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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情咨文

_7 戴维·卡拉汉 (美)
  
35
  六点三十分,扎克正准备往外走,电话响了。是福斯滕打来的,他的声音粗哑而不容置疑。“中尉,你能到我办公室来吗?”扎克不安地穿过大厅。福斯滕的脾气往往是突如其来的,而且很不客气。
  其他职员已全部离开了大楼。福斯滕站起身,从桌子后面出来。他走到扎克身后,关上办公室的门。
  “你知道,中尉,我一直对你期望很高。期望非常高。”福斯滕呼地转身面对着他,开始说道。
  扎克的不安变成了害怕。他盯着前方。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会很快地了解这个城市正在发生什么事,事态正朝着什么方向发展。我以为你很聪明。你聪明吗,中尉?”
  “是的,长官。我相信是的,长官。”
  福斯滕逼上前一步。扎克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
  “你不知道自己相信什么,是吗?”
  扎克一声不吭。
  “我本来希望你会忠诚的,中尉。我感觉你是那种人。你忠诚吗?”
  “是的,长官。”
  “你对谁忠诚?”福斯滕厉声说。他气势汹汹地逼近扎克。
  扎克还是没回答。他不想玩这个游戏。
  “回答我,中尉。”
  “我对宪法忠诚,长官,”扎克轻声说,“忠于捍卫和保护宪法。”
  福斯滕摇摇头,把脸转过去一会儿。然后,他腾地转过身,一拳猛击在扎克的肚子上。扎克倒在地上,喘着气,痛得蜷起身子。福斯滕紧接着又往他的肋骨处狠狠地踢了两下。疼痛使扎克的脑子一片空白。将军平静地走到办公桌后,回来时手里添了把九毫米口径的手枪。他站在扎克身旁,脚踩着他的脖子,枪指着他的头。扎克双手紧紧地抓住福斯滕踩下来的脚。
  “你这个笨蛋,愚蠢的小杂种,”福斯滕说,嗓门高了起来,“你他妈的以为在玩弄谁呀?啊?谁?你以为你能坏我的事?你以为你是大英雄啊?”福斯滕抬了抬脚,更狠地踩到扎克的脖子上。
  枪抵得更近了,扎克挣扎着想呼吸,福斯滕放低声音。“我应该现在就废了你,蠢蛋。而且我也做得到。你是知道的。这幢大楼是我的。可我不想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无关紧要。你算什么东西!你没法阻止我。你在联邦调查局的朋友没法阻止我。”
  福斯滕后退一步,又往扎克的下侧猛踢了一下,剧痛顿时扩散到他的整个背部。福斯滕抓住扎克的领子,粗暴地把他拖到门边。“现在你给我滚出去,不要再让我在我的大楼里看到你。”
  扎克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福斯滕的办公室。几分钟后,他一瘸一拐地来到五角大楼的地铁站,衣衫不整,扶着腰,四处摸摸是否有断的肋骨。背上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蔓延到腿上,扩散至脊椎。
  到达水晶城时,他心里惦记着刘易斯。他试着给刘易斯的办公室和家里打电话。都没有人接。他就着水服下两片可待因。他从烤箱里拿出藏着的电脑磁盘,奔回地铁站,坐上一辆开往罗斯林的火车。
  他在门口按刘易斯家的门铃。没有人回答。大厅里的桌旁坐着门卫,扎克拼命地敲玻璃门,直到蜂鸣器发出信号叫他进去。
  “今晚刘易斯·瑟斯顿有没有从这儿进去?”他问。
  门卫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抓抓头。“刘易斯·瑟斯顿?没有,我一天都没见着他。我早上八点就上班了。”
  “我们得马上检查他的房问。”扎克抓着门卫的桌子边说。
  “等一下,我们不能闯……”
  “马上!”扎克双手猛敲桌子,吼道。
  门卫举起双手。“好好,冷静点,老兄。我把管理员叫来。你可以跟他说。”
  一分钟后,一位长着八字须的秃顶男人从桌子后面的一扇门里走出来。他穿着鲜艳的蓝色运动套装。“这儿出了什么事呀?”
  扎克亮了一下身份证,竭力控制住自己。“先生,我是扎克雷·特津中尉,参谋长联席会议副主席的特别助理。我和刘易斯·瑟斯顿一起在五角大楼工作。我有理由相信他可能处境危险。我想马上检查他的房问。”
  管理员似乎拿不定主意。“唔,我不太肯定到底能不能进去。你讲的是什么样的危险?”
  “我不能和你谈这个问题,先生。但我向你保证,这事非常紧急。拜托。”
  管理员又犹豫了会儿,终于软下心来。“我想我和你一起去的话是可以的。我去拿钥匙。”
  他们在卧室里的桌子边发现了刘易斯,他倒在靠椅里,只穿着件内衣。他的皮肤呈病态的黄色,脸色苍白,嘴唇呈暗蓝色。他双眼圆睁,茫然地瞪着天花板。从太阳穴上一个清晰可见的枪眼里流出来的血在地上积了一小摊,已经开始变干了。一把左轮手枪躺在血泊边上,就在他垂着的右手下面。他面前的电脑开着,屏幕暗淡无光。管理员恶心地直往后退,然后冲出去叫警察。扎克靠过去接了一下空格键。屏幕亮了,出现了一份简短的自杀留言。孤独和工作压力太大了,字条上说。字条的结尾是向朋友和家人道歉。
  扎克蹲在刘易斯的尸体旁检查他的手和手指。没有骨折和淤伤。他看了一下脚和脚趾。没被碰过。他小心翼翼地掀起内衣,仔细地查看生殖器。还是没什么异常。刘易斯的脸、耳朵和喉咙也都没有伤疤。扎克环顾房问。异常整洁,没有挣扎的迹象。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管理员还没回来。扎克又朝周围看了一眼。他发现刘易斯的钥匙放在门边的小桌子上。他抓起钥匙,飞快地冲下消防楼梯。
  他在威尔逊大街靠近地铁站的商业大街上的一个付费电话前停下来,给联邦调查局打电话。在拨电话时,他的手直打颤。刘易斯死了。他要彭斯听电话,在和接线员磨了半天嘴皮子后,终于接通了副局长的汽车电话。
  “他们杀了跟我合作的人,”扎克说,同时竭力保持镇静,“杀了他,而且把现场布置得像自杀一样。在罗斯林。”
  “等一下。再说一遍。谁杀了谁?”
  扎克解释了和瑟斯顿的关系,对电脑磁盘上的资料这一细节只字不提。“他们杀了他,彭斯。我确信。刘易斯没有枪。他不是那种人。在警察把这件事定为自杀,运走尸体前,你们得立刻派一组法医去。”
  “别挂电话,中尉,我们不能四处……”
  “现在就去,彭斯。现在!”
  “好的,中尉,好的。镇静点。我尽快派我们的人去。试着镇静下来。控制住自己。”
  “不要给我讲什么自制的大道理,彭斯,”扎克呸了一声,“是你们自己的人失控了。福斯滕知道联邦调查局跟我联系过。他知道我了解有关调查的事。他今天跟我摊了牌。有人在泄密。”
  “妈的,”彭斯嘟哝道,“你在哪儿?你要保护吗?”
  扎克没想过这事。他不喜欢这主意。不管怎么样,如果他们想杀他的话,他早已死了。
  “不要你们这些小丑来保护我,”他答道,“决不。”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可我想马上派爱德华兹去你那儿问一下福斯滕讲的话。”
  “休想,彭斯。”
  “照我说的做,中尉。”
  “不,你照我说的做。你知道,彭斯,我对你们这些饭桶一点都不相信。我认为你们这个局是个保不住秘密的漏嘴。可刘易斯·瑟斯顿是我的朋友。如果你们对他的死能调查出什么名堂的话,我会在接下去的几天里给你们一件小礼物。这会让你们的日子好过得多。”
  “等一等,特津,你在说什么?你不能对我们隐瞒证据。”
  “我爱怎么干就怎么干。明天上午最好能让我看到验尸报告。”
  “特津,现在请你稍……”
  扎克挂断电话,走进地铁。他朝站台和火车的四周飞快地瞥了一眼。他们不会来杀他,他不断地对自己说。他们早就可以杀了他。但在水晶城下车后,他仍尽量留在人群中。他的公寓似乎不太安全,但那是唯一可去的地方。他需要有个可以思考的地方。老天,刘易斯死了。这帮混蛋。
  一进房间,扎克就拉下了窗帘。他开了罐啤酒,喝了一小口,然后又吐出来。服下可待因后产生的迷糊感还没消失。他得让头脑保持清醒。
  危险使他的脑子开始运转。他拿出一本拍纸簿,坐在饭桌旁,开始用笔在纸上涂划,试着对形势做彻底的全面考虑。不久,控制能力恢复了。他的背部仍隐隐作疼,可他的手不再颤抖。他觉得手臂和肩膀的肌肉放松了,就弯曲了一下,感觉到了它们的力量。如果有一场战斗的话,那好极了。忘掉联邦调查局和他们的调查吧。他会亲自把这些混蛋制服,一次一个。刘易斯手无缚鸡之力,像个孩子。他可不是。
  扎克复仇的念头被电话铃打断了。铃声响第二下时,他拿起听筒。
  “是扎克雷·特津中尉吗?”
  “是的,我就是。”
  “中尉,我叫詹姆斯·里查兹。我是《华盛顿邮报》的记者。”
  扎克不知道《华盛顿邮报》怎么会这么快就把他的名字跟刘易斯的死联系起来。他想到了管理员。
  “中尉,你是否介意评论一下对你的指控?”
  “指控?什么指控?”
  “当然是关于你的勋章了。”
  “我的勋章?你在说什么?”扎克问。
  里查兹停顿了片刻。扎克觉得他听到那人在跟另外一个人说什么。
  “中尉,你的意思是你还不知道对你指控的事?”
  “什么指控?妈的!”
  “特津中尉,我们报社三小时后将发表一则头版报道,是关于星期四早上在五角大楼进行军事法庭预审听证会的,听证会将指控你对国会荣誉勋章做了欺骗性的声明。”
  过了片刻,扎克终于搞清记者讲了什么。那么这就是他们对付他的办法。这就是为什么他还活着的原因。“是谁给你们提供这个消息的?”他问,“那是胡扯。”
  电话那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翻纸声。
  “中尉,我面前有一份今晚七点钟从军方公共事务办公室发来的新闻发布传真。这份新闻发布上注明的日期是明天,而且是没有署名的。我们从一位同意录音的和两位不愿透露身份的消息提供者那里证实了这则报道。三人都说托马斯·约荷中士和另一个海萨行动组的成员指控你对这次行动严重玩忽职守,并导致了贾里德·坎弗的死亡。”
  扎克听到坎弗的名字顿时大为光火。“老天,你这蠢货,约荷在撒谎!这个狗娘养的在审核我的勋章期间被约见了不下六七次。现在他竟然出来胡说八道?纯粹是一派胡言。随便哪个傻瓜都看得出来。不管怎么说,谁是那位同意录音的消息提供者?是谁给你们吃这堆屎的?”
  “你的上司,福斯滕海军上将,”里查兹平和地答道,扎克的发作没有激怒他,“似乎是你的一个真诚的仰慕者;他说——我来引用他的话——‘对特津中尉所受到的指控我真的感到很痛惜,他是个极有天赋的官员,过去几个月中他在参谋长联席会议一直干得不错。但我必须遗憾地说,大部分证据都表明这些指控具有充分的法律依据。’”
  “扯蛋!”扎克吼道。他突然感到虚弱和眩晕。“约荷对改变说法有什么解释吗?自那次行动以来已经六个月了。”
  “我们还没能采访到约荷中士,”里查兹实事求是地说,“我们联系了代表约荷的军队律师,他说约荷正驻扎在弗吉尼亚南部的威尔逊要塞,将于星期四上午来华盛顿,在军事法庭上把这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但是律师透露约荷将作证你和小组的其他成员强迫他掩盖海萨行动中犯下的错误,同时附和你们的说法,使你赢得了荣誉勋章。”
  “很好,我想我懂了,”扎克讥讽道,他又能开始清醒地思考了,“你们倾向于认为,我把海萨行动搞得一团糟,却想装出一副清白的样子,就像A-特遣队的其他成员一样,所以我们串通起来对付约荷,胁迫他在所有的评审小组前再三撒谎。他同意了。是不是这样?”
  “我们在说这些结论时并不带权威性,因为我们仍然缺乏足够的证据。可人家就是这么对我们说的,是的。可能你想对福斯滕将军的另一些评论做出反应。报道这么引用他的话:‘一个不幸的事实是,一个原是想保持高涨的小组士气的目标,本该是值得赞扬的,但有时却会导致对战场上发生的事进行集体地歪曲。’”
  “胡扯。他在说谎。”
  “福斯滕将军说谎的动机是什么,中尉?”
  “我来告诉你一个不同的故事,里查森先生。”
  “里查兹。”
  “不管你叫什么……故事是这样的:联邦调查局正在调查福斯滕海军上将八十年代非法贩卖军火以及迄今为止一直在搞其他犯罪活动的事实。我发现了有关这些活动的事情。今天在五角大楼,将军在他的办公室里对我进行肉体攻击,威胁说要杀我。显而易见,他想通过这种诽谤来毁坏我的名誉。很明显,他设法贿赂或者敲诈了约荷中士。”
  “参谋长联席会议副主席在五角大楼攻击你是因为你发现了他的犯罪活动?”里查兹的声音充满了怀疑。
  “是的,肉体攻击。”
  “有趣的故事,中尉。有人证明吗?”
  “跟联邦调查局副局长杰克·彭斯谈谈,他会告诉你有关调查以及他跟我联系的事。”
  “杰克·彭斯,啊?等一下,好吗?”
  不一会儿,记者又拿起了电话。“我刚才和一个同事核对了一下。原来一两个星期前我们这儿传闻说联邦调查局正在调查福斯滕,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同事说他和杰克·彭斯核实过了,彭斯否认有这样的调查。”
  “那你再给他打电话!”扎克吼道,然后砰地放下电话。但他知道彭斯还是不会承认。他会一直否认,直到他们提出起诉,如果会有这么一天的话。
  两分钟后电话铃又响了。扎克拿起电话,准备把一肚子的火全发泄到《华盛顿邮报》的记者身上。
  是另外一个声音。“特津中尉吗?”
  “唔,什么事?”
  “丹·马奥尼,《洛杉矶时报》的。你是否能对军方新闻发布上对你的指控做一些评论?”
  “你也收到了?”
  记者的回答被一阵响亮的敲门声淹没了。
  “我无可奉告。”扎克说着,挂断了电话。
  “谁?”扎克在门边问,这时电话又开始响了。
  “珍尼特·戈尔茨坦恩,全国广播公司新闻节目的。可以跟你谈几分钟吗,中尉?”
  扎克打开门,门上的链子依旧拴好着。“滚开。”他说。摄像机雪亮的照明灯刺进了他的眼睛,记者从门缝里塞进麦克风。“你对军事法庭的指控有何反应,中尉?”
  扎克砰地关上门,险些把麦克风夹住了。几乎就在同时,敲门声又响了。他拿起正响着的电话,砰地挂上,然后把听筒从电话机座上拿下来。几分钟后,当敲门声仍络绎不绝时,他呼叫楼下的总台。“我门外有一群记者。我想让大楼保安现在上来!我要他们现在就下这该死的楼,不要再放人进来了。”
  几分钟后,他听到大楼看守赶走了全国广播公司的摄制组。扎克看了看表:十点五分。他啪地打开电视,开始从一个新闻节目换到另一个新闻节目。过了几分钟,他正好看到有线新闻电视网正在播放一组连续的新闻镜头,是关于他在白宫的受勋仪式的。
  “……五角大楼消息人士证实了这个指控,”新闻广播员正在说,“另外,有线新闻电视网得到了一盘录音磁带,在磁带中,特津中尉基本上承认了他对贾里德的死负有责任。尽管有线新闻电视网还没查明磁带的来源,但我们的声频专家将它跟采访特津中尉的新闻录音做了比较,证实了磁带的可靠性。您过一会儿将听到的,毫无疑问,是扎克雷·特津的声音。”
  扎克开大音量,走到电视机前。这到底在搞什么鬼?录音响起时,他的照片被定格在屏幕上,附带着字幕:“因为我的过错,贾里德死了。是我把这次行动搞糟的,就是这样。”
  “狗娘养的!”扎克对着电视吼道。
  有线新闻电视网接着报道,“特津中尉将于星期四上午在五角大楼面对军事法庭的预审听证会。政府消息人士指出,特种部队小组的其他成员可能会卷入这场丑闻,可能也会受到惩处……今天,在受战争破坏的马其顿首都,谈判者达成了协议……”
  扎克拼命地翻电话本,找心理医生家的电话号码。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她了。他不相信她会把心理治疗的录音带泄漏出去。他甚至不知道她竟然会录音。他找到她的号码,开始拨起来。拨到第六个数字时,他停住了。
  不是她,他意识到。她没有录音。她没有泄漏录音带。他把听筒搁在桌子上靠近电话机座的地方,关上电视。他感到很累,眼皮像灌了铅。
  情况就是这样。他早已被审判并宣布有罪了。有线新闻电视网指的不是“具有嫌疑的欺骗性的勋章”,而只是“欺骗性的勋章”。录音磁带毁了他,甚于其他一切。他想起了父母,试着给他们打电话。电话占线。他想象着记者正接二连三地给他父母打电话。他想象着父母正试图给他打电话,却也只能听到忙音。他希望自己能早点警告他们。接下去的二十分钟他不断地拨他们的号码。他们的电话一定从机座上拿下来了。他查了一下通讯录,向父亲所在大学的办公室挂了个电话,接通了答录机。他简单地说了说指控的事不是真的,真相会大白的,他现在没事。
  挂上电话后,他怀疑最后一句话是不是真的。他从电话机上拿下听筒,在沙发上躺下来,感到精疲力尽。当他被拽入了梦境时,刘易斯尸体的样子在他脑子里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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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深夜,贾丝汀从巴尔的摩的老朋友那里回来,在环形公路上听到了收音机里关于扎克的新闻。她双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克制住一阵恐慌。高速公路上的车速和来往车辆似乎一下子变得让人难以忍受,她在乔治大街的出口转了弯。她把车开到路边,本能地拿起电话,用颤抖的手拨扎克的号码。忙音。有几分钟,她坐在那儿做深呼吸,试着使自己平静下来。对扎克的指控完全是毫无根据的;在心理医生那儿,扎克吐露出深深的自责,表达了对坎弗的内疚之情,他们竟然窃听了这些,真是恶毒。她得帮他。
  蒙大那州之行后,贾丝汀拜访了联邦调查局副局长杰克·彭斯。彭斯的秘书打发了贾丝汀几次,但是在打了好几通电话之后,她终于获得了和彭斯见面的机会。彭斯很礼貌,但他对于贾丝汀为什么会来装出一副困惑的样子。她叫他别说废话,告诉他她已经听说了调查的事。她说她想证实一下这事是否存在——为她自己,而不是作为谢尔曼的代表。他只是摇摇头,对她不必要的担心和浪费时间来见他表示同情。当她昂首阔步走出他的办公室时,她已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因为彭斯的搪塞也是极易识破的。
  拜访过彭斯后,她躲在乔治敦区的房子里,避开谢尔曼。她病了,她说。尽管她本意是想撒谎,结果却变成了事实。当她的世界被摧毁时,贾丝汀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变弱了。感冒不知不觉地侵袭了她,使她的喉咙烧得发疼。疼痛夹杂着疲倦。黑暗的、吞噬一切的抑郁压在她的心头。她曾打电话给她母亲,并联系上了失散已久的朋友。她得记起自己是谁。
  贾丝汀又试着给扎克打了个电话,然后回到环形公路上。她往水晶城驶去。
  午夜过后,扎克在断断续续的小睡中被对讲机的嗡嗡声惊醒。
  “先生,您有个客人。”门卫说。
  “我告诉过你,别再让记者进来。”
  “不是记者,是贾丝汀·阿莱奇小姐。”
  扎克在惊奇中沉默了片刻。“叫她上来。”他说。
  当她上来时,他们在客厅里尴尬地看着对方。扎克很谨慎。他没碰她。他等她解释。
  “我相信你,”她简单地说,“我想帮你。”她朝他跨了一步。他移开了。
  “为什么?”他问。
  “我和道格对质过了。我和杰克·彭斯谈过。我……”
  “不。我是说为什么你想帮我?为什么冒这个险?”
  她默默地站了很久。“因为我爱你,扎克。”
  她又向前跨了一步,这次他把她搂进了怀里。他试探性地吻她,没有把握地探寻她的眼睛深处。这是真的吗?她把他拉得更近了,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头,更热烈地吻他。她温润的嘴唇掠过他的脸颊、耳朵和脖子。她的整个身子摩擦着他。她的手移下去,抚摸他的胸膛和臀部。
  “我太想你了,”她低声地说,“我需要你。”
  他的手滑进她的衬衫,她轻轻地呻吟着。她抬起胳膊,他把她的胸罩和衬衫从头上脱下,扔在一边。他再也不能自己,用尽积聚已久的欲望重又将她拥进怀里。他们倒在地毯上。
  之后,他们坐在餐桌前,扎克给了贾丝汀一个密封的信封,里面装着从福斯滕电脑键盘上弄来的打印件。他没有解释那是什么。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只是叫她把它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他要她答应别再轻举妄动——别再去调查,别再来看他。什么都不要干。只是回去工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儿的危险比她想象得要大。她咽下了上百个问题,答应听他的话。他久久地抱着她,然后坚持要她离开。
  一辆暗绿色的维多利亚皇冠轿车停在扎克那幢大楼的大厅旁的街上,当车主看到贾丝汀停下黑色的梅塞德斯轿车,进入大楼时,顿时坐直了身子。一小时后,当她拿着马尼拉纸信封出来时,他已经准备好了相机。
  在大约凌晨两点,贾丝汀离开后,扎克集中精力考虑下一步行动。他不时地摸摸胸前口袋里的电脑磁盘。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最后,他站起身,抓起大衣以及从刘易斯房间里拿来的那串钥匙。他慢慢地打开门,朝两边看看。没人。他冲下楼梯,进入车库。他从那儿穿过几个走廊,最后出现在远离他那幢大楼的一条街上。在阿灵顿旅馆外,他用付费电话叫了辆出租车,车子将他带到刘易斯的公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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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当乔·里佐蒂打来电话时,总统正在床上,但还没睡着。联邦调查局局长霍尔斯顿有急事要秘密求见。是不是可以?总统同意了,不出十五分钟,他和霍尔斯顿就单独坐在了椭圆形办公室里。里佐蒂在门外守着。
  两星期前,霍尔斯顿给总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特津中尉同意和联邦调查局合作,调查福斯滕和谢尔曼。现在他们又陷入了一无所获的处境。
  “我想您听说了特津的事。”霍尔斯顿开始说道。
  总统严肃地点点头。国防部长七点十五分打来电话,带着羞愧,语无伦次地向总统道歉。三十分钟后,召开了一个小型的工作班子会议,讨论如何处理这一尴尬事件。
  “现在说还为时太早,总统先生,可我们想特津很可能是被冤枉了。”
  听到这种可能性,总统一下子来了精神。“真的?”
  霍尔斯顿详细地叙述了扎克给彭斯打电话以及瑟斯顿神秘死亡的经过。“我们相信特津和瑟斯顿可能发现了什么,先生,所以福斯滕决定干掉一个,废掉另一个。”
  总统倒吸了口气,靠在奶黄色的长沙发上。“我的天。”他咕哝道。一绺灰发垂在他的脸上。他看来憔悴而疲倦,他沉默了很长时问。“那我们能做点什么呢?”他最后问。
  “很不幸,什么都不能做,先生。至少是现在。”
  “噢,别这么说,约翰。如果这是真的,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我们非得这么做,总统先生,”霍尔斯顿突然说,“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如果特津透露出跟我们有联系,而我们又证实了他的说法,我们的调查就完了。而且您和我,先生,可能会碰到相当大的麻烦。”
  总统似有所悟,缓缓地点点头。“但我们至少可以在军事法庭这事上帮帮特津。指出这是诬陷。”
  霍尔斯顿没有正视总统充满希望的目光。“我们可以试试,可调查局能做的事不多。那边是福斯滕的天下。如果他的手下不想让我们插手的话,他们十有八九可以做到,即使命令他们不要这样也不行。”
  总统握紧拳头,又把它松开。“该死!该死!”
  “抱歉,先生。”霍尔斯顿有气无力地说。
  “那特津就成了牺牲品?”总统问。这更像一个陈述句,而不是问句。
  “恐怕是这样。”
  扎克站在冬日的寒风中,朝刘易斯公寓楼的大厅里张望。晚上早些时候坐在桌子边看门的人走了。代替他的是个老黑人,正无聊地盯着一台小黑白电视机。扎克拿出钥匙,走进门道。他开始尽可能快地一把一把试钥匙,第四次终于试准了。整个过程他的眼睛都没离开过门卫,他很庆幸自己忙乱的行动没受到注意。他打开门,若无其事地走进去,经过门卫时朝他点了点头。
  刘易斯的门贴着一张联邦调查局的犯罪现场的封条。调查局总算做对了一件事。扎克在门廊里静静地站了会儿,倾听有没有开锁声——那表明这层楼上有人要开门。没有。他悄没声息地试着每一把钥匙,最后终于找到了,先后打开了上面和下面的锁。锁尽管开了,可由于封条的缘故,门还是打不开,扎克用一把钥匙上的尖齿把封条从中间割开,推门进去。
  在屋里呆了几分钟后,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夜空中的蓝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房间沐浴在一层淡淡的光辉中。屋子里和原来一模一样,只是刘易斯的尸体被搬走了。那摊干了的血还在桌边的地上。
  他打开电脑旁边的灯,在刘易斯死时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悲痛再次攫住了他,他感到喉咙发紧。对不起,刘易斯。我置你于危险之中,却没能保护你。我害了你。
  他打开电脑和激光打印机,放入磁盘,拉开目录。和他早先注意到的一样,大多数文件看来都是福斯滕、谢尔曼和陈之间的通信。也有三个人给赖利的信。然后是一组连续的文件:SOTUA1,SOTUA2,SOTUA3,直到SOTUA8。所有这些文件上注明的日期都是过去四个月的。SOTUA文件之间的间隔有一两个星期,最近的是SOTUA8,日期为十二月中旬。文件上的日期都是近期的,扎克意识到可能不会有证据证明对八十年代以来的武器走私的指控。可能不会有任何证据,那样的话他的麻烦就大了。如果无法起诉福斯滕,他就没有机会证明自己是无辜的。他的叙述将永远遭到嘲笑,正如《华盛顿邮报》的记者嘲笑他一样。听起来他就像一个有罪的胆小鬼在编造不着边际的故事用以救命一样。人们会以为那盘“忏悔”的录音带是真的。
  他漫无目的地检索谢尔曼最近发的信件。里面包括了在香港见面的计划,看起来无关紧要。“我的行程定下后,我就让罗给珍妮打电话。”废话。
  扎克浏览文件目录,进行检索,他发现十一月初陈给谢尔曼发过一次电文。电文用了代码。“和POGREP的会见非常顺利。塔布拉塔很合作。愿意在SOTUA前至少一个月内不走漏风声。我们得加足马力迎接最后的期限。”
  这倒很有意思。扎克翻开其他信件。信里不断地提到POGO,显而易见是指“圣主党的特工”,因为塔布拉塔的名字经常出现。SOTUA这一缩写穿插其中,但是扎克猜不出它代表什么,尽管它显然是指某个日期或某一事件。有许多是商讨银行和钱的问题的。扎克很快断定有三个人参加了讨论——福斯滕和谢尔曼商量该对陈说什么,然后是陈跟谢尔曼及福斯滕商量和塔布拉塔交易的事。
  大部分通信用的是代码,绝大多数扎克都没法判断指的是什么。但大意是清楚的:福斯滕和谢尔曼正雇佣塔布拉塔教长手下的恐怖主义特工在某个地方干什么事。有些讨论的是获得假护照和假签证的事,但不足以让扎克知道这次希兹布拉行动针对的是哪个国家。他记起了中央情报局在国务院召开的简报会,猜测可能是西欧。那目标会是什么呢?
  当他继续往下看时,不祥的预感和如释重负同时交织在他的感觉中。如果这个情报的真实性在法庭上站得住脚,如果发现了其他的证据——那么多重要的“如果”,那么它就足够用来对福斯滕和谢尔曼提出给他们定罪的合法诉讼了。与此同时,不久的将来显然会发生一场功能协调的恐怖主义进攻。扎克必须对SOTUA有更多的了解。
  他检索标着SOTUA8,日期为十二月十六日的文件。他立刻就发现这是希兹布拉进攻的时间表,但很大一部分细节用的是代码,而且没有日期。扎克确信这个时间表是所谓的SOTUA的倒计时过程。文件以“SOTUA还剩30——第一阶段完成交易”开始。然后它详细说明了随着SOTUA的到来将会发生的各种事情,都在“第二阶段”下。扎克翻到文件末尾:
  “SOTUA 还剩6——主部件在路上。POGO到达MIA。
  “SOTUA 还剩5——POGO训练开始。
  “SOTUA 还剩4——BIA H-8到手并得到安全保管。
  “SOTUA 还剩3——DV到达H-8。地形匹配①,ECW系统和主部件到达。
  
  ① 地形匹配:一种巡航导弹的制导系统。
  “SOTUA 还剩2——DV准备工作开始。
  “SOTUA 还剩3000——DV准备工作结束。
  “SOTUA 还剩2400——POGO转移至RIA。
  “SOTUA 还剩0500——DCO在指定位置。
  “SOTUA 还剩0300——最后检验所有系统。
  “SOTUA 还剩0200——DV离开。
  “SOTUA 还剩0045——DCO任务完成。
  “SOTUA 还剩0030——目标在指定位置。
  “SOTUA  ——目标被摧毁。
  “第三阶段生效。”
  扎克翻阅其他的SOTUA文件。它们似乎是同一计划的早期版本。他敲入命令程序,打印SOTUA。
  打印开始时,他找到一支笔,在纸上比划起来,想把他知道的东西串起来。有几件事是解释得通的。首先,MIA和BIA可能指的是国际机场。看来希兹布拉特工将先到一个机场然后去另一个机场。但也许西欧同时有几个机场用的是同样的缩写。
  第二,从“地形匹配”和ECW来看,DV显然指的是以飞机形式出现的运载工具。看来这个计划似乎牵涉到用地形显示雷达系统装备飞机的问题。这样的话,即使初学飞行的人也可能在夜里进行高难度的低飞操作,很精确地将飞机开到目的地。在电子战中装电子装置的吊舱将有能力使飞机在靠近目标时干扰雷达、这些恐怖分子大概将驾驶飞机。“主部件”,扎克推测,是可以用飞机运输的炸弹。
  老天。他们正计划用狂热的自杀投弹手进行一次神风队①式的空袭,这种投弹手曾把一辆货车开进了驻黎巴嫩的海军陆战队营房。扎克推测他们可能会袭击在德国或意大利的美国军事基地或使馆。事情开始明了了。如果福斯滕制造证据,把这次袭击跟“的喀德”同盟的所有三个成员国联系起来,他就能利用它迫使总统实施“反舌鸟计划”,为这一计划准备的军队已经各就各位。这样,将军就可以达到摧毁“的喀德”同盟、扩大个人影响的目的。
  
  ① 神风队: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空军敢死队,驾驶装载炸弹的飞机撞击军舰等目标,与之同归于尽。
  但是这里边的花费和风险是巨大的。谢尔曼能有什么收获呢?那部分还不太清楚。
  扎克回顾时间表,看看他的推测是否还有漏洞。如果那是个基地或是其他的固定目标,就没有必要强调“目标在指定位置”。除非他们想确定大使在使馆里,如果那就是目标的话。或者是一些高级将领在一个被命中的基地上。但是这两个设想的动机还是不明确。
  这些文件所能暗示的就是希兹布拉自杀投弹手计划于一个未知的时间在世界上某个地方进行一次空袭。
  扎克开始打印一些信件。打印机发出静静的嗡嗡声,他回想起国务院召开的简报会。现在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派去开会,并且对会议内容做详细的记录。福斯滕一开始就在利用他追踪中东地区的情报。但是现在看来国务院的会议似乎是故意安排的。很难想象在福斯滕这样一位熟知美国所有窃听力量的人指挥下的恐怖分子会愚蠢到通过公开的国际电话线——尤其是西顿和雅典之间的电话线讨论行动计划。也许整个事件就是故意安排的,用来转移人们对真正计划的注意力。也许目标就在美国。
  扎克决定早晨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文件交给联邦调查局。拖延太危险了。或许在国防部、国务院和中情局反恐怖专家的合作下,联邦调查局能够破泽更多的文件。文件或许能提供足够的情报,至少可以将福斯滕和谢尔曼拘留审查。
  他把文件和磁盘装进在刘易斯桌子上找到的一个大信封里。他关上电脑,离开刘易斯的公寓,朝车库走去。他用丰田车的钥匙试了三辆不同的车,最后找到了一辆有五角大楼停车标签的崭新的加美牌小轿车。
  扎克调整了一下座位和后视镜。威尔逊要塞在华盛顿以南,驱车大约要两小时。是出其不意地拜访约荷中士的时候了。
  一上95号州际高速公路,扎克就把驾驶控制器调到五十八,然后舒服地靠在座位上。他回忆起那次坐着豪华轿车到谢尔曼庄园去的情景。恍如隔世。他在脑子里搜寻着,找找看自从接受勋章的那个星期以来自己有没有犯过一次明显的错误。没找到,除了没能保护刘易斯之外。其余的一切都是他无法控制的。
  偶尔可以看见高速公路的那边有车驶过。前面很远的地方,扎克能看到一辆货车的尾灯。身后是一片黑暗,他独自在高速公路上奔驰着,路上的白色标线飞速地从车下钻过。他打开收音机,寻找新闻节目。几分钟内就找到了:一家全新闻电台正用辛辣的语气剖析他的命运。他那盘忏悔的录音带又被放了一遍。即使他被证明是无辜的,公众可能永远不会注意,他们记得的只是对他的指控。他试着去想一句著名的引语,大意是说谬误坐在马车里,由最快的马拉,而真理却总是没鞋子穿。
  一小时后,他把车停在路侧停车带,买了份刚出版的《华盛顿邮报》。看到他的照片出现在头版的右下方,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是一张头像照,看得出来是在受助仪式上拍的。标题真是混账:五角大楼官员承认勋章可能无效。听起来像是他们很不情愿地承认了一个秘而不宣的事实。扎克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寻找约荷中士指控海萨行动的细节。都是些他已经听说过的事:约商将于星期四的听证会上作证扎克的渎职把行动搞砸了,也使坎弗丧了命。文中引述了大量不愿披露姓名的人士的话,还有福斯滕的话,表明扎克已经差不多定罪了。他把报纸扔进垃圾箱。他看多了政治和军事上的把戏,知道令人厌恶的狂热会在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知道等这件事结束,他还能剩下什么。
  当他到达威尔逊要塞的大门时,东边出现了一线微弱的光。穿着派克军大衣的哨兵走近车子。两盏聚光灯对准了入口处,哨兵呼出的气在灯光下白蒙蒙的,像波浪般起伏。扎克出示了身份证,他担心这位军警已经听说了他的消息,对他此行的目的产生怀疑。相反,那人挥手让扎克通过了,
  扎克慢慢地开着车,穿行在这个庞大基地上,繁忙的晨间活动正刚刚开始。大多数军事基地的房子都有严格的级别区分,从将军们居住的宽敞的家到士兵们的稀疏的营房,遍布整个地区。行驶了几分钟后,扎克将车开到一条街上,沿街排列着外表朴素的预制装配式的单元,它们紧靠在一起。看来就是这儿。每家房子前有一个相同的黑色信箱紧邻着街道,上面写着住家的姓名。他转弯把车开到街的左边,这样,车子经过时信箱就贴着司机侧面的窗户。他靠着这条长长的街区的一侧慢慢地行驶,没什么收获。他在尽头转过车子,从另一侧开回来。沿街区大概一半路的地方,他看到了约荷的信箱。
  扎克停下车,走到这个单元的门前。街区上有几家房子似乎有了动静,但约荷的屋子里仍黑乎乎的。好。最好能出其不意地抓住这杂种。他按下门边的按钮,手指一直没松开。门铃声很大。他在外面可以清楚地听到它一遍又一遍地响着。他咧嘴笑了。就该让这家伙做一场噩梦。
  里面的一盏灯亮了,他听到拖着脚走路的声音。走廊的灯打开了。门开了一条缝,扎克看到约荷隔着门链眯着眼睛看他。
  “早上好,汤姆。”扎克说,装出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
  “老天。扎克。你究竟在这儿干什么?”约荷看上去一下子清醒了,他的蓝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
  “你想我能在这儿干什么呢?”
  “妈的,扎克。这事可不像看上去的那样。我向上帝发誓。我没有选择余地。”
  “我相信你,汤姆,”扎克轻声说,“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呢。”
  约荷犹豫着。他低头看扎克的腰。
  “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开门吧。我们得谈谈。”
  “好吧,给我一分钟时问。”约荷关上门。过了会儿,他拿下链子,退后一步让扎克进屋。他穿着一条牛仔裤,腰间别着把枪。
  扎克把手放到前面,摊开手掌,分开手指。他慢慢地朝沙发走去。“这儿真不错。我只是来跟你谈谈。”
  “屁话,扎克,我要是你,就会到这儿来废了我。什么都不问。”
  两人坐在客厅里,不自在地看着对方。
  “汤姆,出什么事了?有什么问题吗?”一位穿浴衣的金发女人睡眼惺忪地站在通向卧室和浴室的厅前。
  “回去睡觉吧,凯茜,没什么。只不过是些工作上的事。”
  女人进里屋了。扎克狠狠地盯着约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约荷转过脸去,斜躺在沙发上。他用手揉着眼睛。“这是我唯一的选择。我必须这么做。你要相信我。”
  “这是什么意思,你必须这么做?”
  约荷沉默良久。他扫了一眼门厅,然后靠近扎克,压低声音。
  “我有把柄在他们手上,有很多。他们说如果我不合作,就把它们抖出来。”
  “谁到你这儿来的?”
  “一个叫赖利的人。真是个可怕的狗杂种。”
  扎克点点头。“他们有什么把柄?”
  约荷又扫了一眼门厅。“记得我也在开罗呆过一阵子吗?”
  “唔。你刚到那儿时我正好离开。你去的时候刚好穆巴拉克上台①怎么了?”
  
  ① 原文疑有误。
  “暧,这么说吧,我在那儿玩了女人。凯茜离得那么远,你知道那种滋味。”
  “那就是他们的全部把柄吗?”扎克愤怒地打断他的话,竭力把嗓门放低,“仅仅是欺骗了你那该死的老婆吗?”
  “嘘,让我说完。”约荷将一根手指放在嘴上,“我甩掉的一个美人儿原来是利比亚间谍。妈的,她说她是印度使馆的秘书。不管怎么样,我们在一起呆了一段时间后,我觉得有些事情很怪——你知道,她开始问好多问题,我就和她断了。我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我以为它已经成了历史。”
  “然后这个叫赖利的家伙出现了,估计大概是一个月前。很突然。他把我跟这女人的所有照片都给我看。说我在搞间谍活动,他们会抓着我不放,肯定会。至少二十年。说我跳不出他的手心。说我将来得不折不扣地遵照他的指示办事。”
  “然后呢?”
  “然后有一阵子我没收到这家伙的消息。我以为这都只是个噩梦。然后昨天五点钟左右,我回到家。这个狗娘养的正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上,手里拿着杯啤酒。我老婆让他进来的,因为他说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大老远地来看我。凯茜在这方面真是讨人喜欢。所以这家伙就建议我们在后院里私下谈谈。我们一到那儿,你知道,他就开始讲我老婆的下流话,说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床上功夫一流等等。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想就在那儿干掉那家伙。不管怎么样,他给我看了一份新闻发布稿,是关于我指控你,并将在星期四一次非正规的听证会上作证的事。然后他给了我一份五页纸的声明——我的宣誓书。尽是屁话,从头到尾都是。我不知道在发生什么事,扎克,我只知道这些杂种想要你难看。他还给了我一张名片,说是律师的,代表我的。他说我最好不要把这事弄糟。”
  “你那时是怎么说的?”
  “我告诉他见鬼去吧。”
  “他怎么说?”
  “他只是笑。冷冷的,你知道。告诉我二十四小时之内我可能会遭到逮捕。告诉我如果照片不够的话,他们将在证人席上摆上证人,以确保使我定罪。”
  约荷顿了顿。他双手抱着头,看着地面。“然后他提到了几个月前在布拉格堡发生的事,你知道,一位少校的妻子就在基地上他们的家里被强奸后杀死了。”
  约荷的声音哽咽了。
  “他开始谈到,你知道,军事基地上的安全问题如此之糟,真是丑闻。说没有一个人的老婆是安全的,尤其是像凯茜这样迷人的女人。我进了监狱,凯茜就一个人在家了。他这样说。然后他提到了几年前发生的另一件事,一大家子都被杀死在基地上:丈夫,老婆,孩子。说那样的事还有可能发生。”
  约荷的声音变哑了。他的手在抖。
  “说一个从海外战争中生还的男人死在自己家里,甚至有可能看到别人当着他的面干自己的老婆,真是丢脸。”
  他们默默地坐了很长时问。
  “所以你说你会作证?”扎克最后问。
  “对不起,我确实会去作证。我没有其他出路。这些人可不是说着玩的。”
  扎克知道约荷说得对,比他所认识到的还要对。他站起身离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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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他回到阿灵顿时,差不多八点了。一轮灿烂的冬日正冉冉升起,水晶城的街道随着早晨的交通一起活跃起来。他翻下仪表盘上的遮阳板,将车开过自己的公寓楼,观察了一下形势。没有记者,但是扎克看到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正在一辆新型的美国箱式小轿车里喝咖啡。倒不如在它侧面写上“联邦调查局”几个字。
  他把刘易斯的车停在大楼拐角处,走进旁边那幢楼的车库。他经过一条地下走廊,到了自己那幢楼的地下室大厅。他谨慎地环顾四周,上了电梯。他紧紧地抓住装有磁盘和文件的信封,心里在想福斯滕的手下是否知道这事。刘易斯有没有招供?他们有没有逼他招供?
  在离自己的房间还有两层楼时,他跨出电梯,从楼梯上去。他把金属防火安全门打开一条缝,四下里看看。大厅里空无一人。他走到房门前,检查锁是否被摆弄过了。他没看到刮痕或缺口。他打开锁,进了房问。窗帘仍然拉着,遮住了光线。电话听筒依旧没挂上。
  他挂好了听筒,到厨房去弄一杯咖啡。几乎就在同时,电话铃响了。
  铃声响第二下时,他拿起电话,准备一听到是记者,就把它挂上。但那人自报身份是联邦调查局特工。
  “我们的自动重拨系统好几小时以来一直在设法拨通你的电话,中尉。彭斯副局长急着要跟你说话。我马上给你接过去。”
  扎克等了一会儿。彭斯在电话上说起来。
  “中尉,很高兴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得尽快谈谈。我想派几个手下去把你带过来。”
  “等一等,彭斯先生。慢着点儿。先告诉我昨晚我要你们办的事怎么样了?——就是验尸的情况?”
  “这是我们要跟你谈的事情之一。”
  “先大概说一下。”
  彭斯顿了顿。“我很想面对面地跟你谈。”
  “现在就说,否则别谈见面的事。”
  彭斯又沉默了。“好吧,中尉,”他终于说,“很抱歉告诉你这件事,你的朋友瑟斯顿受过折磨。”
  扎克感到一阵恐惧。他的目光紧张地在房间里来回扫视。
  “你能肯定吗?”他问。
  “很难觉察出来。但我们能肯定。”
  “在哪儿?”
  “我们什么时候见面?”彭斯又问。
  “等一下,妈的。告诉我他们怎么能既折磨刘易斯又使它看起来像是自杀。”扎克问,他感觉想吐。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听到答案。
  “解剖尸体时发现他的直肠里有伤痕,”彭斯很不情愿地说,“他们肯定那是电击。阿灵顿验尸官永远不会发现。杀死瑟斯顿的是个真正的行家。”
  扎克感到恶心,浑身虚弱无力。
  “他们是怎么把他捆绑起来的?我没看到他手上或脚上有伤。”
  “法医认为他们用了布或者是橡胶。可我不能再告诉你更多的细节了。不能在电话上讲。我们得面对面地谈。”
  扎克的脑子在急速地运转。他看着桌子上的信封。这是他的死刑执行令。
  “彭斯,我需要保护,现在就要。让大楼前的那些特工上来。”
  “马上就来。”彭斯说着,立即挂上了电话。
  扎克放下电话。
  “是我杀了那个小杂种。”从通往卧室和浴室的黑暗的门厅里传来一个声音。扎克呆住了。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想寻找一件武器,可他的身子却一动不动,因害怕而僵了。一个人举枪瞄准他,从阴影里走出来,他立刻认出是赖利。扎克瞪着长长的消音器。那么这就是了。这就是最终的结局。
  “那样的小伙受不了皮肉之苦,中尉,”赖利拉长调子说,一面慢慢地走上前,向桌子这边绕过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那傻小子四十五秒钟后就开口了。”
  赖利拿起桌上的信封,检查里边的内容,同时一直用枪对着扎克。“他把你们小小的电脑历险记全告诉我了,说你有些东西属于我们。所以我就让他稍微多叫了几声,作为他应有的报应。”
  扎克恨得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你有种的放下枪,也来尝尝受刑的滋味。”
  赖利朝门口走去。“我很乐意,非常乐意。相信我,如果由我操纵局势的话,我立刻就废了你。可一个死了的英雄会太引人注目,有人说。”他举起信封,“不管怎么样,你我都知道这儿没什么了,小伙子。是吗?”
  扎克对这个问题置之不理。“我会找到你的。”他说。
  “你当然会,”赖利打开门上的锁,谨慎地看看外面,说道,“我等不及那天了。”
  赖利把枪放进腋下手枪套里,走进门厅,随手关上了门。
  扎克在那儿愣了一会儿,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活着。几分钟后,两个联邦调查局特工来到了门口。
  “那么这个叫赖利的家伙为什么不把你杀了呢,中尉?”半小时后,彭斯问道,他和另外三个特工坐在扎克的房间里。一位锁匠正忙着更换门上的锁。
  “不知道,”扎克回答,他对自己没死仍然很困惑,“赖利说他们不想让这事太惹人注意。我认为,他们觉得我对他们没什么妨害。”
  “恐怕他们是对的。你手头的东西对他们没什么大碍。慎重地说,中尉,情况看来不妙。你说你看到一个某时在世界上某个地方对某一不确定目标进行某种空袭的计划,我们相信你。它跟我们收到的有关这些人的其他消息一致,而且它符合我们从海外得到的情报。但是即使真的发生空袭,假定我们有证据上法庭,你的证词在法庭上也没有价值。辩护律师会把你生吞了。”
  “或许我们可以回到系统,再把这个材料调出来。”扎克无力地说。他已经把电脑网络和密码的事告诉了彭斯。他还设法给贾丝汀打电话,但接通电话的是答录机。
  “那可说不准,”彭斯说,“如果他们怀疑系统被识破了,他们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密码。”
  扎克没想到那一茬。但彭斯的话显然有理。贾丝汀手上的材料没用了。他陷入了更深的绝望。“我们先把这场袭击制止住,怎么样?”他问。
  彭斯摇头。“我们知道得不多。我们得从你提到的SOTUA这个词上下功夫,但光凭那一点也不够。显然,它是某样东西的代码。除非我们掌握更多的情况,否则我们没法实施对策。你瞧,中尉,尽管我尽最大的努力相信你,你还是存在着信誉问题。现在,城里的每一个人都认为你有罪。我相信你所讲的关于约荷中士的事。我的确相信。我们昨晚一听到对你的指控就去调查他,可要把他掀翻会很困难。他的履历上显示的成绩非常优秀,根本没有在开罗跟间谍发生风流韵事。那种事我们的反间谍人员会知道的。”
  “一场进攻就要展开了,”扎克坚持道,“而且很快。一份文件上说希兹布拉间谍想在SOTUA最后期限前一个月不走漏风声。我认为我看到的时间表是最后一份。上面注明的日期是十二月十六日。”
  扎克看看彭斯,又瞧瞧其他特工。他看到每个人都满脸怀疑。他们不想再听他了,尽管他们说相信他。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他会活下来了。
  “坦白说,我们能做的不多,中尉。”这位副局长说道。彭斯站起身,双手插在稀疏的头发里,摸着脖后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军方不打算在每个美国大使馆、每个海外基地以及美国境内的每个重要目标安放地对空导弹发射场,也不打算一天二十四小时派人守卫那些地方,无限期地在那儿部署兵力。我们局以及中情局也不可能往西方世界所有以M或R为首字母的机场派遣特工去留心注意可疑人物。我们会收下你给我们的情报,看看我们的人能不能琢磨出来,可至于会有什么进展,就不太清楚了。”
  扎克知道他输了。没有哪个乖巧的官僚会把宝押在激烈过火的行动上,因为人们不会理解,除非他们相信一个遭指控的胆小鬼和骗子的话。不管怎么样,彭斯是对的:考虑到证据还不太清楚,不能采取实际措施。
  特工们站起来准备离开。彭斯同情地看着扎克。“我想要你知道我们正在尽力破瑟斯顿的案子,中尉。我们会抓住杀死你朋友的杂种。还有,如果你认为还需要保护的话,我可以留下两人。”
  扎克摇摇头。“他们不想杀我,”他说,“我已经死了。”
  “你的律师是谁?”彭斯问。
  扎克甚至没想过律师这回事。他耸耸肩。
  “我会给你找一个。很快。从我听到的消息看,他们计划在星期四活剥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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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星期二早上,贾丝汀照扎克的要求,去艾尔德里治上班,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她八点半到了办公室。她看起来被病折磨得憔悴不堪,所以没人怀疑她最近没有来的理由。
  在她看来,艾尔德里治似乎跟以往不一样了。以前,它是她童话中的城堡。现在,她感觉像踏上了敌人的领地。她在这儿的希望是建立在幻想的基础上的。她躲进自己的办公室,害怕谢尔曼的到来。通常他会在九点半下来,对他的雇员间很多问题。
  谢尔曼今天不会按通常的计划行事了。他有其他事情要做。他实际上正处于一种近乎恐慌的困惑状态。就在贾丝汀到了艾尔德里治的办公区后不久,赖利来到生活区,同谢尔曼见面。他带来的材料令人非常不安。有从特津那儿弄来的打印件和磁盘。这个谢尔曼还能容忍;毕竟,计划是用代码写的,而且它们现已不在特津手上。瑟斯顿死了,特津说他看到了什么是不会有人信的。
  真正使谢尔曼气得发狂的是电话窃听的录音带和贾丝汀从水晶城出来时被拍的照片。谢尔曼想知道更多的情况,必须知道更多的情况,在证实了贾丝汀在办公室之后,他派赖利到她公寓里找马尼拉纸信封。
  在等赖利时,谢尔曼给福斯滕发了封电子邮件,向他征求意见。福斯滕很快就回了信,大意是要他镇定:“特津那方面的变化并不危险。可以认为他没有危害。阿莱奇倒让人不安。深表同情。但是她不可能有什么危害。建议:继续下去,但不可轻举妄动。SOTUA计划实施之后再算账。”
  中午赖利回来了。“我很遗憾,先生。”他简单地说,同时递给谢尔曼一个马尼拉纸信封。
  谢尔曼打开来仔细看了看内容。“不,”他摇摇头说,“上帝,不。”他背靠着椅子,闭上眼睛,用手揉着太阳穴。他的脑袋里开始嗡嗡作响。他虚弱地站起来,走到窗前。他久久地瞪着窗外灰色的土地,然后才又开口。“我要他死,上校。”
  “先生?”
  “特津。我想把他除掉。杀了这个狗娘养的。”
  赖利犹豫着。“先生,我认为这不是我们的计划。将军难道没说过杀死特津会惹大麻烦吗?”
  “你去做好了,妈的!这件事由我做主。懂了吗?”
  “是的,先生。”赖利欣然说道。他一直在盼望这个命令。
  谢尔曼转过脸,开始翻查一些文件。赖利没动。
  “什么事?”谢尔曼问,他没朝后看。
  “那么,先生,嗯,贾丝汀怎么办?我怎么处置她?”
  谢尔曼猛地转过身,勃然大怒。“我没要你去做什么该死的事!你别碰她,上校。这是我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什么时候做。现在你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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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彭斯离开后,扎克在这天剩下的时间里不断地打电话,他对刘易斯的死依旧愤愤不平,想象着如果有机会,他会怎么处置赖利。
  他给父母打电话,终于找到了在大学里的父亲。他重复了一遍前天晚上留在答录机里的话,要他们安心。父亲和母亲都已经在整理行装,准备到华盛顿来支持扎克。千万别,扎克说。现在不要。他得考虑如何为自己辩护,太忙了,而且不管怎么样,预审听证会总会过去的。会有需要他们支持的时候,但不是这次。
  “我们非常爱你,扎克。”他父亲说,勉强答应留在普林斯顿。
  扎克想都没想就说了一句他以前从未说过的话。“我也爱你,爸。”
  罗伯特·奥克斯曼被认为是华盛顿军事法庭上最好的律师之一,每个接到扎克电话的人都提到了他的名字。到了那天下午,他已经端着一个装满外卖中餐的盘子,坐在了扎克的长沙发上。接到电话的一刹那,他就知道扎克是谁,并且立刻接下了这个案子。
  “你讲的故事真是糟糕透顶,伙计,”奥克斯曼说道,在此之前,扎克用二十分钟时间讲了联邦调查局的调查以及将军因为他知道得太多,设法压制他的事,“在这个城市里呆了十几年后,什么样的事我都相信。到华盛顿的随便哪个地方挖一下,你都会挖到化粪池,保证。可我想我们现在最好不要提联邦调查局。实话告诉你,它听起来太离奇了,可能只会害了你。”
  奥克斯曼吃了一大叉鸡和花椰菜,边嚼边说。
  “我们要表明约荷是暗藏的敌人,而不是因为有打手威胁说要杀死他和他老婆。不是这么回事。我们就用他自己的狗屁证词来逮住他。等我把他驳得体无完肤时,他就会急得乱说一气了。基本情况是他的说法几乎和你的一样荒唐。我们难道真的会相信行动小组里的每个成员都纠集起来对付他,要他改变说法,而且战友们的压力会这么有效,他居然继续在全体审核委员面前撒谎吗?胡说八道。听起来他现在正在改变自己的论调。所以我不打算采用你的说法。用他的更方便些。没必要画蛇添足。”
  他们第一次谈过话后,奥克斯曼去五角大楼跟军方首席律师讨论案子的事,扎克留在家里写辩护时递交的声明。六点钟,扎克完成了第一稿。有八页长,是用手写的。声明中没提到福斯滕和谢尔曼。
  扎克做了个三明治,打开电视新闻。最重要的报道是总统将于星期四晚上在国会前做“国情咨文”演讲。美国广播公司驻五角大楼记者在提供的一则报道中讨论了中东武器禁运的细节,以及军方反对的传闻。福斯滕的泄密战将进行到最后一刻。
  七点钟,奥克斯曼回到扎克的住处,给了他一份托马斯·约荷中士的自供状。在奥克斯曼看声明草稿时,扎克看了一遍自供状。
  福斯滕的核心组织一点不留情面。他们把扎克说成一个在行动的每个环节都表现得懦弱无能的人。约荷指控说当佩弗洛直升机在离海萨两英里的地方降落后,是扎克选择了暴露接近,导致他们和伊拉克巡逻队短兵相接。他们一被巡逻兵包围,又是扎克坚持要小组投降,而不是继续战斗,请求空援。最后,扎克没有指挥他们逃离海萨,约荷指控道。相反,由于那个基地缺少足够的拘禁设备,小组人员才得以在监禁他们的屋子里找到一个通风口逃了出去。在约荷的叙述中,扎克甚至宁愿留在那间屋子里,被当成战俘对待,而不愿冒丧命的危险试着逃走。
  当看到最后一部分时,扎克感到怒气在一点一点地上升。约荷证实坎弗是死于海萨外的枪战中,但是他指责说坎弗的死跟扎克有关,说坎弗肩部受了伤,而离他最近的扎克却没能在另一发子弹射进他身子的时候将他拖到隐蔽处。“我的坦率的评价是,如果特津中尉能够及时地、勇敢地行动,那么贾里德·坎弗今天还活着。”约荷声明。在接下去的自供中,他详细地描述了自己后来作假的缘由。总之,约荷说他害怕遭到小组的排斥。扎克为这次行动而受到表扬是因为他是小组的头。他们告诉约荷在绿色贝雷帽队伍中这种作假常常发生,他最好能习惯。
  在随后的四个小时中,扎克和奥克斯曼仔细讨论了辩护中开始的陈述,把大部分都重写了一遍,以具体驳斥约荷的指控。完成后奥克斯曼提到了另一件事:“今天一大早,从五角大楼回来后,我接到了《华盛顿邮报》的电话。是一个叫里查兹的记者打的。”
  “噢。我昨晚跟他说过话。”
  “我想我不需要告诉你别再跟什么记者说话了,是吧?”
  扎克点点头,指指傍晚时又拿下来的电话听筒。
  “不管怎么样,里查兹正在为星期四的报纸写关于你的一篇长一些的报道,里面将提到你在大学里吸毒以及服役期间过量饮酒的事。”
  扎克耸耸肩。“我在第一次接受为从事秘密工作所需的调查时承认吸过大麻。见鬼,军队里人人都喝得跟爱尔兰人似的。那又怎么样呢?”
  奥克斯曼失望地瞪了扎克一眼。“里查兹告诉我他有两个消息来源证实你在康奈尔大学吸过可卡因。如果这些指控成立,你麻烦就大了。还记得所有那些你签过名的调查表吗?”
  “记得。”扎克答道,他很清楚地知道奥克斯曼要说什么。
  “那些东西就像纳税申报表,只不过更严肃。当你签名的时候,你就是在伪证罪刑前宣了誓,说明就你所知,你提供的所有信息都是真的。同样的原则适用于调查官对你的口头审查。”
  扎克沉默了。他一直知道这个时刻会来的。第一次填表没有实话实说时,他曾后悔过。但过后他觉得必须继续欺骗下去。
  “我们得谈谈这事,”奥克斯曼催道,“你可能会面对更多的指控,这会给你带来严重的刑罚。我要听真话。”
  于是扎克告诉了他。奥克斯曼临走时说他第二天早晨会过来,他走后,扎克躺在床上,焦虑使他既兴奋,又备受折磨。自打星期一早上六点钟以来,他一直没合过眼。现在,他脑子里想着自己迅速瓦解的生活,怎么都睡不着。他站起来,打开电视,不断地换着频道。
  街对面七十五码处,正对着扎克那幢大楼的十二楼G套房间里,赖利也醒着。他穿着派克大衣,坐在黑暗中,腿上横着把步枪,透过一扇开着的窗户,目不转睛地瞪着扎克拉上的窗帘。他已经这样坐了六个小时,房间里的温度现在已低于零度。但是被赖利杀死在卧室里的主人已不会再开口抱怨了。
  十点刚过,一个粗壮的身影出现在扎克公寓的滑门边。赖利忍住没开枪。尽管他瞧不起律师,但没必要杀死这个人。
  于是他继续等下去。赖利看到扎克卧室的灯熄了,不一会儿又亮了起来。今晚特津睡不着觉了,尤其是他现在正趟在浑水里。他需要的是到阳台上呼吸点新鲜空气,或者在开窗时把窗帘拉开一会儿,打开窗户。来吧,勇敢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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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出口处招牌的含义来看,一位在91号州际公路上开车的人会联想到机背隆起的波音747和人头攒动的外国旅客是布拉德利国际机场常见的景象。然而事实远不是这样。作为一座位于哈特福德①和斯普林菲尔德②之间靠近康涅狄格河的一块农田上的闪闪发光的建筑,布拉德利从第一天起就成了一件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亏损惊人。这个沉寂的机场是为投合经济衰弱地区而建的,最近情况越来越糟。这几年,越来越多的地勤人员和其他员工被裁减。靠近机场的邻居们评论说飞机的噪音减少了。飞机棚的租赁费也变得非常便宜。
  
  ① 哈特福德:美国康涅狄格州首府。
  ② 斯普林菲尔德:美国伊利诺斯州首府。
  当四个人乘着两辆相同的棕黄色货车到达时,“休斯185”已经等在八号飞机棚里。其中两人几天前就到了佛蒙特的房子里,另外两人来自加利福尼亚。他们前天晚上约好在波士顿港口的仓库碰头,并接到了价值达几百万美元的货物。这批货中最复杂的部件是六个月前从亚拉巴马州麦克斯韦空军基地的一个军事补给仓库中偷来的。里应外合的结果。其余的部件比较简单,却更具有异常的杀伤力,它们来自美国几个不同的军械仓库。
  马夫·弗莱彻绕着飞机慢慢地走着,仔细地审视着它。在南加利福尼亚生活了三十年后,他的皮肤变成了深胡桃色,而头发仍是亚麻色。在航空工业里干了二十年,使弗莱彻成为一个富翁。八十年代跟道格拉斯·谢尔曼的非法合作使他更加富有。有多富,只有他的瑞士银行家才知道。弗莱彻从来没有为向伊朗这样的亡命之国提供武器而不安过。实际上,马夫·弗莱彻在一生中根本就没为多少事伤过脑筋。他现在将近五十五岁了,在人生的游戏中已大获全胜,正处于巅峰状态。钱不再是什么大问题,重要的是对朋友忠诚,把事情做好。弗莱彻穿着牛仔裤和滑雪衫,看起来悠闲。满足。但在心平气和的外表后是深深的冷漠。一九八五年他为谢尔曼杀了第一个人,公司的一位工程师,那人无意中知道了太多的情况。这以后,弗莱彻又开了两次杀戒。每次都觉得更容易些。
  飞机棚的门被拉上了,掩护在两辆货车的后面,弗莱彻随即开始厉声下命令。“休斯185”运来时只做了一项改装:所有豪华座舱的设备全被拆除了。飞机公司建在空中的王宫变成了遭到破坏的运货工具。
  弗莱彻指挥他们先把炸药从货车上卸下。写有不同军事仓库记号的一板条箱又一板条箱的C4炸药被小心翼翼地堆在飞机棚的一个很远的角落里。总共一千一百磅。如果引信装得正确,它可以毁掉几个城市街区,产生半英里高的火球。对于这次任务来说,足够了,绰绰有余了。
  接下来从货车上拿下的两只板条箱最需要当心。它们包括原先装备F-18战斗机的地形显示雷达系统的部件。弗莱彻对这种技术相当熟悉,他的公司八十年代曾帮助设计它的改进型。这个系统采用的技术和“战斧式”巡航导弹中的地形匹配制导相同。起飞前,由系统的主电脑制定飞行计划。一旦运载器升空,导航系统将取得主导地位,通过使用地面上的指向标不断地改正飞行路线来提供导航,就像人类飞行员一样。巡航导弹在飞行了几百英里后,系统仍会做到近乎精确的定位。飞机起飞后,飞行员可以成为十足的乘客,甚至在树梢高度的飞行中也是这样。
  弗莱彻的工作一旦结束,只要机务人员能够将飞机升到空中,即使他们是盲人,也能用它击中目标。而弗莱彻有个计划,甚至可以让双目失明的机务人员把飞机升到空中。一架小型摄像机、一台精密发射机的部件以及一台监控器被小心地装进货车上的几个盒子里。弗莱彻用这些设备的想法很简单:把摄像机和发射机设在座舱里,这样就可以观察飞行员在起飞时做的每一件事,并用八号飞机棚里的控制器通过无线电指令信号进行指挥。
  弗莱彻讨厌碰到问题,他也不期望在八号飞机棚里碰到什么问题。他独立拟定该飞行计划已将近一个月了。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得到了可以通过电脑辨认的军用卫星在目标区的空中摄影。每一个其他的要求,不管有多费解,都立即由他在华盛顿的合伙人解决了。没有一样东西是草草完成的,没有一样东西做得杂乱无章,没有一样东西是依靠碰运气。完全是按弗莱彻喜欢的方式。
  当他的手下连夜继续安装飞机时,弗莱彻在系统的主电脑上操作,设置飞行计划。快拂晓时,队员们睡了几小时,但七点钟时,弗莱彻又把他们赶起来了。下午,导航系统全部装配完毕。晚上弗莱彻和手下一起安置干扰吊舱。这是个很原始的系统,确实是的,但弗莱彻知道它能用。它将像一个巨大的静电干扰机一样运作,发射出电子信号,把雷达屏幕弄模糊,使追踪系统失去判断力。如果飞机没有被发现,它就不可能被射下来。午夜时分,吊舱安全地装迸了飞机的机腹。比原计划要早。弗莱彻对进度很满意,奖赏手下睡了整整四小时。他想让他们为下一步行动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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