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薯童谣

_3 金荣眩 / 郑在仁 (韩)
  “二八分成?”
  “是的,你说得清清楚楚,分两成给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喂,你们听见我这么说过吗?”
  那些恶棍笑嘻嘻地连连摇头。站在薯童身后的一个急性子男孩大声喊道。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这是薯童想出来的主意,进去拿宝物的人也是薯童,你怎么可以独吞所有的宝物?”
  “你们这些小家伙,你们太小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们想想吧,拿出来干什么?你们把这些东西放在手里,就能有饭吃吗?就能有钱花吗?还不得卖出去吗?这才是最难的事情。所以呢,你们也不要再争了,臭小子!从明天开始,如果你们还想到集市上卖红薯,最好放规矩点儿。”
  说完,头目站起身来。这时,薯童突然咬紧牙关,用脑袋使劲往头目的肚子上撞去。头目的肚子比薯童整个人都大,但是面对薯童突如其来的袭击,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旁边的恶棍们纷纷拥上来,使劲毒打薯童。刚才那个跟头目争辩的孩子跑上来想帮薯童,却被一个家伙从身后拎起衣领扔到院子里去了。直到他们打够了,才把薯童扶起来。头目用手指弹了弹薯童的脑门,对他说道。
  “这回你再仔细想想,哪里能有好东西!听见没有?”
  薯童被两名恶棍抓住双臂,气喘吁吁地伸出双腿,想踢那个头目。头目轻轻往后一躲,就避开了薯童的脚。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趁着我好说好商量,你最好还是乖乖听话。”
  “办不到!”
  薯童大声喊道。
  “这次我真的跟你二八分成。”
  “那我也做不到!”
  “为什么?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我的确不相信你,而且我不能再用鬼火了。”
  “为什么?做鬼火很难吗?我们可以帮你,你需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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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南池龙之子(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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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龙华山附近的人们陷入恐怖的鬼火,其实就是在尿液里撒上灰烬。这是薯童往灰堆里撒尿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发光现象。薯童把混合了尿液和灰烬的水桶交给别的孩子,孩子们觉得好玩儿,就把尿液和灰烬的混合物撒得遍地都是,村子里的人们不可能知道这些,他们还以为真的是闹鬼了,一个个吓得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
  “你白长了个大脑袋,看来里面真是糨糊。你用你的大脑袋想想吧,用用你的脑子。连续一个多月,每天都闹鬼火,那怎么可能是真正的鬼火呢?肯定会有人怀疑,所以我不能再用这个办法了。”
  现在,薯童说话也变得放肆了。那个头目好象被激怒了,他用拳头使劲打薯童的腹部。也许是被打中了要害,薯童的脸白得像纸。
  “你小子好象忘了,你和你娘的身份牌还是我们做的呢。要是我们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你和你娘都得完蛋。你知道吗?所以说呢,趁我好话好说,你乖乖地按照我说的去做。偷做身份牌的人,肯定都有着难以启齿的过去,难道不是这样吗?或者是逃跑的奴隶,或者是强盗,要么就是杀人犯,你没有爹,说不定你娘是跟男人随便上床的烂货呢!”
  那些恶棍把薯童扔了出去,笑嘻嘻地转过身。薯童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怒,他跑到头目身边,然而他不可能是人家的对手。那个头目抓住薯童的头发,刚要狠狠地打他。正在这时,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传来。
  “放开他!”
  女人正是薯童的母亲,燕嘉谋。
  “你放开我的儿子!你那双脏手,凭什么碰我的儿子?”
  头目笑嘻嘻地放开了薯童的头发。
  “看来这母子俩都不大识相。你喊什么!不管怎么说,当娘的应该更会看形势吧,回去好好管教孩子,否则我就向官府告发你们。”
  恶棍们吐着口水,消失在黑暗之中。薯童和别的孩子们仍然没有消气,呼哧呼哧,上气不接下气。燕嘉谋默默地拉起了薯童的手。
  孩子们躲在薯童家门外的篱笆旁边,观察里面的动静。啪,啪,鞭子的响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已经一百多下了,可是里面连声呻吟也没有。最后,燕嘉谋自己打累了,终于放下了鞭子。旁边堆满了折断的鞭子。薯童的小腿已经破烂不堪了,宛如蚯蚓爬过似的红肿伤痕上面凝结着血珠。
  “娘,您是杀人犯吗?”
  薯童还保持着刚才挨打的姿势,气势汹汹地质问母亲。燕嘉谋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回答,薯童又大声喊道。
  “那么您是奴隶吗?要么我的父亲是杀人犯?还是造反派?或者真像那些家伙说的,娘是那种随便跟男人鬼混的女人?”
  “璋啊!”
  听见儿子带着哭腔的呼喊,燕嘉谋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没有父亲的孩子,他心里的悲伤和怨恨,燕嘉谋怎么会不了解呢?但是,燕嘉谋真的不知道如何管教这个不走正路的儿子,她真的很为难。
  “我们做虚假身份牌,让那些家伙抓住把柄,欺负我们,难道您真的是杀人犯吗?”
  有人嘲笑他是没爹的孩子,有人往他的身上扔石头,他也从来没流过一滴眼泪,可是现在,儿子却在抽泣着大声吼叫。燕嘉谋感觉自己的心好痛。她用力抱住儿子的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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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南池龙之子(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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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的,璋,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回事?您为什么从来不提父亲的事,却说我是南池湖里龙王的儿子,您为什么要跟我胡说?谁会相信这样的谎话呢!”
  燕嘉谋抓住儿子的手,让他坐下来,伸手擦干儿子脸上的泪痕。
  “璋,娘说你是南池湖龙王的儿子,这不一定就是谎话啊。而且,我和你的父亲都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不过,现在我什么也不能跟你说。我要保护你,所以请你相信娘,再坚持几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要这样鬼混下去了。你不能这样生活。所以你要稍微忍耐,跟着我好好过日子,好好上书堂,好吗?”
  “我不要!一个没爹的孩子,学习又有什么用!我要过我想要的生活!你不要管我!”
  璋大声呼喊着跑了出去。门没有关紧,吱吱嘎嘎地响个不停。孩子们跑在胡同里的脚步声凌乱而喧嚣。他们又要去哪儿惹是生非?十三年来,尽管燕嘉谋抛弃一切,离开生活多年的地方来到这里,但是身边有个每天都在长大,每天都有新变化的儿子,她并不感到孤独,也不觉得辛苦。现在看来,这种幸福已经被自己耗尽了,燕嘉谋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不知谁家传出了汪汪的狗叫声。皎洁的月光从门缝里照进来,那是弯弯的上弦月。
  3
  薯童眼含热泪,飞快地跑到了集市。顶着夜风一路跑来,眼泪已经吹干了。不一会儿,孩子们都气喘吁吁地站到了薯童身边。薯童蹲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眨巴着眼睛,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
  “喂,你去弄点儿豆面来,三四合*(合:计量单位,升的十分之一)就够了,最好是磨得很细的那种。”
  “大半夜的,要豆面干什么?”
  薯童像没听见似的,又看了看另一个孩子。
  “你去弄点儿猪内脏,要最薄的。”
  尽管孩子们都连连摇头,但是谁也不敢违抗队长的命令,于是他们两个赶紧跑去找东西了。薯童又让别的子削弓,然后自己坐在一旁,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第二天,早饭时间刚过,人们又陆陆续续地来到了集市。那群恶棍终于出现了。他们买了很多东西,然后嬉皮笑脸地走进一家饭馆。
  “给我弄满满一桌子好菜!”
  “哎哟,看来是有什么好事吧?”
  老板娘笑逐颜开,用围裙擦了擦手,亲切地拉着头目的胳膊,把他带到饭桌旁边。
  “当然有好事了!”
  老板娘端上来满桌子的好酒好菜。
  “热腾腾的肉片马上就好了,各位先润润嗓子。”
  老板娘往头目的杯子里倒满了酒,又迈着小碎步向厨房跑去。这群家伙各自举起酒杯,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大口大口地喝着马格利酒。正在这时,一支带火的箭从围墙外面射进来,正好射在他们的饭桌底下。只听“咣”的一声,什么东西向四面八方飞溅开来。
  听见爆炸声,那群恶棍连忙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所有的人都忙着藏身,饭馆里面乱成一团。正在这时,只听“哇啦”一声,孩子们大喊着冲进饭馆。趁那群恶棍还没缓过神来,孩子们迅速搜遍了他们的包袱和身体,找到宝物,然后飞快地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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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南池龙之子(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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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们犹如脱弦之箭般跑出了集市,生怕后面有人追赶,他们使出吃奶的劲儿,一直跑到了龙华山脚下。汗水淋漓,就像被倾盆大雨浇透了全身,甚至连外套都湿透了,他们有气无力地坐在山脚的大榉树下面。这里除了樵夫,很少有人来,所以就成了薯童这伙人经常聚集的场所。
  休息了一会儿,一个孩子脸上充满了对薯童的钦佩,问道。
  “你怎么知道豆面会爆炸呢?”
  薯童漫不经心地答道。
  “上次你们家厨房里不是爆炸过一次吗!”
  “什么?这么说,那是你干的?”
  “不是,臭小子,豆面旁边有灶坑,所以才砰的爆炸了!豆面本身并没有火,溅开的时候,就像爆炸了似的,我只是模仿罢了。”
  就在这时,从村庄通往龙华山的小路上出现了大群人马,从衣着打扮来看,好象是兵卒。热闹非凡的集市上发出了骚动,消息肯定早就传开了。每次怀念父亲的时候,薯童从来不对任何人说,只是独自在山里走来走去,所以他对山上的地形比对自己家还熟悉。薯童刚要转身往山里跑,突然——
  “璋!”
  薯童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发现母亲被士兵们五花大绑起来,走在最前面。
  “你这家伙,还不赶快过来?”
  眼看着母亲被人捉住,他不可能再逃跑了,但是又不能坐以待毙。薯童有些为难了,一会儿看看山里,一会儿看看母亲,不知道如何是好。燕嘉谋问道。
  “璋呀,钻进房主监察大人的石墓偷东西,是你们几个干的吗?”
  璋不置可否。尽管他是远近闻名的捣蛋鬼,什么事情都敢做,但是他明白母亲对自己的心,所以不敢理直气壮地跟母亲承认是自己偷了东西。
  “在集市上制造爆炸事件的也是你们吗?”
  璋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把头埋得更低了。这时,士兵们跑上前来,拿绳子把他绑了起来。
  “娘!”
  “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你知道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罪行吗?你怎么可以偷别人的东西,而且还敢碰过世老人的坟墓!”
  尽管儿子被五花大绑,但是燕嘉谋仍然使劲抽他的耳光。璋因为不去书堂而挨打,也因为调皮挨打,但是母亲从来没打过他的脸。璋虽然是出了名的捣蛋鬼,但他从来不碰别人的东西,而且从来没有无缘无故伤害别人。燕嘉谋非常清楚。他只是因为没有父亲而感到悲伤和遗憾,所以受不了别人的轻视和嘲弄。看到和自己同样可怜的孩子受别人欺负,他也从来不会坐视不管。可是现在,儿子竟然偷东西了。望着满脸失望的母亲,璋第一次感到了心痛,这比挨打的脸颊更痛。
  “我也不想偷!可是那些坏蛋不让我们在集市上卖东西,还让我们去偷宝物!”
  不知道为什么,薯童突然感觉到极度的委屈,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他一边叫喊,一边仰望天空。秋日的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
  薯童和他的伙伴们被带到了巷厅。不一会儿,集市上的恶棍们也被抓了进来。薯童用被绳子束住的手指了指那个头目,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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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南池龙之子(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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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他!他说如果我把东西偷来,就让我在集市上卖东西!”
  头目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恐,反而幸灾乐祸地笑了,然后意味深长地望着燕嘉谋。巷主问那个头目。
  “这是真的吗?”
  “不是,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孩子!”
  薯童插嘴喊道。
  “不是的!这个人不仅在集市上做尽各种坏事,他还制造假身份牌!”
  刹那间,薯童突然停下来。头目好象也很紧张,站在旁边的燕嘉谋赶紧跪地求情。
  “大人!我的儿子犯下了死罪!我看见他制造鬼火,还用豆面制造爆炸,这一切都是我儿子的罪过啊!”
  “娘!”
  燕嘉谋看都不看声嘶力竭大声呼喊的儿子,仍然不停地磕头。
  “但是,这些罪过不该由孩子来承担,这首先是我的罪过!请大人惩罚我吧!我没有管教好我的孩子,我有罪!我没有看管好孩子,这是我的罪过!我应该受到惩罚!请大人惩罚我吧!”
  薯童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看见母亲跪在别人面前苦苦哀求的样子,他情不自禁地紧紧咬住了嘴唇。他又在心里抱怨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就是那个人把自己和母亲害得如此凄惨。
  虽然燕嘉谋独自抚养着没有父亲的孩子,但是巷主早就听说过燕嘉谋是个品行端正的女人,而且她已经身为人母,然而美貌却在村子里无人能及,所以附近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燕嘉谋。燕嘉谋刚刚搬到这里的时候,总有好几个男人纠缠她,但是燕嘉谋对所有男人的态度都很坚决,为此赢得了不少赞誉之辞。巷主默默地望着恳切地哀求自己的燕嘉谋,终于开口说话了。
  “想到你掘了我家祖先的坟墓,我就恨不得把他打死,但是念他年幼无知,今后半年,每个月为巷里交纳两匹麻布就行了。另外,责打他母亲五十鞭!”
  薯童目瞪口呆,猛地抬起头来。
  “不可以!明明是我犯了错,应该是我挨打,我娘没有错!”
  但是,巷主的态度非常果断。
  “就让这个孩子亲眼看着他的母亲挨打!”
  “不,不要!打我吧!我来挨……”
  巷主不再听他说话,转身离开了。士兵们把燕嘉谋的双手束在木头上。皮鞭划过半空,重重地落在燕嘉谋的背部和腰部。每当皮鞭落下,燕嘉谋的身体都像蛇一样蜷缩起来。但是,直到打完五十鞭,燕嘉谋也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她的衣服破了,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衣服。薯童被绑在椅子上面,他苦苦挣扎着想要跑到母亲面前,可是只要稍微活动,旁边的士兵就会跑过来,把他挪回原来的位置。薯童实在不忍心看母亲挨打,每当扭过头去的时候,就会有人走过来,把他的头扳回原来的方向,让他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挨打的悲惨场面。
  薯童扶着母亲回了家。薯童的胳膊稍不留神碰到了母亲的后背,母亲虽然不出声,却疼得剧烈颤抖,薯童不可能察觉不到。他把母亲平放于地炕,紧紧握起拳头,猛地站起身来。
  “我绝不放过这些兔崽子!”
  燕嘉谋不顾身体的疼痛,猛地站起身来,抓住了刚要出门的薯童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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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南池龙之子(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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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璋啊!”
  薯童猛地停了下来。燕嘉谋再次温柔地呼唤儿子的名字。
  “璋啊!”
  薯童呆呆地望着母亲,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对母亲喊道。
  “怎么也得擦点儿药啊!你想死吗?”
  不一会儿,薯童捣碎几棵药草,然后把捣碎的药草涂上了母亲的伤口。他第一次看见母亲白皙的后背。母亲和村子里的女人不同,皮肤洁白如雪。骨头很细,也很柔弱,好象稍微用力就会折断似的。如此弱不禁风的母亲,怎么能连声惨叫都没有,默默地忍受了五十鞭毒打呢?薯童的眼泪滴落到那些又红又长的新鲜伤口。
  “璋啊。”
  燕嘉谋整理着衣服,坐了起来。
  “对不起,虽然娘也是为了保护你,但是到处搬家,被那些不良之辈抓住了把柄,给你带来那么多的痛苦,重重地伤害了你的自尊心,这些事为娘以前没有想到。对不起,璋啊!”
  没想到母亲会对自己说这些,薯童登时无话可说了。母亲并没有做错什么,除了没有父亲。也许这并不是母亲的过错呢。燕嘉谋用膝盖爬到儿子面前,拉住了儿子的手。
  “凭我的力量,看来无法把你培养成优秀的人了。可是,璋呀!你必须做个优秀的人,你一定要出色,所以你还去泰鹤寺吧。”
  “泰鹤寺?那是什么地方?在哪儿?”
  自从出生以后,薯童从来没有到过京城。尽管母亲千方百计把他送到书堂,让他读书,可他不喜欢书堂,反而更喜欢集市,当然不可能听说什么泰鹤寺。
  “哦哦,泰鹤寺在京城,瓷器、纸张、剑、颜料,百济所有的好东西都是那里制造的。泰鹤寺还教人乐器或舞蹈,也教经学。如果你在那里学习,肯定能成为优秀的人。”
  “那么,娘就是在那里学习舞蹈的吗?”
  薯童很小的时候,有一天,他半夜起来解手,正好看见母亲燕嘉谋独自在寂静的月光下跳舞。尽管她为别的男人生下了孩子,但是燕嘉谋仍然忘不掉自己爱过的那个人。每当那种无可奈何的思念深深地困扰她的时候,每当她疲惫不堪的时候,她就用舞蹈来安慰自己的相思之情。
  “嗯。”
  突然间,木罗须在染布之间蹦蹦跳跳的年轻面孔浮现在她的脑海。燕嘉谋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在剧烈颤抖。
  “可是,我并不喜欢跳舞……”
  “娘学习跳舞,你可以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以前你只是把才华浪费到了无用之处,如果你在那里做出鬼火或者豆面炸弹之类,都会受到表扬。他们可能会说你是神童?”
  “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吗?那个人肯定会称赞你,那个人肯定会……肯定会认真教导你……”
  燕嘉谋的声音突然哽咽了,她一把抱住薯童。薯童的心也在狂跳不已。那个人?那天晚上,薯童整夜没有合眼。
  4
  太阳升到中天,渐渐向西方倾斜了大约寸余距离,燕嘉谋和璋来到了京城。前一天清早出发,他们不停赶路,几乎没有休息,应该疲惫不堪了,但是过江进京之后,燕嘉谋的脚步更快了。
  “娘,这里就是泗沘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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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南池龙之子(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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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璋第一次来到京城,兴奋不已地询问母亲。从全国各地收集物资往来走过的马车、哒哒哒哒快步奔跑的马匹、身穿绸缎衣服走在街上的贵族……眼前的一切都让璋兴致勃勃,津津有味。他四处张望,总是落在母亲的后面。燕嘉谋并没有责怪儿子,她只是尽量和儿子保持步调一致,默默地往前走。燕嘉谋望着渐渐赶在自己前面的儿子,再次下定了决心。
  “娘,这里不是王宫吗?”
  璋大声喊了起来。燕嘉谋拉着欣喜若狂的儿子,朝着泰鹤寺所在的王宫方向走去。燕嘉谋把儿子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从怀里掏出一张信札。
  “你把这封信札交给木罗须博士。”
  “木罗须?”
  “是的,据我所知,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所以,你一定要听他的话,赢得他的认可!成为木罗须博士认可的人,这就是娘对你的期望!你听明白了吗?”
  璋眨着圆圆的大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他是我爹吧?对不对?”
  “啊,不是的,不是!”
  燕嘉谋有些惊慌,连连摇头。燕嘉谋没有想到这些,没想到璋如此渴望父亲。这个忽闪着眼睛追问自己的小孩子,实在是太让人心酸了。
  “他是我爹吧?肯定是我爹,对不对?”
  “娘不是说了吗?不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每次提到这个人的时候,您总是想哭?他肯定就是我爹,对不对?”
  正在这时,舞女长率领舞女们走出宫门,燕嘉谋慌忙转过身去。幸好,舞女们都没有注意到紧贴围墙的母子,很快就走了过去。
  燕嘉谋久久地注视着她们的背影。本来自己也可以出现这个队伍中间,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事情,说不定自己已经做了舞女长。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事情……可是,这十三年来,她唯一的快乐,唯一的幸福,唯一的感情寄托,也就是她的儿子,却是因为那天夜里的姻缘而诞生。她的心再度平静下来。
  燕嘉谋从怀里拿出包有五色夜明珠的绸缎口袋。每天夜里,她独自凝望着这颗夜明珠,安慰自己,鼓舞自己。这是唯一可以联结心爱的儿子和他父亲的信标。燕嘉谋把象征儿子出身的五色夜明珠放在儿子手里。
  “这个东西比娘的生命更宝贵。现在,娘把它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珍藏,不要放在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不能给别人,更不能丢失。这个东西就像你的生命那样宝贵,你必须随时带在身上!”
  “像我的生命那样宝贵?到底是什么东西,有这么重要吗?娘?”
  “现在娘还不能告诉你。等你到了二十岁,娘就会告诉你所有的真相。你一定要牢记娘的话。我已经找好了人,很快就会有泰鹤寺的人出来,你跟着那个人走就行了。”
  “那个人是不是我爹?”
  璋固执地刨根问底,但是燕嘉谋假装没听见,继续说道。
  “每年可以回家两次,你不要想娘,你要听从木罗须博士的话!知道了吗?”
  说完,燕嘉谋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璋一个人。他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一定是我爹,我也有爹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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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南池龙之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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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璋把从前对父亲的所有抱怨和憎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充满期待地抬头仰望着王宫里直冲云霄的楼宇。
  “你是燕嘉谋的儿子吗?”
  璋回头看去,一个像是从宫中出来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那个人并不是很欢迎他,看来他不像是那个名叫木罗须的人。
  “进去吧。”
  在王宫门口,男人把一个绿色凭证递给卫兵看。卫兵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示意让他进去。
  “那是什么东西?”
  “你是说这个绿色凭证吗?这是泰鹤寺技术人员的信标。必须拿着这个,才能出入王宫和泰鹤寺。”
  走进泰鹤寺的大门,好玩儿的东西太多了,璋忙得不可开交。染色工房、瓷器工房、冶金工房,还有数不胜数的人们来来往往。璋从小生活在偏僻的乡村,对这里所有的事物都感到陌生和震惊。
  “木罗须博士在这里做什么?”
  “那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在冶金方面,他是名副其实的高手,而且陶瓷、制铁、染料,样样精通。所以他现在是泰鹤寺的首长,率领着这么庞大的泰鹤寺。”
  “我爹是首长吗?”
  璋情不自禁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璋不由得心潮澎湃了。
  “就是这位。”
  男人指着泰鹤寺庭院里对着人群演说的男子,对璋说道。
  “今天就要开始祭天大典了,而且本次祭天大典的最后一天还要举行继位仪式(王位继承者就任仪式)。不仅最近的倭国,就连扶南国*(现在柬埔寨——译者注)、黑齿国和天竺国也派来了使臣!”
  天竺国?璋用惊讶的目光偷偷窥视着正在演说的木罗须。不一会儿,木罗须做了个手势,示意人们解散,所有的人都有条不紊地散开了。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木罗须。
  带着璋进来的男人朝木罗须走了过去。璋赶紧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走了那么远的路,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和荆棘,到处都皱皱巴巴,真是狼狈不堪。璋伸手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用手蘸着唾液,把起皱的地方拉平。这时候,一双干干净净的皮鞋出现在他的视野。璋抬起头来,那双鞋的主人正是木罗须。木罗须望着璋,眼神妙不可言。他久久地注视着璋,什么话也没说。璋不知道如何是好,连忙把燕嘉谋给他的信札掏了出来。
  “我娘让我把这封信札转交给您。”
  木罗须默默地接过信札。璋望着木罗须,心里激动不已。
  “再过一会儿,他肯定会把我紧紧抱住,大声呼喊‘儿子,我的儿子’,说不定还会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呢!”
  纷繁复杂的思绪就像浮云,飞快地闪过璋的脑海。
  “你懂得经学吗?”
  木罗须读完信后,声音冷得犹如冬天里的小溪。璋稀里糊涂地摇了摇头。
  “那么你懂数学吗?”
  璋还是摇头,他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些字眼。
  “你有制作什么东西的特别手艺吗?”
  倒不是不会做,然而那些也算不上什么特别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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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南池龙之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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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你识字吗?”
  璋犹豫良久,终于回答道。
  “我娘教过我一点儿。”
  木罗须望着璋,他的眼神就和声音一样冰冷。好象不仅仅是冰冷,他的目光还包含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就像一道任何人都无法跨越的高大而坚固的壁垒。
  “你回去告诉你娘!泰鹤寺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什么也不懂的人来这里做什么!泰鹤寺乃是百济精华聚集之地,每个人至少在某个领域拥有卓越的才华,而且不光是才华卓越,人品也要端正!”
  璋的心里萌生起逆反的情绪。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数学也就算了,这个人第一次见到自己,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品行好不好呢?不管璋心里怎么想,木罗须仍然冷冰冰地继续说话。愤怒的火焰焚烧着他的灵魂,那是冷得像冰的火焰。
  “可是你没有任何才华,而且从你娘身上也看不出什么好品行,所以这里不可能接受你!”
  璋从来没见过有人用这样的态度评价自己的母亲。他觉得自己的母亲无比温柔,无比慈祥,而且对自己管教严厉。母亲把这个人说成天下最优秀的人,不料他的嘴里竟然说出这种话!璋虎目圆睁,使劲瞪着木罗须。木罗须恶狠狠地责骂刚才带璋进来的技术人员。
  “如果你因为私人感情而接受这种事情,那就马上离开泰鹤寺!把这个孩子赶走!马上赶走!”
  听到木罗须的高声喊叫,两名技术人员跑过来,抓住璋的两条胳膊,想把他拖出去。璋太震惊了,嘴巴一动不动,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木罗须,好象要将他看穿。两名技术人员把他拉到泰鹤寺外面,璋这才奋力挣扎,大声喊道。
  “我有话说,你们放开我!我要打听一件事。”
  技术人员把璋放到了王宫门外。
  “不要在这里待着了,赶快回家去吧!”
  璋紧紧抓住技术者的裤腿,苦苦哀求。
  “求求您了,我想问个问题,我必须问清楚!”
  技术人员冷冷地推开璋的手,回宫去了。璋刚要跟上去,卫兵们拦住了他。
  “你想往哪儿走,小家伙!”
  卫兵猛地一推,璋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路过的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停地回头张望。璋的心里充满了耻辱和愤怒,小脸涨得通红。夜幕降临,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璋眼泪汪汪地握紧拳头,气愤不已地怒视王宫。
  白天混乱的泰鹤寺也被深沉的寂静包围了。木罗须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陷入了沉思。燕嘉谋的儿子被技术人员强行拖拉出去,大喊大叫的情景始终在他脑海里回荡,怎么也挥之不去。木罗须的手里仍然拿着燕嘉谋的信,他再次打开这封已经读过十几遍的信。
  我没有一句解释,悄悄地离开你,转眼之间已经十三年了。如今我还是没有任何解释,就向你提出过分的要求。请你接受这个孩子,并在泰鹤寺里把他培养成人。如果你对我还有星星点点的留恋,哪怕只是丝丝缕缕的憎恶,我也恳请你答应我的要求。如果你的心因为我而碎成了千片,那么我离开你时不能做任何解释,而且不允许我向你解释的心情啊,早已经碎成了万片。现在,我仍然不能开口说出,请理解我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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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南池龙之子(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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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来都不相信燕嘉谋会变心,因为他知道燕嘉谋不是那样的女人,必然是带走燕嘉谋的那个男人强行占有了她,所以她才不得不离开,对此木罗须深信不疑。尽管如此,木罗须仍然摆脱不掉对燕嘉谋的怨恨。他不能原谅燕嘉谋把自己当成心胸狭窄的男人,其实他可以理解她,也可以包容她。他不能理解燕嘉谋为什么不明白自己对她的爱有多深。木罗须就在怨恨之中走过了这十三年的岁月。
  “燕嘉谋……”
  我忘记过她吗?自从她离开以后,木罗须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别的女人。不,为了彻底把燕嘉谋忘记,他也曾经想过找别的女人代替燕嘉谋。可是,不管在哪个女人面前,他所看到的都是燕嘉谋的身影。他甚至情不自禁地在别的女人面前叫出了燕嘉谋的名字,而且不止一次地因为看见和燕嘉谋相似的背影而追随上前。除了工作以外,他从来没有忘记这个女人,这个将自己推进痛苦深渊的女人。时隔十三年之后,这个女人把她的儿子送到自己面前,另一个男人的骨肉,而且同样没有任何解释,甚至也不为自己找寻借口。晶莹的泪珠沿着木罗须紧绷着的脸颊流淌下来。
  “博士大人!”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有人在找他。木罗须慌忙擦了擦眼泪。泰鹤寺的博士们推门进来了。他们的神情都很沉重,也许是因为马上就要举行的王位继承仪式。阿佐太子去了日本之后,传来了失踪的消息,转眼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据说阿佐太子在回国的路上,因为船只破损而下落不明,现在是生是死还不能确定,所以举行太子继位仪式的计划只能临时破产。但是,夫余桂等人动用自己的力量,促成太子继位仪式正常进行。对于这件事,朝廷大臣们分成两派,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马上就要举行继承仪式了,你打算就这样坐视不管吗?”
  木罗须沉默不语。阿佐太子给了木罗须成为博士的机会,并且对泰鹤寺最为关照,给予自己最多支持的人也是阿佐太子。所以泰鹤寺的博士们对太子的失踪深感痛心,反对夫余桂继承王位的心情也就不难理解了。木罗须的心情同样沉重,但是身为技术人员,泰鹤寺的博士们又能做什么呢?见木罗须继续保持沉默,另一位年轻的博士提高了嗓门,似乎在责怪木罗须的沉默。
  “虽说阿佐太子乘坐的船只破损,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上船,而且活不见人,死未见尸,他们怎么可以如此仓促地举行继承仪式呢?万一陛下的王弟夫余桂登上王位,百济必将流血不止,难道您不知道吗?”
  年轻博士说得很有道理。尽管木罗须对于泰鹤寺之外的事情没有兴趣,但是他也同意博士们的意见,同样感到愤怒。然而,他毕竟是泰鹤寺的首长。
  “可是,我们泰鹤寺不应该干涉王位问题。”
  “博士大人!”
  博士们齐刷刷地盯着木罗须,遗憾地喊道。可是,木罗须的态度非常坚决。
  “难道你们不知道泰鹤寺的纪律吗?我们泰鹤寺既不能分立门派,也不能因权势而动摇。只要我们心向百济,这就足够了。”
  “可是,博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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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南池龙之子(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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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博士好象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木罗须已经站起身来。如果连泰鹤寺也卷进了王位继承的纷争,那么势必会赔上许多人命。
  “看来,天下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木罗须站在黑沉沉的屋檐底下,望着天空喃喃自语。
  5
  白日里的王宫门前,真是混乱不堪。有人带着东西来到王宫,还有装运货物的小货车,还有那么多载着重物的马车排成长长的队伍,等候通行。璋平生第一次来到京城,没有地方可去,于是坐在地上睡了一觉,然后站在旁边,远远地观望那些接受检阅的士兵。趁着士兵集中精力接受检阅的机会,璋迅速掀起第三辆马车的帷帐,藏了进去。
  马车里装满了金童佛和舍利函等东西。璋躲在金童佛的后面,还没等他坐稳,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巴。璋大吃一惊,连忙回头去看,原来是个行动不便的人,好象负伤了。他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嘴边,示意璋不要出声。璋和那个男人都紧张兮兮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卫兵们好象喊住了第一辆马车。
  “这是什么?”
  “每天都看,还用问吗?这是制造瓷器的泥土。”
  外面传来士兵掀起草帘子的声音。
  “通过!”
  前面那辆马车也顺利通过了。车主好象跟卫兵们很熟,检查过程也很简单。璋藏身的那辆马车停在卫兵面前。外面好象有人在小声说了些什么。璋和男人屏住呼吸,蜷起了身子。
  “通过!”
  马车吱吱嘎嘎地走了。璋刚要松口气,只听另一名士兵急匆匆地喊道。
  “等一等!停下!”
  马车应声停住了。男人抱着璋,蜷缩得像只大虾。
  “什么呀?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泰鹤寺要的东西。”
  “我问你是什么?”
  “从天竺国直接带回来的毛毯和棉布,还有金童佛,很多东西。”
  “打开看看。”
  车主掀起了马车上的布,但是帷帐并没有全部掀开,只能大致看见里面的东西。一名军官走了过来,摇着头说道。
  “这样不行!打开车盖,好好检查检查。”
  “什么?你让我把车盖打开,难道要把这么多珍贵东西都拿出来吗?”
  璋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那个抱着璋的男人好象比他更紧张。他甚至能听见男人剧烈的心跳声。
  “下船以后,光是在伎伐浦码头装车就用了一个时辰,怎么可能全部卸下来呢?”
  “这是卫士佐平大人的指示,我们也没办法。”
  “没什么特别的东西,看了也是白看,从外面看看就行了……”
  “多嘴!哪来这么多废话,有点儿可疑,弟兄们,给我搜!”
  三四名士兵抓住了马车的车盖。就在他们准备掀起车盖的瞬间,车主突然朝士兵们挥起了鞭子,然后把马车赶到相反的方向去了。车主又挥起一鞭,马发出“咴咴”的嘶鸣,风驰电掣地跑开了。士兵和军官刚要追上去,但是马车已经跑出很远了。士兵们骑马跟在后面。利箭像雨点儿般激射而出。男人抱着璋,紧紧地趴在马车里。穿透帷帐射进来的羽箭被金童佛像弹了回去。璋不由自主地摆脱了那个男人的怀抱,钻进旁边的毛毯。卷成了团的毛毯里刚好可以容纳孩子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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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南池龙之子(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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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这时,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匹马开始狂奔起来。可能是车主中了箭。马在密密麻麻的利箭中受了惊吓,疯狂地跑出去。车和马分离开来,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不一会儿,璋从毛毯中钻了出来。毛毯缓冲了外界的震动,璋几乎没怎么受伤。但是,藏在金童佛后面的那个男人却变得血肉模糊,已经昏迷过去了。马车滚落下来的时候,他好象被什么东西磕破了头。脖子后面不停地流血。那血不是红色,而是黑色。黑色的鲜血滴落到地上,渗透进泥土。
  璋战战兢兢地走向那个男人。其实他的心里很想立刻逃跑,但是追兵们朝马车里面射箭的时候,这个人曾经把他抱在怀里,保护过他。
  “喂,喂。”
  璋轻轻摇晃那个男人的肩膀。看上去好象死了似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抓住了璋的肩膀。
  “这封信札……这封信札……阿佐太子的信札……转交给陛下的侍从武官王仇!”
  璋稀里糊涂地接过沾满鲜血的信札。
  “谁?王仇吗?”
  “是的,王仇大人!只要你把信札转交给他,不管你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你!”
  璋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事情都可以吗?真的什么事情都可以满足我吗?”
  突然,不知哪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男人做个手势,示意璋赶快逃跑。
  “一定要转交给他!一定!”
  “我怎么才能见到他呢?他长什么样?他是谁?”
  璋不能继续问下去了。士兵们的喊声越来越近,同时还有乱糟糟的脚步声。
  “在那边!”
  “快去找!”
  “给我搜个遍!”
  璋跑进树林,藏在一棵高大的橡树后面。这时,几十名军官和士兵蜂拥而来。一个军官拎起了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的脖子。
  “死了!”
  “搜他的身!”
  他们仔细搜遍了那个男人的全身,但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发现。士兵们离开了,夜已经深了,璋这才下了山。他躲藏在陌生人家的猪圈里,在臭气熏天的地方熬过了整整一夜,冻得瑟瑟发抖,心里想着怎么才能见到那个叫王仇的人。
  第二天早晨,璋站在王宫附近的小巷子里,靠着墙壁,好象在等什么人。
  “天,地,屋,住……”
  有人念着千字文朝这边走来,听声音是个小孩子。璋用手打了个响指,叫那个孩子过来。
  “你认识字吗?”
  “是的。”
  孩子单纯地点了点头。这时,璋朝着那个孩子的脸颊挥出一拳,稀里糊涂的孩子被璋打倒在地,然后猛地站起身来,冲他大发雷霆。
  “你干什么,哼!”
  这时,璋又朝着那个孩子的腹部打了一拳。孩子再次站起来的时候,说话已经带了哭腔。
  “你为什么要打我?有什么话你就说嘛……”
  璋用拳头代替了回答。孩子倒退了几步,企图逃跑,但是璋抓住孩子的衣领,又给了他一拳。嘤嘤——孩子低声哭了起来。这时,璋才微笑着放下了拳头。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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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南池龙之子(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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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几个时辰,太子继承仪式就要开始了。威德王今天又没有出门。自从听到阿佐太子失踪的消息以后,威德王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非常重要的公务,就连朝廷会议也不参加了。他几乎不吃饭,晚上也不开灯。侍从们千方百计帮他开了灯,最后也还是要关掉。太阳落山了,望着威德王的寝宫,侍从武官王仇的心也像黑夜般迷茫。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的梦,自从阿佐太子失踪以后,威德王也失去了未来。
  “侍从武官大人!”
  勤卫军官大声叫喊,向王仇走过来。
  “嘘!小点儿声!”
  勤卫军官打开手里的皮革,低声对王仇说道。
  “您看看这个。”
  勤卫军官展开的皮革上面,写着“王九即死”的字样。也许是为了不被发现而故意写错了字,字体像是出自小孩子之手,看上去非常幼稚。
  “这分明是想陷害侍从武官大人,小人已经派了勤卫队去搜查。不过这种情况之下,犯人可能不容易捉到,所以小人甚是忧虑。”
  王仇是威德王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尽管他也想过,夫余桂他们一伙在处置了阿佐太子之后,接下来的目标说不定就是自己了,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怀疑,如果有人想加害自己,完全可以通过别的手段。如果想加害大王或者太子,说不定还需要动用舆论的力量,可是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王仇”拿出来当靶子,对方又能得到什么呢?王仇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正在这时,另一名勤卫军官匆忙跑了过来。
  “侍从武官大人!”
  “怎么了?”
  “那个想加害武官大人的家伙抓到了,这家伙正要往城门外面的城墙上张贴这东西,就被小人抓了个正着。”
  “是吗?是谁呀?”
  “可是……是个小孩子,您先去看看吧。”
  望着被关在王宫仓库里的孩子,王仇不禁哑然失笑。这孩子也就十来岁吧?胖乎乎的脸蛋。
  “就是这个孩子吗?”
  “是的,他正要往王宫外面的墙上贴这个东西,就被小人抓住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王仇问道。孩子胆怯地回答。
  “叔叔,您就是王仇武官大人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旁边的勤卫军官怒吼道,孩子吓得浑身发抖,声音更小了。他的眼里含满了泪花。如果再吓唬他几句,说不定就会吓得屁滚尿流了。
  “叔叔您就是王仇武官大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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