定了陈敏叛乱以后,司马越征拜顾荣为侍中,纪瞻为尚书郎,陆玩为太傅掾,这些江南名士们走到裴盾的地盘上,发现北方局势十分不妙,就停留不进。司马越给裴盾写信,说“若荣等顾望,以军礼发遣,” 顾荣、纪瞻、陆玩等闻讯,吓得赶紧丢掉牛车,解开轻舟,一日一夜行三百里,才回到扬州。而此时面临赵固、王桑大军,逃跑的变成了裴盾等人,当听说赵固、王桑的前锋几支游骑抵达下邳(今邳县),彭城(今徐州)城内的官员就一哄而散,裴盾和亲信司马奥只身逃奔淮阴,裴盾的老婆孩子都被赵固抓住,并把赵固的女儿收为老婆。司马奥听说赵固把裴盾的女儿收为老婆,就又劝说裴盾投降了赵固,投降以后,一次裴盾对着女儿哭泣,正巧被赵固发现,赵固一怒之下就把裴盾给杀了。
    盘踞在徐州的赵固、王桑,自从石勒杀掉了王桑的哥哥王弥就一直惴惴不安,在二人看来,石勒脱离刘汉、自立为王那只是时间问题,而近在咫尺的石勒随时会吃掉自己。二人思来想去,只好离开徐州,试图北回平阳。路途之上,军中缺少粮秣,士兵之间,互相格杀,吞食尸首,遂从皎硗津(河南省延津县西北古黄河渡口)渡黄河北上。此时的魏郡太守正是刘琨的侄儿刘演,王桑恐怕受到刘演截击,遂派长史临深到刘琨那里充当人质。刘琨就地任命赵固为雍州刺史、王桑为豫州刺史。这些虚名,全部是遥领的官衔,毫无实际意义。
    而此时的石勒,已经成为中原地区唯一的一支强有力的武装力量,但是,乱世之中,如果没有军粮,再有力的力量也只是昙花一现。因此,石勒以将军左伏肃为前锋都尉,攻掠豫州诸郡,石勒大军临长江而还,屯军葛陂,“降诸夷楚,署将军二千石以下,税其义谷,以供军士。”石勒这头猛兽的动向,时刻牵动着人们,尤其是曹嶷、司马睿的心。
    除了石勒,在广大的中原地区,尚有荥阳太守李矩,驻屯荥阳;河南尹(刘琨封)魏浚,驻屯洛阳北石梁坞;魏浚族子魏该在刘曜进攻洛阳的时候,屯兵金墉城,刘曜退去以后,当时杜预的儿子杜尹屯兵洛阳西的一泉坞,请求魏该协防,魏该派手下马瞻带领300人去,这个马瞻看到杜尹没有防备,就袭杀了杜尹,迎接魏该屯守一泉坞。处于河内郡的还有郭默,被刘琨任命为河内太守等等。这些勇士们一直坚守在中原的坞堡里,抗争了很长时间……
    而此时,他们就迎来了一位重量级的人物:抚军将军、秦王司马邺。司马邺,字彦旗,他是吴敬王司马晏(那个比大哥司马衷还愚蠢的人)的儿子,出继秦王司马柬为子,是荀藩的外甥,时年12岁,他也逃亡到密县,在密县的荀藩等人就奉他为盟主,因为大家感觉密县与并州相距较近,比较危险,于是,一伙人南下前往许昌。当时,前任的豫州刺史天水郡(甘肃省天水市)人阎鼎,聚集西州数千难民,也屯驻在密县,荀藩认为阎鼎有才干,并且拥有部众,就任命阎鼎为冠军将军、豫州刺史;命中书令李絙、司徒左长史彭城郡(江苏省徐州市)人刘畴、镇军将军府(司马越之子司马毗的)长史周顗 (音:邑)(周顗是周浚之子)、司马李述等作为阎鼎的幕僚。
    阎鼎自己是关西人,本来他聚众就是打算回到乡里,如今与抚军长史王毗、司马傅逊商量拥戴司马邺为主,阎鼎等人对刘畴等关东人说:“山东不是能够成就霸业之处,我们不如去关中。”当时,河阴(河南省孟津县东北)令傅祗之子傅畅,也写信给阎鼎,劝说大家奉秦王司马邺路过洛阳,拜谒祖宗陵墓,然后直接西上长安,纠合关西义众,报仇雪恨。傅畅的信也是要让大家与秦王一起西上长安,于是,阎鼎决定西上。在选择西上的道路上,很多流民认为洛阳北近黄河,担心在路上受到刘汉帝国军队的截击,建议不如取道南阳,从武关进入关中。荀藩、司徒左长史刘畴、镇军长史周顗、司马李述等,都是山东人,不想往关西,只是慑于阎鼎的兵威,不敢异同。行到中途,大家纷纷逃亡,阎鼎派军追赶不及,仅诛杀了中书令李絙等人,荀藩逃到了开封,周顗逃到了江南。阎鼎与司马邺从宛县(河南省南阳市)向武关(陕西省商南县西南)进发,在上洛郡(陕西省商州市)遇到强盗的攻击,被杀一百多人,军队溃散。阎鼎集结残兵败将,抵达蓝田(陕西省蓝田县),派人通知安定太守贾疋,贾疋派军迎接。
    311年12月,这帮人抵达雍城(陕西省凤翔县),贾疋命扶风郡(陕西省兴平市)太守梁综率军保护。
    
    
    荆州湘州:退到夏口的征南将军、都督荆州、湘州、交州、广州诸军事山简,又被朝廷加督宁州、益州诸军事。他连自己的驻地襄阳都不保,还指望他能管理原在天边的交州和宁州啊!不过,山简到了夏口,痛定思痛,开始发忧国之思了。他招纳流民,一时间江汉归附的人很多。当时,朝廷乐府的乐师们大都逃难到了夏口,宴会的时候,僚属都劝山简让乐师们演奏,山简慷慨地说:“国家都亡了,我们却没有能力去匡救,我们都是大晋的罪人,还作什么乐啊!”说罢,泪流满面,大家都十分羞愧。也就是在此时,堪称江左数一数二的名士卫玠也带着老母从洛阳逃难到了夏口,卫玠前妻已亡山简一见之下,感慨地说:“过去戴叔鸾嫁女,只看是否贤能,不问贵贱,何况卫玠是曾经的权贵门户,本人又是如此有名望呢!”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卫玠。
    洛阳陷落以后,南平太守应詹撩开衣袖,痛哭流涕,他力劝荆州刺史王澄率兵北上赴援。王澄使应詹书写勤王檄文,应詹下笔便成,檄文辞义壮烈,读过的人没有不慷慨激昂的,但是,此时的荆州北部有王如占据,紧邻的湘州有杜弢纵横,各郡的蛮族也蠢蠢欲动,王澄根本无力北上。他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是如何自保,如何剿灭杜弢。
    但是,面对混乱不堪的荆州局势,王澄似乎毫无忧惧之意。他只和成都内史王机关系友善,这个王机也不是寻常之人,他在17岁的时候,就率宗族击退了陈敏弟弟陈恢对荆州的进攻,此人从小就仰慕王澄的为人,所以两人十分友善,整天只知道纵酒作乐,投壶博戏,不理政事。杀掉富人李才,把李才的家产赏赐给自己倚重的别驾郭舒。南平太守应詹多次劝谏,王澄拒不接受。因此,“上下离心,内外怨叛”。王澄的威望和名声大损,虽然如此,仍然傲然自得,洋洋得意。
    王澄命令武陵诸郡一起讨伐杜弢,天门太守扈瑰(就是在陈敏之弟陈恢进攻武昌的时候,向当时的荆州刺史进谗言,说陶侃与陈敏是老乡,提醒刘弘对陶侃留一手的那位爷,当时,他的官职是随郡内史。)进军益阳。约定一同前往的武陵内史武察,却被本蛮夷所杀,扈瑰以孤军难以抵挡杜弢,所以率军而还。听到扈瑰擅自回军的消息,王澄大怒,立刻将扈瑰撤职,派南蛮司马杜曾(南中郎将杜蕤的从族弟)代替扈瑰做天门太守。史料记载,杜曾勇冠三军,骁勇绝人,能够穿着厚重的铠甲在水中游泳。杜曾到任以后,蛮夷袁遂曾是扈瑰的手下,在当地有相当的势力,借口为扈瑰报仇,遂举兵驱逐杜曾,强龙难压地头蛇,骁勇绝人的杜曾也没办法,只得仓皇逃去。于是,袁遂公开发动叛乱,自称平晋将军。王澄派遣司马毌丘邈率兵前往讨伐,却被袁遂击败。
    王澄的一股邪火,把应詹辛辛苦苦立誓换来的郡中短暂安宁又给断送了,如今,别说是讨伐杜弢了,眼皮底下的袁遂就够王澄喝一壶的了……
    
  
  二四三、永嘉五年(2)
    
    
    再说说扬州、江州:
    原来的扬州统郡十八,县一百七十三,户三十一万一千四百。丹阳郡、宣城郡、淮南郡、庐江郡、毗陵郡、吴郡、吴兴郡、会稽郡、东阳郡、新安郡、临海郡、建安郡、晋安郡、豫章郡、临川郡、鄱阳郡、庐陵郡、南康郡。本来扬州的管辖区域很大,但是,到了惠帝元康元年,为了便于相互制衡,又分出荆州、扬州的部分郡成立了江州:“割扬州之豫章、鄱阳、庐陵、临川、南康、建安、晋安、荆州之武昌、桂阳、安成,合十郡,因江水之名而置江州”。后来,又进行了或多或少的增益。江州的大致范围在今天的江西省及其周边地区,江州成立以后的扬州地区大致为今天的安徽中南部,江苏中南部,浙江,福建地区。
    根据《晋书,王导传》的记载,在洛阳沦陷以后,“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于是,王导劝说司马睿延揽其中的贤人君子,齐心协力共图大业。鉴于当时司马睿在江南没有根基的、南北士族矛盾根深蒂固、南方豪族盘根错节的现实,王导建议司马睿“为政务在清静,每劝帝克己励节,匡主宁邦”。深得司马睿的信任,号为“仲父”。一次,司马睿从容地对王导说:“你就是我的萧何啊。”王导顺便建议司马睿任用南方诸如顾荣、贺循、纪赡、周玘等豪杰,加上北方逃难名士,才有了“百六掾”的称谓,初具了朝廷的规模。任用顾荣以后,顾荣又向司马睿推荐了江南的其他名士,他说:“陆士光(即陆晔,为陆机陆云的族侄)贞正清贵,金玉其质;甘季思(即甘卓)忠款尽诚,胆干殊快;殷庆元质略有明规,文武可施用;荣族兄公让明亮守节,困不易操;会稽杨彦明、谢行言皆服膺儒教,足为公望;贺生沈潜,青云之士;陶恭兄弟才干虽少,实事极佳。凡此诸人,皆南金也。”于是,司马睿对于顾荣推荐的江南人士,也都一一任用。
    此时的司马睿职位是晋怀帝永嘉五年的5月所封:镇东大将军,都督扬州、江州、湘州、交州、广州五州诸军事。除了任用顾荣为军司马,贺循为参佐,司马睿的心腹还是北方人士,最著名是有四位:王导、王敦、周顗、刁协。王导不用多说,那是腹心中的腹心,如今被司马睿任命为丹阳尹、加辅国将军;王敦,王导的堂兄,扬州刺史刘陶去世以后,司马睿承制拜王敦为扬州刺史,加广武将军,接着,又晋封为左将军、都督征讨诸军事、假节,等于是江南地区的武装力量总司令;周顗(音:义)安东将军周浚之子,周顗从阎鼎那里逃到江南,就被司马睿任命为军谘祭酒;刁协为长史。这四人都是北人,可以看出,司马睿任用南人那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迫不得已的事情,而核心权力司马睿还是想让北人掌握。
    “避乱江左十六七”的中原人士中,有不少名门大族,比如,太原王家的王承(字安期),被当世的人比作中兴第一名士,江东名臣王导、卫玠、周顗、庾亮等人都自甘处于下风,司马睿任命其为从事中郎;其他如刘隗、戴渊、卞壶、陈頵等等,不胜枚举。
    骑都尉桓彝(桓温之父),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当他逃难到江南,看到司马睿力量微弱,对周顗说:“我因为中州战乱不断,来此只求保全一命,可是此地单薄脆弱,如何支撑?”不久,当他看到镇东司马王导,两人相谈以后,又对周顗说:“刚才我见到了管仲,不再担心啦。”可是,周顗依然担心,当名士们在新亭(建业城西南)聚会的时候,周顗叹息着说:“南方和北方的风景,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举目四顾,黄河、长江,还是不一样的啊。”言毕,大家都相对流泪。王导正色说道:“我们理当同心合力,效忠皇家,克复神州,怎至于像一群囚犯一样,相对哭泣呢!”大家都拭去眼泪,纷纷向他道歉。
    这就是著名的新亭之会,《晋书,王导传》将其放到元帝司马睿即位以后,但是,《资治通鉴》将其放在了311年洛阳陷落后不久,个人以为,《资治通鉴》的说法较为合适,今采用《资治通鉴》的安排。
    
    王导说要克复神州,当然是一个远大而又美好的愿望,而如今的事实是,近在咫尺的江州,就根本不听司马睿的话。
    如今的江州刺史是华轶。华轶,字彦夏,出身高贵,他是曹魏太尉华歆的曾孙,爷爷华表,太中大夫。华轶本人也是一个正宗的士大夫,史料记载,华轶“在州其有威惠,州之豪士接以友道,得江表之欢心,流亡之士赴之如归。”在洛阳陷落以前,华轶是为数不多的心存朝廷的方面大员,《晋书,华轶传》称他“每遣贡献入洛,不失臣节。”当时的琅琊王司马睿还只是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不过,在东南地区,司马睿是唯一一位拥有官职的宗室了,华轶总是对派往洛阳押送贡品的使者说:“如果去洛阳的道路被阻隔的话,那就把贡品送给琅琊王。”
    虽然如此,但是,华轶与司马睿之间仍然还有过节。透过史书的记载,这个过节大约起因于司马睿。可能是为尊者讳的原因,史家没有说明二人之所以产生矛盾的直接原因,只是在《晋书,华轶传》中,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轶自以受洛京所遣,而为寿春所督,时洛京尚存,不能祗承元帝教命”,虽然没有说的很明白,但是,我们还是能够清楚,大约是司马睿接到了华轶的贡品,他就大头症发作,以为自己就可以对华轶指手画脚了,直接把华轶作为自己的下属看待,发布命令,作出指示。可是,当时的司马睿你只是都督扬州诸军事,怎么能对人家江州发布命令呢?华轶当然不卖他的帐了。等到晋怀帝任命司马睿为都督五洲诸军事的时候,双方嫌隙已成,华轶坚持说:“你命令我可以,但是,我得看看皇帝的诏书。”一幅公事公办的态度,这让司马睿十分不爽。
    
    江州处于扬州上游,要保扬州,必须要先安定江州,再逐次巩固荆州。
    于是,司马睿命令扬烈将军周访率众屯彭泽以防备华轶。周访不想使双方的矛盾表面化,当他经过姑孰的时候,写下《搜神记》的著作郎干宝去拜见周访,周访对干宝说出了此去自己的打算,他说:“我受到司马睿的差遣,去屯驻彭泽。彭泽是江州的西门。华轶有忧心天下的忠诚,但是,却不愿意受人摆布,这一段时间双方是非纷纭,结下了梁子。如今,司马睿又无故让我驻兵人家的家门口,这肯定会引起战火。我干脆就驻扎在寻阳的老城,一方面是在江西,可以捍御北方,另一方面,又没有逼迫华轶的嫌疑。”话虽这么说,周访此举未必不是一种麻痹华轶的战术——我还没有准备好,只是远远地看着你,先不刺激你。
    在出兵威胁华轶的同时,司马睿也没有忘记从内部瓦解华轶集团。陶侃本来是荆州刺史刘弘的人,在击败了陈恢之后,陶侃的母亲湛氏去世了,陶侃弃官回家服丧,服丧以后,被司马越任用为参军。后来江州刺史华轶推荐陶侃为扬武将军,使屯夏口,又引用陶侃的侄子陶臻为自己的参军。在陶臻做参军期间,他亲眼目睹了华轶与司马睿之间的矛盾纠葛,因为担心引火烧身,就向华轶请了病假,回到陶侃身边,劝谏叔叔说:“华彦夏的确有忧天下之志,但是,他的才能却不足以干成大事,并且现在与琅邪王不和,大难将要到来了啊。”陶侃自小贫寒,前半生仕途坎坷,受到华轶引荐,对华轶的知遇之恩,是十分感激的,当他听了华臻的话以后,不禁大怒,又把陶臻遣还回南昌。陶臻看到叔叔固执己见,在回去上班的途中,顺流而下东去投靠了司马睿。陶臻的到来,无疑是司马睿瓦解华轶内部的第一步,见到陶臻以后,司马睿不禁大喜过望,立即任命陶臻为参军,并通过陶臻加封陶侃为奋威将军,给予赤幢曲盖轺车、鼓吹的高规格待遇。
    理智、现实、权势终于战胜了感情,陶侃权衡再三,终于做出了与华轶分道扬镳的决定。本来华轶让陶侃驻军夏口,是为了防备自己的西北侧翼,为的是一旦大难来临之际,确保荆州方向山简可能自上游而来的夹攻,并适时从上游而下打击扬州,如今陶侃的叛变,可以说让华轶失去了一支重要的力量。
    其实,防备山简是多余之举。当听到司马睿讨伐华轶的时候,年届60的厚道人山简对手下说:“我与华彦夏是老朋友,如今真的为他感到惆怅。我山简岂是那种拿别人的鲜血染红自己官帽的人!”
    
    等到洛阳陷落,司空荀籓发出檄文,推举司马睿为盟主。于是,司马睿更是要名正言顺地架空华轶,他把江州的地方官都任命为自己的人,这下,华轶不干了。
    这当然是司马睿在主动挑衅,以此为借口,司马睿派遣左将军王敦都督甘卓(时为前锋都督、扬威将军、历阳内史)、周访(与陶侃为儿女亲家,为扬烈将军)、宋典、赵诱(王敦参军,加广武将军),几乎是倾尽全力讨伐华轶。
    
    华轶命令别驾陈雄屯兵彭泽与王敦对垒,自己亲自率领水军作为陈雄的外援。命令武昌太守冯逸进军湓口,对付周访。
    
    战斗首先在冯逸与周访之间展开。
    在战斗开始之前,周访发现自己手下的厉武将军丁乾与冯逸暗中往来,周访立即秘密收斩了丁乾。冯逸不知道丁乾已经被杀,自以为胜券在握,一旦开战,丁乾会临阵投降,周访必败无疑,于是,他胸有成竹地率军进攻周访,岂料周访早已做好了痛击来犯之敌的准备,战斗打响以后,冯逸预料中的敌人内乱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结果,被周访打得大败。冯逸只好退守柴桑,周访乘胜进讨。华轶闻讯,赶紧派遣王约、傅札等率万余人去救援冯逸,与周访军在湓口大战,王约、傅札又被周访击败。
    
    两战两胜以后,周访与甘卓等部在彭泽会师,与华轶的水军朱矩等交战,又一次打败了华轶的水军。
    屡战屡败,促使了江州内部人心的动摇。前江州刺史卫展(卫瓘的族侄,著名书法家卫夫人之父,卫玠的族叔)退下来以后,现任的刺史华轶对老同志礼数不到,卫展内心一直怏怏不快。看到华轶一再战败,趁机说服豫章太守周广,作为司马睿的内应,周广烧毁后方的州城,响应扬州方面的军队,并率军偷袭华轶的前线部队。猝不及防的华轶军在内外夹击下,顿时崩溃,华轶逃到安城(江西省安福县),被周访抓获。周访杀掉了华轶及其五子,皆传首建鄴。(此时还叫建业,等愍帝司马邺即位以后,为了避讳,才改称为建康)裴宪逃到了幽州王浚那里。
    
    此战周访的功劳最大,被司马睿加封为振武将军、寻阳太守,加鼓吹、曲盖,自此,司马睿的势力才真正伸向了江州。接着,司马睿又任命甘卓为湘州刺史,任命扬武将军陶侃为武昌(今湖北鄂州市)太守,显示出了夺占荆州、湘州的决心。
    
  
  二四四、永嘉五年(3)
    
    
    益州、宁州:从永嘉元年开始,由于中原地区乱蜂蜇头,为了保持叙述的连贯性,我们就没有再提及远在西南的益州、宁州包括梁州的局势。
    在311年这一个重要的历史节点上,我们有必要对这一地区在这5年中发生的事情做一个清晰的介绍。
    
    龙骧将军、宁州(州政府设滇池县【云南省晋宁县东晋城镇】)刺史李毅在光熙元年,也就是306年3月死去。李毅死后,治中毛孟前往京师洛阳,请求再给宁州派来一个刺史,到第二年,也就是晋怀帝永嘉元年,毛孟来到了洛阳,多次上奏朝廷,但是,当时的晋怀帝和太傅司马越无暇顾及偏远的宁州,一直没有给毛孟一个答复。毛孟万分悲愤说:“我们的长官死亡,亲戚朋友被害,我们的子弟被围在孤城之中,穷途末路,我奔波万里,前来哭诉苦情,一片赤心,还不能使人感动,生不如死。”就要刎颈自杀。晋朝庭怜悯他的遭遇,遂任命魏兴郡(湖北省郧西县西北)郡太守王逊,继任南夷校尉、宁州刺史。
    李毅死后,在王逊到来之前,李毅的女儿李秀率领将士,身处孤城,就这样在极其艰难中整整坚持了三年。在李毅未死的时候,李毅身在洛阳的儿子李钊前往宁州探望父亲,走了整整三年,才从洛阳走到宁州,哥哥来了以后,李秀就让出位置,州中文武逼迫李钊做代理刺史,管理州事。晋朝庭知道了宁州的危机情况,在选派王逊出任宁州刺史的同时,下令南中都督、交州(州政府设龙编【越南河内市东北北宁府】)刺史吾彦派兵救援宁州,吾彦派遣儿子吾咨率兵救援。
    
    从永嘉元年王逊被任命为宁州刺史,一直到永嘉4年,前后走了4年时间,王逊才到职,到任以后,他保荐李钊当朱提郡(云南省昭通市)太守,以防备北面益州的李雄;举荐建宁郡的董敏为秀才,由于建宁郡久无太守,功曹周悦代行太守职权,轻视董敏,不公布王逊的决定,王逊到建宁巡视,立即诛杀了周悦。周悦的弟弟与当地蛮夷合谋,以赵涛的父亲赵混过去曾经做过建宁太守,在建宁当地很有威信,就试图杀掉王逊,立赵涛为刺史,王逊知道以后,又立即诛杀了赵涛等人,一下子把当地的汉人和蛮夷都镇住了。此时,宁州外有成汉帝国的威胁,内有蛮夷的变乱,城池村落,都成废墟。王逊率先垂范,穿粗衣、吃蔬菜,招集逃亡,安抚回归人士,数年之间,州境之内,稍稍安定。又诛杀十余家犯法违纪的土豪劣绅,因五苓部落曾经领导过叛乱,王逊一直想灭了这个部落,正愁没有借口,正好该部落盗发夜郎庄王的陵墓,王逊出军诛杀了几千落,内外震服,威震南方。
    
    再说说宁州北面的益州。
    要说益州,就不能不说它的近邻梁州。晋武帝泰始三年将益州一分为二,成立了梁州,统辖8郡44县:汉中郡、梓潼郡、广汉郡、新都郡、涪陵郡、巴郡、巴西郡、巴东郡。梁州大致包括今天的汉中盆地、四川东北部、重庆市等地。
    四川盆地的外围都是崇山峻岭,西面地势险恶,南面通过崎岖的山路通向宁州,而北面和东面是联系外界的主要渠道。身处益州的李雄要想发展,长江三峡是其东进的孔道,夔州(今天的重庆市奉节)是其门户,《读史方舆纪要》称“夔州控带两川,限隔五溪,据荆楚之上游,为巴蜀之喉吭。”虽然长江三峡中的夔州是入川的门户,但是,处于三峡西端的重庆却处于枢纽地位,因为自重庆到成都大致有三条路线:一是从重庆北上,循涪江至绵阳,威胁成都北面,历史上称这条路线为内水,内水的关键节点为合州(今为合川)、遂宁;二是从重庆沿着长江西上,到达泸州以后,由沱江折向北,进攻成都的东南,这条路线称作中水,中水的关键节点为江阳(今之泸州);三是从重庆自长江西上,过泸州,到达岷江入长江口,然后再沿着岷江被上,到达成都的南偏西部地区,此条路线称为外水,关键部位是犍为、乐山。而此时的罗尚自304年退出成都以后,先是逃至江阳郡(泸州),接着,于304年11月又移驻于巴郡(今天的重庆市),不仅堵住了李雄东下的道路,同时,从成都败退的罗尚并没有一蹶不振,而是在成都的东南方向——汉安(今内江)、僰道(今宜宾)一带设置关口戍防。当时益州人民四处流散,有的在荆州,有的在湘州,还有些流落到越巂、牂柯一带,罗尚上书请求在移民居住的地区设置郡县;又在邻近的乡里村寨中设置参军,控制民间的武装,在成都东南方向设置牢固的防卫线,时时威胁着成都的李雄,使其无法在东线有所突破;往北,李雄可以通过嘉陵江及其河谷低地可以进入汉中。《读史方舆纪要》称:“成都之险,不在近郊,而在四境之外。”说的就是,四川之险在于周边地区,而四川盆地之内并无险可守。据蜀必须要北守汉中,东据江陵,这样四川之险才稳固,因为,如果汉中归他人所有,那么剑门关就直接承受着入川的压力,因此,顾祖禹说:“巴蜀之根本实在汉中。未有汉中不守而巴蜀可无患者也。故昔人谓东南之重在巴蜀,而巴蜀之重在汉中。”
    李雄当然对汉中垂涎三尺,在前一年12月,李雄就曾经派遣太尉李离试探性地进攻汉中,并杀死了晋军的督战帅赵汶,但是,成汉帝国的军队对于汉中方面的敌人还是采取短促出击的战术,基本上还是防御性质的战斗,这当然是顾忌成都东南面罗尚的威胁。不过,到了永嘉元年(307年),一个意外的机会来临了。
    这一年的3月,秦州难民首领邓定、訇(音:轰)氐等,占据成固(陕西省城固县),(《华阳国志》记载:占据冬辰山发动叛乱,冬辰山不知道是何地。)劫掠汉中郡。梁州刺史张殷派巴西郡(四川省阆中市)太守张燕讨伐。于是,巴西太守张燕率领牙门将武肇、汉国郡丞宣定派兵围攻邓定,邓定等饥饿缺粮,向张燕诈降,又用金银财宝(《华阳国志》记载送给一件金器)贿赂张燕,张燕遂停止了进攻。就在张燕顿军不进的时候,邓定命訇氐秘密前往成汉帝国求救。李雄闻讯,置东南方向的罗尚于不顾,于5月派太尉李离、司徒李云、司空李璜、李凤,率军二万北上援救邓定。当听说李离等援军到来的消息以后,邓定又率军脱离了张燕,重新回到了冬辰山,与此同时,汉中太守杜孟治(《晋书,张光传》作杜正冲。)命令张燕解除对邓定的包围,率军退保梁州城。但是,张燕却不听杜孟治的劝说,一意孤行,要灭了出尔反尔的邓定。成汉帝国的援军先攻破武肇军大营,接着又攻破宣定军大营,张燕一看败局已定,率领100多骑兵仓皇而逃。梁州牙门蔡松对杜孟治说:“梁州的军队已败,敌军人数众多,我们赶紧逃吧。”说得杜孟治心里也直打鼓。梁州护军对杜孟治说:“客军初来,气势汹汹,此是常情。李雄东南方有罗尚的威胁,军队必不能长期在此作战,此次前来,不过是为接应邓定、訇氐罢了,很快就会退却。”杜孟治却说:“你错了,李雄如今称王称帝,纵横天下,这回又派了重兵前来,一定是下了决心要攻下汉中。汉中城虽然坚固,但城中居民早已吓破了胆,不能和他们一起坐等敌人到来!”于是打开城门撤离了汉中城,一直退到了大桑谷(在今洋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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