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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情咨文

_3 戴维·卡拉汉 (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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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在约翰·霍尔斯顿任联邦调查局局长的两年间,他总共去过白宫十六次,他精心做过记录。一份不坏的记录。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而每一次,包括现在这一次,当他于周六的傍晚等候在椭圆形办公室外面时,他都会为这地方的狭小而感到吃惊。单是他在局里的套间就相当于整个白宫西侧厅的一半。毫无疑问设计这种地方肯定是胡佛①的主意。
  
  ① 胡佛:赫伯特·克拉克·胡佛,共和党人,一九二九至一九三三年间任美国第三十一任总统。
  椭圆形办公室的门开了,走出一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那西装是意大利的,漂亮而昂贵。一道细微的发胶的亮泽在灯下闪着光。
  “霍尔斯顿局长,见到你真高兴,”乔·里佐蒂说,他是总统的如影随形的助理,“很抱歉这次约见一直拖到周末。你是知道这儿的情形的。”
  霍尔斯顿站起身与里佐蒂握了握手。他瞧不起这小子。得到的权力太多,付出的尊敬太少。绣花枕头一个。
  “总统还需要一会儿,”里佐蒂说,同时翻了翻文件夹里的一些文件,“现在,我想是不是整个这起萨克拉门托②事件占了议事日程的头条?”
  
  ② 萨克拉门托: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首府。
  霍尔斯顿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他讨厌会晤前预先跟里佐蒂讨论这些。他是来和总统商量事情的,不是来跟这种毛头小伙子啰嗦的。他只不过在竞选中打打杂,选举胜利后就跟着一块儿升天了。
  “你也知道,调查局在州政府巧妙地设下的圈套给总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里佐蒂说,“从他就职那天起,对腐败决不存一丝容忍就一直是他的政策。不过坦率地说,他也很担心。他不想让华盛顿看起来是他一手遮天的地方。临近选举时尤其要注意。”
  霍尔斯顿翻了翻眼珠。这小子每次总说这些废话。为总统说的。任何平衡关系中都得掺进一点政治。霍尔斯顿很想抽他一顿耳光。
  总统拉开椭圆形办公室的门,和局长握了握手。“约翰,看见你很高兴,快进来。”
  里佐蒂跟着他们。陆军参谋长和白宫顾问已经在里面了。五个人坐在靠壁炉的乳白色的沙发上。他们花二十五分钟讨论了萨克拉门托的打击行动。霍尔斯顿注意到,他们始终没有提到事情的政治性。总统知道他的意思已经有人为他传达了。
  会议快结束时,总统做了一件霍尔斯顿以前只看到过两回的事。他让他的三个顶级助手离开,只留下自己和局长。霍尔斯顿知道议程的下一项内容。同一件事情他们在三个星期前以及比那更早的两个月前已私下讨论过。
  总统身子前倾,神色热切:“‘阿诺德行动’有进展吗?”
  霍尔斯顿摇摇头:“恐怕我们还没找着出路,总统先生。如果对八十年代的那些活动起诉,证据是不足的。差远了。而我们在怀疑正在进行的活动时,我们就是没法渗入他们的组织,如果真有一个组织的话。甚至没法接近。”
  霍尔斯顿停顿了一会儿,咬了一下嘴唇:“而且坦白地说,先生,您给我们的种种限制只会加大事情的难度。我们需要传票,总统先生。现在真没什么戏。”
  总统发作了:“混账,约翰!这我们以前不是谈到过了嘛。计划只要有一个漏洞,一个小小的漏洞,我就得吃上好几个月的大苦头了。”
  “这些天来局里捂得非常紧,”霍尔斯顿辩解道,“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泄密了。自打我在那儿就没有过。如果我们能把网再撒得大一点,我想……”
  “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约翰。你是好样的,但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总是有人在捅漏子,而现在赌注已下得太大了。不管这刺探行动有多合法,但看起来总好像我在滥用政府权力来讨伐两个而不是一个政敌。那福斯滕在军队里的朋友还不拼命朝我放炮?不是头一回了。而谢尔曼大概也能从中捞十个百分点。”
  总统站起来在房里踱步。霍尔斯顿一声不响地坐着。
  “这真讨厌,约翰。没有比这更糟的了,是不是?”
  “是啊,总统先生。”
  总统透过微微发绿的防弹玻璃向外看,久久地凝视着白宫的草坪。
  “不过你是对的,我们需要做更多的事。我们得查出点什么。有什么新主意?”
  霍尔斯顿为之一振。他就是在等这个时候。“总统先生,我的副手已拟出计划,再拨三十个人专门搞这件事。我们准备派更多的人去圣地亚哥、夏威夷和菲律宾。我们需要查阅至少三个谢尔曼的子公司的记录,除此之外……”
  总统不快地将手一举。“算了吧,约翰。这样会打草惊蛇。快想想,就目前的状况还有什么办法。”霍尔斯顿失望地皱皱眉。总统继续在踱步。
  “我们需要一个更巧妙的法子。我们需要靠得更近一些,知道得更多一些。”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想打入其内部的尝试没有任何进展,总统先生,”霍尔斯顿的话里透着一丝不耐烦,“汉森上尉曾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可就连他实际上也一无所获。”
  听到那个名字时总统咬紧牙关,以拳击掌。“我猜那案子再也没线索了?”
  “是的,先生,没有。亚历山德里亚警方拘留了一个嫌疑人,是当地居民村①的一个青年。但他们放了他,因为缺乏证据。”
  
  ① 居民村:由美国政府出资营造供低收入家庭居住的小区。
  “混账,约翰,我要知道那案子的结果!他们杀了那小伙子。你知道,我也知道。”
  “也许,总统先生,不过眼下仍没有证据。”
  “去找证据。”
  “抱歉,先生,可是我们不能没来由地去接手一宗地方谋杀案。人们会开始问这问那,他们会……”
  “是啊,是啊,我知道,我知道。你说得没错。”总统重又坐下来,叹了口气,“我只是想钉死那群奋牲。”
  “我能理解,先生。我和您有着同样的感情。”
  两人默默地在沙发上坐了良久。和政府中大多数官员一样,霍尔斯顿感到这种沉默很不舒服。不过碰到这种场合,很少有总统的手下先单方面打破沉默的。
  最后,总统终于开口了。“扎克雷·特津中尉的名字你听说过吗?”
  霍尔斯顿在记忆中搜索着。显然这个名字是应该听说过的。
  “不久前我们还把他请到这儿的玫瑰花园来的,”总统继续道,“他获得了国会荣誉勋章……”
  “奖励他突袭了伊拉克。”霍尔斯顿打断道,他似乎一下子全想起来了。
  “没错。那任务非常困难。让人吃惊的是他居然成功了。不管怎么说,自打那以后我一直在留心这个小伙子,现在他好像在给我们五角大楼的朋友工作。”
  霍尔斯顿暗暗地骂自己。是呀,他早该知道特津的名字的——他的年龄、在福斯滕手下的确切职位、家庭背景、政治观点。有那么多工作要做。妈的。局长感觉到总统下面要说什么了,于是又暗暗骂自己。他应该想出这个点子的。
  “也许特津就是我们的入场券,”总统说,“有了那块奖章,特津现在可是大红人呢。福斯股把这宝贝攥到手里了。如果他们试图说动他,利用他,从他身上捞些好处,我不会感到吃惊的。但如果是我们先去找他呢?劝他为我们干。然后鼓励他,让他钻得越深越好。”
  局长不住地点头,脑子里已经为这次策动下命令了。计划唯一的问题是这不是他想出来的。
  “这是个好主意,总统先生。汉森就算还活着,也可能永远弄不出什么名堂。阅历太浅。但特津可能会不同。我建议分两步走。首先,我们要更多地了解这个中尉,搞清楚是什么让他在那儿工作的,他想要或需要什么。我们给他的寓所、他的电话装上窃听器。用一组人来监视他。”
  总统扮了个鬼脸,“我们在谈一位英雄,约翰,而不是罪犯。别忘了。”
  “我记住了。但是在我们和他接触之前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确定他还没有给拉下水,要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总统点点头。霍尔斯顿继续说下去,觉得自己又掌握了控制权。“在第二阶段我们和他联系。我们不能太直截了当,先激发起他的爱国主义。一开始我们不能要求太多。但只要假以时日,这人会成为一座金矿。我是在说正规的应征手续,真的。”
  总统看来举棋不定。“我心里没数,约翰。”
  “目前这大概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先生。”
  “但也有风险。想想看,要是让新闻界知道了我们在一位战斗英雄的电话上装了窃听器,那我们会是个什么狼狈相。上帝呀。”
  “所有的行动都是要冒风险的,先生。”霍尔斯顿说。天哪,总统刚想出一个办法,现在自己又对它畏手畏脚的。他讨厌这种优柔寡断。
  总统站起身,这是一个会晤结束的信号。“我要你去争取特津,不过要非常慎重,”他说,一边陪霍尔斯顿走到门口,“多去了解了解他,如果看起来很有希望,那我们再谈下一步,包括装窃听器啊什么的。我可不想咱们一手搞出什么丑闻。”
  “我也不想,先生。”
  “还有一件事也是我不愿看见的,约翰。”总统的声音里有责备的语气。
  “什么,先生?”
  “我不想让特津重蹈汉森上尉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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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扎克,醒醒,醒醒。”
  贾丝汀在黑暗中摇着扎克。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身上满是汗水。刚才他在睡梦中尖叫了一下,接着喃喃地大声说着什么,把贾丝汀惊醒了。
  “什么事,出了什么事?”贾丝汀打开灯后扎克睁开了眼睛。他狂乱地扫视着四周,脸上满是泪痕。
  贾丝汀抱住他,抚摸着他的头。“刚才你在做噩梦。喊啊叫啊的。梦见什么了?”
  扎克飞快地眨着眼睛想清醒过来。他把脸颊更紧地贴在贾丝汀的胸前,大口地吸着气,还打着冷战。“我错过了规定时间……我在奔跑。贾里德在那儿。我……其他的我记不清了。”
  “没事了,没事了,”她抚摸着他的头,温柔地重复道,“现在好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放慢呼吸。“我很抱歉。”他最后说。
  “为什么抱歉?”
  “为你得处理这种事,到这儿来却看到了这个。”
  “我想到这儿来就是为了你。”贾丝汀用两手抱住他的脑袋,直视着他。“你很让我牵肠挂肚,扎克。在这件事上我想帮你一把。”
  扎克一直迟迟不愿告诉她自己境况的这些细节。他很高兴让她看见自己灿烂辉煌的一面——受勋的战斗英雄,而不是惊魂未定的幸存者。老天呀,她正和自己相好呢。她不会想要出现太复杂的事。可是真相还是慢慢显露出来。海萨发生的事情在他脑海里重放,总要来打断现在的好日子。还有在夜晚来骚扰的恐怖的噩梦。晚上早些时候,他终于告诉了她在那个弗吉尼亚心理医生那儿进行的治疗。她表示同情,至少表面上如此。他在纳闷她是不是已经考虑打退堂鼓了。她若没有那可真是傻了。
  “我真恨自己的这个缺点,”当他们在老城亚历山德里亚一个偏僻的地方吃晚饭时他说,“我不能控制我的思想,是它们控制我。而那感觉每次想来就来,没有规律。我可以是在工作,坐在简令下达室,或读文件,觉得很正常,然后‘嘭’,突然间我变得汗流满面,焦躁不安。我一下回到海萨的炮火中,回去了,而且无法离开,直到回想完了我走过的每一步,我发出的每一声呼喊。”
  “它会过去的,扎克。一定得过去。”
  “不见得,”扎克黯然说道,“有些人过了几年几十年仍然这样。他们永远摆脱不了。对于他们很多人而言,用一把点四五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或草草地扎一根绳圈套在脖子上是唯一的出路。”
  贾丝汀默默地瞧着他。她的眸子中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悲哀。她捏了捏他的手,“请别这么说。”
  “我不是想要寻短见。别为那担心。只是有时候,我想象不出自己从前的那种感觉。我想象不出没有内疚、没有痛苦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天,我想象不出像正常人那样一觉睡到天亮是什么滋味。几乎每天夜里,我都要醒过来。它就是这样来了总还再来。”
  “但它会消退。它会的。至少是那痛苦。”
  “你怎么知道?”
  贾丝汀耸耸肩,将目光移开。有一会儿她好像要哭了。“我本来有个弟弟,”她最后说,“三年前去世了。”
  “我一直不知道。”
  “我一直没想多谈。他是同性恋。小我两岁。八十年代时他接受输血,那血糟透了,他染上了艾滋病。他去世前病了好几年。”
  “天,我很难过。”
  “有很长时间我的感觉就和你现在的感觉一样,痛苦,内疚。我至今仍有些这样的感觉,只不过它已经淡漠了。它现在只是深藏在什么地方的一种隐隐的悸动。他临终前我并没有在他身边。我从来没有去真正照顾过他,甚至得病以前。我总忙着谈朋友,或读大学,或者后来,在华盛顿闯荡。”
  “这发生在你离开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和与那个家伙同居的同一时期,对不对?”
  贾丝汀点点头,泪眼朦胧。“当时我惨透了。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所知道的只是,本来在我心目中的一些头等大事的地位开始动摇。有一阵子我非常恨自己。”
  后来,那天晚上,当他们在烛光下做爱时,贾丝汀开始哭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一直滴到床单上。扎克停下来。贾丝汀把他拉得离自己的身体更近,贴得更紧。“别停下来,”她轻声说,“请别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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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到了在五角大楼工作的第二周周末时,扎克已开始忘记户外生活是什么样子了。沿阿灵顿郊区街道的长跑已经消失在堆积如山的工作下面。而且虽然已到了寒冷的十一月,他上班时还是不需要穿外套,因为他上下班来来往往都是在室内。从寓所里的那层楼乘电梯下到水晶城那如未来城市般的地下大街,从那儿他走到更有未来色彩的地铁站。以后生活就会是这样,扎克想,在二十二世纪的某个时候。可能就是这种未来世界的风味才把人们吸引到水晶城来;扎克想不出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可能。他刚过三十岁生日,他想起了电影《洛根跑了》,并发誓等这套军方为他付了半年租金的公寓租期到后,他就另找地方住。
  甚至工作之余想喝一杯,扎克也无需出去。他下班时累得不想挑三拣四,就在回家的路上到地下街道的一家叫“个性”的酒吧去坐坐,这通常在晚上九十点钟时。那地方虽然有个好名字,却平常得出奇。上了清漆的金色木桌配着一点钢片,还有镜子。低矮的墙隔开一张张座位,种在盒子里的植物长得高过了墙。两台大电视悬在酒吧两端,喋喋不休地播着新闻和体育节目。顾客都是些下了班的人:领带拉松了,正式的鞋子换成了网球鞋,大脑也停止了运转。
  扎克总会满是倦意地要一两杯啤酒,一人独饮。他读读报纸或是看看十点钟的新闻。他还能看到一些年轻的低级行政官员和行政官助理,醉醺醺地说着下流话。他们会在一张或两张桌子远的地方——红光满面,头发被化学品洗得僵直,但也不如说他们之间隔了几个星系的距离。
  在他工作以后的第二个星期五,扎克又在“个性”停下来喝几杯啤酒。那地方挤满了人,他在吧台几乎找不到位置。众人不算高的说话声汇合在一起,竟也淹没了电视节目的声音。扎克看着人群,偶尔和酒吧招待侃几句,这时他听见左边一个人用颇有教养的牙买加-不列颠口音在说话。“扎克雷·特津?”
  他转过身,发现自己面对着一张熟悉的黑人面孔,他穿着考究,戴着一副纤细的金边眼镜。他的头发里透出古龙香水的气味。
  “是你。我的天,扎克雷,我在电视上看见过你。国会荣誉勋章。以前我甚至不知道你在部队里。太让我吃惊了,真是你。”
  “嗨,你怎么样?”扎克敷衍地说,他飞快地搜索着记忆。康奈尔。计算机课。政治学。握手之后他终于想起了那名字。“刘易斯·瑟斯顿竟在我这儿的酒吧里。”
  “你的酒吧?别瞎说了。我到这儿有两年了。自从我在五角大楼开始工作起。”
  “你也在五角大楼?我从不会想到你是干这行的料。我以为你躲在哪个象牙塔里呢。”
  “唉,说来话长了,伙计,”刘易斯说,向吧台要了一杯啤酒,“尽管我想象不出会有你的长。我的天,扎克雷。”
  他们在靠墙的地方找了一张小桌聊起来。扎克和刘易斯·瑟斯顿素无深交,但印象中自己挺喜欢他。刘易斯浑身散发着才智,同时也傲慢无礼,扎克倒也欣赏这种个性。他是牙买加一个有钱的地主的儿子,上过伦敦的私立学校。在八十年代初的政治骚乱中他的父母离开牙买加,迁到纽约的东北部后,刘易斯在埃克塞特待了一年。在康奈尔时他是个校园怪人,上课穿西装,还提着一根擦得亮锃锃的木手杖。但他似乎认识所有的人。他的特立独行使他难于被归于任何一类人,所以人们都相信他,而且刘易斯尽管举止得体,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总是不断。
  扎克扼要地说了说自己的经历。刘易斯兴致勃勃地听着,不时发出一声惊叹。他并没有追问有关海萨的细节,使扎克舒了一口气。
  话题转向了瑟斯顿。他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拿到了博士学位,现为国防情报局工作,使那里的信息处理系统更加现代化。
  “国防机构并不很对我的胃口,”刘易斯说,一边用一块纤尘不染的白手帕擦着眼镜,“但当我完成学业后,在学术图已完全找不到工作了。再说,我现在的工作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枯燥。编写程序工作是很大的挑战,绝对是挑战,而且对那些实质性的情报我也留了点神。我被允许阅读很多进入系统的情报,而我也经常打开来看。它使得这份活儿好玩多了。”
  “五角大楼是个充满了魅力的地方。”扎克说。
  刘易斯点点头。“也是个有机能障碍的地方。至少我那可怜的局子是这样。”
  “国情局有什么不对劲的?”
  “我们现在是给淹到水里了,完全被埋到水下了。事实证明,从战场上来的材料,国情局处理不了一半,因为他们的储存和分类系统简直是恐龙时代的。经费的削减去掉了分析部门四分之一的力量,而赤字问题也没人管。”
  “给你举个例子。”刘易斯压低嗓音,看看四周,以确定拥挤的酒吧里没有人会听到。“你是为海军上将福斯滕工作的,所以我肯定你是可以听这个的。”
  “我的秘密工作等级跟你差不多高,刘易斯。”安全条规使扎克不能对密级低于自己的人说自己的准确密级。
  “上星期在国情局的反恐怖组发生了一起轰动事件。一些非常重要的情报没能传到恰当的人手里。”
  “发生了什么事?”扎克的身子朝前倾去。他感觉出自己将得到一条可以向福斯滕汇报的小道消息。
  “你知道黎巴嫩的恐怖组织希兹布拉这几年是如何衰弱并分裂的吗?”
  扎克点点头。他最早的几次行动之一就是到黎巴嫩南部去寻找被希兹布拉绑架的美国人。行动没有成功,但他对这个“圣主党”,对它以救世主自居,和它那群自杀式轰炸机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
  “九月份时,国情局的系统从国家安全局收到数量巨大的关于希兹布拉的有声材料——主要是地区电话和无线电发射。国安局已将材料做了处理,但只是在最低级的水平上。他们把所有的材料放到计算机的单词查找系统中过了一遍——你知道的,看看有没有提到什么西方城市或领导人或是美国使馆,以保证没有任何谈话涉及了计划在某地进行一次新的攻击。这就是他们做的所有的事,其他什么也没做。”
  “所以,国情局谁也没有更仔细地看过这些材料,直到两三个星期前。它就这样待在系统里,只是不断增加着静电。可是实际上它非常重要。我们的分析员仍不能十分确定,但他们认为希兹布拉的一个大头目阿卜杜拉·塔布拉塔教长已干起了雇佣军的买卖,他操纵的不再是什么‘圣主党’,而是一支雇佣军。”
  这个披露并没有使扎克吃惊。他在开罗时就听说过。“这基本上是以前阿布·尼达尔组织干的事情。”他说。
  “是的。阿尼组织很久以前就开始于雇佣军的行当。现在轮到希兹布拉的领导人了,他们的理想幻灭了,转而变得贪图钱财。但有一点除外:我们的分析员认为,希兹布拉的基层成员——你知道的,那些被训练来执行自杀式任务的年轻的恐怖分子——对这个变化一无所知。这些战士以为他们在奉真主的命令行事,而他们的主子却在大把地捞钞票。到现在为止,他们只在局部地区干了几回。不过想想这挺让人胆寒,你说是不是?想一想,一张雇佣军的网络,拥有几十名受过高度训练的特工人员,并且他们为了完成一项任务甘愿去死,这将会带来什么后果,真他妈见鬼。”
  “现在我明白国情局搞反恐怖的人为什么会着慌了。”扎克说。他的确觉得瑟斯顿的话很让人不安。遗憾的是这不是什么新闻了,里面没有什么能让福斯滕感兴趣。
  “它就一直放在那儿。绝对不可思议,”瑟斯顿说,“这就是一个我听到过的需要强化情报机构的好例子。而这只是一个例子。”
  两人又谈了约莫一个小时,多喝了几杯啤酒。酒精使瑟斯顿打开了话匣子,他告诉扎克五角大楼里的各色人物——谁正在向上爬,谁要调走了,谁是酒鬼,还有谁在向新闻界通风报信。
  “我见得多了,扎克雷。五角大楼自身是个小世界,上演着它自己那些小小的戏。你会明白的。”
  “跟你说说另一个世界:最近有天晚上我到道格拉斯·谢尔曼的庄园去了。”扎克想让刘易斯瞧瞧他也见过世面。
  “啊,我们了不起的独立候选人,道格拉斯·谢尔曼。现在他是华府一个比较有趣的人物。我承认我投过他的票。”
  “再加上我一个。”
  “不过我得说,虽然我很喜欢他的政治观点,但我同样很怀疑他的判断能力。”
  “为什么?”
  “一个人若是没有一个快乐的妻子伴随其左右,而想参与卓有成效的总统竞选,那简直是妄想。那……”
  “他们关系很疏远,他夫人在欧洲。”
  瑟斯顿宽厚地点点头,扎克想炫耀自己消息灵通,殊不知这已是华府最古老的传言了。瑟斯顿继续说道:“另一件完全难以想象的事情是一个人还能同自己的新闻发布官建立认真的恋爱关系,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也不在乎。这就有一点骄傲自大了。确实,媒体还没有触及这事。也有可能我们正回到格雷·哈特以前的时代,这样的桃色新闻也无关紧要了。那真要让人大大舒一口气了。”
  瑟斯顿的最后几句话扎克没听进去。他吃惊得有些头晕目眩。“谁是谢尔曼的新闻发布官?”他结结巴巴地问。
  瑟斯顿用舌头发出咯咯的声音。“她的名字我一时想不起来。她过去是给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工作的,这一点我倒知道。一个挺有吸引力的女人。真不能怪那家伙,我想。只是他想做总统简直想疯了,不免让人纳闷。”
  扎克昏昏沉沉地点着头。瑟斯顿看了看账单。他拿出皮夹。“我要走了。账我来付吧。”
  那天夜裹扎克几乎没合眼。他处于极度的兴奋中——同时也妒火中烧。他从没问过贾丝汀在她的生活中“另一个人”是谁。不知道是谁要好过点,甚至可以试着忘记这家伙的存在。当这人处在抽象状态时,他已经感受到了足够的内疚和嫉妒;他不需要把这些情感倾注到一个有真实身份的人上。当扎克在想象谁是贾丝汀的男人时,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某个工作起来不要命的三十几岁的律师,或一个搞政治的助理,腰围在迅速增加,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而无暇给予贾丝汀所需要的关心。扎克想象的是一个他能与之竞争的人。可是道格拉斯·谢尔曼。耶稣基督!这简直疯了,精神不正常。忘掉嫉妒吧。这很危险。谢尔曼能毁掉扎克的事业——或更糟。扎克想起了宴会上的赖利上校。像谢尔曼这么有权势的人雇了赖利这种人,就是让他去做一些特别的事情的。扎克不想让自己成为其中的一件事。
  还有贾丝汀。她追随谢尔曼真是傻。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谢尔曼是强有力的,这毫无疑问。英俊、有钱、有权——所有那些东西。不过他比她大二十岁,没说的。这是一种病态的父女关系。贾丝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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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汤米·弗林特最后再翻了一遍简令,然后叫手下的两个人去睡一会儿。第二天将是漫长的一天。在他们离开客厅以后,弗林特又在壁炉前逗留了一个多小时,不时地向那堆发红的灰烬戳几下。难以入睡,并不是因为他忧心忡忡,而是因为他很兴奋。这次任务会成功。他们一向做得很成功。弗林特相信他的小分队战绩辉煌,是因为他遵循他在越南时学到的几条基本规则。首先,一定要解释清楚在一组命令背后的战略意义;这能激发起可能为之献身的士卒的勇气。其次,不要过于拘泥于传统战法,行动的手段服从于行动的目的,这是最基本的作战真理。第三,给你的敌人留下一条教育性的“留言”很有好处;在缺乏创造性或时间紧迫时,让敌人缺胳膊断腿或弄残其生殖器不失为好方法。弗林特总是偏爱更吓人的场面。把人钉在十字架上是他最喜欢的。
  在过去的三年中,弗林特的“南田纳西民兵队”执行过四次任务,每一次都因为其非同寻常的残酷手段而受到全国上下的声讨。比如《孟菲斯信使》的自由派专栏作家就不是被简单地暗杀掉的:他的尸体被创造性地挂在他前院的一棵树上示众。弗林特唯一的遗憾是媒体并没有登出照片。好在他手下的人自己拍了照。印在传单上是再好不过了。
  这次的主顾是一个月前从华盛顿来的,这一点儿也没有让弗林特吃惊。如果你有最棒的队伍,你就能得到油水最多的工作。当然,人际关系也是很重要的。委派他这次行动的人,三十年前曾带弗林特打过仗,是一个弗林特终身都将其看做是自己上司的人。在湄公河三角洲结下的盟约是能经受住考验的。弗林特对自己的老司令一直忠心耿耿,即便战后他们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也是如此。司令留在军中并几乎升到了最高的位置。弗林特则带着仇恨转而将矛头指向使他战败的国家机器,他退避到南阿巴拉契亚边远的森林地带,慢慢地拼凑起一张由守旧分子组成的军事网络,他们随时准备为夺回政权而献身。他并不赞成西部友军的过于夸张的观点;弗林特知道“犹太复国主义占领政府”只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但即使是这并不很真切的存在也足以为弗林特的个人战争找到根据:对于一个在国内压制个人自由,在国外纵容恐怖主义国家的政府,须在各个层次上背叛它。弗林特仍忠于他的老上司,是因为他是在华盛顿的一个敢于对抗一切邪恶的人。
  第二天的行动是“南田纳西民兵队”所经历的最重要的一次。事成之后,“南田队”在开曼岛①的银行账号上将塞满钞票,这是平时的武装抢劫所比不上的,除此之外,这次任务是对敌人的一次直接打击。弗林特十几年一直注意着陆军上将保罗·纽沃斯的升迁。对于弗林特而言,纽沃斯顺着军阶向上爬,是通过一次次的出卖自己的国家而实现的。他讨好参联会主席雷诺兹及其他奉行绥靖政策的人,从而当上了握有实权的在佐治亚的美国大陆司令部的头头,而这只是他长长的一系列不可饶恕的罪行中最新的一件。对于一个控制着遍布美国各军事基地二十五万部队的将军,用“叛徒”来形容他未免也太仁慈了。杀纽沃斯将是一大快事,即使弗林特接到从华盛顿来的命令时也接到了令他失望的警告:事后不得再渲染战果。
  
  ① 开曼岛:指的是加勒比海西北部的开曼群岛。
  弗林特过了两点钟才睡着,但在拂晓以前就精神抖擞地起床了。这个星期六的早晨,24号州际公路上车辆很少,到六点时,弗林特的队伍已驶过了田纳西河,进入了查塔努加①。他们顺着76号公路开进了斯摩基山区,周围是湍急的河流,棕褐色的山上满是光秃秃的树。他们经过小城埃利耶,从那儿向南沿5号公路开了几英里,然后拐到一条肮脏的路上。这儿的森林是稠密的松树的海洋,一直挤到路上,遮住了阳光。又开了两英里后队伍停下来,把车停在路边。从埃利耶到这儿的路上他们遇到过不少猎人,穿着橘色和红色的醒目的衣服。现在他们也穿上类似的外套,背着火力强大的步枪向林中走去。他们能听见远处零散的枪声。在猎鹿的季节里像这样的边远区域是个危险的地带。
  
  ① 查塔努加:美国田纳西州南部城市。
  有关组沃斯的行踪的情报是从内部传来的且和弗林特所希望的一样准确。在狩猎季节的每星期五下午,纽沃斯都会和妻子从斯图尔特堡驱车六小时来到贾斯用城外的斯摩基山区,在那儿他们有一座小屋。而每星期六早上十点左右,纽沃斯都会从小屋出来,花几个小时去打猎。他打猎的瘾并不大,只求安静地在林子里待上一会儿,放松放松。据说在前一年,纽沃斯带了个少校一同去打猎。但其余每次都是他一个人。
  弗林特及其手下在丛林里走了十五分钟,到九点时,他们到达了距纽沃斯的小屋一百码远的地方。他们用双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屋子,等待着。十点一过,纽沃斯正如计划的那样带着一杆步枪迈出小屋。他穿着军装,戴了一顶橘黄色的帽子。
  “来了一头漂亮的公鹿。”弗林特嘲笑道。
  “那鹿角是不会让人认错的。”其他人中有一个说。
  当组沃斯朝他们的方向走来时,弗林特等人即向后撤去。一等他深入林区,他们就绕到他身后,在距他两三百码的地方尾随着他。弗林特在他拟定的简令中已强调过,这并不像射杀一只火鸡那么简单。必须在至少一百码远的地方一枪打死纽沃斯。只有这样才会显出他是被流弹偶然误杀的。“每年到了这时候就事故不断,”弗林特前一天晚上对他的人说,“特别是在月光下的乡野,而没有人站出来承认这种事也不少见。”
  纽沃斯轻快地走了半英里,偶尔停下来搜索周围的地形,看看有没有猎物。“我瞄准他了。”当纽沃斯第二次停下来时弗林特的一个手下宣布道,同时看着枪上的瞄准镜。“还没到时候。”弗林特说。他想要在树木更为稠密的地带放倒纽沃斯。
  厚厚的云层在早晨聚集过来,林子里的光线变暗了。弗林特的队伍跟着远处那顶上下跳动的橘黄色帽子,又走了二十分钟,纽沃斯终于在一小山脊的顶部停下,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弗林特招手让手下人在两百码开外停住脚步。他们在地上卧倒,来回传递着一副双筒望远镜。纽沃斯拿出自己的望远镜,查看脚下的树林。看来他打猎的方式是守株待兔。
  “他是我的。”弗林特轻声道。他坐起来支起膝盖,左臂抱膝架住步枪。他用瞄准镜看着目标,把十字标线聚在纽沃斯后脑勺的头发与帽子相接处的一点上。他慢慢抠动了扳机。
  这是弗林特一生中第六十八个被证实杀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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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星期天傍晚,当扎克从体育馆回来后,他按下了答录机的播放键。他一边匆忙地穿衣服,一边听着留言。体育锻炼引发的背痛噬咬着他。
  “嗨,扎克。是我,贾丝汀。好几天没你消息了。怎么了?我这头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不过我很想见你。明天晚上我走得开,要是你愿意。最好还是在你那儿碰头,但我要到十点钟才能到。我希望你不会介意损失一点睡眠。那是值得的,我保证,如果你觉得行的话,给我留个言,再见。”
  扎克扣上衬衫的扣子,换上一双便鞋。真是难办。他的一半想要贾丝汀赶快消失。另一半却想把她整个吞下,而且是永远的。下次见着她该怎么说,他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当福斯滕邀请扎克星期天晚上到他家去吃饭时,扎克感到很高兴。他拿定主意,只要他还在华盛顿,他就要在这场“国会游戏”中获胜。这就意味着得和福斯滕靠得再近一些。扎克发现,福斯膝的其他助手的忠诚比起他们的分析能力给人的印象更为深刻,他觉得,随着他越来越步入核心圈子,他逐渐取得了对他们的优势。扎克已能看出来他的地位在日益增强。福斯滕每天要叫他去一两次,或者给他发去电子邮件,提一些简短的问题,而且不仅和中东有关。他给扎克发去演讲的草稿,让他评价,修改后又再发去一份。在参谋会议上,他很重视参考扎克提供的情况。他从不表扬扎克的工作,但显然他很满意。而同样明显的是福斯滕其余的助手坐不住了。在建议他应如何在五角大楼工作时,他们都开始留一手了。他们对扎克吹毛求疵,拿一些他不可能答出的问题来难为他。平常聊天时,他们总爱吹嘘自己追随将军多年了。他们企图把他从几次重要的会议上排挤出去,但没有得逞。在扎克看来,这些是好现象。如果这场游戏是要在官场上动真格,那他愿意奉陪。他可不是什么只会哼哼唧唧的乡巴佬。他在战场上是给敌手吃过苦头的,他也会在五角大楼给对手吃吃苦头。而驱动他这些念头的并不仅仅是竞争或对权力的渴求。扎克相信自己还不至于变成了官迷。这是一个原则问题。当政的总统更关心的是社会安全而不是国家安全,而福斯滕却正在这儿进行着一场正义的战斗,一场值得扎克去参加的战斗。
  扎克坐出租车来到福斯滕的官邸,它位于华盛顿西南的麦克耐尔堡。官邸周围的地面保持得非常洁净,宽阔的草坪几乎一直延伸到华盛顿运河边,漂亮的殖民地时代的砖房半隐半现地藏在几棵古老的榆树中。一阵凉爽的微风从水面上吹来。
  扎克按了按门铃。门几乎立刻就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金发女人站在门口。“你肯定是特津中尉。”她说,一边把他让进去。她的语调轻柔而友好,略带南方口音。“我叫邦妮,杰夫的妻子。”福斯滕太太领着扎克登上螺旋式楼梯,来到二楼客厅。
  福斯滕从沙发上站起来,将便裤拉拉直。他走过来握了握扎克的手。“很高兴把你请到家里来,扎克。我这儿有几样好菜,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她是最棒的。”
  福斯滕太太微笑着向厨房走去。“你们两个先坐坐。饭一会儿就好。”扎克能闻得出烤肉的香味。
  “想喝点什么?”福斯滕边问边走向一只开着门的木制酒柜。扎克想来一杯啤酒,但感觉这不妥当。
  “一杯加苏打水的苏格兰威士忌,长官。”
  他朝四周看了看,觉得很舒适。地上铺了一块东方地毯。质地讲究的长沙发上放着靠垫,看上去既柔软,又吸引人。房间的装修虽然没有多少风格,但也没有矫饰。最醒目的特点是几个东方花瓶和面具。扎克端详着其中挂在门边的一个面具。
  “那一件是从香港的一家小店买来的,”福斯滕说着把酒递给扎克,“这些年我常到那儿去休假,对那地方已经很熟了。以前什么人都往那座城市跑。挺了不起的城市。”
  两人谈着他们到过的世界各地的城市。福斯滕问到了开罗,扎克向他描述了其作为旅游胜地的特点,对自己在那儿的工作则并没有谈。
  “真可惜,这年头那地方实际上成了战场。”福斯滕说。他用一根手指搅了搅自己的饮料,并示意扎克坐下。“我想真正让人吃惊的是穆巴拉克①坚持了这么长时间。”
  
  ① 穆巴拉克:现任埃及总统。
  扎克坐回到沙发里。“当我在那儿时,长官,他已经快不行了。到处都能看出这种迹象。”
  福斯滕摇摇头。“糟透了。又少了一个朋友,而且是在我们这年头最需要朋友的地方。”
  吃饭时,当扎克提到他计划搬出水晶城时,话题转向了弗吉尼亚的房产。福斯滕夫妇都同意老城亚历山德里亚是个好去处,只是近些年那儿变得不怎么安全了。
  “来这儿吃过饭的那个可怜的上尉,”福斯滕太太说,“叫什么来着,亲爱的?”
  “汉森。”福斯滕答道。
  “对了,汉森上尉。可怜的孩子,在离家不到三条马路的地方给杀害了。我想你已经听说了,中尉。”
  “是的,我听说了。”
  “真让人痛心。我是你的话会离那儿远远的。那儿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扎克点点头。他最近的一个想法是比起现在的住所来,他更情愿躲在自由射击区①的一个散兵坑②里。
  
  ① 自由射击区:军事术语,该地区内的任何移动物体都会遭到射击或轰炸。
  ② 散兵坑:军事术语,可容一两人的小型掩体。
  “这个国家到处都发生着同样的事,”福斯滕咕哝道,“整个都要垮掉了。我们的城市就像一个个外国人的共和国。也许我们现在确实应该这么看待它们。”
  福斯滕太太点点头,递给他们一只盛色拉的木制大碗。
  “可能罗斯林会好些。”扎克说,他想把谈话引到较为安全的题目上来。
  “哦,是的,罗斯林很不错;那儿沿着威尔逊大街有许多漂亮的新式公寓楼群。”福斯滕太大嘁嘁喳喳地说。她完全是扎克想象的那种人。
  晚饭后福斯滕太大开始把盘子收拾到厨房去。福斯滕则带扎克下楼,来到一间舒适的、有一个小酒吧和皮椅子的书房。
  “我很多时间是在这儿打发的,”福斯滕说,一边踱到吧台后面,“楼上的陈列室是邦妮的地盘。”
  扎克朝四周张望,同时福斯滕拨动了吧台后的一个开关,以再打开几盏灯。实际上,这才是陈列室,一个收藏所有记忆的地方。随处都有战斗装备和纪念品。一支陈旧的AK-47③和一把军官配剑,一把手枪和一副旧的双商望远镜。有一边的墙上挂了五面缴获的旗帜——一面越共党旗,一面北越旗,两面看上去像越共团部或师部的军旗,还有一面伊朗旗。
  
  ③ AK-47:一种性能优良的苏俄制步枪。
  “喝点什么呢?”福斯滕在吧台后问道。
  “我想喝一杯加冰的威士忌,长官。”扎克答道。这里的环境使他酒性勃发。他指了指那面伊朗旗。“这一面您是从哪儿得来的?”
  “是一九八八年在海湾我的一艘护卫舰从‘革命卫队’的登陆艇上缴获的。你记得那些疯狂的畜生是怎么在夜晚乘着橡皮艇出来,带着RPG-7袭击油船的,是吧?”
  扎克点点头。
  “我们截住了好几艘,并且缴走了其中一艘船上面的旗子。”
  “当时的‘革命卫队’都是疯子。”
  “当时?他们现在也一样。你听说过他们在黎巴嫩的分遣部队是多么丧心病狂。简直就和希兹布拉一样。”
  福斯滕对希兹布拉的提及勾起了扎克的回忆。
  “顺便问一下,将军,您对最近得到的关于那个组织的情报有什么看法?就是雇佣军的事。”
  福斯滕沉默了一段时间,同时调好了两杯酒。
  “我想我们最好在办公室里讨论那个吧。”他朝房间四周挥了挥手。“我这里没有进行过彻底的安全检查。谁知道有没有人窃听呢。”
  扎克暗骂自己:愚蠢的错误。他走到吧台,拿了饮料。左边的墙上是一组带镜框的照片。有一张上面福斯滕正站在码头上,身边是一条倒提着的硕大的剑鱼。
  “好大的一条啊,长官。”
  “事实上是我这辈子钩的最大的一条。在大开曼岛附近抓到的。邦妮和我很喜欢在加勒比海度假。”
  扎克注意到一张大一些的黑白照片,那是在越南拍的,照片上的福斯滕比现在要年轻许多,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站在一艘巡逻艇上。
  “这是一伙你所能希望得到的最好的人了。”福斯滕说,身子向前探过吧台。他的语调变得低沉而若有所思。“我们为了彼此而活着,有时我们也为了彼此去死。相信我,如果你没有和这些人一起待过,你就不知道‘部队凝聚力’这个词儿的含义。要是我们有很多那样的人,我们是能打赢的。”
  “我猜这就是有名的‘河鼠’部队吧。”
  “没错。‘褐水作战部队’。大概在一九六八年。好嘛,我们把持着整个湄公河。一九六五年我们开战时,越共的很多人马正从海上穿过三角洲开进来。一两年后我们就把他们的这条路线切断了。然后我们控制了内河水路,那是越共以前从柬埔寨运送部队和物资到三角洲地区所使用的通道。那些行动在整个战争中都是属于最出色的。这是一条越共每次都要吃败仗的战线。”
  “真过瘾,长官。应该有人写一本书,把那边的整个战事记下来。”扎克希望知道福斯滕对唐纳德·莱弗勒的《湄公河之战》一书的反应。
  福斯滕没有回答。他又在酒里加了点苏打水。当这位海军上将爬满皱纹的脸朝吧台低下去时,扎克注视着他。想到此人一生叱咤风云,以及此人在这么多年前看到的和做过的事时,他的心里充满了敬畏。几十年前的事了。然而现在的他依然生气勃勃,实际上操纵着五角大楼。这简直是一种不可磨灭的力量。
  在另一张位置低一些的照片中,福斯滕和其他两个人坐在水边的一家露天酒吧里,他们都穿着花衬衫,正在举杯畅饮。扎克仔细地看着照片。其中一人是个亚洲人,另一位则是道格拉斯·谢尔曼,他的头发那时还是棕色的。
  “那是道格,是他。香港,一九六○年……不,不对。一九七一年。我跟你说过,我和道格是老交情了。那时他才开始发家,而我肯定像个大病初愈的家伙。干了不少乌七八糟的疯事想散散心。告诉你,中尉,我当时忍受不了失败。”
  “谢尔曼先生怎么会去香港的,长官?”
  “做进出口之类的生意。大家都认为道格是国防工业一巨头,其实那是很迟的事了。他先在家乡做房地产,然后投了大笔钱到进出口生意上。我是一九六九年在香港第一次见到他的,我想是的。实际上就在那家酒吧。我们很喜欢那地方。当然,它现在已经没了。恐怕老香港已经消失了。”
  扎克看着照片,然后呷了一口威士忌。“还有一个人是谁?”
  “多尼·陈。一个大好人,当地的生意人。陈很会搞社交。”
  墙上其他的照片展示了福斯滕在他戎马生涯的不同阶段的风采。扎克在一张他和侯赛因国王的合影前停下来。
  “我是七十年代末在对外军品出售部时认识国王的,”福斯滕说,“干那活儿是想要惩罚我,你要知道。不过我倒挺喜欢干。”
  福斯滕指着另一些他和外国军事首脑和官员的合影。“我在对外军售部时正逢繁荣时期。所有的人都花大把钞票从我们这买东西。好嘛,我由此认识了世界各地的上流人士。中东、非洲、亚洲,你能想到的任何人都有。是一种很好的学习经验。也跟这儿的许多私营企业的人合作过。那时实际上经常和道格打交道。他干这行还是新手。我帮他在各种拖拉费时的手续中摸清了门路。”
  “那您又在对外军售部做了什么,使您离开了呢,长官?”
  福斯滕在酒吧那边咧开嘴笑了。“我在不该发脾气的地方发了点牛脾气。”
  扎克把空杯子推过去想再倒一点。他能感觉到前一杯的酒力已经在产生作用了,吃饭时被压抑下去的兴奋又抬头了。
  “您知道,将军,”扎克小心地说,“大家都说战后您被派往老挝去搜寻战斗失踪人员。”
  福斯滕沉默了良久,然后才做出回答,“人们是这么说的。”
  他从吧台里走出来,示意扎克坐下。扎克能感觉到他要准备谈些什么了。有一会儿他在想他最终将要听到老挝行动背后的整个故事了。
  “你知道,扎克,你是个好人,一个顶好的人。”
  “谢谢您,长官。”
  “几个星期以来,我对你做的工作印象很好。还有,你获得的奖章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相信我,我知道那要什么代价,知道你为它付出了什么。”
  “谢谢您的赞扬,长官。”扎克不知道话题要引到什么方面去。
  福斯滕的语调变得越来越严肃和谨慎。“现在形势不妙啊,扎克。”
  扎克的脑海里闪过的念头是福斯滕是不是辞职了或被撤职了。糟糕。所有的人都曾警告过他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
  福斯滕好像感觉到了他的不安。“我的意思是在更大的范围里。我恐怕这个国家正在进入一个危险的时期,它可能比我们以前所面临的任何危机都要更真实,都要大得多。”
  福斯滕站起身凝视着后院。扎克默默地坐着,等候下面的话。自从他工作以来,他和福斯滕还没有就国家安全政策的大框架做过富于哲理性的交谈。
  “在冷战期间我们总是能够威慑住苏联人,”福斯滕说,“真正的威胁只来自于错误的估计,就像古巴导弹危机之类的事件。但那也是能够对付的。我认为在过去核战争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可能。”
  福斯滕又坐下来,喝了一小口酒,身子前倾,神色越发凝重。“但是对付恐怖分子的问题是他们无法被威慑住。而你知我知——妈的,人人都知道——一个恐怖主义国家掌握核武器只是时间问题。伊朗几乎自己就能搞出来,而它和利比亚在前苏联都有特工,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买下一颗弹头。他们也一直在企图购买武器级钚,那就更容易搞到了。还有那些苏联科学家。他们分散在那一地区的各个地方,那两个国家里都有这些人在工作。他们能研制出什么东西也只是时间问题。说不定已经成功了。”
  只是个时间问题。扎克越听到这样的话,就越是深信不疑。“您有我不知道的情报吗,将军?”
  “我真的不能和你谈那个。我很抱歉。现在不行而且这个地方也当然不行。那是我们所掌握的最机密的情报。我能说的只是,总统对‘的喀德同盟’连手指都不曾抬一下,而且不断削弱我们在那儿的盟友的力量,这样他已经把国家置于了危险,致命的危险之中。”
  “那么我们有什么选择呢,将军?”扎克问。他觉得自己和上司间产生了一种新的纽带关系。
  福斯滕显得很无奈。“我就是不知道啊。再也没法子了,有这位总统在是没办法的。”他又停顿了很长时间,仔细端详着扎克。“但是我需要知道一些事情,中尉。”
  “尽管说吧,将军。”
  “我能信任你吗?”
  “当然,长官。”
  福斯滕的目光像锥子一样盯着他。“我的意思是对你真正的信任。”
  “请您绝对放心,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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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赖利把磁带向前快进,跳过了酗酒的越战老兵,以及一个截去双腿的残疾人的婚姻问题的录音。像那样的失败者就应该往脑袋上来一枪,还可以给政府省下一大笔钱。当他找到磁带上关于特津的记录时,听到的却还是老一套。
  “……你认为坎弗中士会怎么评价你?他会希望你有怎样的感觉?”
  “我不知道。让我去想象那个很难。”
  “你认为他想让你用责备来折磨自己吗?”
  “他会明白是我把事情搞砸了。贾里德是最好的战士之一。”
  “但是他希望你这么苛刻地怪罪自己吗?”
  “我不知道。”
  “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非常了解他的。”
  “我想他肯定不会计较的。他不是那种不好说话的人。这也是我喜欢贾里德的一方面。”
  “他会理解行动中难免会出差错的,总会有风险的,是不是?”
  “也许吧。”
  “你认为你可能会像坎弗中士一样去评判你自己吗?”
  赖利按下快进键,跳过了这一段。下面的内容还是温吞水。他又把快进键敲下去。
  “……那你觉得,你能和你将要去看的这位新认识的女人亲近吗?”
  “这就难说了,很难说。”
  赖利身子向前靠去。现在要有点意思了。
  “为什么这么难说?”
  “她跟另一个人还有关系。”
  赖利笑了。特津,你这条没用的狗。
  “她不会真的能够投入你的怀抱,你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认真的关系,你认为你会接受这样的现实吗?”
  “我为什么要接受那个?”
  “是这样,如果你无法接近她,你也就谈不上失去她,就像你失去了父母婚姻的那种安全感,像你失去了吉尔,还有像你失去了坎弗中士那样。我们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是……”
  废话,全是废话。赖利关掉了录音机。这么说特津在泡妞了。这可不是他对斯坦·邓肯说的。看来这英雄小伙儿还是有些秘密的。赖利一直打算要给特津的公寓和电话安装窃听器,但他一直懒得去。他挺讨厌这种间或塞给他的下流活儿。现在他必须尽快到水晶城去一趟,看看那贱货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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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扎克在七点五十分离开五角大楼。他在“个性”停下来想喝一杯。他坐在靠吧台的一张桌旁,怔怔地瞧着电视上的比赛,脑子里想的却大多是贾丝汀。见鬼,待会儿晚上见着她说什么好呢?当他开始喝第二杯啤酒时,一个长着鬈发的白人男子出现在他旁边。“特律中尉,对吧?”
  “是我。”扎克说,期待着一句简短的道贺。
  “中尉,我叫彼得·卡斯托里。我能坐一会儿吗?”
  扎克指了指空位子。
  “我是作家。”卡斯托里微笑着说。
  扎克举起双手做了一个夸张的阻挡动作。“我说一个字,陆军公共关系部就会要了我的命。所有关于那勋章的采访必须经过他们。你得要办理一整套的手续。”
  “嗨,我来这儿不是要谈勋章的,中尉。”
  扎克仔细地瞧了瞧卡斯托里。他三十八九岁,也许有四十一二了。他穿着运动衫和牛仔裤,有一种从容自然的魅力。一点不像有什么坏心眼。扎克仍然很谨慎。在华盛顿,新来乍到的人被记者算计的事他听得多了。斯坦·邓肯曾说过,为福斯滕工作的主要戒条之一,就是永远不要和新闻界多啰嗦。
  “那你在想什么呢?”扎克问道,他不想太无礼。“或者让我先问你这个吧:你是为谁工作的?”
  “我是自由作家,”卡斯托里说,“我为自己工作。我正在写一本书。”
  “这本书是写什么的呢?”
  “这本书实际上要写很多东西。”卡斯托里答道。
  “是吗?举个例子呢?”
  “有一部分是写‘伊拉克门丑闻’的,但也追溯到七十年代和越南。”
  “是不是类似于一部对外政策史?”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我想。”
  扎克没兴趣玩这种猜谜游戏了。“那这本书到底是写什么的?”
  “我想寻求二十五年来发生在国家安全机构的各种非法活动之间的联系。”
  “联系?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卡斯托里在位子上挪了挪,移得更近了些,说话也更认真了。“基本上说,我的主题是,诸如‘十月突袭’、‘伊朗走私’、‘伊拉克门’以及‘国际商业信贷银行倒闭案’之类的丑闻,不是孤立发生的事件。”
  “你认为它们之间有某种联系?”
  “我知道它们之间有联系,中尉。我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表明这一点。我的书讲的是一个持续了二十多年并且现仍在继续的阴谋。我叫它‘迷宫’。”
  “‘迷宫’,唔?那这个‘迷宫’阴谋的目的是什么?”扎克前一个问题中嘲讽的机锋变得更加锐利。他总是对那些阴谋理论家感到恼火。
  “这是一个要做许多事情的阴谋。第一,通过非法销售毒品和武器来牟取数以百万计的美元。第二,奉美国政府非正式的命令在全球不同的地方指挥秘密行动。还有第三,我认为它现在还包括颠覆现政府的对外政策,也可能包括更糟的计划。”
  扎克大声笑起来。当“伊朗走私”丑闻传得沸沸扬扬时,他也在哈佛广场上遇到过许多像卡斯托里这种疯疯癫癫的家伙。那时的阴谋理论家也把越南和贩毒联系起来,企图说明像理查德,西科德和威廉·凯西这样的人多年来一直操纵着一个影子政府。什么也不曾被证明过。将来也不会。
  扎克准备结束谈话。“卡斯托里先生,我不想表现得无礼,不过我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大概很乐意继续看这场比赛。我工作了一整天,我真的不想再和新闻界的人谈什么。”
  “我认为你应该听我说说,中尉。”卡斯托里说,他并没有从位子上挪开。
  “相信我,我听得够多了。”
  片刻沉默之后,卡斯托里很不情愿地站起来。“好吧,我不是存心要找你麻烦,中尉。但是我揭露出来的问题确实和你有关。”
  “我?这些都和我有什么关系?”
  卡斯托里又回到位子上坐了一会儿。“我已找到了证据,证明你的上司和‘迷宫’有关联。我本希望问你一些关于他的问题。当然是不发表的。”
  扎克感到一阵恼怒。“谈话结束了。”
  卡斯托里又站起来。“关于福斯滕海军上将,你究竟知道多少,中尉?”
  “我说了谈话已结束。”扎克抬头看电视,等着卡斯托里离开。
  “好吧,如果你不愿听我说,至少你自己可以去查查。搞清楚自己是在为谁工作总是好事。我保证你会吃惊的。”
  扎克的目光并没有低下来看他。
  他们抱在一起静静地躺着,既感到满足,又精疲力竭。窗户开了一条缝,烛火在寒冷的微风中轻轻地摇曳。电台里正在播放考尔特兰的音乐,高音萨克斯和低音提琴的合奏让人感到安宁。他们刚才的做爱是情欲的汹涌爆发。他们之间似乎有些东西,只有当他在她的体内时,两人才能够交流。她沉湎在极度的快感中,她的保护层正在剥落。她需要他,也渴望将自己给予他,这使得她在他面前脱去了一切,只剩下一个基本的核。有几次,当他们一起慢慢地扭动,她又即将达到高潮的边缘,他也几乎快控制不住时,他们就会长时间热烈地四目相对。他感觉到她在同他说话,几乎是在企求,用一种她无法大声说出的方式。只有当他们做爱时,他才觉得她是可以企及的,是对他赤诚相见的。
  他抚着她的头发,她深舒了口气,渐渐进入了梦乡。他本来决心和她当面讲出谢尔曼的事,可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这决心就化为乌有了。这种谈话没有什么意义,他认识到。他知道应采取什么对策。他能做的,要么是终止这种关系,要么是继续下去。谈话不会改变什么。至少就目前而言,他想继续下去。愚蠢的选择。使他欣慰的是在她生活中有许多其他东西时,她还不断地来找他。在她有谢尔曼时。他喜欢看到她似乎是多么需要他,多么想用欲望来占有他。他从来没有像这样被爱过,这使得他觉得他正在出发去一个他一生都想去的归宿。
  他在飞速地坠落。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事实。他想抗拒它,企图把自己拉回来,企图支撑住。可是他仍觉得自己正在被踉踉跄跄地向前拉。他无法停下来。
  “你听说过一个叫彼得·卡斯托里的作家?”贾丝汀穿衣服时扎克问她。她在深夜离开已成了常事。
  “卡斯托里?哦,当然。一个专门批评人的讨厌鬼。”
  “你有没有看过他写的东西?”
  “没有,但我知道是什么类型。关于阴谋理论的。我想‘村庄之声’出版过他的东西,还有‘隐密行动情报公告栏’。谁也没把他当回事。不久前他还攻击道格,纯粹是些无稽之谈。”
  “举个例子呢?”
  “我记不清了。有关道格的军火生意的。”
  “哦。”
  “当然,卡斯托里不是唯一一个提出这样的指控的人。道格总是有这方面的麻烦。新闻界总是热烈地追捧这家伙,对他的那些最轻率的指控也挺相信。他们从来不会对一个传统型的候选人这么做,但因为道格没在参议院里待过十二年,也没有做过四年以上的州长,所以就成了各种异想天开的攻击的对象。”
  贾丝汀将高领绒衣套衫从头上拉下来。她显得很疲倦。“真正让我心烦的是这些谣言或指控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能不能再具体地回想一下卡斯托里指控的内容?”
  “哎,我从来没有真正读过他的文章。它出现在一块不起眼的地方。我记不得是在哪登出来的了。但大意是说道格在八十年代参与了非法的武器销售。我想可能甚至还谈到他早年在香港走私过毒品。简直荒谬绝伦。主流报刊对此从来没有提过。道格本想以诽谤罪提出起诉的,你要知道,但他的律师们劝他说这样只会招来更多的对该指控的注意,所以他就作罢了。”
  “那最近你听说过卡斯托里吗?”
  “没有。我想那诽谤罪的威慑把他吓退了。可是我听说他在写一本书。你怎么会想到他的?”贾丝汀在四处寻找她的一只袜子。每次事后把他们的衣服全找到总是一件难事。
  “今晚上他到酒吧来找我的。他知道我是谁和我所有的事。”
  “是吗?好奇怪。他想怎样?”
  “我心里没底。不过他提到了军火交易和贩毒。”
  “那家伙明摆着是有点鬼迷心窍了。”
  “他还提到了福斯滕。”
  “福斯滕?”
  “是啊。他说将军是某个他称之为‘迷宫’的阴谋集团的成员。”
  “‘迷宫’,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也曾企图把这个和道格联系起来。”
  贾丝汀和扎克不说话了。他们都感觉到了彼此在想什么,然后同时大笑起来。
  “太疯狂了。”贾丝汀说。“这人要不是这么讨厌的话,我会为他难过的。”
  “疯了,疯了,疯了。”扎克说着把声音变成了嗥叫,学着一只饥饿的怪兽的模样,把她重新拉回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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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接下去的一个星期,扎克每天连续工作十四个小时,处理国防部的预算要求。那些所谓的“各部门希望项目单”在十一月上旬就交给了雷诺兹和福斯滕。每个人都知道,在最初的预算要求中,各个部都留出了讨价还价的余地。到了十二月初,大家都开始抢夺日益缩减的预算总额中较大的一份,而各部门间的战斗也全面拉开了帷幕。就像扎克曾被警告过的那样,参谋长联席会议成了主战场。有几次它充满了被围困的城堡才有的气氛,怒气冲冲的电话和传真就像敌军的炮火一样倾泻下来。扎克开始在想,设在参联会外面的安全检查点是为了排除安全隐患呢,还是为了将那些愤愤不平的预算削减的受害者拒之门外。
  武器系统和兵力配置问题不是扎克的专长,他也很少牵涉到参联会工作的具体活动中去。相反,福斯滕起用他在大楼里跑腿,做一些敏感的外交工作。他还敦促扎克留神收集与针对美国的恐怖主义行动或威胁有关的情报。扎克在大楼里的日常工作所接触到的不仅包括国情局的人,而且还有陆、海、空三军的情报官员,以及在国防部长办公室的中情局的联络官。扎克想,五角大楼和黎巴嫩或阿富汗其实没什么两样,有那么多的民兵组织和军阀各自为战。难怪福斯滕想要一个中东地区专家在身边。
  福斯滕的势力构成了一张庞大的网,不断地使扎克感到敬畏。这股势力到达了五角大楼的每个角落,并深入到各个地区司令部。它们在海军和越战老兵中间最为强大,但它们也跨过了部门和军阶的界线。与福斯滕关系亲密的不但包括那些有各自的势力范围的大头头,还有大批少壮派军官,他们都在福斯滕麾下干过,并一直铭记着这段经历。扎克偶尔会听见福斯滕和另一个人手下的官员打电话,那口气就像是对待自己的直接下属一样。对福斯滕而言这条发号施令的链是无形的,他的行动依赖的是部落式的忠诚。
  一大早,当宽敞的五角大楼停车场还大都空着的时候,福斯滕就已经在打越洋电话了,轻松地和遥远的舰队司令或师长或使馆的联络武官开着玩笑。总统没法把他赶下台,这一点也不让人吃惊。同样不令人吃惊的是,卡尔·安德森在阿曼遇刺后,由福斯滕撑腰的候选人当上了中央司令部的总司令。雷诺兹支持的候选人开始红火了一两天,然后有人在新闻界把他的不光彩的事全抖了出来,使他遭到人们的攻击。于是,此官员知难而退了。他的盟友纽沃斯将军死于打猎事故后,雷诺兹在填补美国大陆司令部的空缺问题上也没有占到便宜。根据五角大楼的内部消息,还是福斯滕的人将得到这个美缺。
  福斯滕的关系网远远超出了军队。他定期地与商界巨头共进午餐,加强与国会山和记者团的联系。许多议员瞧不起福斯滕,但对他的权力却肃然起敬。他们需要他来争得地方拨款,所以他们巴结他,迎合他种种古怪念头。要是事情弄僵了,他们就在他的威胁下俯首称臣。不止一个国会议员,因为不顺从福斯滕而被他整垮了他们所属地区的经济。
  新闻记者喜欢福斯滕是因为他那口气强硬的军人形象迎合了他们的口味。他那轮廓清晰的面孔非常上镜头,说话鲁莽、干脆利落、毫不留情。记者团迁就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从他的办公室发出的一声招呼要么会使一连串十分合作的官员出来陪着他们说闲话,要么则会关闭五角大楼内所有的消息来源。福斯滕自己也时常透露点儿情况,说些不点名道姓的带刺的话,借以攻击雷诺兹和白宫。
  扎克与新闻界的关系则另当别论了。彼得·卡斯托里讨好有消息来源的人时就像讨好女人一样:对其软磨硬泡。不过,他在百般恳求时也不是完全为自己着想。卡斯托里总希望自己投之以桃时,对方能报之以李。让他们瞧瞧你会给他们好处的,他们自然就愿意打开话匣子了,他很相信这一点。
  当扎克工作了一整天后回到寓所,正把钥匙插进锁孔时,电话铃响了。他在铃响第三遍时开门走了进去,就在答录机启动之前拿起了话筒。他希望是贾丝汀。
  “中尉?我是彼得·卡斯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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