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文学.小说 > 癌人TXT下载

癌人

作者:王晋康 (现代)
栏目:文学.小说
类别:现代
大小:659KB
评价星级:★★★★☆
下载次数:(本周:,本月:)
在线阅读  点击下载

书籍节选

书籍章节作者介绍

“爸爸,妈妈这会儿把生日蛋糕做好了吗?”一个八九岁的女孩问。

“肯定做好了,金黄色的蛋糕,用红色奶油写着‘生日快乐’,插着三支漂
亮的蜡烛。现在妈妈正在门口等着你哪。”爸爸笑着回答。他是一个三十四五岁
的黑人,黑色卷发,高鼻梁,身材颀长,穿着猎装,扛着一支双筒猎枪,枪筒上
晃晃悠悠地挂着一只灰色的野兔。一只剽悍的德国牧羊犬跑前跑后地跟着他们。

女孩也是黑人,一个血统纯正的黑人,就像是用煤精雕出来的。黑色卷发,
黑眼珠,厚嘴唇,两排整齐的白牙。她的身体很强壮,在凛冽的秋风中,她仅穿
着质地很薄的红色连衣裙,浑身喷吐着生命的活力。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她与旁
边这个男人的血缘关系,他们的眉眼长得太像了。

秋天已经君临大地,而在阿巴拉契山中,甚至冬天也不太远了。他们穿过密
密的松林,脚下踩着厚厚的褐色松针。前边是一个山凹,陡峭光滑的岩壁上有行
人踩出的模糊的印迹。斯蒂文半弯下腰,扶着左侧的山岩小心地往前走,但他的
两个同伴,那个叫赫蒂的小女孩和叫玛亚的母猎犬,丝毫没有降低速度,她们窜
窜跳跳地跑过这段险路,消失在山岩后。

“喂,等等我!”斯蒂文喊着,加快了脚步。不过他并不着慌,这儿已是浅
山区了,没有什么猛兽,而且赫蒂一定会在前边那个橄榄形的山间湖泊中等他。
他想得不错,等他赶到湖边时,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黑色的背影,一个高高翘起的
小屁股,接着湖中溅起一片水花,赫蒂投入水中,像条小黑鱼似的,不紧不慢地
抡着手臂向湖中心游去。玛亚蹲在岸边,努力思索着它该不该跳下去——深秋的
湖水已经很凉了。赫蒂发现它没有跟上来,回过身生气地喊:“玛亚!玛亚!快
跳下来!”

玛亚不再犹豫,跳下水一屈一拱地游着,很快追上小主人。

斯蒂文站在岸边,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赫蒂的游泳姿势。她游得确实漂亮,一
会儿仰泳,一会儿蛙泳,一会儿蝶泳。斯蒂文是她的启蒙教练,教她学会了自由
泳,其它一些姿势则是她直接从光盘中学会的。现在,斯蒂文在游泳上早已不是
她的对手了。她回头看看追上来的玛亚,便像往常一样开始了人与犬的比赛。这
会儿她在使用最擅长的自由泳,两只修长的手臂轻快的打着水,在湖面上留下一
串笔直的、疾速延伸的细细的白痕。玛亚吃力地跟在后边,留下的水花显然宽多
了。湖水极为清彻,几片树叶在水面上飘荡着,透过湖水,能看见青灰色的岩石
和稀疏的水草,也能看到赫蒂迅速摆动的筋腱清晰的双腿。

一人一犬游远了,斯蒂文用手围在嘴上,大声喊道:“赫蒂!水太凉,少游
一会儿!”

那边远远地应了一声。斯蒂文把猎枪和野兔扔在湖边,舒适地躺在已经发黄
的草地上,半闭上眼睛。在睫毛的疏影中,秋天的白云轻悄无声地在天穹上滑行,
变幻着多姿多采的形状。已经西斜的秋日仍有充裕的热度,晒得半边身子暖洋洋
的。赫蒂游得真好,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打破女子游泳的所有纪录——肯定连男
子纪录也不在话下;无论什么体育纪录她都能轻松地跨越。她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要知道,她学游泳总共只有5 个月的时间啊——而且,她只是一个3 岁的孩子。

今天是赫蒂的3 岁生日。有时,连斯蒂文自己,连她的妈妈苏玛,也免不了
惊疑地想:她只有3 岁?她怎么会只有3 岁呢。但她确实是3 年前的今天来到人
世的,只不过她以3 倍于正常人的速度在生长着。斯蒂文曾戏谑地称她为“三倍
体”(不是这个名词原来的生物学意义)。除了3 倍的生长速度,赫蒂的饭量也
是正常人的3 倍,而且,如果测试一下她的神经系统,肯定会发现其速度远远大
于正常值。虽然至今没有条件做这个测试,但斯蒂文对此坚信不疑,因为赫蒂的
反应速度在那儿明摆着,无论是游泳、电脑击键、开汽车,她都比常人快多了。
她的体内有永不耗竭的精力。

赫蒂,我的小赫蒂,已经3 年了啊。

3 年前,在那个“人类纯洁联盟”的追杀下,他们匆匆逃离小蒂尼克姆岛的
家,隐居在这荒山僻野中。3 年来,他们警惕地保守着小赫蒂的秘密,也一刻不
停在注视着外界的动静。幸运的是,社会上那场歇斯底里的喧嚣很快消弭了。这
并不奇怪,既然喧嚣的矛头是针对一个无辜的婴儿——不管她是什么身世--那
么这种歇斯底里就必然是短命的。狂热必然冷却,理智便会复归,更何况是美国
这样一个极为开放的社会呢。

白云安静地滑过白杨树和桦树的树梢,秋风摇落了几片黄叶,悠悠地飘过斯
蒂文的面前。从山腰往上是针叶树的天下,那儿仍是一片浓绿。这儿很荒僻,离
此最近的奇森小镇也在80英里之外,从奇森过来,只有一条勉强可以通车的石子
路。附近的住户很少。几英里外的山腰上,针枞林中隐约露出一幢石屋的屋角。
那幢石屋里住着一个单身的白人男子乔治。林登——一个太普通的名字,当然这
可能是化名。据说他是一位颓废派的诗人,长发长须,50岁左右,在这儿隐居8
年了。他总是像一只土拨鼠似的藏在自己的巢中,偶尔在山中路遇,也是面色阴
沉地点头即过。不过这对斯蒂文来说倒是正中下怀,他本来就不愿和外人多交往。
从这里顺山溪向下两英里是斯蒂文自己的居家,再往下1 英里,住着一个快乐的
单身汉豪森。乔思特,大约45岁,每次路遇,他都要笑嘻嘻地脱帽致意。他十分
喜欢小赫蒂,而赫蒂也喜欢上了这个性格随和的伯伯,见面时常常爬上伯伯的肩
膀,叽叽喳喳地聊上很久。豪森也是新住户,3 年前他们来到这儿时,豪森只比
他们早到半个月。当然斯蒂文没有去打听他隐居的原因,他们都清楚,这儿的住
户大多有不愿向外人道的隐情,斯蒂文不愿闯入别人的帷幕,也不愿别人进入他
们的生活。

此外这里就很少有人迹了,偶尔有几个猎人吵吵嚷嚷地从山径上走过,或者
是一架林木巡查的直升机掠过山顶。感谢上帝,给了他们整整3 年的安静。

湖面上传来赫蒂的喊声:“玛亚!不许上岸,不许偷懒!”但这次她的命令
显然没有生效。听着水花声渐近,玛亚爬上岸,猛劲地抖掉身上的水珠,走过来,
湿淋淋地倚在斯蒂文的身边。

玛亚,忠诚的好脾气的玛亚。它是两年前斯蒂文去山下买的,为的是给孤独
的小赫蒂增加一点乐趣。赫蒂太可怜了,在她的整个童年中,这只黑底白花的牧
羊犬是她唯一的伙伴,而她的童年正以3 倍于常人的速度飞快流逝。当然,她本
人不会觉察到这一点,不会有类似的怅恼,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正常”的
速度,这使旁观的斯蒂文夫妇格外怜悯。

不过,这种囚禁生活快要结束了。他和苏玛已经决定,等赫蒂过完3 岁生日
就离开这儿,回到人类社会中去。他们早在不声不响地为这一天作铺垫,尽力使
赫蒂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使她的新旧生活平滑衔接。

在秋日的暖意和轻松的心境中,睡意渐渐袭来。他梦见导师斯蒂芬。克利在
向他微笑,他怀中抱着那只名叫吉莉的克隆猪,正在回答记者的提问。低头看猪
崽时,他的歇顶的脑袋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又看见苏玛在产床上辗转,婴儿呱
呱坠地。婴儿随即睁开双眼,雪亮的目光让人惊惕不安。画面跳荡着变模糊了,
随即静止在一个恐怖的场面上。穿着夜行服的凶手拿着寒光闪烁的匕首,刀尖轻
轻划过婴儿的面庞,那儿立即绽出一道血纹……

什么东西划过他的面颊,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那东西又钻进他的鼻孔,轻
轻抖动着。斯蒂文响亮地打个喷嚏,从梦中醒来。一串清脆的笑声从身边逃向湖
中,然后是扑通一声水响。斯蒂文起身来到湖边,那条小黑鱼仍在快活地戏水,
一边狡黠地看着他。斯蒂文威胁地说:“捣蛋鬼,看我收拾你。”赫蒂格格笑起
来。“上来吧,时间真的不早了,妈妈要着急了。”

玛亚也蹲在岸边用吠声催促着。赫蒂爬上岸,从背囊中抽出浴巾擦干身体,
不慌不忙地套上连衣裙。她是一团火,是山中的精灵,斯蒂文赞叹着。她的生命
力是那样旺盛,你简直能听见电火花在她体内噼啪作响。

玛亚跑到前边带路,在拐角处回头望着他们。“走吧,赫蒂。”爸爸说。

赫蒂牵着他的左手跳跳蹦蹦地走着:“爸爸,今天我还要学开车吗?”

“不学了,时间太晚了。”他笑着补充道,“其实你不用再学,你已经毕业
了。”

几天前,斯蒂文忽然决定教赫蒂开车。苏玛说太早了吧,她才3 岁呢,即使
按她身体的实际状况,她也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但斯蒂文没有听她的劝告。他
的动机是潜意识的,也许深埋心底的警惕并没有睡觉。他想让女儿多学一点护身
的本领,不定哪天会有用的。赫蒂再次显露了她过人的天才,仅仅3 天时间,她
就把那辆半旧的克莱斯勒车开得非常熟练。在门口崎岖狭窄的石子路上,她不停
地急加速、急刹车、急转弯,汽车轮胎吱吱嘎嘎地怪叫着,把石子挤得四面飞迸。
斯蒂文喜悦中带点揶揄地想,等她再长两年,法国一级方程式汽车大赛恐怕就不
是男人的天下了。

赫蒂忽然想起一件事,回过头来问:“爸爸,过了生日,你和妈妈要告诉我
很多很多事情,对吗?”

“对,过了生日你就是个大孩子了。你长得真快。”

他和苏玛决定告诉她一些真相,把她的身世之秘轻轻揭开一角,以便为将来
的全部揭开作好铺垫。赫蒂对此心痒难熬,她拉爸爸站住,狡猾地微笑着:“能
提前透露一点吗?只要一点点儿。”

斯蒂文拍拍她的脑袋:“耐心等着,吃完生日蛋糕就告诉你。”

赫蒂耸耸肩,做个鬼脸,窜窜跳跳地跑到前边去了。他们顺着山溪边的石子
路往下走了两英里,再向北边的山上爬了一英里,藤蔓复盖的石屋在树丛后露面,
苏玛在屋门口等他们。玛亚吠叫着,用前爪推开了栅栏门,赫蒂紧随其后,边跑
边快活地喊着:“妈妈,我们回来了!”

苏玛笑着抱起小赫蒂进屋。按照3 年来养成的习惯,斯蒂文在进门前要向四
周巡视一番。夕阳已经沉到山后,暮色笼罩着静谧的山野,只有后方的山顶上还
抹着晚霞的金色光芒。斯蒂文走进高高的栅栏,用一把沉重的铁锁细心地锁上铁
门。

可惜,他没有看见山顶的树丛中有两点夕阳的反光,那是一具蔡斯望远镜在
向下窥看,手持望远镜的,正是家在8 英里外的那个隐居者,披着长长的红发,
脸上挂着狞笑,身上穿着才从纽约第五大街买来的夹克衫和西裤,口袋里揣着查
尔斯顿到纽约的来回机票。那是他8 年来第一次离开自己的窠穴走到外边世界,
而且,正是为了这个小姑娘。

2

五天前,埃德蒙。克里克斯顿(他在隐居处的化名是乔治。林登)乘机飞往
纽约。晚上八点,他站在“红蛇”夜总会的门前。这儿仍是8 年前的旧模样,头
顶的霓虹女郎挑逗地脱着衣服,几名黑鬼在人行道上游荡。一辆大道吉开过来,
停在门口,几名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拥挤着下了车,脚步趔趄地涌进夜总会,看
来他们已经灌得差不多了。两名警察甩着警棒,漫不经心地走过来,其中一人注
意地看了看埃德蒙。他心中不由扑腾两下。

不要慌,他在心中嘲笑自己,这些年轻的警察崽子绝不会记得8 年前一个通
辑犯的模样,何况我的面貌已经变了,已经被浓密的胡须遮住了,就连我的亲妈
从坟墓里爬出来也不会认出我的。他朝那两名警察友好地笑笑,走进大门。

厅内是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血红色灯光聚在S 形看台上。观众散坐看台四
周,最狂热的看客则趴在看台边上,贪婪地仰望着台上那具性感的肉体。脱衣舞
女在看台上来回走动着,扭动着臀部,慢慢解开乳罩,那双巨大的乳房无遮无掩
地滚出来。她挑逗地在看台边蹲下来,看客们兴奋地吆喝着,把一张张大额纸币
塞到舞女窄如一线的内裤上。埃德蒙要了一杯马提尼,远远地观赏着。这些舞娘
中不会有他熟识的旧人,在这个行当中,8 年是太长的时间,他熟悉的那些舞女
们早就揣着大把的美元去过正经生活了,或者把美元塞到毒品的无底洞中去。

“婊子,漂亮的婊子。”

他喃喃地自语道,惹得旁边的一个白人看了他一眼,他没有理会。8 年的隐
居生活养成了他的自语毛病,现在这毛病已经根深蒂固了。埃德蒙也曾苦中作乐
地想,也许某一天警察走近他时,他会自语道:“我是埃德蒙,我是通辑犯。”
于是他的无期徒刑就结束了。

有那么一个喜剧式的结尾倒也不错,他嘲弄地想。

有时连埃德蒙自己也感到纳闷,8 年的苦行僧生活他居然能熬过来——想想
8 年前吧,那时的埃德蒙,那个漂亮潇洒的外科医生,哪个星期少得了女人?但
自从上了通辑令之后,长期的恐惧和性压抑磨蚀了他的性能力,他已经不再渴望
女人了。3 年前,当漂亮的斯蒂文夫人来到山里成了他的远邻时,他的心中竟然
没有一点涟漪,从那时起他就确信这一点了。也许上帝的报应确实存在,虽然方
式未免有欠光明——让他患了阳痿,毁坏了他最大的人生乐趣。

他一边呷着酒,一边从容地打量着厅里的人群。不久他在舞台边看到了一个
熟人,那个抱着双臂立在阴影里的黑人保镖,他努力回想着,对,他的名字叫哈
威特。他招手唤来侍者,把几美元小费塞在他手里:“再来一杯马提尼,还有,
告诉哈威特过来一下,就说是一个老朋友请他喝一杯。”

侍者点点头,端着托盘走过去,同保镖低声交谈着。那个黑人扭过头,狐疑
地看着这边,然后慢慢走过来。这是一个极为强壮的40多岁的男人,肌肉凸出,
手臂上剌着兀鹰,手指上带着金属班指。埃德蒙示意他坐下,但他没有入座,仍
抱着双臂疑虑地盯着他。埃德蒙把酒杯推过去:“请吧,我的老朋友。”

哈威特客气而冷淡地拒绝了:“谢谢,我有工作。请问……”

埃德蒙呷了口酒,笑道:“你真的这么健忘吗?哈威特,8 年不见了,威廉
斯先生还在吧。”

哈威特恍然悟道:“噢,你是……”来客的名字被他咽到肚里,他认出这个
长发长须的男人曾是老板的老搭档,不过那时他一向是衣冠楚楚的。哈威特低声
说:“请你稍侯。”

他急急到后边去了,埃德蒙把目光转向舞台,耐心地等待着。看台上,一个
新的红头发舞娘登场了,正在脱第一件外衣,她的崇拜者们开始大声鼓噪。

3

12年前,38岁的埃德蒙。克里克斯顿是一个私人开业的外科医生,技艺不错,
即使在纽约这样的大都市里,他也是小有名气。所以他的收入很高,平时衣冠楚
楚,举止得体,与街区的各色人等相处得很好。

不过,私下里他有一个小毛病,这也难怪,连圣人也不是十全十美的。这个
单身男人喜欢女人,尤其喜欢那些十六七岁、裸着两条美腿、不戴乳罩的女学生。
这个爱好耗费了他不少金钱。

有时候偶然疏忽,他会让某个女孩子怀孕。这时他当然不会撒手不管,埃德
蒙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于是,他会暂时改行作一个妇科大夫,悄悄干一次
流产手术。当然,这是违犯美国法律的。不过,为了履行男人的责任,他只好把
法律暂时扔在一旁了。

慢慢地,埃德蒙在这个行当有了名气,很多并非他情妇的女人也来找他。而
且他发现,干这种事能得到可观的收入,足以补偿他在女孩子身上的花费。于是
他非常投入地干下去。

终于有一天事情败露了。他被吊销了行医执照,惩罚性地派到巴西圣保罗的
一个贫民医院作实习医生。

那三年真是一段可怕的经历。与灯红酒绿的圣保罗市截然不同,它的郊区完
全是另一个世界,远在文明世界之外。低矮的山坡上挤满了极为简陋的铁皮房子,
没有水电,没有道路。骄阳下,铁皮房子就像是地道的烤炉。下场雨就更糟,到
处泥泞不堪、臭气薰天。贫儿们鹑衣百结、面黄肌瘦,在垃圾堆上玩耍,尖声笑
着,喊叫着,似乎并不知道忧愁。有时埃德蒙会悲天悯人地想,仁慈的上帝为什
么要创造这些卑微的生命,投入人间炼狱来受折磨呢。

他在艰难乏味的生活中很快找到了补偿。这儿的乞儿太多了,很多人没有父
母亲人,即使有,那些终日在醉酒和劳作中麻木的家伙们也从不关心儿女,不会
在乎他们的肚皮上是否多了一条刀口,腹内是否少了一个肾脏。

那里有一个组织严密的器官走私网,埃德蒙的才华和技能充分得到了施展。
在这儿,美国来的“红头发医生”很快有了名气。他在圣保罗干了两年,金钱滚
滚而来。他常常乘飞机回到纽约(或拉斯维加斯和洛彬矶),在醇酒美女中享受
一番,再返回圣保罗。如果不是一念之差,他可能还会一直干到今天。

那是缘自美国(记得是华盛顿?)一个主顾的订货,这位主顾不要肾脏,他
想要一颗健康的心脏,因为他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他的8 岁女儿患先天心脏病,
已经病入膏肓了。为了救活女儿,他愿意出任何高价。埃德蒙对于是否接这桩业
务曾犹豫过,原因很明显:人有两颗肾脏,但只有一颗心脏。肾脏摘掉一个,人
仍能活下去,心脏摘掉就只能留下一具尸体了。

不过,3000美元的诱惑力更大,况且,走私者答应找一个“最干净”的孤儿,
不会有亲属来追查,手术后的尸体也由他们负责妥善处理,于是他最终答应了。
两天后,手术台上躺着一个10岁左右的混血少年,衣服褴褛不堪,但身体发育相
当不错,肢体匀称,这在瘦骨嶙峋的乞儿中是很少见的。模样相当俊秀,金色头
发,眼睛紧闭,鼻翼处微微颤动着。看来,为了感谢顾主的慷慨,那些“猎头者”
这次挑选得非常认真。少年处于全身深度麻醉中——他不必再醒来了。这次手术
只需保证心脏的新鲜,不必管那具身体的死活,所以今天的手术实际是非常容易
的,甚至不需要外科医生,找一个屠夫就行。

在那具小身体上划下第一刀前,埃德蒙一直忐忑不安。除了所剩无几的良心
自责外,主要是对个人利害的考虑:毕竟,杀人和单纯的盗卖器官是不能等同的,
这一刀下去,他就不能回头了。

但他很快为自己找到了道义上的理由,看看那位怀揣10万美元来购买器官的
富豪吧,他难道不知道这种交易之后的血腥?但金钱是一种有效的绝缘剂,可以
使他们远离罪恶,心安理得地作优雅的绅士和仁慈的父亲,警察们一般不会去找
他们的麻烦。比起他们,埃德蒙觉得自己太值得同情了:至少他没有那些人的虚
伪,至少他是靠出卖自己的技能来赚钱,还要提心吊胆地提防警察呢。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割下了第一刀。
下载地址: 点击下载TXT
更多>>

本栏下载排行

更多>>

相关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