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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情咨文

_8 戴维·卡拉汉 (美)
  炸药的安装和接线比原先要复杂。飞机的坠落必然会将它们引爆,但对弗莱彻来说,这还不够。他不想冒一系列混乱爆炸的风险。他想一次爆炸成功。为了这个他让队里的爆破专家把所有的C4接或嵌进飞机机头附近的弹着雷管上。
  弗莱彻计划在塔布拉塔的特工和他们的护送者从佛蒙特到达这儿前两小时完工,出八号飞机棚。结果是,队员们走了五小时后,装有佛蒙特车牌的白色吉普车才停在了飞机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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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星期三拂晓时,天气寒冷、阴沉。华盛顿以暖冬闻名,但这次不是。圣诞节的暖和过去后,从加拿大刮来的冷气流使城市盖上了一层冰冻,宣告了一月的到来。在水晶城,一幢幢的摩天高楼使风穿行在狭窄的通道中,并变得更加刺骨。地下商业大街上冷风肆虐,大楼锅炉的工作量超过了它们设计的承受能力。
  对于扎克来说,听证会的前一天完全就是跟奥克斯曼及他的一个助手泡在一起,进行复习回顾。他们坐在他的房间里,窗帘拉着,外卖食物的残羹堆积如山。当暮色降临,两位律师离开后,他感到精疲力尽。他们让他把声明复习了四遍,训练他演讲,似乎手势会以某种方式改变他的机会。
  贾丝汀没有出现,就像扎克要求的一样,他好不容易才约束住自己不给她打电话。她不能为他做什么,而他已经让她接触了太多的危险。扎克又想起了他给贾丝汀的打印件,上面有福斯滕秘密电子邮件系统的电话号码和密码。它现在毫无用处,密码变了。在法庭上——或者其他地方,它毫无意义。
  扎克从没感到这么孤独过。或者说这么困惑和无力。即使在应付面前的控诉时,他还是仔细地探究浮现在脑海中的一条条杂乱无章的信息。希兹布拉、谢尔曼和福斯股,SOTUA,MIA和BIA。他将它们理了又理,寻找一个可以用来解释它们的意义的动机。没有一样是合情合理的。
  道格拉斯·谢尔曼从来都没想过晚上召开职员会议有什么不正常的。他更喜欢在夜里下命令,这个时候最容易营造一种戏剧性氛围。他喜欢想象自己的对手坐在家里,懒散、虚弱,而他则在制定削弱他们的计划。谢尔曼要么没有注意到,要么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夜间活动的习惯造成了职员的家庭破裂。家庭的价值是竞选的纲领,而不是办公室的政策。
  星期三晚上在艾尔德里治工作区的会议计划于七点三十分召开,但是直到八点十五分谢尔曼才大步走进会议室。屋子里的灯光正是他喜欢的——凹进去的卤灯从天花板上射下昏暗的光,在每张座位前的桌上,都有一盏小的铜台灯。当谢尔曼走进屋子时,政治组织的高级指挥们站起身。他们大多数来自华盛顿和弗吉尼亚,但其他人是从全国各地飞来的。谢尔曼绕桌子走了一圈,跟他们握握手,拍拍背。最后他在上首坐下。“让我们来说正经的吧,各位。”他打开面前的一个文件夹,桌前其他人都照着他做。“我相信大家都有机会看了最新的演讲稿?”
  桌前响起轻轻的同意声,每个人都说了点恭维话。然后当谢尔曼慢慢地翻阅文件时,屋子里出现了一阵沉默。查利·亚伯拉罕斯,加利福尼亚的竞选活动负责人,抓住时机来了点小小的奉承。
  “我只想再说一遍,州长,我认为这是个了不起的主意。”所有的人都点头称是。“反国情咨文演说恰恰是一种能使您处于最佳状态的公开讨论会。我最喜欢的部分是美国人民能够对不同的选择进行直接比较。首先他们看到总统正在和往常一样处理国事,全然不顾武器禁运计划是多么不切实际。然后他们会看到共和党的反应只不过是老一套。没有新观点。您的演讲将是整个晚上的亮点。”
  “只要大家十点钟还在看电视。”埃里克·布朗森,谢尔曼的政治主管说。布朗森总爱杞人忧天,是一位自封的宗教怀疑论者。他以此为乐趣,认为这是他的职责,只是做得过头了。谢尔曼不喜欢坏消息。
  “他们会看的,”亚伯拉罕斯向他打保票,“除了州长天生的号召力之外,我想提醒各位我们在四大电视网中都有整整半小时时问。没有其他东西可看。”
  “除非你是70%装有线电视的美国人中的一个。”布朗森说。
  “如果两百万美元买不到受制听众①的话,我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能买到了。”谢尔曼俏皮地说。除了布朗森外,大家都笑了。
  
  ① 受制听众:指心理上被动接受广告等宣传的人
  “我们本该在有线电视上买下时间的。”他一边说一边担心地摇摇头。
  会议进行到了另一个程序。他们制定了详细的计划,让大批谢尔曼的支持者到全国的会议中心和大学礼堂观看大屏幕上的演讲。几乎每个到会的助手星期四都将被部署在华盛顿对演讲做背景简介。演讲的余波将持续几天,如果没有几星期的话,谢尔曼的计划是在一月底之前去十五个城市。谢尔曼的书——《改造美国》的新版本,将在这个月的下旬发行,附录中包括演讲的全部内容。大家字斟句酌,寻找一句朗朗上口的口号,概括说明演讲为福斯滕的政治工作注入了新的活力。对演讲本身则一页一页地做了详细分析,大家都希望这是最后的定稿了。
  直到十一点过后,谢尔曼的高级指挥才散去,亮着一对对前灯的车子在车道上蜿蜒前进,驶出了戒备森严的大门。贾丝汀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她没法装得若无其事。开会时,她一言不发地坐着,不知道她和谢尔曼之间的鸿沟是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她老是想到扎克,希望她可以打电话,同时又知道自己不应该打电话。过后,当有人说她变得苍白、缺乏生气时,她还是推说病了。
  在最后几辆车子驶出大门后不久,一辆没法形容的最新式的小轿车开到警卫室停下,很快就被挥手通过了。几分钟后,福斯滕和谢尔曼就在书斋里喝起了白兰地。两人都站着,紧张地在屋里转着大圈子。
  谢尔曼点了支烟,将烟头掐灭,又点着了。“如果北方出了事,我们多久会知道?”他问。
  “不会出事的。”福斯滕说。
  “但是如果出事了呢?”
  “我们会马上知道。”
  “然后怎么办?”
  “这我们已经谈过了,道格。”
  “让我们再谈谈吧。”
  “如果布拉德利的计划出了事,我们会没事的,因为到时候运载工具或塔布拉塔的特工将片甲不留。相信我。只不过会在飞机场上留下一个大洞,给当地人留下一个难解之谜罢了。”
  “你确信结局会是这样吗?如果行动一开始就出错怎么办?”
  福斯滕的样子十分恼怒,他看了看手表。“弗莱彻的队伍今天早上九点给全部部件接线完毕。在我们说话的当儿,塔布拉塔的特工即将在飞机棚里完成训练。在接下去的二十小时内,弗莱彻将密切注意形势,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会选择将部件远距离引爆。相信我,飞机棚和里面的东西将片甲不存。这些我们都谈过了。读读计划去。”
  谢尔曼看上去松了口气,但只是一会儿。他开始问另一个问题。福斯滕举起手。“道格,相信我这一点。你干你的,我干我的。”
  谢尔曼起身又倒了杯白兰地。然后他穿过房间,把一幅画拉起来。他转动壁式保险柜的暗码锁。“我为明天晚上的演讲写了份很粗略的草稿。”他说,一面打开保险柜,拿出几张写了字的笔记本纸。
  “非常粗略,我希望。”福斯滕说,他从谢尔曼手中接过纸,看了一遍。“举止自然,道格。那是明天晚上的关键。”
  福斯滕默默地浏览了一遍材料。过了会儿,他笑起来,大声地念了句话:“‘我们早就知道,由于国家在保安方面的努力不够严密,这种悲剧可能会发生。’人都死了还说他做什么!得了吧,道格。得把它去掉。你没必要宣传自己的先见。人人都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告诫大家提防恐怖主义。”
  谢尔曼一言不发地递给福斯滕一支笔,将军把这句话删掉。他继续看下去,然后又停下来,用笔涂了涂。“这句话也得改一下。应该这么说:‘我被告知,杰弗里·福斯滕将军,参谋长联席会议副主席,正主持一个紧急政府’——而不是‘临时政府’,道格,那听起来像危地马拉——‘在这个危急时刻,我呼吁全体美国人民给予他全面的支持。’”
  “没问题。”谢尔曼说。
  福斯滕改完这句话,又将演讲稿看完。“其余的都很好。”他说着把稿子递回去。谢尔曼将它们放回保险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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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对于扎克来说,星期四早上的事件简直是一场梦。它们就像他在电影里看到的场景,而不像他的亲身经历。寒冬的阳光下,电视转播车在水晶城外转悠。奥克斯曼在开车去五角大楼的不远的路上粗鲁地说话。扎克身穿佩戴勋章的军礼服——其中一枚正是大家广泛关注的,在五角大楼的北大门被记者团团围住。一间死气沉沉的屋子里,三位面无表情的军事法庭高级官员在一张光溜溜的木桌后坐下。托马斯·的荷中士扼要陈述了自己捏造的声明,他旁边坐着个留平头的律师。
  整个过程效率很高。这是一台保养良好、运转顺利的机器,它正在毁坏扎克的名誉,并且有可能判他几年刑。奥克斯曼已经把监禁的可能性讲得很清楚了。对战场上的行动做虚假的报告、在战火中表现出胆怯,这些都是军事刑法典中的大罪。
  扎克做了声明,被问了许多不利的问题,这之后,审判员们退下商讨。扎克环顾了一下审讯室。由于精神紧张,坐得太僵直,他的背开始抽搐,而此时持续不断的疼痛便愈加剧烈了。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射进来。约荷已经和律师离开了。两名军警站在门边;另外两名移到了审讯室的前方,站在两边;听证会开始时,只有门边的那两个人。
  审判员们一个接一个默默地回到审讯室。扎克看看手表。他们只出去了二十分钟。审判长敲了敲木槌,等屋子里全部静下来后,他开始讲话。
  “特律中尉,对你的指控确实非常严重。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对战场上的行为做假报告都是一个严重的罪名。但是当这种欺骗是为了掩盖在敌人面前的怯懦和在战场上的判断失误时,就愈加严重了。而且,我必须补充一点,你为了谋取个人私利,在假报告中歪曲事实,以至被授予嘉奖,赢得巨大的声望,这种行径尤其可鄙。我们从没有听说过其他诸如此类的事发生。过去那些国会荣誉勋章的获得者在执行任务时冒着生命危险,有些人甚至异常英勇地献出了生命。这种勋章没有授给勇敢的战斗者,而是给了别人,这对军队的整个嘉奖程序真是讽刺。再说,给一个允许自己受伤的战友在战场上无谓牺牲的战士授奖,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让人无法忍受。”
  扎克感到一股巨大的怒气在体内升腾。
  “特津中尉,本调查法庭发现今天指控你的证据非常令人信服,因此本席根据军事审判统一法典①第十部分第二十八条规定做出判决,正式的军事法庭审判将于即日起三十天后,六十天内举行。”
  
  ① 军事审判统一法典:指约束武装部队所有人员行为的统一规章。
  “别担心,我们会躲过去的。”奥克斯曼低声说。
  “此外,考虑到对你指控的严重性,还由于你受到的特种训练,你对隐蔽作战技巧相当熟悉,本席认为你极有可能会冒险逃往他国,因此命令将你关押在鲍德温要塞的军队拘留所中,直到军事法庭正式开庭。”
  审判长敲了一下木槌。“休庭。”
  奥克斯曼立刻站起来反对。扎克目瞪口呆地坐着。他从来没想到会当场被关进监狱。奥克斯曼也没料到,因为他在过去的两天中从来没有提起过这种可能性。
  前面的两位军警一边一个,走到扎克身边,每人抓起一只胳膊,粗暴地将他拉起来。扎克起身时感到背部下半截一阵钻心的疼痛。其中一个军警拿出一副手铐,让扎克把双手伸到前面。
  “简直是不可思议。”扎克对军警说,他正瞅准了福斯滕的机器中这个懈怠的地方,准备万不得已时可以藏匿起来开展秘密行动,可现在福斯滕堵住了这最后一条路。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们一直就想这么干。向来就是这样。扎克看到奥克斯曼正激烈地和审判长争论,那人摇摇头,走开了。
  奥克斯曼转身向扎克走去,他注意到了手铐。他猛地转过身,又开始和审判长争起来。“把我的当事人铐起来是毫无道理的。”奥克斯曼辩解道,几乎是在吼叫。审判长没理会他,拂袖而去。
  “这真是令人发指,”奥克斯曼回到扎克身边,气急败坏地说,“我从来没见到过这种事。对不起,扎克。我实在无能为力。”
  军警带着扎克走向出口。他看到审判长跟门边的一个军警说了句话。军警点点头,朝扎克走来。
  “我们还要一样东西。”军警对奥克斯曼说。
  然后,他没再做任何解释,伸手迅速地摘下扎克的荣誉勋章。
  “这就存放在嘉奖办公室里,直到另行通知。”
  “等一下!”奥克斯曼吼道,“你们不能那么做。”扎克已经惊讶地没法抗议了。军警转身面对着律师。他比奥克斯曼高整整六英寸,浑身肌肉鼓鼓的。他挑衅地笑着。“我真做了。”
  两个站在扎克身边的军警推搡着他出了门。这是五角大楼吃午饭的时间,大厅里到处是人。当三个军警带着身穿正式制服的扎克出现时,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大家纷纷驻足观看。他的律师在旁边快步走着,竭力向他保证他一两天之后就会出狱。扎克直直地盯着前方,试图不去看那些呆望的人。军警来到通向一楼的楼梯井,从扎克迸来时走的大门出去。
  “你们想把我的当事人带到哪儿去?”下楼梯时,奥克斯曼质问,“决不能让他戴着手铐从门口出去。决不能!”军警们没有吱声。
  早上跟他们碰过头的几个记者逐渐增加到了一大群,在门口围成扇形。太阳把寒冷的空气照暖了。越过数不清的照相机。麦克风和大声提问的人,扎克能看到一辆暗绿色的小轿车,一名军警伸手将后车门打开。他直视前方,开始穿越重重人围。把他扔进这群狼里是福斯滕他们的又一出好戏。走到一半时,奥克斯曼停下来,让人群安静片刻,做了个简短的讲话。
  “特津中尉没有被判任何罪,”奥克斯曼说,“今天的听证会只是对证据——我得说证据完全不充分——进行预先评估。毫无疑问正式审讯时我们会获胜。我还想再补充一句,对我的当事人的拘留完全是不正当的。我想提醒你们大家,特津中尉是当今现役队伍中被授过最高勋章的军人。现在他受到这样的待遇是国家的耻辱,是对合法诉讼程序的嘲弄。”
  奥克斯曼还是没明白,当扎克被推进小轿车的后座时,他想到。军队的司法制度跟民法制度不是一回事。没有保释,对允许提出的证据没有精心的保护措施。从传统意义上讲,合法诉讼程序不存在。实际上,现在掌握着扎克性命的机构会保证决不让它存在。
  车子驶上了高速公路,扎克看着窗外的波托马克河,大块大块的冰正在闪闪发光。背上的抽痛更加厉害了。扎克想起了他的止痛药,它们在家里,已经遥不可及了。
  赖利不指望能找到更好的位置了。从靠近鲍德温要塞的区行政长官公共工程机构的员工停车场里,他能很清楚地看到一百码远处的门房。在做准备工作时,赖利将他那辆维多利亚皇冠轿车的有色玻璃窗摇上。他打开枪囊,迅速地给海克勒一科奇MSG90狙击步枪上好枪座。他认真地将电光望远镜瞄准器校准到现在的位置上,拧紧消音器。他朝枪里推入了一只能装五发七点六二毫米钢壳子弹的弹仓。他从后座上取了块截面为两英寸乘四英寸的木板,放在仪表板和客座顶端之问。他从储物箱里拿了卷管状胶带,把板固定好。他跪在驾驶座上,举起步枪,将前端靠在板上。他环视了一下车库。里面满是车子,但是没有人。他伸手抓住门上的控制板,慢慢地降下客座旁边的窗子。透过望远镜瞄准器看门房似乎只有几步之遥,赖利将红色的激光点朝里边的门卫瞄准了一会儿。然后他又摇起玻璃窗,靠在座位上。他曾想把特津杀死在公寓里,可射程太长了。而从这儿打他无异于射一只火鸡。电话响了。“喂。”他答道。
  “他们刚离开大楼。交通正常。估计十一分钟到达。”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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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罗伯特·戴维斯不是个很快乐的人。自从有意识开始,永远的不满足就成了他的命。他大脑里分泌的化学物质极不协调,使他的情绪极不稳定,而他的身体即使在他过了青春期后还是显得笨拙难看,使得别人和他十分疏远。朋友一直很少,而女人们即使受他吸引,他也会发现她们令人困惑,令人根本无法忍受。他妻子跟他生活了八年后离开了。他在毕士大塔楼的公寓从来就不像个家,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办公室里。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对视野内的大多数人都越来越看不顺眼。
  戴维斯不是个偏执狂,但是他想当然地认为大多数人至少会在某些时候撒谎。其他人大多数时候都会撒谎。所以他后来渐渐认识到自己选择了这个行业是相当明智的,因为他的个性使他在这儿获益匪浅。从最初进入特工处时起,大概就在福特总统两次险遭暗杀的那段时期,他就知道自己找对了工作。在这个组织里,尽是些杞人忧天的人、牢骚满腹的人、吹毛求疵的人以及整天忙着取消游行的人。甚至好天气都不受欢迎,因为有人说太阳一出来,疯子就闲不住。作为负责总统安全的头儿,戴维斯在特工处得到了他所希望的官职。他不想坐安全工作的头把交椅,尽管大多数同事猜测那是他的目标。特工处的其他工作——查缉伪钞制造犯等等——他不感兴趣,而且行政权力再大一点对他来说就是负担。对于罗伯特·戴维斯本人而言,掌管着几百特工和总统性命已经很知足了。而在他将近五十二岁时,这种认识本身却成了引起别人不满的原因。
  当两名高级助手走进他那间宽敞的办公室,参加下午四点的职员会议时,戴维斯从桌子前站起身。从进入戴维斯外间办公室的那刻起,他们间的愉快的交谈就消失了,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等他们在靠窗的小会议桌前坐下,他们看起来已经和他们的上司一样严肃了。据称模仿大人物你就会成为大人物。华盛顿有好多人都以此为生活准则。
  “有什么情况?”戴维斯丝毫没有耽搁,问道。在他的办公室里很少说些轻松的打趣话。闲谈是不受赞同的。
  温斯顿·卡洛尔,戴维斯的副手,开始简明扼要地介绍为晚上的活动采取的安全预防措施。对于屋里所有的人来说,这东西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实际上,总统的“国情咨文”演说属于特工处在规定的一年中处理的不太复杂的一个事件。它将在哥伦比亚特区举行,那意味着戴维斯不必跟无能的地方官员和不熟悉的、通常是致命的地点打交道。白宫的先遣人员,戴维斯很久以前就知道,似乎擅长于将总统安置在最最暴露的位置。在比较宽宏大量的时刻,戴维斯也理解把总统安排在人民面前是政党工作人员的职责;在其他时候,他很怀疑他们是不是急切地想看到自己的上司被杀死。不管怎么样,戴维斯的工作恰恰相反——减少总统的暴露,不让他接近未经审查的人群和未受保护的区域。如果戴维斯自主行事的话,总统将永远不会冒险涉足由不可预测的因素支配的真实世界。
  按戴维斯个人的看法,去国会走一趟是可以接受的。“国情咨文”演说完全在室内举行,也就是说总统暴露在枪击下的可能性非常小。在宾西法尼亚大道上行驶是晚上最危险的事,但要是跟在南部城市的竞选旅行相比,这可是小菜一碟了。
  戴维斯没有流露出自己对晚上的活动不怎么担心或者一点都不担心。永不向下属显示自满是他工作的第一大准则。相反,他开始连珠炮似地提问。
  “K-9侦察队什么时候进驻国会大厦?”
  “七点三十分,长官。”蒂姆·谢尔顿回答。
  “是不是有点迟?”
  “好建议。我会把时间提前,长官。”卡洛尔说。
  “我也不想让那些队伍去他妈的太早,”戴维斯怒冲冲地说,“那会使别人有机可乘。”助手们看上去很恼火。戴维斯接着问下去。“宾西法尼亚大道的清查工作情况怎么样?”
  对于特工处来说,这个国家中没有哪条街比宾西法尼亚大道更让他们熟悉了。戴维斯清楚地知道每次总统的车队飞驰到国会时需要采取什么样的预防措施。但是他的助手们一本正经地回答问题,仿佛他们刚刚被问到了总统即将在贝鲁特的主干道上出行的事。
  “秘密小组六点三十分采取行动,八点零五分结束,”谢尔顿说,“我们将检查每个下水道和检修孔,在车队经过之前再检查一次。”
  “路面的瑕疵怎么办?”
  “长官?”
  戴维斯很生气。“妈的,蒂姆,我们不是说过了嘛。秘密分遣队有责任检查大街表面的任何变化,万一路面上埋了地雷,而看上去又像刚刚填满的凹坑,他们就要防止这类不测事件发生。”
  “是,长官,当然。”谢尔顿说。他有理由忘了这个特别的要求:这很愚蠢。
  接着戴维斯转向其他问题:有关宾西法尼亚大道建筑物的空中安全问题,有关垃圾箱和信箱的问题,有关封锁小路上的交通问题,有关人行道上的行人问题。这些他们以前都讨论过了。而且他们也回答过他关于国会大厦的金属探测器问题,对来参加活动的客人和配偶们的清查程序以及演说后总统在多大程度上和观众打成一片等问题。
  国会防御系统不属于戴维斯的公务范围,但他的助手们知道他会问问情况,正如他在这些场合常做的那样。
  “八点起国会防御系统的警戒水准将提高到国会区三级。”卡洛尔说。
  “那我们有什么?”戴维斯问。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人人都知道他知道答案。
  “从安德鲁斯起飞的两架F=15,两具地对空导弹可移动发射架。”
  “好。”
  戴维斯默默地摸了会儿下巴,搜肠刮肚地想更多的问题,考虑会不会有新的意外事件和恐怖事件发生。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于是就问起了最后一件事。
  “我下午早些时候跟参谋长谈过话,”戴维斯说,“白宫挑选巴恩斯部长不参加演说。”
  两位助手大笑起来,这声音在戴维斯办公室是少有的。“又是他?”谢尔顿问。
  “又是他。”戴维斯证实道,同时允许自己微微笑了笑。自从七十年代以来一直有个鲜为人知的传统,即每年选一位部长不参加“国情咨文”演说,以免某个灾难把接替总统的所有人选全消灭光。很久以来,白宫工作人员利用这种安全预防措施向不受总统青睐的人发出信号。十年来,唐纳德·霍德尔,里根总统的能源部长,保持着三次被迫缺席的记录。现在,摩根·巴恩斯,遭到排斥的交通部长,被安排接替这个工作。
  “我想他们会宣扬这事。”卡洛尔同情地说。
  “一旦巴恩斯辞职,他们可能会的。”谢尔顿俏皮地说。
  戴维斯皱了皱眉,又把会议引向正题。“巴恩斯今天在城里,所以对他的保卫工作和去年一样。”戴维斯期待地看着卡洛尔。这位助手详述了在洛克威尔一个安静的死胡同里巴恩斯的错层式房屋中保护他的步骤。
  “七点三十分开始,我们派四名特工开两辆车到街上,再派一名特工步行到巴恩斯的屋子外面。”
  “你们要检查屋内。”戴维斯补充道。
  “我们会检查,可不会好奇地到处看,”卡洛尔说,“预先商定好了这是K-9的事儿。”
  戴维斯点点头,颇感满意。没必要再做什么了。步骤和上两次一样。戴维斯叫助手们在随后的四小时中定期发回报告,然后宣布散会。
  理论上讲,那位受选不参加“国情咨文”演说的部长的名字是个严格遵守的秘密。可实际上,在过去的几年中,对这一信息的安全防卫措施向来就不严密,今年也不例外。这个玩笑可笑得让人无法避免一讲再讲,而事实上,连同在洛克威尔设立一个队伍的细节,使得特工处的不少特工知道了巴恩斯即将面临的屈辱。
  五点四十五分,在离特工处总部三个街区远的地方,一位特工来到角落里的付费电话前,拨通了弗吉尼亚的一个号码。
  “和上次一样。”电话接通时,特工简短地说。
  “预料之中。”一个声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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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当车子越过河进入特区,朝鲍德温要塞开去时,扎克背上的疼痛更加厉害了。它一阵紧似一阵,啃咬着他的腰后部,并蔓延到腿上。坐变得让人无法忍受。扎克把腿伸到前面,滑进座位。这样反而加剧了疼痛,使它一下子窜到了脊背中央。他把腿收回,放到座位上,然后躺下来,像婴儿一样蜷起身子,戴手铐的手紧紧地抱在前面。他的矫形外科医师曾介绍他用这种姿势对付剧烈的疼痛。痛苦确实减轻了点儿。
  “喂,特津,你在后面搞什么鬼?”一位军警透过滑动玻璃隔窗问道。
  “别紧张,老兄,我不会到哪儿去的。”
  几分钟后,车子在鲍德温要塞的门房停下。值班警卫和司机交换了几句话,狠狠地瞪着蜷伏在后座上的人。
  红色的激光点在前面客座里的军警头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它在后窗上跳动,仔细地搜寻。“狗娘养的。”当车子开进大门时,赖利咕哝道。
  鲍德温要塞是华盛顿西南部安娜科斯蒂亚贫民区边缘一个由红砖盖成的色调灰暗的建筑群。剥落的油漆和生锈的门使这地方看起来好像差不多被遗弃了。当车子停下来时,扎克忍着剧痛坐直了。军警们扶他出来,带他上了一段很短的楼梯,走进一间窗上装电网的昏暗的屋子。一位粗壮的中年军警站在把屋子一分为二的柜台式长桌后。“欢迎到天堂要塞来。”他讥笑道。
  军警们摘下他的手铐,在接下去的十五分钟里,扎克被要求填写各种各样的表格。然后,他领到了一件白色的T恤,一条宽松下垂的军裤和一双棕色的帆布运动鞋。有人要他到左边一间乱糟糟的屋子里换衣服。然后,军警们对他搜身。他的钱包和钥匙被拿走了。他们允许他留下手表。
  两位军警带扎克出去,穿过一个又小又脏的院子,来到另一幢窗上带栅的大楼。他们走过桌子边的警卫,上了一段楼梯,沿着过道往前走。扎克被领着通过两扇分开的门,每次经过时,都要先把门打开,然后再锁上,但是看不到其他的警卫。这种拘留设备看起来像是由一幢十九世纪的办公大楼改建成的一个安全系数最小的监狱。
  他们在第一个过道的尽头向右拐,通过了另一扇锁着的门。一位佩戴中士标志的荷枪实弹的军警坐在过道最前面的桌子边。押送扎克的军警停下来跟他聊了会儿。他们说话时,他注意到桌旁的垃圾筒里有一份折起来的《华盛顿邮报》。他想起上面有一篇里查兹介绍他背景的文章。
  “右边第三个门。”桌边的中士指着过道说。扎克能看到几码远的地方,一扇坚固的金属门被支撑着没有关上。过道尽头是一扇带栅的窗户。
  “在把我锁起来之前,我可不可以把那张报纸带着?”扎克指着《华盛顿邮报》问,“听说我在上面。”
  “你在上面,好吧,”警卫捡起报纸,塞在扎克的左臂下,“可我想你看后会不高兴的。你问题多着呢,混蛋。”
  门“哐啷”关上了,扎克环顾着小牢房。他的新住所。里面有一张单人床,带栅的窗户边有一张桌子,还有一台小黑白电视机。马桶和水池位于一个小小的角落里。
  不算太糟,扎克在桌边坐下时想。他打开抽屉,发现了一本《圣经》,一个笔记本和几支钢笔。他打开电视,转换频道寻找新闻。电视接收情况很差,一堆令人厌恶的参差不齐的线条。他能找到的全是访谈节目和重播片。他关上电视,小心翼翼地躺下来,按摩背部下半截备受折磨的肌肉。疼痛延伸到左腿,伴随着一种刺痛感。他翻身俯卧下来,把一个枕头塞到腹下,曲起腿,胳膊伸向前面。他小口小口地吸气,因为大口呼吸会引起一波波的疼痛。他闭上眼,设法让脑子清醒下来。
  贾丝汀费劲地拉着勒玛克牌紧身黑衣的拉链。它是巴黎货,是在去年的一次周末疯狂大采购时谢尔曼为她买的。他记得这件衣服,当贾丝汀同意今晚在艾尔德里治跟他共进晚餐时,他坚持要她穿上它。
  她曾企图逃避这次晚餐。她推说病还没好。她提出有关“反国情咨文”演说的工作催得很紧。但是谢尔曼坚持要她去。他星期四晚上的演说将是个历史事件,他说,他想和她在一起呆会儿——单独地,在他上电视前。她让步了。现在她又害怕起晚餐和令人精疲力尽的作假来。这可能不再继续下去了。
  六点三十分时,一辆灰色的加长轿车停在乔治敦贾丝汀的公寓外。二十分钟后它送她在艾尔德里治的正门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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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当扎克从无梦的小睡中醒来时,天空正迅速地暗下来。外面的亮光逐渐消失,天花板上刺目的日光灯亮了,他的房间似乎愈加灰暗。它看起来终于像个名副其实的监牢了。疼痛慢慢消退,变成了隐隐约约的抽痛,他僵直地坐在桌前,打开电视。地方晚间新闻节目刚开始不久,但是扎克没有在哪个频道上看到有关自己听证会的报道。毫无疑问,那肯定是头条新闻,而他没能赶上。电视上出现的一系列报道是关于总统在今晚八点三十分举行的“国情咨文”演说中可能要宣布的各种立法提案。
  几分钟后,他关上电视,拿出拍纸簿。在过去的两天中,即使在准备辩护时,他还是费尽心思考虑福斯滕和谢尔曼究竟想干什么。他一直相信美国政府的反恐怖专家都是门外汉。去年使大中央火车站的屠杀得以避免的不是特别行政机构间的特遣部队,不是军队精锐的三角洲特种部队,不是联邦调查局的反恐怖组织,而是一个警惕的纽约交警。
  扎克毫不奇怪调查局不会利用他提供的情报。合乎情理。严重的远视是职业官僚的一个通病。目标越近,轮廓越模糊。
  扎克先在拍纸簿的最上方写下:“已知的事实。”然后他开始写起来:
  “可能的袭击地:西欧/美国。”
  “估计的袭击时间:一月中旬,猜测SOTUA8差不多是最后的计划表。”
  “目标类型:移动的和/或突然出现的。”
  “袭击者:‘圣主党’自杀投弹手。”
  “袭击方式:由地形匹配制导的、装满炸药的飞机。”
  “军械:传统的军火设备。有可能是化学或生物武器。”
  “出发地点:离目标亚音速飞行时间两小时路程的国际机场。”
  扎克撕下这张纸,把它放在面前的桌上。然后他在另一张纸上写下:“未知因素。”
  他写道:“动机/目标。”然后靠在椅子上思考。这个谜把他给难住了。福斯滕的动机很清楚。扎克将它们写下来:
  “最大的个人和政治权力。”
  “改变国家政策,以此并结合其他事件,摧毁‘的喀德’同盟。”
  “结束联邦调查局的调查。”
  谢尔曼的目的也不言而喻,和他的合谋者部分相同。扎克在福斯滕的动机下面写道:
  “通过下一次竞选的胜利获取最大的权力。”
  “获胜后,改变国家政策。”
  “结束联邦调查局的调查。”
  但是什么样的恐怖主义进攻才有可能达到这些目标呢?扎克现在相信福斯滕和谢尔曼擅长于几乎各种程度的杀戮,包括用生化武器袭击民用中心。然而他们能得到什么呢?这一说法无法解释这个谜。扎克在纸上写下一串大大的问号。
  由“同盟”支持的对美国军事或民用目标进行的袭击可能会使总统陷入极大的困境,使“反舌鸟计划”得以实施,并且总的来说会加强福斯滕在国内政策辩论中的地位。但是它也可能造成另一种局面。对外国的军事打击几乎总能提高总统的声望。整个事件可能会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
  还有个问题。“谢尔曼不见得从恐怖主义进攻中肯定得到好处”,扎克写道。即使是在为最佳情况设计的方案中,即总统在政治上遭受了最大的损失,谢尔曼是否当选也得不到保证。扎克多次耳闻目睹众议院的少数党组织秘书和密西根的高级参议员是总统职务的最强有力的竞争者。没有理由相信在三方参加的。反对已遭到削弱的总统的竞选中谢尔曼能战胜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这些事实也适用于任何暗杀总统的阴谋。在那种设想中,副总统,一位国丧时期维护统一的候选人,可能会利用当然继承者的光环。如果这样行不通,如果他不能靠已逝总统的提携赢得胜利,谢尔曼仍然没有理由确保战胜一位强大的反对党候选人。而且这里面的任何一个方案都不能确保联邦调查局终止调查。
  扎克在动机方面没什么进展,所以他转到下一个类别,写道:“目标方位。”他不接受在西欧有一场袭击的设想。得出那个结论的情报工作太成功了,好得让人难以置信。它带有假情报的味道。而且,如果谢尔曼和福斯滕想造成最大范围的影响,他们应该袭击美国的某个地方。
  扎克撕下最上面这张纸,把拍纸簿斜向一边。他画了幅美国东半部的草图。纸的右下方是个粗略的柄状图案,他想画的是佛罗里达。切萨皮克湾是个朝里的尖突。长岛①看起来像个爪子。扎克在靠近最上方的中心位置画了群圆圈,代表五大湖。
  
  ① 长岛:美国纽约州东南部。
  接着他开始在地图上画点,做标记:华盛顿、巴尔的摩②、纽约、波士顿、哈特福德③、芝加哥、孟菲斯④、布法罗⑤等。他在各个军事设施上加点:安纳波利斯、西点⑥、诺福克⑦、塞讷卡⑧等。他在华盛顿以北几英里、马里兰州的戴维营画了个点。
  
  ② 巴尔的摩:美国马里兰州中北部港市。
  ③ 哈特福德:美国康涅狄格州首府。
  ④ 孟菲斯:美国田纳西州西南部城市。
  ⑤ 布法罗:美国纽约州西部港市。
  ⑥ 西点:美国纽约州东南部一军事要塞。
  ⑦ 诺福克:美国弗吉尼亚州东南部港市,重要军事基地。
  ⑧ 塞讷卡:美国纽约州西部。
  接下去他依据一个粗略的概念开始画圈,即飞机两小时能飞多远。他在波士顿画了个圈,它的边界几乎恰恰延伸到华盛顿。他在布法罗画了个圈。一架从那儿出发的飞机可以用两小时到达芝加哥或西点。
  考虑一下目标,扎克对自己说。然后再考虑发射地点。
  “假定目标在华盛顿地区。”扎克写道。也许在白宫。哪些以B开头的国际机场在两小时的航程之内?布法罗可能太远。而且不管怎么样,扎克认为它没有国际机场。只是个有国内航班的小机场而已。他看着从波士顿延伸出来的圆圈。看来它是最好的选择了。他集中精力,试着回想从波士顿乘飞机的那几次经历。它适合吗?假如由他计划这次行动,他会选择一个不太拥挤而又很偏远的机场。不是像布法罗这样安静的国内机场,在那儿外国人也许太引人注出。而是一个小规模的国际机场。波士顿似乎较合理,但不算理想。扎克现在又记起那儿的机场叫洛根国际机场。如果窃得的计算机文件上的首字母缩拼词完全正确,而不仅仅是代码,那它可能应该写成LIA①。
  
  ① LIA:Logan Intemational Airport(洛根国际机场)的首字母缩拼词。
  他在代表波士顿的点上打了个×,开始看其他城市,试着去想那些不以它们所在的城市命名的机场。除了拉瓜迪亚机场、肯尼迪国际机场、国家机场、达拉斯机场和奥哈拉机场外,他也想不出什么了。他盯着地图,系统地检查每一个城市,苦苦地在记忆中搜索。他又看了一下新英格兰。阿尔伯尼。没有。接着是东边。哈特福德有机场吗?他想起自己曾沿91号州际公路开车去马萨诸塞州和佛蒙特州拜访朋友。接着他想到了……
  “布拉德利,”他大声说,“布拉德利国际机场。”他有一次曾在那儿换乘过飞机。
  他在哈特福德偏北处画了个点,在旁边写下:“BIA①。”以“BIA”为中心画了个圈。边界一直延伸到华盛顿。很完美。整件事情都很完美。布拉德利并不繁忙,却肯定是个国际机场。也许在那儿租几天飞机棚不是太难。
  
  ① BIA:Bradley Intemational Airport(布拉德利国际机场)的首字母缩拼词。
  “MIA②——蒙特利尔国际机场。”扎克写道。太合情合理了。加拿大海关比美国海关宽松。而且从魁北克过界比较方便。你可以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从蒙特利尔开车到布拉德利,或许六七个小时就可以到了。
  
  ② MIA:Montreal Intemational Airport(蒙特利尔国际机场)的首字母缩拼词。
  扎克画了幅美国西部的草图,花十五分钟重复刚才的做法,想象目标是奥马哈战略空军兵团基地。他没多大进展。密西西比河以东③几乎没有以字母“B”开头的国际机场。
  
  ③ 密西西比河以东:原文如此,疑是密西西比河以西。
  那么布拉德利作为运载工具的出发地是个极好的选择。但是那能证明什么呢?它不能明确地证明目标是华盛顿。目标可能是离布拉德利两小时航程的任何民用中心或军事基地。
  此外,关于动机的问题还是没解决。他想到了SOTUA这个词。也许它不是目标的首字母缩拼词,也不是进攻的时间,而是在某种方式上传递出动机的内容。也许它是某个表示“复仇”或“正义”的外语单词。联邦调查局有没有请来这方面的语言专家?他感到纳闷。
  他把拍纸簿推到一边。他精疲力尽,又没什么进展。他看了看表:六点四十分。妈的。他又错过了头条新闻。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打开电视,背靠墙坐在床上。关于他的报道又过去了。现在播出的全是有关“国情咨文”演说的新闻。这次“国情咨文”演说至关重要,是总统争取再次当选前做的最后一次了。除了分析总统改革法律制度的倡议——显然是一种竞选策略,新闻还对总统的中东武器禁运做了详述。国家广播公司驻五角大楼记者报道说,因为参谋长联席会议全体成员反对这一计划,白宫被迫对他们施加压力,要他们参加这次演说。播音员解释说,在正常情况下,参谋长联席会议成员,连同全体议会成员、所有内阁成员、副总统、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领导人、白宫参谋长、国家安全顾问、最高法院成员都要参加演说。但是这次得要总统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这些五角大楼的官老爷请出来,播音员说。
  扎克笑了。雷诺兹不是问题。不是。是福斯滕,他八成设法动员了参联会的成员们。这些诡计永远不会停止。扎克不喜欢武器禁运的主意,但他一想到当总统宣布计划时福斯滕当众坐立不安的模样就高兴。接着他回想起过去的演说,意识到参谋长联席会议副主席一般不受邀请,正如副国务卿和其他内阁代表也不在邀请之列一样。那是件丢脸的事。他关上电视,靠在床上看起《华盛顿邮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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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那晚在布拉德利的起飞不可能更顺利了:七点钟飞机准时上了天。
  到星期三抵达八号飞机棚为止,塔布拉塔的特工已经在休斯喷气式飞机的模拟座舱里呆了将近二十小时。训练时,罗里·奎因不厌其烦地让他们完成了二十四次模拟起飞。小伙子们很聪明,严肃得不能再严肃,而且学得很快。在离开佛蒙特的库房前不久,奎因把两个学生的眼睛蒙住,叫他们练一次起飞。他们成功地通过了测试。
  着陆不是奎因的授课内容。
  从佛蒙特到布拉德利的一路上大家几乎没怎么说话。福斯滕的手下说起话来结结巴巴,好像英语是第二语言一样,他们断断续续地跟奎因谈起他作为一个革命者的生活,以及在美国这样一个强制的警察国家过地下生活的危险性。他们一再感谢他为事业冒这么大的风险。这些对话都翻成了法语,以便让塔布拉塔的手下听懂。他们俩都没怎么加入到谈话中来。随着最后行动的到来,他们变得越来越安静,越来越集中注意力。也许,奎因想,他们的思绪正飘向据称在另一世界等着他们的快乐。据说对安拉的阵亡士兵们的奖赏是七个老婆。难怪这些小伙子不怕死。
  行驶途中,奎因瞪着有色玻璃窗外,不时地在想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这些年死神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靠得都近。最近他感到非常恐惧。这次他愉快地接受谢尔曼的任务完全是因为它可以使他摆脱恐惧。它可以使他摆脱一切。奎因看着高速公路上过往的车子。它们似乎远在百里之外。他已经三天没看报纸或听收音机了。
  他们发现八号飞机棚里的准备工作在各方面都令人佩服。奎因遵照指示,立刻单独一人进了飞机棚的办公室,打了当地的一个号码。弗莱彻的声音好像就从隔壁传来,因为他确实在那儿,他和手下仅仅挪到了隔壁的飞机棚里。从这儿他可以观察发生的一切,而且在不得已时,可以进来帮助处理技术问题。弗莱彻用十分钟时间向奎因简要地布置了任务。不用担心硬件,他强调。当飞机到达两万英尺高度时,导航系统将自动生效。如果失败,机上装着替代设备。接着,电子对抗是在飞机靠近目标时定时起作用的。炸药将在命中时爆炸。
  奎因知道下一个问题超过了限度。但他还是问了,“目标是什么,弗莱奇①?”
  
  ① 弗莱奇:弗莱彻的昵称。
  “你只要知道有个目标就行了,”弗莱彻严厉地说,“你没必要知道是什么目标。”接着他解释了录像系统怎么工作,奎因的注意力被引到了办公室里巨大的监控器和接收设备上。“海伦·凯勒②也能使那宝贝儿飞起来,”弗莱彻说,他对自己的工作非常骄傲,“当他们在空中飞了几英里时,你就看不到图像了,可那时已没多大关系了。”
  
  ② 海伦·凯勒(一八八○——一九六八):美国聋哑女作家和教育家。
  奎因点点头。他的小伙子们准备的程度超过了需要。
  “通讯系统要复杂些,”弗莱彻继续道,“我们把它建起来,这样,你就能和座舱保持联系,给他们发指令,还能和控制塔联系。当控制塔跟你说话时,他们会以为自己在跟飞行员讲话。懂了吗?”
  “没问题。”奎因说。他一直希望干这种事,现在他知道为什么有人要他别参加有关飞机起飞时无线电指挥的简报会了。弗莱彻让奎因注意桌上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关于无线电频率的所有细节。
  “定期检查,”弗莱彻命令,“一起飞我们的工作就结束了。”
  有了真正的座舱和一架飞机,奎因就让塔布拉塔的手下进行了更多的训练,星期三一直练到深夜,星期四也没停下来。开始时,机舱里的炸药使他坐立不安,可他渐渐习惯了它们的存在,和年轻的飞行员们在座舱里呆了很长时问。也许录像设备根本就没什么必要,但奎因检查了一次又一次。他还检查了无线电,将它调到机场频率,以便更多地了解调度员们以及他们的工作情况。那儿没什么不正常。他仔细地复查了燃料和液体水平线。一切令人满意,和预计的一样。福斯滕的手下已经完成任务,但他们留了下来,懒懒散散地呆在办公室里,坐在飞机棚门边的折叠椅子上,偶尔帮奎因检查一下。
  星期四的黄昏来得很早,奎因一直处于即焦急又满意的状态。六点零五分他通知控制塔自己打算起飞。他又跟弗莱彻联系上,报告说一切按计划进行。他实在想象不出在什么情况下计划才能出现严重差错,除非突然来一场暴风雪,而气象台根本就没有这类预报。
  六点刚过,塔布拉塔的手下开始了一系列热烈的祈祷。他们用飞机上的指南针确定哪一边是东,把派克大衣铺在飞机棚的沥青地面上,跪下来,身体几乎趴着。他们的祈祷安静而有节奏,神秘地回荡在飞机棚里。奎因看着,心头掠过一阵怜悯。
  七点钟,飞机按计划准时起飞。天气异常寒冷,却非常明澈,飞机在跑道上没有耽搁时问。当奎因和控制塔联系上时,他们没有一点怀疑。飞机一开始滑行,弗莱彻就和两个手下过来了,大家挤在办公室里,观察录像监视器。奎因按部就班地向飞行员发出一系列提醒性的指令,但是塔布拉塔的手下丝毫不差地将飞机飞上了天。七点零七分导航系统取得主导地位。几分钟后,监控器变得模糊不清了。
  弗莱彻向全体人员表示祝贺,然后命令开始清理飞机棚。他的一个手下从隔壁门里开进一辆货车。无线电和录像设备被胡乱地扔进去。工具被收集起来,也扔进了货车。地面的痕迹被清除掉了。不到二十分钟,飞机棚就给收拾得干干净净。
  “好,伙计们,集合,集合。”工作结束时,弗莱彻把一个公文包放在靠飞机棚后部的一张折叠桌上,然后说。他示意五个人集中在靠墙的一堆空板条箱上。当这些人站定了面对他时,弗莱彻又向他们表示祝贺。
  “你们都早已拿到报酬了,”他说,“在我们说话的当儿,更多的钱正被电汇到你们海外的账户上。可还有些小小的红利。”
  弗莱彻打开公文包,让它的表面正对着那些人。他拿出厚厚一沓用橡皮筋绑着的钞票。“奎因先生,干得好。”他边说边把这沓钞票扔给奎因。“狄克逊先生,干得不错。”弗莱彻又扔了一沓。他继续迅速地分发,直到所有的人都拿到了一包包的钱。奎因开始点手里的钱,估算有多少。最上面是三张百元大钞,下面都是一美元。他抬头愤怒地看着弗莱彻。
  “——这才是真正的红利。”弗莱彻说。他从公文包里抽出双手,两只手各抓一把MAC-10冲锋枪。枪一边吐出疾风骤雨般的子弹,一边在空中弹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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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扎克坐在牢房里,又看起《华盛顿邮报》上有关他自己的报道来。它从头版开始,一直继续到里页。他对里查兹揭发他时用的尖刻的语气震惊不已。虽然许多军人准备在报上讲述扎克的各种缺点,但是所有关于他吸毒的引述都是匿名的。扎克仔细地研究,试图想出里查兹和康奈尔大学的哪个人谈过话。他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有一刻他想它们是不是编出来的。
  这则报道的反面是几则有关“国情咨文”演说的报道。扎克看着它们,心不在焉地在上面乱涂,还在想那些可恶的引述是从哪儿来的。他在总统的照片上画了撒胡子。然后他的笔在标题——“助手们在‘国情咨文’演说中看到重大机会”——上跳跃。它在字母中间呈之字形上下移动。这样每个单词的头一个字母下面都画了一条横线。扎克在想坎布里奇的前女朋友吉尔,怀疑是不是她跟里查兹说的。她不会恶毒到落井下石的地步。见鬼,如果真有人这么长时间后还怀恨在心的话,那就是他自己。
  扎克低头看这页报纸。已经涂得不像样了。他的手侧满是墨汁。他扫了一眼标题,接着又扫了一眼。当他的笔回到标题上时,他感到为之一振。他开始慢慢地把“‘国情咨文’演说”这几个词的首字母圈出来。他用大写字母在这页右边的一则广告上写下SOTUA①。
  他跳起来,勾起了背上一阵突然的疼痛。他本能地冲到门边,去抓门把手。门锁着。当然锁着。他在该死的监狱里。他差点儿就要擂门了,随即他告诉自己安静下来。控制住。
  
  ① SOTUA: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国情咨文”演说)的首字母缩拼词。
  他回到桌边,静静地坐着,试图止住疼痛。也许这只是巧合。一定是巧合。他们不敢。那么多人会死。那么多那么重要的人。整个政府。即使想象一下都是疯狂的。
  整个政府,扎克想。没有人会生还。谁会继任总统呢?
  宪法规定总统死后由副总统接任,接下来是众议院议长、最高内阁阁员,然后按内阁阁员的职衔由上至下排列。军方针对核战争的扩散所拟定的最高机密计划中包括这样的指示:假如所有的继承者都被杀,什么样的指挥——控制安排将生效。但是宪法对这件事没有明确的说法。
  所有关于动机的未知因素顿时豁然开朗。“国情咨文”演说实际上是福斯滕和谢尔曼达到所有目的的唯一目标。如果议会在演说中受到攻击,整个政府被一举消灭,福斯滕必将以一个幸存的最高级别的军官的身份领导紧急政府。人们将把这一恐怖事件怪罪于“的喀德”同盟,“反舌鸟计划”作为报复性措施几乎会立刻实行,使国家卷入战争,从而进一步增强福斯滕的权力。演说期间的袭击也可以作为国内重大的恐怖主义威胁的证据,以此为借口,加强国内的安全措施。它能轻轻松松地终止联邦调查局的调查。
  谢尔曼也会受益。随着两党中所有强有力的总统竞选人的死去,他会在十一月轻松获胜。他过去关于恐怖主义的警告将使他看起来像个眼光独到之士,善于保卫国家安全。假如福斯滕和谢尔曼干得高明,他们能获得巨大的、称得上是独裁的权力。
  扎克发狂地在屋里踱步。这个计划不算太疯狂。它的逻辑让人难以置信。而且他不怀疑他们有蓄意破坏的能力。这是真的。必须是真的。没有其他的解释。那可能就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地安排听证会,随后又立刻把他关押起来的原因。只是为了预防万一。以防他能破译这个计划。
  但是他们能成功吗?扎克突然想起斯坦·邓肯在作战室指挥包括国会大厦防御系统的计算机群的事。现在他知道他为什么在那儿了。如果系统关闭,国会大厦将成为空袭必中无疑的目标。扎克看得出这个计划是多么简单;甚至妙不可言。足够的钱、同军方的联系,使他们很容易就掌握了所有的设备:飞机、炸药、地形匹配系统以及干扰吊舱。塔布拉塔教长的效劳解决了这一行动的飞行员问题。
  飞机将在布拉德利起飞,按计划应在国家机场着陆,扎克想。但是当它靠近乔治敦和波托马克河上方的标准飞行路线时,它将由地形匹配系统引导,在最高建筑物上方仅仅几百英尺的地方以每小时二百或三百英里的速度突然剧烈地倾斜着向左飞。干扰吊舱将抵消地对空导弹或其他不是由邓肯处理的防御工事。机上的恐怖分子只要保证所有的系统工作正常就可以了。飞机将袭击国会大厦的众议院。如果主部件上装的东西没错,议院中没有人会幸存。
  扎克焦虑地看表:七点二十分。妈的。演说安排在八点三十分举行。计划上说“目标”到达“指定位置”三十分钟后进行袭击。九点。扎克拨弄手表上的定时器,调准好,让它从一百分钟开始倒计时。
  他必须搞到一部电话。他要给彭斯打电话。然后是特工处。然后是他能想到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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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坐在艾尔德里治饭厅内的长桌尽头吃饭。房间里点着很多蜡烛。火在巨大的壁炉中呼呼作响,两个侍者守在近旁侍候他们。从迎接贾丝汀进门的那刻起,谢尔曼的举止就透着古怪。他身穿小礼服,看上去双眼放光,走起路来劲头十足。他正处于盛气凌人的状态中,她看得出。等他们在桌旁坐定,杯子里倒满了香摈,结束了闲聊之后,谢尔曼变得严肃起来,提议干一杯。“为了将来。”他说。贾丝汀为那个暗淡的、令人恐惧的前景虚弱地碰了碰杯。晚宴已经开始使她觉得精疲力尽。谢尔曼品味着香槟。他又抬了抬杯子:“为把我们带到这一刻的过去。”贾丝汀又为这一系列的错误和受骗干了一杯。他们喝着香槟,沉默了一刻后,谢尔曼靠在椅子里,放下杯子,开始狂热地回忆自己的创业生涯。
  他谈到了那些低估他的蠢货;谈到了一些鼠辈,他对他们的馊主意不屑一顾。他谈到了华盛顿的主流政治家,他们盲目自大,认识不到他驾驭的改革潮流。他谈到了新闻界的批评家,他们每次都错误地判断他的意图,尽一切机会诽谤他。绝大多数时候谢尔曼谈的是自己:他进入政界向一个日渐臃肿腐败的制度挑战的勇气,他的改革远见在妥协的强大压力下保持着纯洁。没有哪个操纵者能搞垮他。没有哪个大施主能软化他。他属于自己。
  贾丝汀小心翼翼地听着,一声不吭。谢尔曼说话的样子有时似乎是在告解室①里,有时似乎是在一大群人面前,双手猛烈地在空中挥舞。但他的眼睛总是回到她身上,专注而热切。这个告别演说的对象是她,她渐渐地明白。他已经感觉到了她的距离,现在试图让她回到他身边。他想用他的权势来提醒她,以恢复他们之间的联盟。
  
  ① 告解室:神父聆听忏海的小室。
  当谢尔曼的长篇大论最后转向他们之间的关系时,她的怀疑得到了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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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扎克“嘭嘭”用力擂门。“警卫!”他大叫,“警卫!”
  在此之前他先检查了天花板。在海萨,扎克曾冲破天花板上的一块不牢固的地方进入电热管道,逃出了临时拘留所。直到他在昏暗的军火工厂的地下迷宫内一个接一个地干倒三个人,抓他的人才知道他已经逃走了。可这个牢房的天花板是另一回事。看起来是坚固的灰泥。扎克接着看了看窗户。栅栏的底部正在腐烂,如果时间多一点.他也许能把它撬开来。没有那么多时问。最后,他仔细地检查了门上的锁和铰链,断定只能从外面开门。只有假警卫之手才能从屋子里出去。
  扎克听到过道里传来脚步声。门外有钥匙在丁当作响。
  “什么事,特津?”警卫在门外问。门是由坚固的金属做的,但是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进来。
  “我已经十小时没吃东西了。有没有我吃的饭?”
  警卫沉默了会儿。“妈的,我们都忘了这码事。你是我们今晚唯一的犯人,说实话,我们没想到你会来。”
  “嗨,我听到了。我没想到会来这地方。有谁听说过法庭调查之后就把人这样锁起来的?那些家伙真以为我会到巴拉圭那种地方去吗?天晓得。”
  “确实很少见。通常只有杀人犯才会得到这种待遇。我看你肯定得罪了哪个人。”警卫冷笑了一声,“可我得告诉你,中尉,我一点都不同情你,我不在乎你这蠢驴会在这儿关多久。依我看,你活该。”
  “随你怎么说吧。问题是我在挨饿,中士。我不能等到明天了。帮帮我吧。”
  “我看饿一点对你这种爱说谎的混蛋会有好处,”军警说,“可我不想让什么大律师明天盯在我的屁股后面,所以我告诉你:我会对楼下的人讲,看看他们能不能从食堂里给你弄点吃的。”
  “谢谢了。”
  警卫离开后,扎克环顾四周,试图想出一个计划。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五分钟后,钥匙的丁当声又渐渐在牢房外响起。警卫敲敲门:
  “好啦,特津,我给你拿了点粥。”
  “你真是个好人,中士。”
  “我告诉你我打算怎么办,”警卫说,“我把东西放在你门边。我叫你退到牢房的尽头。然后我要打开门上的锁,回到桌子边。一分钟后,你可以开门拿吃的。然后你关上门,它会自动锁上。懂了吗?”
  “没问题。”
  “好,你往后退了吗?”
  “退了。”扎克朝后退了两步,压低声音说。然后他走上前,紧紧地靠在门边。
  锁孔里传来钥匙的声音。不一会儿,门把手开始转动。扎克抓住它用力一拉,门猛地开了,警卫跌跌撞撞地往前冲。他的左手本来在门把手上,现在仍然伸着。他的右手本能地伸向腰间挎着的枪。
  扎克抓住警卫的衣领,把他的头用力往下按,一面用膝盖猛击他的腹部。警卫蜷起身子,扎克用右手勒住他的喉咙,把他摔到门边的墙上。他用左手使劲从警卫的手枪皮套里拉出枪。他把他靠墙按住,枪抵着他的前额。军警的脸涨得通红,因疼痛而扭曲起来。扎克夺走他的钥匙,狠狠地把他摔到一边,走进过道,关上门。他喘着粗气,在过道里站了会儿。
  他听见警卫在用力撞门。“你这个狗杂种,”他摇着门把手,粗哑地叫,“你他妈的狗娘养的。你在犯大错,特津。你疯了吗?”
  扎克把枪塞进裤子,咬紧牙关。他的腰部肌肉感觉像是被撕开了一样。
  “特津,你这个杂种。”又传来了一声叫喊。
  扎克忍痛走到桌边,拿起电话。他没有彭斯的号码,于是拨了411问讯处。他听到了提示拨错的信号,电话接不通。扎克试着先拨“9”,再拨号码。同样的结果。他看看表:还剩下八十二分钟。
  他回到牢房门口。
  “嗨,中士。”
  “滚你妈的蛋,混账。”
  “那部电话拨出去用什么号码?”
  “我说过滚你妈的蛋。”
  “说出来吧,老兄。如果我能打几个电话,我就让你出来。”
  警卫沉默了片刻。“你没法打出去,傻瓜。那部电话只能打内线。”
  “甚至不能打本市电话吗?”
  “不能。”
  “见鬼!”扎克端了一下门边的墙,疼痛猛地窜上脊背。“那这地方哪儿有我可以用的电话?”
  “滚开!”
  扎克回到过道。他看着从警卫身上拿来的钥匙串:上面有十或十五把钥匙。他开始一把一把地在门上试。一分钟后锁“咋哒”一声响了。他把门锁上,看着紧邻的过道。里面空荡荡的,光线暗淡。他把钥匙握在手里,防止它发出声响,他走到过道的尽头。这儿有两扇门,他迅速地试钥匙,试错了几次后,终于把门打开了。他进入灯火通明的楼梯井,静静地站着聆听。楼上楼下都没声音。这幢大楼似乎被遗弃了。他转过拐角,来到一个通向楼梯的过道。
  他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快到楼梯脚时,他听到门的“哐啷”声和说话的声音。他退到第二层楼上,蹲下来,准备往第三层楼上冲。声音从下面经过,但是没有朝他过来。扎克听到他们跟前台的警卫打招呼。他们逗留了一会儿,谈论天气,抱怨气温太低。然后传来一扇很重的门开启和关闭的声音。
  他紧贴着墙,重新慢慢地挪下楼梯。有一个和楼梯间垂直的过道,他仔细地朝两边看。右边,楼梯间通向黑暗,尽头是几扇门的模糊轮廓。左边二十码的地方是一个出入口,他就是从那儿被带进来的。一个警卫正坐着看报纸。谈话节目的声音从一台小小的收音机里传出来。
  扎克悄悄地走进过道,一面留神警卫翻报纸的声音,一面朝右边走去。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黑暗中,在门上摸索。它们都锁着。他不敢试紧抓在右手中的钥匙。他趴到地上,俯卧着,看着过道那头的警卫。他不想用枪。警卫也许会拨出手枪,扎克可能会杀死他。枪声会引来其他人。更糟的是,他真的会犯罪。
  他突然看到墙上几英尺远的地方挂着个东西样子像是灭火器。他小心翼翼地爬过去。他悄悄地摘下灭火器,拉出安全别针。他把它抱在手里,重新卧倒,匍匐着前进。一阵阵的疼痛像锤子一样敲打着他的背。
  很久以前在布拉格的时候,扎克就学会了当只能达成部分的突然性时,袭击者取得优势的最好希望是通过引起怀疑和困惑来延长其反应时问。要富有创意;甚至要搞得稀奇古怪。要把敌人搞得昏头转向。
  扎克爬到亮光下,站了起来。他朝警卫奔过去。“着火啦!”当警卫听到他的脚步声抬头看时,他尖叫道。“着人啦!”
  等警卫从桌子后面站起身时,扎克已经把过道走了一大半。他摸着枪套上的摁扣,看着桌旁墙上的火警监视器,显得不知所措。当他抽出枪时,灭火器中冲出的一股气浪将他浑身裹了层化学气泡。扎克又紧赶两步,走完余下的距离。用灭火器砸警卫拿枪的手,枪飞掉了。扎克扔下灭火器,冲过去,警卫打了个趔趄。不一刻他就使警卫脸朝下躺倒在了地上。扎克把他的手扭到后面,用膝盖抵着他的腰背部。他腾出一只手去够墙上的电源插座,抓住接收音机的电线。他使劲把它朝自己身边拉,收音机“哐啷”一声掉了下来。他从收音机里扯出电线,迅速地将它绑在警卫的手上。血从那人的鼻子里一滴滴地淌到地上。他的嘴巴里发出一连串的咒骂。
  扎克站起来,冲出前门。他沿着大楼边缘移动,眼睛来回地扫视。寒风刺痛了他的胳膊和脸。他飞快地拐了个弯,来到大楼背光的一面。他对面是一堵不到十二英尺高的砖墙。他在黑暗中沿着它走,直至到了一根通往上面的管子前。他扔下钥匙,抓住管子,用脚踩墙以获取力量,开始往上爬。他的手蹭在生锈的金属上,已经变得麻木了。
  他跳到墙的另一面,环顾四周。他的面前是一块杂草丛生的地。草地那头,衬托在夜空下的,是一幢幢公寓大楼,里面没有一盏灯亮着。两三英里远处,影影绰绰俯视着这些黑色建筑物的是灯火通明的国会大厦。他开始在草地上跑起来,穿行于成堆的废弃物间,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枪,防止它从腰上掉下来。
  随着紧张感的逐渐消失,他的背上和腿上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钻心的疼痛。他放慢步子,痛苦地闭了会儿眼睛。他停下来,轻轻地深呼吸,试图阻止涌进大脑的歇斯底里的疼痛信号。然后他继续向前走。
  草地边上的建筑物用木板封着,没有人居住。他走过中间的一个巷子,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漆黑的、空无一人的街上。碎玻璃在脚下嘎吱作响。沿着远处的路缘,在一排损坏的连幢房屋前,搁着两辆被烧得光秃秃的车子的残骸。他仔细地观察房子。没有哪一间里面亮着灯。他朝街道的两边看。左边是黑暗以及更多建筑物残留的框架。右边,一百码远的地方,一盏街灯孤零零地照在十字路口。扎克搓了搓冰凉的胳膊,又开始跑起来。风大了起来,变得猛烈而且持久,把垃圾刮到了空中。他在十字路口向左拐,过了两个满是废墟的街区后,发现自己到了一个看起来稍微有点生气的地段。
  通过连幢房屋一楼带栅的窗户,他看到了电视机发出的蓝光。他穿过街道,开始爬通向门口的台阶。不,这行不通。这个地区没人会在夜里让一个陌生人进屋用电话。他回到街上,再次忍着痛苦跑起来。他看到前面两个街区远的地方有很多灯光,偶尔还有汽车开过。他的胳膊冷得发疼,风穿透了他的绿色军裤。金属制的枪靠着腹部,感觉冰冷冰冷的。
  他走近灯光时,看到了一些店铺,拉下的金属百叶窗上,乱七八糟地画着些东西。他放慢脚步,把塞进去的T恤拉出来,盖住枪托。
  街上所有的店铺都关着。他仔细地观察这个地区有没有付费电话,看到了两个支架,话机已经被拆掉了。他绕过街角,沿着街区走,在黄色的街灯下,他看到一部付费电话和一个垃圾箱旁有四个年轻的黑人。他们靠着一辆车,正大声地说笑。其中一人戴手套的手上拿着个装在袋子里的瓶子。
  扎克慢慢地走上前。步子一迈大,双腿就钻心得疼。有个人注意到了他,手朝他指着。其他人转过身,诧异地瞪着他。
  “喂,当兵的,你看来迷路了。”拿瓶子的人说。扎克点点头,朝付费电话走去。
  “妈——的,那家伙屁股都快冻掉了。”另外一人说。这群人笑着冲他走来。
  “我问你是不是迷路了,当兵的。”拿瓶子的人说。
  “只是打个电话。”扎克回答,同时漫不经心地拉起T恤,露出枪托。四个人全都朝下瞟了一眼,默默地接受了这个新信息。他们往后退去。
  扎克一面密切注意着这伙人,一面拿起听筒。拨号盘周围的金属上满是乱画的记号。电话机是坏的。
  “坏了五个月了。”其中一人说。
  扎克挂上听筒。这伙人又怀疑又困惑地瞧着他。
  “我想打电话,”扎克说,“伙计们知道哪儿有电话吗?”
  “这人想打电话。”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这些人犹豫了片刻。扎克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带武器。
  “你得到塔利的店去。”拿瓶子的人指着街道说。
  “塔利的店是干什么的?”扎克看着他指的方向问。
  “是家酒吧,大概再过一条马路。他们有电话。”
  “谢谢。”扎克转身朝那个方向走去。
  这帮人中块头最大的一位走上前,把他堵住了。“嗨,你遇上大麻烦了,当兵的。”
  扎克紧张起来,他的手朝枪移去。
  那人指着扎克发红的胳膊。“如果你不弄件衣服披披,你会冻死在这儿。”
  这伙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扎克笑了。“我正想搞一件呢。”他边说边快速地走开了。
  在下一个十字路口,挤在两个废弃的店面中间的,是个没有名字的酒吧。一块写着“百威”啤酒的肮脏的霓虹灯招牌从唯一的一扇带栅窗户里射出光线来。
  扎克看看表:六十二分钟。他又把T恤拉出来盖住枪,推开门。他走进去,感觉到一股热气包围了他。酒吧里充斥着烟味,走气的啤酒味飘浮在空气中。酒吧老板怀疑地看着他,谈话声戛然而止。七八个人坐在柜台前,诧异地盯着他,一声不吭。二十五度①的晚上穿T恤的白人可不常见——或者随便哪个晚上——在安娜科斯蒂亚。扎克扫了一眼屋子,看到酒吧后面有一个木制电话亭。它看上去像个古董。
  
  ① 二十五度:为华氏二十五度。
  “你要买什么?”酒吧老板怀疑地问。
  扎克指指电话亭,开始朝它走去。
  “那只给顾客用。”老板说。柜台前有个人下了凳子,站起来,把手抱在胸前。
  扎克笑了。“噢,当然。没问题。给我来瓶‘百威’。我一会儿就出来。”
  他绕过站着的那人,迅速走进电话亭。当他关上门时,一盏小灯亮了,电扇开始静静地转起来。他拨通411,问到了联邦调查局的总机号码。然后他拨“0”和这个号码,告诉接线员他想给杰克·彭斯打个受话人付费电话。
  调查局接待员不同意。“我们不接受话人付费电话。”扎克听她对接线员说。
  “是紧急情况。拜托了。”扎克说。
  接线员把这话对接待员重复了一遍,接待员让步了。“我拨他的电话试试看,”几秒钟后她说,“对不起,彭斯副局长不在办公室。”
  “拨他的汽车电话试试,”扎克求道,“拨他家里的电话试试。拜托,情况非常紧急。”
  “对不起,我们不能那么做。”
  扎克绞尽脑汁,想记起其他特工的名字。“让爱德华兹特工接付费电话。”他对接线员说。她把这个要求对接待员重复了一遍,但是得到了同样的回答。“爱德华兹特工不在办公室。”
  扎克狠狠地按下听话键,又拨了411,查询华盛顿杰克·彭斯的电话号码。他不知道街名。
  “对不起,先生。华盛顿有六个彭斯,但没有杰克·彭斯。”
  “有没有约翰·彭斯?”
  “没有,对不起。”
  他敲了一下听话键,感到越来越惊慌失措。他又拨通了问讯台,得到了特工处的号码。
  “就说有人打受话人付费电话,想要报告总统面临的威胁。”扎克对接线员说。电话接通了。
  “我是米切尔特工。”声音简短而冷冰冰的,“你叫什么,先生?”
  “别管我叫什么。”
  “我们要知道名字,先生。”
  “我不会把名字告诉你的,”扎克提高声音说,“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个军官。我在五角大楼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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