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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宗玉文集

作者:谢宗玉(当代)
栏目:文学.小说
类别:现代
大小:0KB
评价星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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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节选

书籍章节作者介绍
谁弄痛了我的生活
  题记:请把灯火熄灭,让我隐匿在那扇门之后……
  ——作者
  一、苏芳死了。苏芳在她三十五岁多一点的时候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生命。苏芳死的那一天正好是王泽荫的生日。对我而言,她的死没有半点征兆。早晨,我去上学,苏芳背对着我站在大衣镜前梳头,镜子里的她看我要出门,就说了一句:今天你父亲生日,放学了早点回来。我回过头,从她腋下看过去,对着镜子里那张虚白的脸说了声:知道了。然后扭头走了。
  苏芳已经好几年不记家里人的生日了,包括我、王泽荫和她自己的。我也好几年不记家里人的生日了。现在既然苏芳提起了王泽荫的生日,我只能说知道了。但知道了并不一定会按她的吩咐去做。这些年我已习惯不按任何人的吩咐去行事。如果没有人吩咐,我也许还能循规蹈矩,一旦有人要求我怎么怎么做,我必然会做出与他要求截然相反的事情来。做这些的时候,我也不是要获得一种什么对抗的快感,我没有快感,我是自然而然就做了。仿佛不受大脑控制,仿佛是一种潜意识,也仿佛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好在我身边的人早已适应了我这种习性。
  这几天放学,我都按时回家。可由于今天早晨苏芳的提醒,我决定再做点什么。王泽荫生日又不是我生日,我干嘛要按时回家?再说了,就算是我生日,我也不一定要按时回家。初三班的刘聪龙对我一直有好感,上个月他带我去他家看黄片,看着看着,他就对我动手动脚,可黄片我看多了,没感觉,我皱着眉头推开他,说声讨厌,拉开他家的门跑了。随后几天,我见他都灰头灰脑没精打采的,一副死鱼的样子。今天我主动找到他,我跟他打赌,如果他去醉海楼把这期《时尚前沿》扉页上那个避孕套偷出来,我就跟他走。他一听,眼睛顿时精光乍现,他说:你不要诓我?我说:谁诓你谁衰仔!我们击了一掌,然后一前一后来到醉海楼。
  醉海楼六楼有一间精品书屋,里面大多是一些花花绿绿的时尚杂志,我嫌太贵,从没有买过。但里面的每一本书我都几乎翻过。我知道《时尚前沿》今年在每一期的扉页上都订有一个避孕套,我猜他们是为了方便读者在饱读他们书中的俊男美女后,套上避孕套就跟身边的人来做爱。其实避孕套这玩意我见过,可书中这么夹着一个避孕套,就引起了我的无限好奇,仿佛那个避孕套不是用橡胶做的,而是用黄金白银做的,避孕套的外表也一定镶上了美丽的花纹。几次我都想动手把它从扉页扯下来,但都没成功。售书小姐盯得太紧,她们来回在书架的过道里逡巡,我找不到动手的时机。所以今天我想让刘聪龙去试试运气。如果他真能成功,我就跟他回家。自从我被一个叫王小麻的记者上报后,我一直想真正尝试一回。我想看看他戴上那个花艳艳的家伙是不是特滑稽?一想起上次他憋红着脸,毛手毛脚的样子,我就特想笑。这家伙,是个雏儿。
  我在楼下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可还不见刘聪龙下来。我便不耐烦地上了电梯。电梯门在六楼打开的时候,隔着玻璃,我一眼瞥见精品书屋内的售书小姐正指着刘聪龙在吼些什么,而刘聪龙敛着头乖得像个孙子,我就知道他出事了。就在电梯门合上的一刹那,我突然憋不住似的大笑起来。我一个人在电梯里笑得打滚,直到从电梯里走出来,我还拧着一串银铃般的笑横穿一楼的咖啡厅。咖啡厅里好些男女就回过头来看我,他们的眼神冷漠而又有些好奇。但他们看我有什么用?可笑的事发生在六楼。我就这么笑着跑到街上。然后回家。
  我在街心随手一招,九路公共汽车就在要撞上我的时候戛然停止了。司机冲着我骂:小妹,你找死啊?!我笑嘻嘻地爬上车,以忽略他的姿态向车尾走去。三站路后,我下车。等到了家门口,我仍捂着嘴,吃吃吃地笑个不停。我想刘聪龙这时一定还在那里敛着头受罪。
  或许是那天我太快乐的原故,所以接下来面对苏芳的死亡时,我竟没有多少悲戚的感觉。我只是觉得头脑有些麻木,我弄不清苏芳怎么说死就死了?早晨还好好的一个人,到了黄昏就硬硬的躺在那里,再不能说话呼吸了。
  我记得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上楼的时候,我发现楼道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他们大多是同栋的邻居,可我一个也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他们侧着身子让我挤上楼,一个个怪怪地看着我,我心里突然乱乱的紧张起来,脸上的笑意就这样被一种近似麻木的表情取代了。这种麻木表情是我应付内心诸如紧张惶恐痛苦愤怒伤心等所有剧烈情感的总代理。我就是脸带这种麻木表情跨进我家闯开的大门的。屋子里也有好多的人,我曾在王泽荫的办公室见过他们其中的几个,他们都是王泽荫的同事。今天是王泽荫的生日,一屋子都是他的同事,可王泽荫自己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就用这种麻木的表情看着他们,突然问:我爸妈呢?说这话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躺在卧室床上的苏芳。我撇开他们,朝苏芳走去。有两个人试图拦住我,我尖叫一声,张嘴就咬他们伸过来的手。这时后面有人说:让她看看。大家就悄悄闪到了一边。
  苏芳死了,我看得出来。尽管苏芳的面容比平时还要红润鲜嫩,但我用不着伸手去辨识,就知道她真的死了,只有死人的脸才会表现出这样从容的平静来。死这个字眼在我们家庭太常见了,死亡之后的那种平静我曾无数次在梦中和白日梦中揣拟过,今天苏芳的表情正合了我梦中的某种揣拟。我感觉我的心突然沉了一下,然后我闭上了眼睛。
  待睁开眼时,我感觉头脑空空的一片,木木的一片。尽管我脸上的表情还是近乎麻木,但我的内心已有了痛感。后来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身子软软的也难以支撑,就挨着屁股,在苏芳的床头柜边坐下来了。
  有人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人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也许说了些什么话,但我没听进去,我感觉水般的东西在朝我悄悄漫淹,我的意识就这样飘浮起来,以至后来苏芳的尸体是什么时候被人抬走的,我也不知道。直到房间里最后只剩我父亲一个女同事,我才从刘聪龙和那个避孕套的幻觉中醒过来。我看了看床上,发现苏芳没了,就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我妈呢?我父亲的那个同事一下子表现出很激动的样子,她抓着我的手说:你总算说话了!你心里难受我知道!你哭一场吧,哭一场就会好受些……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说:谁要哭了?王泽荫呢?难道王泽荫也死了吗?听了这话,我父亲的同事突然就僵在了那里,望着我,半开的嘴巴里吐不出一个字。

  二、我后来才知道,苏芳的自杀蓄谋已久。她那天把自己打扮得简直像个新娘,梳着高耸的发髻,穿着白色的衫裙,据说还买了好多的蜡烛和玫瑰把房间装饰得非常有氛围,有情调。但那天等我回去时,好像这一切都不存在了。也许是有人收拾了,也许是我压根没注意。苏芳死前还喝了一点红酒,我想这大概就是那天她脸色红润的原因吧。
  苏芳是吃安眠药自杀的。她把一瓶安眠药吃光后,轻轻地在床上一躺。据说在这之前,她还留了一封信给我父亲王泽荫。我没看见,不知她写的是什么。我想信里面大概是对我和王泽荫的控诉吧?或者是要王泽荫好好把我抚养成人?我看了好多电影,人死前的遗言大多是这么写的。可我都十三岁了,实在没人抚养,也不至于饿死吧?现在的人只要肯想法子,糊口应该不难。我就不懂非洲为什么还有那么多难民,一大片一大片地饿死?
  苏芳对我不满,这我知道。但我知道她对王泽荫的不满应该比我多些。当初法医王泽荫简直是用欺骗的手段骗取护士苏芳的爱情的。在北站路一个灯影重重的舞厅,王泽荫那双看惯了死尸的眼睛像狼一样在舞池里睃巡。后来他发现了穿白衫裙的苏芳。那是二十岁的苏芳从学校毕业踏入社会后参加的第一场舞会,她脸上的表情像花一般稚嫩而富有朝气,并明显充满对生活的好奇和感恩。不像其他女人故意把自己弄得一副饱饮红尘、醉生梦死的样子。二十七岁的王泽荫一边喝着酒,一边盯着蝶一般翩跹的苏芳看。他身边的同事就捅了捅他的胳膊,说:怎么,对这个雏儿有兴趣?我父亲王泽荫没有吭声,他只是把手边的酒举起来抿了一大口。父亲的同事知道了父亲的心思,就像鱼一样滑向舞厅,朝苏芳靠过去。他扮成醉汉的模样,在苏芳身边蹭蹭撞撞。若换了是现在的我,早一个耳光掀过去了。可那时的苏芳只不住地皱眉,不住地失声惊叫。没一会儿,舞厅就乱套了,苏芳的女同伴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责问王泽荫的同事,说他怎么能这样欺负人?这时王泽荫出面了,他将“醉汉”一把抓到自己身边,然后不住地向苏芳和她三个女同伴道歉,说他的同事喝多了,实在对不起。苏芳看他彬彬有礼、谦逊温良的样子,心底里马上就泛起了一种安全感。当第二次再在舞厅里见面的时候,两人就理所当然地熟了。这跟王泽荫的过份殷勤有关。从邀舞到邀酒,王泽荫都特别主动。苏芳就这样一步一步与他走到了一起。这种恋爱小把戏当然算不了什么欺骗,王泽荫也没有想到要瞒苏芳,在苏芳第一次投怀送抱时,王泽荫就告诉了她那晚同事“醉酒”的真正目的之所在。苏芳拿小拳擂了一下王泽荫,嗔责了一句,心里却是甜蜜蜜的。是啊,如果没有那同事的“表演”,自己怎么能认识王泽荫呢。王泽荫的同事也抱同样的想法,所以在后来王泽荫与苏芳的结婚宴上,他叫得最凶,一副功臣的嘴脸。苏芳对他也是特别的关照,敬酒频频,让他真正地醉了一回。不过以我现在对王泽荫的了解,那晚即使没有同事的帮忙,二十七岁的王泽荫也完全有能力去接近二十岁的苏芳,那样的话,他们的相识过程就是另一条路了。
  我父亲王泽荫人长得并不差,身高一米七九,体重七十六公斤。这样的身材再套上西服,的确经久耐看,加上王泽荫非常注意自己的仪表,头发永远是板寸,下巴从来都刮得铁青。所以走在街上,常常会被女人眼角的余光扫及。但在认识苏芳之前,王泽荫的恋爱却特别的失败。知根知底的女孩,玩得好的很多,但要论及爱情,就会像鸟一样从王泽荫身边飞开。为什么?她们几乎想象不出,这双抚摸过死尸的手再来抚摸自己,会是什么感觉?王泽荫只好由人作介绍了,但还是不行,好几个女孩见了王泽荫第一次后,就再不肯见第二次了,说是受不了王泽荫身上的福尔马林气味,而且他身上的这股福尔马林气味非常特别。
  碰上护士苏芳也算是王泽荫的运气。二十岁的护士苏芳一是单纯,二是闻惯了福尔马林气味,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甚至开始她还以为那气味是自己身上的呢。当然她自己身上也的确有这种气味,不过尚若细察,就发现两人身上的气味还是有细微差别的。但热恋中的苏芳并没有细察。
  王泽荫对苏芳的真正欺骗是他隐瞒了自己的职业。他只告诉苏芳他在政府执法部门工作,至于工作性质是属国家机密,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单纯的苏芳就信了,并且对自己身份神秘的男朋友充满近乎崇拜的敬意。要说苏芳的智商并不低,但热恋中的女人智商常常处在减半状态。就像美国大片《真实的谎言》里那样,女法律专家对自己的特工丈夫一无所知,却被一个收购旧汽车的男人假扮特工,骗得五迷三道。让人简直要笑死去。
  不到一年,二十一岁的苏芳与王泽荫结婚了。为了避免苏芳与自己同事有过多的接触,婚后王泽荫没有要自己单位的房子,而是在离苏芳单位不远的地方购买了一套商品房。一个现成的理由,就是为了方便苏芳上班,这让苏芳又扎扎实实地感动了一回。
  跟所有刚成立的家庭一样,王泽荫和苏芳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古装戏里,才子中举回来娶了佳人,故事一般到这里就结束了,但现代不同,现代人的故事一般都在婚后。苏芳喜欢花,每周总要买些鲜花将窗前的旧花换掉。王泽荫一个大男人对花没那么有感觉,但每次苏芳从外面买花回来,他总要从后面拥着她,嗅嗅她,嗅嗅花。让苏芳陶醉得不成。事隔多年,苏芳对我回忆这些事的时候,脸上还会露出幸福的红晕。

  三、这种幸福在一年之后就打了一点小小折扣。是因为我作为女儿身份的出生。王泽荫想要个男孩,王泽荫的父亲也想要个男孩。我母亲苏芳知道我是女儿后,就虚弱地看着王泽荫笑,笑意苦苦的。王泽荫爱怜地抚摸着我母亲湿淋淋的头发,一副女孩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表情。但当他们第一次带着我回乡下探亲时,苏芳就明显感觉到了王泽荫父母的冷淡。王泽荫家三代单传,他的狗屁父亲又特别呆板,这从他给儿子取的名就可以看出来。泽荫?老土得掉渣!当苏芳把我带回乡下时,作为爷爷的他,连抱都没抱我一下。也不知他背着苏芳还给王泽荫说了什么,弄得王泽荫在返城后好长一段时间,都心事重重的样子,对我的吃喝拉撒,爱理不理。我长大后得知这些事情,就对爷爷奶奶这个词一点兴趣也没有了。我也再没回乡下去看他们了。
  可国家就是这样的计生政策,一对夫妇只准生一个。除非王泽荫和苏芳都丢了工作不要,那再生几个也无所谓。但显然王泽荫下不了这么大决心,再说城市里像他这样一个独生女儿的情况多的是,慢慢地,他也懒得计较这么多了。随着我的咿呀学语,蹒跚学步,家里最初的那种幸福似乎又恢复过来了。我最初模糊的记忆,就是王泽荫和苏芳两张生动的笑脸。
  如果把我家比作一条小舟,那对小舟彻底颠覆的是一张报纸,具体地说,是一篇关于王泽荫的报道。那年夏季我八岁。我从不知道笑脸如花的母亲发起怒来,会比一只捕食的母狮还狰狞。一直被神秘光环笼罩的丈夫,在那个夏季终于恢复了他的真实面貌。这距他俩相识已有九年多了,也难怪苏芳会怒气冲天。一向感觉良好的苏芳无法承认自己的弱智,可这不是弱智又是什么?一个与自己同床共枕差不多十年的丈夫,最后还要从一张报纸上了解他的真实身份。这是多么的荒谬啊。苏芳怒不可遏,在家里摔东打西,走来走去,像只困兽,一会儿又指着王泽荫的鼻子骂一通。其实也不算骂,只是发着感慨,说王泽荫行!厉害!够狠!精明!骗得她好苦!王泽荫敛着头一声不吭,最后眼睁睁地看着苏芳收拾衣裳去了娘家。
  苏芳是到了娘家之后,才感觉欺骗一事倒不算什么,自己发一通脾气也就够了。重要的是王泽荫真实身份的识破,报纸上说,王泽荫一年要解剖一百多具尸体,平均每三天一具。只要一想到这里,苏芳就浑身颤抖,胃里生寒,然后急忙忙冲进厕所,把头伸过马桶,翻江倒海,口若悬河。让不明就里的外公外婆还以为我母亲苏芳又有了呢。苏芳要吐得胃里出绿水了,才一脸惨白地走出来。现在苏芳觉得自己简直蠢得要死,其实她早就看出一些蛛丝马迹了,可她一直没有往深处想。譬如说,人家吃鸡鸭鱼什么的,都是买已经杀好的,或者买了再让卖主杀,可王泽荫不,王泽荫最喜欢把鸡鸭鱼买回家自己杀,而且比划来比划去,好像要在那些肉上雕花似的。晚上在床上做那事,王泽荫每次都把脱得一丝不挂的她摆得整整齐齐,然后一寸一寸地看,一尺一尺地用手量着。那时芳芳还以为他是对自己胴体痴迷呢,现在苏芳想起来就怕。有时苏芳情到高潮,忍不住要翻滚,要扭动。王泽荫就会在上面不耐烦地叫道:别动,别动!叫你别动!苏芳就只好咬着牙坚持不动。呀,那时也不知他把自己当什么了?苏芳想。
  晚上苏芳睡不着,怕声音,也怕静。怕回忆,也怕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要一想起那双白天摸着腐尸烂肉的手到晚上捧着自己的双颊吻,苏芳就忍不住往厕所里冲。可如果什么也不想,让脑子浑浑糊糊,呈浆糊状,苏芳又觉得自己也成一具尸体了。如果有飞驰的夜车从窗前呼啸经过,苏芳必会从虫蛇遍地的梦境中一跃而起,然后睁着两只圆眼在黑夜里发光。可黑夜里如果好长一段时间听不到声音,苏芳又会爬起来看看外公外婆是不是还在。因为长时间的寂静会让苏芳觉得整个城市就剩她一个活人了,其余的都被她丈夫王泽荫给肢解了。早晨起来,苏芳半醒半梦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外婆叫她去吃早点,她答非所问地说一句:昨夜我梦到老鼠在啃我,啃得我只剩一副骨头了……
  三十岁的苏芳本来既有成熟女人的魅力,又保留青春女孩的活力。可现在不成了,现在别人瞧她像阳光下的一个虚影,她自己则觉得自己比一张纸还薄,比一张纸还轻,比一张纸还飘。苏芳原来是妇产科的护士,现在是护士长,这个护士长经过多年的临床,如今就算没有一个医生在场,她也能平平安安地把一个个小生命带到人世间来。这让她既自豪又自满,觉得自己的职业是太阳底下最辉煌的职业。这大概也是她既具女孩活力又有女人魅力的原因之一吧。总之在这之前,王泽荫算是享受了。我睡在隔壁,经常听到他俩夜里闹得欢,开始我懵懵懂懂,不知他俩闹些什么,现在这点破事我当然知道了。
  苏芳再去上班,就发现自己不成了。苏芳只要一见到血,就头昏,就想吐。钳子镊子什么的,纷纷从她手中往地上掉。人也摇摇晃晃地站不稳。有一次还差一点闹出了人命来,让婴儿的父亲在医院的走廊里咆哮着像一只嗅日的蜀犬。院方就暂停了苏芳进产房的权力。只让她呆在走廊的接待室里搞搞登记什么的。这让苏芳既愧又羞,因为这事一般是刚来的实习生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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