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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

_5 刘乐土 (秦)
“法只可用于乱世,对于当今世道,也许你倡导法治可行。礼不足以止乱,但长治久安非礼莫属,倘若把礼与法合二为一,交合用于治世,也许更好,将来你在平定天下治理国家时,一定要谨记这一点,万万不可因法而废礼,否则,你的法治之道就是一个坑害百姓的陷阱,害了民众也害了君主。”
韩非连连点头,“先生批评得极是,弟子一定铭记先生的谆谆教诲。只是弟子生性愚讷,不擅辞令,怎能担当重任拯治国家呢?”荀况摇摇头,“人不可自轻,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别人又怎能瞧得起你呢?你是韩国王室宗亲,如今列国争雄,西秦崛起,相比之下韩国最弱,而韩国距秦最近,所以屡遭强秦侵扰。从当今天下形势分析,天下一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正是分久必合之势,能够担当此任的惟有秦国。你将来能够拯救韩国振兴就竭力而为,倘若不能,就到秦国谋一份差事,也许你的治世策略能够实现。”
韩非面带悲泣之色地说:“我身为韩国公子,只能提当起振兴韩国的大任,岂有背叛国家事奉敌国的道理,将来回到韩国后,若能得到韩王重用就竭尽所能支持韩王变法图强。如果不被重用,就闭门著书立说,或者像先生一样讲学育人,颐享天年。”荀况微微叹口气,“你如此年轻,怎能有这种想法呢?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为师当年也有宫阙之心,安邦之志,不得已才走这著书立说教徒育人之路呀!俗话说,圣人立德,君子立言,常人立功。立德要节欲修身最苦,立言次之,立功最易,我选择中间也算找到一个实现价值名垂青史的安身所在。”李斯见师傅只顾和韩非娓娓而谈,把他冷落一旁,很不高兴,联想到刚才所见到的两只不同环境中的老鼠,主动插话说:“依先生之见,将来弟子应该向何处发展?”
“你与韩非相比,优点在于伶牙俐齿,能言善辩,但你读书死板,也没有过人见解,著书立说做不到,你也不会那样做的,那不合你的秉性。”
李斯诡秘一笑,“先生以为学生的秉性在哪里?”
“你虽然不擅长思辩,但你能够活学活用,学以致用是你的长处,因此,你可以在经世致用上发挥你所学。在择主而事上,你出身贫贱,看似对你出仕为官带来不利,实际上却又成为有利的一面,这样,你就不必像韩非那样有室族而带来的精神负担,可以择强而仕,无论到哪国为官,都不会背上叛逆忘祖的罪名,韩非却有这个顾虑。”
李斯趁机说道:“弟子听说,得到时机不得怠惰,应该及时抓住,奋力进取。”
荀况颔首道:“正是这样。俗话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时机就像奔流的水一样,稍纵即逝。时机是上天赋予的,也是个人努力争取的,上天予之而不取,必遭天怒,对于个人而言,因为抓不住时机事后也会后悔终生的,在人漫长的一生中,时机仅有几次,如果没有把握好这难得的几次时机,那么你的人生必定惨淡无光。”
“多谢先生指教!”李斯忙说道,“当今诸侯倾力相争,游说者四处奔走,希望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两片不僵之唇打动王侯之心,从而参与政事,追求功名利禄,封妻荫子泽被子孙后代。纵观天下,正如先生所言,能够吞并诸侯,一统天下,成就帝王大业的惟有秦国。如今智士奔走秦国效命的,趋之若鹜。庄王承袭王位不足一年就歼灭东周国,如今又举大军东进,意在韩魏等国。庄王年轻力盛,一统大业必定在他身上完成,这可是一个建功成名的大好机会,弟子不想错过,弟子决定近日离师傅到秦国求发展。”
李斯不加粉饰,不加伪装,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荀况并不惊讶,他早就知道李斯有这种心思,也支持李斯择强而仕,但没有想到李斯现在就要走。“你的学业还没有完成呢,现在就走是否有些太早,望你三思而行。”
“弟子意志已决,不想把大好青春浪费在苦读上,弟子要趁年轻建功立业,名扬天下。”
荀况明白李斯想说,把大好青春浪费在他无用的说教上,心中十分伤悲,自己奉为法宝的治世之道在学生看来竟一文不值。李斯见师傅饱经风霜的苍老容颜上,挂上悲戚神色,自知刚才出语欠考虑,现在后悔也晚了,只好讷讷说道:
“师傅时常教导弟子:处于卑贱的地位而不思有所作为、改变这种境遇的人,与禽兽无异。人的耻辱莫大于卑贱,悲哀莫甚于穷困。永久地处于卑贱的地位、困苦的境地,却表示非议世俗、厌恶功利,自托于无为,这决不是士人的真实思想。弟子正是牢记师傅的这些训导,才斗胆提出中断学业,西行入秦寻求建功立业的机会。弟子这样做决没有嫌弃师傅之学的心意,对于师傅高深莫测的学说,凭弟子愚钝的心智,只怕终生也参悟不透。弟子没有韩师兄那样的心智,能够举一反三,心领神会先生学说的要首。但这几年来,弟子承蒙先生教诲,受益匪浅,入秦后,一定尽心把先生的思想应用于实际,早日建功立业光扬先生的伟名,请先生恕罪弟子中途而退。”
荀况无可奈何地说:“既然你心意已决,为师也不再强留,你好自而为吧,但为师送你一句忠告的话,无论身处何位,一定要有做人的原则,士人讲求气节二字,万万不可阿谀苟合。孟子曾说:‘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也!’请你谨记!”
荀况说完,看也不看李斯一眼,闭目养起神来。李斯走后,荀况叹口气对韩非说:
“李斯有择强而仕的思想,足见他的政治谋略高于一般学者智士,公开阐明自己的志向,又区别于绝大多数巧于伪饰,以退求进之人。凭他的所学和钻营之心,将来定能做到丞相之位,只可惜心胸狭窄,嫉贤妒能,又缺乏男子汉大丈夫的气节,实在令人担心,从性相而论,他虽取得善始将不能善终。”
韩非吃惊地望着师傅,“凭李师弟的为人,尚不至于此吧?”“就头脑灵活、花言巧语这一点,你比不上他,韩非,你太诚实了,步入仕途会吃亏的。如果将来与李斯共处,你一定要小心,万万不可被他表面上的甜言蜜语所迷惑,否则,孙膑的下场就是你的镜子。”
韩非连连摇头,“李斯不是庞涓那样的人,我与他同窗多年,他的脾气我了解,有些花花哨哨倒不假,还不至于像庞涓那样心狠手毒。”
“庞涓和孙膑同在鬼谷子门下求学时,鬼谷子就提醒过孙膑,他也像你今天一样不相信。”荀况感慨道,“知徒者莫过于师,我不想让孙膑的悲剧重新出现我的门下。唉,能识透李斯心性的人只怕惟有我一人,你师妹就被他的表面所迷惑,男女之间一旦有了那份感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我不说什么,说了也等于白说,只是太委屈你了——”
韩非心里酸溜溜的,多年来他一直深深爱着师妹,由于他不善言辞,只把爱深埋心底,想不到这一切全被老师看出来了。而采薇呢?她从来也没有注意过身材矮小又有点口吃的韩非,却被李斯英俊的外表和讨人喜欢的话语所吸引,这怎能不让韩非伤心。月儿升高了。
大山深处还飘动着忧怨的琴声,如泣如诉的弦律中,伴随着隐隐约约的歌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己。
所谓伊人,在水之。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
这哪里是歌唱,声声碎碎,哀哀泣泣,比哭还令人心酸。最后一句还没有唱完,采薇再也抑止不住内心的苦悲,哇地一声扑在李斯怀中大哭起来。
李斯木然地搂住采薇的双肩,哽咽着安慰道:
“薇妹,别哭坏身子,你我只是暂时分开,一旦我在秦国安定下来就派人来接你,如果师傅也愿意离开这里,一起去好了,时间不会太久。”
采薇终于止住哭泣,抬起红肿的眼,执拗地说:
“不嘛,我要和你一起走,谁知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你一旦到了秦国受到秦王礼遇,那里有的是女人,早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哪还有心思回来迎接我?要走,我俩一起走,再苦再累我都跟着你!”
“薇妹,别说傻话了,我这次去秦国吉凶未卜,也不知能否被重用呢?你去怎么办?万一有个闪失,我如何向师傅交待?何况,我答应带你走,师傅也不会同意的,师傅他老人家年岁渐高,正需要人照料,你走后谁来照顾师傅!”
“韩非不是在这里吗?再说爹爹还可以另收弟子,只要爹爹答应,有的是学生。我早晚是要嫁人的,爹爹不会让我在此服侍他不嫁人吧?”
李斯没有办法,又哄骗道:“薇妹,你如果真的爱我就放心地让我走,无论天涯海角,你我的心都是连在一起的。你不愿意就让我老呆在这深山老林中做一个无功无名的庸人吧?”“当然不希望!”
“那就对了,我呆在这里只是读书再读书,哪有机会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呢,妻以夫荣,我只是一布衣百姓,你如何享受锦衣素食荣华富贵呢?为了我的前途,也为了你我将来的家庭,更为了咱们以后的孩子,让我去闯荡天下吧!”李斯为了稳住采薇,又说道:
“师妹,我对你的情就如这大山里的石头,千年万年也不会变,我也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走之后移情他爱,把我丢在脑后。薇妹,有大山为证,我向月中的嫦娥发誓,终生终世只爱你一个,非师妹你不要!”
“李大哥,我也只爱你一人,非师哥你不嫁!”采薇抹去眼角的泪水说道。
李斯趁机问道:“薇妹,你答应让我一人独自去秦国寻求功名了?”采薇点点头,“只要你心中装着俺,你去龙宫地府俺也放心。”李斯为了不让采薇反悔,急忙把她紧紧搂在怀里,重重地在她香腮上吻了一下,调情地说道:
“你真是我的好妹妹,知情懂礼,善解人意。”行兮,行兮,行行兮;与君相别离。此去兮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
会面兮地老天荒。杨柳兮依依,鸿雁兮啾啾;思君兮衣带宽,相逢兮泪满面。
韩非边走边唱把李斯送到山外,李斯上前握住韩非的双手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韩师兄,你请回吧!”
韩非恋恋不舍地说:“师弟,你一定牢记师傅的教诲,能觅到一官半职更好,实在找不到就回到兰陵师傅身边,你不体谅师傅待你的一片深情,也应为师妹着想,她对你可是刻骨铭心啊!”李斯稍稍迟疑片刻说:“韩师兄,小弟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答应你!”“小弟请你多多照料师妹。”
“哦,原来是这事,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像对待亲妹妹一样照料她,直到你回来。”
“不,我是让你娶她。”
韩非吃惊地望着李斯,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弟,你,你怎能这样亵渎师妹的感情,她对你已经献出女人最珍贵的一切,你,你却——”韩非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斯急忙解释说:“师兄,你别生气,你听我说。我这次西去秦国谋求功名,我早已抱定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可是,路途遥远道路艰险不说,在能人云集、智士如流的咸阳,我这样一个布衣书生哪里能显示出我的才华,求官求功名可谓登天之难,也不知何年何月能有出人头地之日。我能否回来是小事,不能因为我耽误师妹的青春啊,那样,你我如何向师傅他老人家交待!”李斯见韩非低头不语,又说道:
“韩师兄,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我知道你一直深深爱恋着师妹,师傅也有让师妹嫁给你的意思,只是因为我在这里,师妹才没有觉察到你的感情,我走之后,师妹会体味到你的这份情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师妹会渐渐把我淡忘,全身心地与你相亲相爱。”李斯眼睛湿润了,执着韩非的手恳求道:
“师兄,小弟求你了,求你照顾师妹,求你娶她,求你与她白头偕老!”
韩非被李斯的真诚打动了,含泪说道:
“师弟,你何苦呢,你这样做不是辜负师妹对你的一片纯真感情吗?是的,我爱她,正是因为爱,我才希望你娶她,因为她也爱你,你俩人相亲相爱生儿育女是我最大的心愿。”李斯紧握着韩非的手,摇摇头说:
“不,师兄,还是你娶师妹最合适,我,我——不爱她!”韩非瞪大了眼睛盯着李斯,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说——为——什——么——”
李斯想说因为师妹是师傅的女儿,师傅只是一个穷教书的,除了能写几篇文章外,一无所有,但他无法把这些话说出口。李斯喃喃说道:“不为什么,爱是不能勉强的,师兄,你好好照顾师妹吧,我走了。”
李斯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身向韩非说道:“师兄,我还有一事相求。”
“师兄,我想借你的那篇文章一读,就是师傅给你我评定的那篇《心度》。”
“你何不早说,那我回去给你去取。”
“不用了,我就知道师兄一定会答应的,我已经重抄一份带来了。”韩非一愣,诧异地望着李斯,不知为何,刹那间他觉得这位师弟一下子陌生了许多,李斯又说了些什么韩非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只呆呆地站在路口,看着李斯的身影一点点变小。
第3节 六国伐秦

庄王处理完朝政,习惯性地伸伸懒腰,想想还有哪些事没做,忽然记起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到南书房看看两个王子的学业了。庄王带了名随身太监信步来到章台宫,老远就听见南书房里传出嘤嘤哭声。庄王觉得奇怪,这是两位王子读书的地方,怎会有人啼哭呢?庄王走近一看,偌大的书房里狼藉不堪,地上撒满竹简片,桌子也推倒了,墨泼在地上,二王子成坐在地抽泣。成一见父亲来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庄王十分恼火,大声喝斥道:
“不要哭,告诉爹爹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欺辱你,爹爹替你论理!”成这才止住哭泣,委屈地说:“嬴政从宫外带人打我。”
成说着,掀开裤裙,只见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好像皮鞭抽打过似的。
庄王忍住心中的怒火问道:“太傅去哪里了?”“太傅生病,已经告假多日了。”
庄王一面派人把章台宫总太监叫来重责四十廷杖,一面质问掌管南书房大臣嬴业:
“你身为南书房大臣,专职王子的学业,太傅生病告假为何不及时报给孤,临时指派太傅?这是罪责其一;其二,你代替孤在此督导王子攻读,嬴政不求进取,逃学宫外,勾结宫外蛮童入宫滋事,打伤成,你却一无所知,按我大秦例律,该如何惩处?”
嬴业因为近日儿子新婚,府上忙得不可开交,把南书房的事给忘了。再加上庄王忙于朝政,许久没有来南书房,嬴业也就放松了,他自以为两个王子年纪尚小,正是贪玩的年龄,多玩一下也没什么,反正以后学习的日子长着呢,临时放松几天,过后再紧一紧也不晚。万万没想到,他才两天没到南书房就闹出这等事,恰巧又让庄王遇上了。
嬴业自知理亏,又在庄王盛怒之下,哪敢有半句辩解的话,只好垂首说道:
“罪当革职——”
庄王立即向门外喊道:“来人,革去嬴业南书房大臣职务,重责四十大板,令其在家里思过!”
嬴业是宗室大臣,论辈份还是庄王的叔叔呢,一句话就被革职不算,还要承受皮肉之苦,可谁也不敢上前求请。
庄王仍然余怒未消,又径直来到长扬宫,迎面看见嬴政正和几个年龄相仿的伙伴在玩狗。嬴政一手牵着条黄狗,一手执着鞭子,抽打那黄狗与另一条黑狗交配。
庄王见此情景,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君王的尊严,大步走上前,伸手把嬴政揪过来,朝脸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掌下去,嬴政白净的小脸上登时留下五个红红的手指印,鼻子嘴都被打出了血。嬴政哇地一声号啕大哭。
哭声惊动了王后赵姬,她出来一看,见庄王正在训斥儿子,再看看满脸血污的嬴政,心中明白了几分,庄王那一巴掌仿佛打在自己心上,又疼又急,却又不得不平心静气地上前施礼:“不知大王至此,贱妾迎接来迟,请大王降罪。”庄王扫一眼赵姬,也不让她起身,粗鲁地吼道:
“瞧瞧,这是你养的好儿子,声色犬马,不务正业,到处惹事生非,没有一点教养,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赵姬跪在地上,不知道儿子到底惹了什么祸,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训斥,也不敢出言顶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只好咬牙忍着往肚里流。
庄王见赵姬一声不吭,又冷冷地说道:
“嬴政野性不改,缺乏管教,都是在邯郸娇惯的,要知道这里是王宫,他的身份是大秦国的王子,不是街头闹事的野孩子,秦王子要有秦宫的礼仪,守秦室的规矩,不能把你们在赵国时的刁蛮恶劣习性带入宫中,你以后要多管教你的儿子,不要给我丢人现眼,毁坏王室声誉!”
赵姬仍是低头跪着,庄王又说道:
“你身为王后,主持后宫,母仪天下,不懂得如何教育子女,与你出身卑微,见识浅短有关,孤并不责怪你,人非圣人孰能无过,你不懂可以去学,闲暇时请教一下紫玉,问问她是如何教育孩子的,成虽小,但比嬴政懂事得多,学习比他用功,学业比他进步快——”
赵姬再也忍耐不住,低头呜呜哭起来,边哭边说:
“大王若觉得贱妾没有做王后的资格,干脆诏告宗庙,把我给废了。当初大王立我为后时就十分勉强,迫于众多宗室大臣的压力违心去做的,现在废了也不迟。我当初只是一介卖唱的歌女,承蒙大王错爱才有今天,但我毕竟出身卑贱,没见过大世面,不要因为我辱没了你们嬴氏王室之名。对于教养子女我更是一窍不通,调教王子的重任我担当不起。请你立紫玉为后吧,她是你认为最合适的人选,成也是你最骄傲的儿子,你讨厌我也因此讨厌政儿,与其让你看着我们母子心烦,奴婢请大王废了我母子,让我母子仍回邯郸街头讨饭去吧。”赵姬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嬴政已经十二岁了,见母亲哭得很伤心,自己止住哭泣,走到母亲跟前,晃动着赵姬的肩膀说:
“娘,你别哭了,再哭会哭坏身子的,我今后再不惹你生气了,再也不给你丢脸了。娘,这王宫不好,我不喜欢这里,我知道娘也不喜欢这里,咱们回邯郸吧,我喜欢邯郸,那里无拘无束。”赵姬给嬴政擦去嘴角鼻子上的血迹,抚摸着他红肿的脸问道:“儿啊,你到底惹了什么祸让你父王如此生气,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嬴政瞟瞟父亲,对母亲说:“我打了成。”
赵姬明白庄王发火的原因了,她整理一下嬴政的衣衫,指责说:“你身为哥哥,不好好和弟弟在南书房读书,怎么能动手打人呢,无怪你父王管教你,你做了错事,违反了宫规。”嬴政把头一挺,不服气地说:
“成骂我,成说听他娘说的我是野种,还说娘原来是卖唱养汉子的,谁敢骂我,谁要是侮辱娘,我都要揍他!”庄王听了,脸一沉,一声不响地转身走了。
赵姬把嬴政搂在怀里,望着庄王离去的背影很不是滋味。自从来到咸阳,庄王虽然表示很高兴,几次举行隆重的宴席为她们母子接风,但赵姬从心里上能感觉出庄王对她母子的到来并不高兴。她虽然有幸封为王后,但那是吕不韦多方面活动的功劳,庄王迫于外界的压力不得不这样做,心里却不情愿册封她为王后。如今她虽然住进了王后宫中,但庄王极少幸临她这里,偶尔来了也只是做做样子,找上一个借口又离开了。庄王有心废去赵姬的王后之位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不废去赵姬的王后之位由紫玉代之,又没有理由立成为王太子。赵姬知道庄王是决不会立嬴政为太子的,为了防止庄王废长立幼,赵姬决定私下召见吕不韦,商讨一下对策。庄王见自己派兵东下,举手之劳就灭掉了东周国,攻占了韩国三川领地,面对黄河以东诸国地图,庄王躇踌满志,他手扶颚下几缕稀疏的胡须对宗室大臣说:
“遥想先祖穆公当年就有图霸中原的凌云壮志,因崤山一败图霸的梦想灰飞烟灭,留下给后世子孙怦然心动的《秦誓》,正是这篇《秦誓》激励历代君王奋起向上,早日实现先祖梦想。厉公扫平西戎,巩固后方;献公迁都栋阳,迈出东进第一步;孝公任用商鞅,变法新政,富国强兵;惠文王重用张仪离散苏秦合纵之策;武王问鼎中原,不幸英年而逝;王祖父昭襄王两次称帝,终于未能如愿。无论吞并东方诸国的困难多么巨大,历代先王从来没有知难而退,如今孤君临天下,理当效法先王,东进中原,趁灭亡东周之际,举兵东下,一举吞灭韩赵魏三国!”庄王说到这里,扫视一下众宗室大臣问道:“孤的主意诸公同意吗?”
“大王英明,臣等一定尽力辅佐大王实现宏愿,告慰先祖列宗!”庄王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丞相吕不韦问道:“丞相的意思呢?”
吕不韦正在盘算心事,一听庄王征求自己意见,略一迟疑说道:“大王的愿望是好的,只是欲速则不达,大王想派三路大军同时分击韩、魏、赵三国,战线未免拉得太长,兵力和后方供应恐怕不济,倘若三国合力抗击,我军三面受阻,情形十分不利。”“那么依丞相的见解当如何呢?”
“依臣之见,由三支大军合并为两支强军,先攻韩魏两个弱小国,这样,兵力与供给也将充足,倘若能够一举攻破韩魏,待休兵整顿之后合力围赵,还愁赵国不亡吗?”
庄王摇摇头,“丞相如此安排不是顾虑兵源不足供给不上,只怕对赵国还存有一份私人感情吧?”
吕不韦一惊,以为庄王已经察觉出他和公子嘉的私下往来,急忙辩解说:
“臣早年虽然游历于赵国,也曾在赵国留下万贯家产,自从结识大王后,就全身心追随大王左右,舍弃赵国的万贯家资随大王来秦,臣自以为对大王忠心不二,哪里有为赵国所想的半丝心意?倘若大王认为臣有二心,请大王降罪于臣,臣死而无怨!”庄王见吕不韦说得如此认真,马上笑道:
“丞相误会孤的意思了,孤说丞相对赵国有私人感情,决不是说丞相对本王有二心,而是说丞相在韩赵魏三国之中多少同情赵国,那里毕竟是丞相早年发家之地,何况还有无数家产在那里?不过,请丞相放心,一旦攻破赵国后,孤将十倍的家产送给丞相,并从赵国版图上划一块封地给丞相作食邑。”紧闭关门不敢应战。信陵君驻扎关外数月,见秦兵一直不敢出战,这才率五国部队回师大梁。
吕不韦一听庄王这么说,知道他并没有察觉自己与公子嘉的关系,这才放心地说:
“谢大王对臣的厚爱,臣能有今天已经感恩不尽,无从报答,哪还敢有半点奢想呢?请大王收回呈命,臣一定以死孝忠大王,助大王扫平东方各国,统一天下,早日登上帝位!”
庄王终于没有听从吕不韦的劝解,派三路大军东进。桓齿奇、昌文领兵攻韩,王陵、昌平率军攻赵,蒙骜、王二人进军魏国。三路大军如三把锋利的刀剑,所到之地无不披靡,魏国高都和汲、韩国成皋、巩、太原、赵国榆次、新城、狼孟等三十七座城池接连被秦国拿下。
捷报频频传来,庄王喜不自胜,在他有生之年一统天下的宏图大志可望成为现实。
就在庄王做着统一天下的美梦之际,一场大规模的抗击秦兵入侵的反击战正在东方各国之间拉开帷幕。
这事先从魏国说起:秦军的猛烈攻击下,魏国的高都、汲等城池相继失守,大梁成为秦军进攻对象,败绩连连传来,魏安王寝食不宁,满朝文武没有人可以迎战,内侍大臣颜恩上前进言说:
“大王何不派人求助信陵君呢?他如今闻名天下,有许多仁人志士追随左右,如果他能回国救魏,魏国就有救了。”魏王扫一眼颜恩,冷冷地说:
“魏国这么多文臣武将都没有人能敌过秦军,一个信陵君有何德何能拯救魏国?”
颜恩耐心说道:“大王忘了,十年前秦军兵围赵国都城邯郸,邯郸危在旦夕,信陵君率领我魏国十万大军打败秦军,解了邯郸之围。如果能把信陵君请回来,由他担任上将,凭信陵君的声望,一定能够号召各国兵马响应,共同抗击秦军进犯,再次打败秦军也十分可能。”
提及十年前的事,安王心中就不是滋味。信陵君窃取兵符,假传他的旨意到邺城夺得兵权,大将晋鄙被他杀死不说,自己宠爱的妃子如姬也被卷入其中,畏罪饮鸩而死,一时间各国传得沸沸扬扬,朝廷上下也耸动不小,弄得他脸上毫无光彩。一怒之下,安王和信陵君断绝了关系,收回封地,拒绝他再回到魏国。如今国内事急,再请他回来,这不等于向信陵君陪罪吗?从大的方面讲,自己是君王,信陵君是臣;从小的方面讲,自己是哥哥,信陵君是弟弟。无论如何,也不能主动向信陵君陪礼认错。
颜恩看出魏王的心思,便说道:
“请信陵君回国一事大王可能觉得难为情,但这事大王不必出面,让老臣前往,凭信陵君的做事风格和为人姿态,我想他不会坐视不问的,魏国毕竟是他的母国,这里有魏民祖宗的祭祀。”魏王实在想不出抗秦的更好人选,只好让颜恩去赵国求助信陵君。颜恩到达邯郸,事情并非他想象得那样简单。颜恩自告奋勇来邯郸请信陵君回国,满以为只要他来,信陵君一定奉为上宾,然后同他一起回魏国。因为信陵君当年能够窃取虎符也有颜恩一份功劳,是通过他与如姬娘娘取得联系拿到兵符的。凭信陵君的声名和信义,他一定不会将自己拒之门外。可是,颜恩错了。如今的信陵君非当年可比,他因救赵有功被赵孝成王奉为上宾,在邯郸专门建造府第,赐客卿官衔,把封赏给他作食邑。
信陵君人在赵国,耳目却遍布诸侯各国,颜恩没有来到赵国时,信陵君就得到了消息,他特意警告门客:只要是魏国使臣,无论何人,一律不见,任何人不得通报,否则格杀勿论!
颜恩来到邯郸一晃半月有余,连信陵君的面也没见上,心急如焚,几经周折才找到当年追随信陵君击杀晋鄙的大力士朱亥,请求他帮助,朱亥也很为难地说:
“信陵君痛恨魏王夺了他在魏国的封地,把他丢弃在赵国十余年,兄弟之情早已断绝,他不想再见到安王,更不想插手魏国的事,再三警告门客任何人不许给你作说客。”
朱亥叹息一声,“即使我去通报也丝毫不起作用,只会惹怒信陵君罢了,要是侯嬴老人活到今天就好,公子对侯先生的话言听计从,也许只有他能劝动公子,只可惜侯先生十年前殉节了。”颜恩灵机一动,忙问道:
“在赵国有没有像侯先生当年一样德高望众的隐士,信陵君也对他言听计从?”
为一名话提醒了朱亥,“我给你引荐两人,如果这两人出面也许能说动信陵君,只是你能否请得出这两人,就看你的能耐了。”朱亥推荐的两人一个姓毛,藏身在赌徒之中,一个姓薛,藏身在酒店之中。因为二人都是耄耋之年,谁也不知道他们真实的身份和来历,甚至原来的名字也无人知晓,大家都习惯叫他们毛公与薛公。信陵君听说二人有才有德却又不愿意从政,很想结识他们,可这两人听说信陵君要见他们都躲了起来。信陵君多方面打听两人的藏身地址,悄悄地步行去同这两人交往,久而久之,两人才为信陵君的诚心所感动,把他当作知己。因为这件事,信陵君还和平原君有过一场小小的误会呢。
平原君听说信陵君和毛公与薛公交往,私下对夫人说:当初我听说你弟弟是举世无双的大贤人,现在听说他整日和那些赌徒、酒鬼混在一起,如此看来,他不过是个无知妄为的人,名不符实罢了。
平原君夫人听了丈夫的话便去质问弟弟,信陵君十分生气,向姐姐告辞说:以前我听说平原君君贤德爱才,才背弃魏王而救赵国,满足平原君的要求,现在才知道平原君与人交往只是显示富贵的豪放举动罢了,他根本不识才,更不去求贤取才。我在魏国时就听说邯郸街头有两个大隐士,恨不能与他们交往,还怕他们嫌弃我不与我交游呢。现在平原君竟然把我与这样的贤才交往当作羞耻,平原君还怎么值得相处呢?
信陵君决定离开赵国到别国去。平原君听了夫人的话感到十分惭愧,亲自向信陵君道歉,挽留信陵君继续留在赵国。平原君去世后,他的门客都归附了信陵君。
颜恩听完朱亥的讲述,要求朱亥立即带他去见毛公与薛公。颜恩见到二人,放声大哭,毛公询问原因,颜恩边哭边把事情的经过讲一遍,薛公笑道:
“你想效法申包胥哭秦庭求兵救楚的做法吧,救兵如救火,这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即使你不哭,我二人也会为你前去说情的。”颜恩破涕为笑,感激地说:“多谢二公相助!”
二公见到信陵君,毛公先说道:
“听说公子正在准备车贺返回魏国,我二人特来送行!”
信陵君摇摇头,“我早已抱定老死赵国,哪有再回魏国的道理,二公从何处听到传言说我要回去呢?”
薛公问道:“秦兵正在围困魏国,大梁正处在旦夕之中,公子听说这事了吗?”
信陵君点点头,“无忌告别魏国已经十余年了,如今已经成为赵国人,魏国事我无权过问了。”
薛公立即问道:“魏王已经派使臣前来迎接你,你为何将人拒之门外呢?”
“魏王把我丢弃在赵国十多年了,兄弟之情早已断绝,他如今派使臣来并非是真心思念我,接我回国重续手足之情,而是国中有难,想让我回去替他卖命罢了。”
毛公立即愤怒地站起来,厉声斥责说:
“公子,这是什么话!你之所以在赵国受到尊重,名扬诸侯之间,只因为你是魏国公子,身后有一个强大的魏国。当初你窃虎符夺兵权救赵国,不也是用魏国的军队吗?现在秦国攻打魏国,魏国正处于危险之中,国都大梁如同当年的邯郸,昔日你不忍心看着赵国受到灭亡之灾,如今却忍心看着魏国有灭顶之灾,这是何道理?假如秦军攻破大梁,踏平你先祖的宗庙,掠走你魏氏的祭祀,奸淫你宗室妇女,你还有何脸面独自活在世上?死后又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与你这不肖子孙交往多年,没有看出公子竟是如此不辨是非,薄情寡义之人,真羞死我了!”毛公说完,纵身从楼上跳了下去,登时被摔得脑浆迸裂,气绝身亡。薛公也大叫一声:“毛公不愿与你为友,我何必羞辱活在世上令人讥笑呢?公子好自为之吧!”
说完,也从楼上跳了下去,追随毛公而去。
信陵君知道二人故意以死激励自己回魏抗秦,抚摸着二公的尸首哭道:
“先生何至于此呢?无忌不能打败秦军愧对先生在天之灵了!”信陵君厚葬二公尸首,立即命令门下宾客全副武装准备出发。一切准备齐全,信陵君入朝向赵孝成王辞别:
“无忌旅居赵国十余年,承蒙大王厚爱给予无上关怀,无忌感恩不尽,本想效命于此,为大王尽鄙薄之力,无奈魏国有难,情况甚急,我怎能坐视先祖列宗陵寝被秦人践踏,不得不回去,请大王恩准,无忌不胜感激涕零!”
赵王走下犀阶,握住信陵君的手说:
“寡人自从失去平原,全靠公子的威信支持天下,如今公子弃寡人而去,寡人和谁共同主持赵氏的江山社稷呢?如今秦人三路兵马东进,率先攻魏,另两支兵马正虎视耽耽伺赵韩,赵国之灾也迫在眉捷,怎能不令寡人忧心忡忡呢?”
信陵君一揖到地,“大王所虑极是,秦人以虎狼之心东进中原,其目的天下人无不明了,今率先攻魏,意在灭亡魏国后再鲸吞赵韩,自古韩赵魏同根,唇亡齿寒,真正救魏的策略乃是合纵抗秦重演十年前合纵救赵一幕,不然,凭无忌之才,回到魏国也不过是为魏氏宗庙殉葬罢了。”
赵孝成王拉起信陵君,“公子见识过人。当年,公子能违抗兄命以魏师救赵,现在公子回国赴难,寡人定当倾力助公子完成大志,何况救魏就是救赵呢?请问公子何时出发,寡人随时点将发兵随公子而行!”
信陵君十分感动,再次拜谢说:
“大王真不愧为是天下雄主,赵国有大王是赵国百姓的福份,安王能有大王如此英明,魏国何至于到此地步呢?无忌已经广派门客携书信去燕、韩、楚、齐各国求助了,一旦各国同意出兵,无忌即刻回魏效命!”
不多日,派出的门客纷纷回来报告,燕、韩、楚三国都同意出兵,惟独齐国不肯发兵。信陵君估计一下实力,有这五国兵力足够抵挡秦军了,便整顿队伍回国效命。赵孝成王十分讲究信用,授予信陵君上将军印记,派庞为副将,发兵十万随信陵君助战。
随后,韩国派大将公孙婴率兵五万,燕国派将渠统兵八万,楚国派大将景阳领十万人马赶到魏国听候信陵君指挥。魏国都城大梁。
安王正在为秦军逼近国都一愁莫展,忽然接到信使奏报,颜恩回来了,不但请回信陵君,而且带来五国人马救魏。颜恩把在赵国的经过简单讲一遍,魏王十分高兴,握住颜恩的手说:“颜公为魏立了一大功,寡人感激不尽,等到击退秦军,寡人一定重赏爱卿。”
颜恩急忙跪倒在地,谢罪说:
“臣是有罪之人怎敢领赏,只请大王赦免臣的死罪,臣就感恩不尽了。”
安王十分诧异,“卿为国家立下不朽功勋,何罪之有?”颜恩泪流满面地说:“臣自告奋勇去赵国请公子,是为了向大王将功折罪,十年前如姬娘娘替信陵君窃取兵符就是罪臣帮如姬娘娘送交公子的。如姬娘娘为了不累及他人饮鸩自杀,罪臣因而苟活至今,十余年来,罪臣总觉得有愧于大王和如姬娘娘。如今大王有难需要信陵君相助,罪臣才冒死去赵国请公子,以此向大王陪罪,臣已经为大王完成使命,隐藏在心底的罪责也吐了出来,可以无愧于大王和如姬娘娘了,恳请大王治罪!”
魏王扶起颜恩,“卿已经把罪责说了出来,足以见卿对寡人是忠诚的,事过境迁,过去的事早已如过眼烟云,卿如今又为寡人立下大功,过去的罪责既往不咎,希望卿尽心辅佐寡人度过难关。”颜恩连连叩首,“臣感谢大王对臣的宽宥,为国尽忠孝命大王是臣的本份,臣一定竭力使社稷免遭罹难。”安王听说信陵君已经率五国兵马星夜赶赴战场前线,又派卫庆统领二十万人马到信陵君帐前听令。这时,蒙骜兵围郏州,王围困华州,信陵君根据奏报分析说:
“秦兵听说我为上将,一定加紧进攻郏州和华州,妄图在我赶到之前拿下这两地。而这两地仅仅相距五百多里,击其一另一个必然来救,必须将他们分割包围,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赵将庞问道:“那么先打哪一个呢?”信陵君略一思忖,说道:
“据我所知,蒙骜骁勇善战,王稍逊之,先打弱敌,把硬敌留在后面,战术上称为先吃肉后啃骨头。”众将哈哈大笑,韩将公孙婴却提议说:
“王虽弱,当我们攻打他时,蒙骜必然率兵救援,敌军里应外合对我军进行反包围,凭蒙骜的骁勇只怕我军抵挡不住。若派重兵围截蒙骜,势必浪费太多兵力,给围歼王造成不利。”
信陵君急忙解释道:“作战贵在灵活,讲究虚实二字,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令敌人估摸不透。我们在集中优势兵力攻打王时,对蒙骜运用疑兵战术。”“何谓疑兵战术?”卫庆问道。
“蒙骜知道我来迎敌,他一定猜测我了解他骁勇,认为我会亲自与他对垒,而我偏偏不这样做,只派卫庆和景阳两位战将率十万人马在郏州城外围筑成坚壁营垒与蒙骜对峙,所有营垒上遍插我的旗号,营盘要扎得大而空,给蒙骜造成误会,认为我率重兵到那里准备和他对阵呢。但你们二人只是坚守营寨不许出战。另一方面,我率主力部队悄悄赶往华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败王,只要王一败,蒙骜失去呼应部队,无论多么骁勇也难逃一败,到那时,即使他发现中计也已经晚了,因为我已经率领大军回师郏州。”
楚将景阳略有顾虑地问:“卑将和卫庆冒充将军与蒙骜对垒,万一蒙骜识破我们的计策呢?”
“二位将军只管虚张声势,造成决一死战的假相,同时,找一和我身材相仿的人扮成我的模样每日在营前露面一次,让秦军以为我在视察军营。”
卫庆又有所疑问,“万一将军围歼王不顺利,无限期拖延下去,公子的这些计谋不就落空了吗?”
信陵君笑道:“将军不必多虑,我破王大军也不是与他正面硬拼,而是另有奇计,你只管和景阳将军把蒙骜迷惑住就可,至于如何打败王本将军另有妙计。”
信陵君让卫庆、景阳依计行施后,对赵将庞道:
“少华山东连太华山,西临渭河,秦军必定用船运送粮草,而运送粮草的船只一定停在渭河里,你带领一只人马前去劫持秦军粮草!”
“末将遵命!”
信陵君又对韩将公孙婴、燕将将渠道:
“你二人各率一支人马在少华山左右两侧埋伏,阻击秦军救援押运粮草的人马,同时,接应庞所劫持的粮草。”信陵君安排完毕,又对三人道:
“我军劫持秦军粮草只是施计,并不是目的,只以劫粮为诱饵,诱王出兵,我等将敌军主力分散击毙,以歼敌主力为最终目的。”
众人领命而去后,信陵君只派颜恩留守大营,自己和朱亥等人率五万精兵也悄悄赶往少华山。
蒙骜兵围郏州,节节胜利之际,忽然听说信陵君从赵国回来,并率韩、赵、魏、楚、燕五国兵马前来营救郏州和华州。蒙骜吃惊不小,估计这次伐魏可能无功而返。当今天下,信陵君的大名无人不知,十年前就以窃符救赵之举名震天下,这十年来旅居邯郸广纳门客,潜研兵法,对于行军打仗有独到见解。现在由他率军前来迎战如何对敌呢?蒙骜也是不甘服输之人,寻思道:信陵君善于用兵,我蒙骜也不是平庸之辈,今番就在魏国较量一下,比试高低,即使我败也败个心服口服。
蒙骜召集帐下将领宣布说:“本将军和王各率一支人马伐魏,我等在郏州,王将军在华州,我二人一左一右相互呼应,并肩向大梁推进,所向披靡,以此形势攻打下去大梁很快就在包围之中,不料,眼下情况突变,信陵君率五国人马前来迎战。”众将领倒吸一口凉气,马上议论纷纷,王绾提议说:
“信陵君率五国军队迎战,兵力胜我十倍,敌众我寡不可战!这是其一;其二,我军入侵他国为不义之师,失道寡助,而信陵君是捍卫国土,正义之战,得道多助!其三,我国虽有三支大军东伐,从进军速度而论,惟我们这支大军深入敌国境内,可谓孤军深入,缺乏后援;其四,信陵君向来以善用兵闻名天下,名声远扬,威震人心,与他正面对敌,凶多吉少;其五——”王绾还没说完,小将李信就站起来反驳道:“以王将军之见,我等现在就该撤军了?”“正是这样!”王绾正色说道。
李信鼻子一哼,“胆小如鼠!一个信陵君有何惧怕的。他不过是魏国公子,曾经因为偶然一次机会挫败我秦军就令你闻风丧胆,传扬出去丢尽我军的脸面!”
王绾正视着李信,冷冷回敬道:
“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才打一次胜仗尾巴就翘上天,吃亏在后头呢。”
杨端和阻止二人争执下去,“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既然他信陵君来了,咱怕也没有用,大王令我等东征六国扫平天下,遇到几个棘手的茬儿是难免的,是刺就把刺儿给剥去。秦军一向无敌于天下,怎能在一个信陵君面前就退却呢?如果我们这支人马不足以与信陵君为敌,那就和王将军的兵马合为一处,共同迎战信陵君,也许能够打败他所率的合纵部队,报邯郸之仇。万一合并后仍不足以对抗信陵君,可以向另外两支兵马求救,让桓齿奇、王陵他们增援我军。”
蒙骜见众将士仍在议论,故意不加制止,他也想听一听众人的意见是否有可取之处,他的儿子蒙武却有点不耐烦了,霍地站了起来,粗声粗气说道:
“诸位不必空发议论了,信陵君虽然智勇双全,名震天下,但家父也饱读兵书,行军布阵无不精通,凭爹爹的才华,对付一个有其名而无其实的信陵君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要我等听从指挥奋勇杀敌,打败信陵君不在话下!”蒙骜瞪了儿子一眼,训斥道:
“小小年纪就如此狂妄!自古骄兵必败,大敌当前不认真研究破敌策略,岂可口出狂言!”
蒙骜虽然口头上训斥儿子,心里对儿子刚才的一番话还是认同的,他见蒙武垂头坐下,扫视一下众将领缓缓说道:
“不可轻视五国之师的实力,更不能小瞧信陵君用兵的谋略,但也不可长他人之气灭我军威风!本将军听了众人刚才的议论,我也谈谈个人对敌的一点看法。信陵君不是以智谋过人善于用兵闻名天下吗?现在我也同他斗智斗谋,一决雌雄!”
蒙骜分析说:“我与信陵君虽然没有在战场上交锋过,但彼此都相互了解,信陵君知道我骁勇,我知道他多谋。正是这样,前来迎战的信陵君一定采取由弱到强的打法,他会派重兵将我困在郏州城外,然后派奇兵潜到华州,突然袭击王将军的兵马,妄图一举击破王将军,使我丢失呼应之力,然后再向我发动猛烈攻击,因为王一败,我军孤立无援,以一敌众,必败无疑。”
“那蒙将军准备如何破敌呢?”王绾问道。
“我将用疑兵迷惑信陵君围困我的大军,派主力部队赶往华州增援王粉碎信陵君偷袭王打败王将军的目的,使两支人马左右呼应共同对敌,只要信陵君首战锐气被挫,五国部队的气势就成了强弩之末,那时再合兵一处抵挡信陵君大军,胜利在望。”
李信提出异疑说:“我大军主力人马去华州救王将军了,这里营盘空虚,万一信陵君不按照蒙将军分析的这种思路有兵,我军大营岂不被信陵君轻易夺去,大营失守,等于我军已经失去一翼,响应之势不存在,一支孤军迎战五路人马胜败不言而喻。”蒙骜笑道:“若是一般领兵之人,正如你分析的这样,一定先来围困我,与我直接对敌,以硬抗硬。但这次对手却是信陵君,他决不会这样做的,‘避其锋芒打其虚弱’是信陵君一贯作战之术。”
蒙骜见众人将信将疑,安慰道:
“各位只管依计行事,打败信陵君之后本将军一定奏请大王重奖你们!”
正在这时,探马来报,说信陵君亲率大队人马在郏州城外扎营,意在将我等困在郏州,就地歼灭。蒙骜闻报暗暗吃惊:信陵君用兵果然不凡,这么快就把我军给围住了,真可谓兵贵神速!蒙武看看爹爹,轻声问道:
“要不要改变战术,现在还来得及。”
蒙骜摇摇头,“信陵君用兵确实够快的了,但正如我所料,果然是派重兵围困我,不让我发兵援救王,就不知我已经识破他的诡计,将计就计,跳出包围圈,派主力部队星夜赶往华州与王汇合,共同迎战信陵君的偷袭。”
当天夜里,蒙骜只留蒙武和王绾率两万老弱病残之人留守大营,自己亲率主力人马悄悄向华州进军,准备与王合兵一处迎战信陵君。为了不惊动前来扎营围堵的魏楚两国军马,蒙骜下令每人口中衔着一枚铜币,马蹄上包着夹衣,马嘴也给扎了起来。大营内,灯火通明,旌旗林立,守卫放哨士兵依然如故,以此迷惑楚魏军队。
蒙骜率军疾行,天亮时分到达华阴境内,将士一夜行军,人困马乏,此地距华州已经不远,蒙骜下令部队稍稍歇息片刻,补充一些水食再走。
大军刚休息不久,就有探马来报,说有一支军队正向这边赶来,蒙骜吃了一惊,估计是王和他想到一起了,也率军从华州赶来和他汇合。
蒙骜只是这样猜测,他下令探马再探再报,探马二番回来报告的消息令蒙骜大吃一惊。探马报告说,所来人马打着信陵君的旗号,蒙骜暗忖:信陵君怎么会突然到此呢?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放弃围击王赶往郏州与自己对敌;要么就是打败了王,回兵南下再来进攻自己。当然,还有第三个可能,就是王打败了信陵君,迫使他仓皇逃往郏州与那里的楚魏部队汇合,但这种可能几乎不存在。蒙骜自己否定了自己,不相信地喝问道:
“你看得仔细吗?如果报错了消息本将军宰了你全家!”
“回大人,确实是信陵君的部队,旌旗上那斗大的几个字“上将军无忌”的字样奴才怎会认错。”
蒙骜来不及细想,一场恶战就在眼前,他立即下令将士们披挂整齐准备战斗。
其实,信陵君并不知道蒙骜已经率主力从郏州赶来,他只是在这时碰巧相遇了。事情是这样的:
信陵君派赵将庞去渭河劫粮,并让韩将公孙婴、燕将将渠各率一支人马到少华山左右两翼埋伏后,自己亲率精兵五万也到少华山东侧山脚下埋伏。
庞奉命劫粮只是一计,真正目的是把王部队诱入信陵君设好的埋伏圈。因此,庞去劫粮时不是走小路,而是从大道奔渭河,故意让王的探马知道,诱他中计。王得知庞率军去渭河劫持粮船。十分惊慌。人们常说,人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供给是军中根本,一旦粮草被劫,供给无援,数十万大军不战自溃。王匆忙率军一半解救粮船。大军刚接近少华山,就被早已埋伏在此的将渠率军拦住,一阵拼杀后冲出将领包围行走不远,又被公孙婴率军挡住去路,王再次奋力拼杀,边杀边进,等到摆脱公孙婴的纠缠,大军已经损失较重,将士也已经疲惫不堪,恰在这时,埋伏已久的信陵君突然率军出现,迎头掩杀。后面,公孙婴与将渠又率军赶到,三路人马将王团团围住,王也称得上秦国一员猛将,但是,毕竟寡不敌众,不到二个时辰,便被杀得丢盔弃甲。
王大败逃回大营,听说留在渭水中的粮草也早已被庞劫走,不得已收拾残兵败将向南逃蹿,准备和蒙骜合并一处再作对策,但南下道路已被信陵君派兵堵住,王只好向临潼关方向逃去。
信陵君打败王后,只令将士稍作修整,又马不停蹄南下,准备和卫庆景阳汇合迎战蒙骜。刚行军到华阴县境内,就接到探马报告,说蒙骜已经率主力人马到此。信陵君估计蒙骜是想和王汇合的,一边命令将士作好迎敌准备,一边派人快马通知在郏州城外的卫庆和景阳,让他二人袭击蒙骜大营。蒙骜刚刚整顿好人马,摆开阵势,信陵君就率军赶到了,左有公孙婴,右有将渠。信陵君之名令秦兵心惊胆战,蒙骜虽然第一次和信陵君对阵,但他从信陵君的大军阵容和气势上就自愧弗如,暗叹一声:信陵君之威名果然不是虚传!
蒙骜面对敌我兵力众寡悬殊并不惊慌,令李信攻击左边的公孙婴,杨端和进击右边的将渠,自己居中亲率人马迎战信陵君。
六支人马绞合一起相互拼杀,由于秦军一夜急行军人困马乏还没有休整好,再加上敌众我寡兵力悬殊,秦军渐渐落败。蒙骜尽管骁勇,李信、杨端和也都英勇善战,终究无法挽回败局,只好鸣金收军。
蒙骜收兵扎住大寨,整顿人数,仅此一仗损失一万多人,正准备返回郏州,忽然接到奏报,郏州大营被攻破,蒙武与王绾率残兵逃回去了。不久,派出的探马又回来报告,王早已败退,如今已退守潼关。蒙骜知道大势已去,再战下去必败无疑,只好率军西撤,退回函谷关据守。
信陵君重新整顿兵马,亲率精锐部队追赶到函谷关外扎下五个大营,每天轮流派兵到关前挑战,蒙骜只是
第4节 文信侯府

咸阳,文信侯府。
丞相吕不韦面对刚刚送来的蒙骜、王兵败的告急文牍,木然良久,他生平第一次遭到了失败。失败是痛苦的,他苦苦思索这次东征失败的原因,最后总结出一句话:信陵君是秦国扫平六国的障碍,不打败信陵君,秦国东进永远不能取胜!谁能够打败信陵君呢?吕不韦冥思苦想也找不到这样一位合适人选。这时,侍从人员进来报告说,有一名自称李斯的年轻书生求见。吕不韦正在烦恼中,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见!”
侍从人员正要转身离去,吕不韦喊住了他:“且慢,带他去书房等候。”
吕不韦来到书房,见里面正襟危坐一人,年纪不过三十岁,虽是布衣打扮,但浑身透着一股睿气。李斯见吕不韦步入房内,急忙迎上前施礼说:“晚生李斯拜见侯爷!”
吕不韦一边坐下,一边问道:
“年轻人,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侯爷呢?我现在是便衣打扮,又没有人引荐,如此冒昧不怕拜错人吗?”
李斯听吕不韦的口气并不像是责备,似乎在拷问,便讨好说:“晚生虽然没有见过相爷,但相爷的名声在诸侯之间无人不晓,如日月当空,在士人的心目中,侯爷的威名胜过许多诸侯国的国君,就是与当今天下名声远扬的四大公子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相爷今天虽然是便衣之身,但举止优雅,步履投足间透着华贵之气,二目放光,眉宇间有藏龙卧虎之威,这一切岂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不用说侯爷在府中身着便衣小人能够一眼看出,就是侯爷布衣微行在市井中我也能认出相爷不是等闲之人。”吕不韦被李斯吹捧得哈哈大笑,“何以见得?孤身上又没长三头六臂,脸上也没有写字,你如何能在市井中认出孤非等闲之辈呢?”“侯爷走在市井中,犹如珠玉埋在粪土,仍然不失为珠玉一样,决不会变成粪土的,处处显露出自身不同一般的特性,和氏璧不是裹在陨石中吗?却是价值连城的宝玉。相爷就是人中的和氏璧呀,明眼人自然能看出相爷与常人的不同之处。那些卑贱龌龊之人,纵然穿上华贵的衣衫也掩盖不了浑身的奴才之相。”
吕不韦上下打量一下李斯,“如此说来,你精通相面之术?”李斯连忙拱手答道:“精通二字学生实在不敢当,随家师攻读多年,闲谈之余偶尔听先生讲解一二,我也就记在心中了。”“不知李学士曾拜在哪位高人门下求学?”
“家师荀卿,我就是听从家师的指教,才从楚国兰陵来此拜见丞相的。家师同我议论天下之事,品评天下德才兼备之人时,家师曾推丞相,认为丞相的威名正如日中升,齐国孟尝君、楚国春申君、赵国平原君、魏国信陵君,这四公子虽然名声远扬,但和丞相比起来实在不足以挂齿。”
李斯一时还摸不清吕不韦的脾气,又怕拍马拍痛了反遭马踢,随即又委婉地说道:
“不过,先生说丞相的威望如此之高,功劳如此之大,而名声却没有四公子之响,并不是丞相的名气不大,而是丞相求真务实,不图虚名罢了,倘若要想在诸侯间传名扬声实在是举手投足之劳。”吕不韦一听李斯是荀卿的学生,马上刮目相看。
“哦,无怪乎李学士如此侃侃而谈,对诸侯之事如此了解甚多,原来家师是当今儒学大师荀卿。不韦虽然才学疏浅,但对儒家之学特别垂青,尤其是荀先生的学问更是佩服,早年也有投到他门下求学攻读的想法,无奈忙于生计而错失求学拜读的大好时光,现在想来十分后悔,如今再想多读点书却没有机会了,精力也大不如前,特别是政务繁多,哪里有心思读书呀!不过,贵师傅的许多文章我还是读过的。比如他所写的《劝学》、《王制》、《富国》、《王霸》、《君道》、《臣道》,还有《致士》、《议兵》等等,见解独到,议论精当,实在是安邦治国的灵丹妙药啊!我每读一遍都有新的收益,受惠无穷。”
李斯一听吕不韦对他老师这样推崇,心中有了底,看来自己推出先生的大名这步棋走对了,于是又说道:
“家师近日又写出一篇关于如何建立强大国家无敌于天下的文章,东方几个国家的国君读后都奉为治国宝典,不知丞相是否读过?”李斯说着,捧上一卷竹简,吕不韦接在手中翻了翻,心不在焉地说:“荀先生的文章字字是珠玑,句句是良言,让孤慢慢品读罢。”吕不韦随手把竹简丢在旁边,又问道:
“刚才听李学士讲荀先生曾和足下谈论过孤,似乎对孤的名声不够远扬十分遗憾,不知荀先生是否提出什么好的建议?”李斯见时机成熟,谄媚一笑,说道:
“先生只是提出这个问题并没有给出答案,这是家师教书的方法,提出问题让学生们思考并给出解答。先生提出问题后,晚生曾对先生所提的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认真思考多日,并专门做了一篇文章呢。先生看后颇为满意,是否可行就不得而知了。”吕不韦来了兴趣,“李学士,不妨把你的见解说说,让孤听一听是否有可取之处?倘若李学士的见解良好,能使孤的名声在诸侯间进一步传播远扬,孤一定重赏李学士,授之高官厚禄,让你荣宗耀祖!”
这正是李斯求之不得的,于是,把早已想好的几点建议说了出来。“纵观四公子之所以有如此声望,也仅仅做到四点:一、出身高贵,全部是国家宗室近亲,正是有了这层关系才占有国家显赫位置,执掌重权;二、利用雄厚的资财和权势,广纳门客,收买人心;三、在国家危难之际担当重任,协助君主共度难关,挽国家之急,救百姓于灾;四、个人修身立德,又豢养一批为他们传播名声的人才,有人甚至愿意为主人的名声气节甘愿去死。这四点对于丞相而言有的已经做到,只是还没有到位罢了。对于没有做到的,丞相要想去做,如广纳门客这一点,实在是举手之劳。而晚生所给丞相的建议,除了这四公子已经有所为之外,还有几点是他们没有做过的,只有丞相才能做到,如果丞相能够做到,四公子与丞相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从刚才对四公子的分析中,吕不韦已经看出李斯不同于一般平庸无能只会死读书读死书的书生,现在听他还有更精妙的建议,自然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问道:
“请李学士毫无保留地说给孤听听,协助孤成就流传千古的伟名。”李斯点点头,拱手说道:“相爷要想使声誉赶上与超过四公子,必须在策略上胜过四公子。首先,丞相在广纳门客之后,应组织大批贤士假托丞相之名著书立说,阐述丞相对天下大事诸如治国安邦、强兵富民的高深见解,给世人以治理国家的范本,也给后人留下一份可贵的文化遗产。其次,丞相应广招人才,为秦国一统天下奠定根基,这些人才有文臣也有武将,有刺客义士,也有鸡鸣狗盗之徒,有说客也有谋士。倘若丞相辅佐庄王完成统一大业,丞相就是开国功臣,功垂青史,千秋传颂。第三,如今列国分疆而制,各地文字混乱,度、量、衡不统一,道路宽窄不等,车轨车轱制作随意,倘若丞相能够派人细心钻研这些混乱的体制,制定出合理的法则,百姓能够接受,然后在各国间推行,从而促进商贸发展,有利于人们交流和沟通,丞相这一创举必然令万民拥戴,仅此三点,纵观天下人,谁能和丞相相提并论呢?”吕不韦听后,由衷地连连点头,赞许道:
“真不愧为名师出高徒,李学士不仅精通儒学,在经世致用方面也有自己独到见地,本府正缺一位掌管文书的郎中,李学士暂且委屈一下,留在府中任职,一旦有机会,孤一定把你举荐给秦王,那时再量才而用。”
李斯一听吕不韦答应收留自己,心中思忖道:只要我能留在这丞相府,就有机会施展才学,也有可能接触大秦国的各种头面人物,凭我的口才与攻心术,还怕将来没有出头之日吗?李斯起身离座,再次向吕不韦行参拜大礼。吕不韦一边让李斯请起,一边对他说道:
“李郎中,你今天就把刚才所谈论的几项策略整理出来呈给我,孤再逐一审定,然后制定出个具体实施的办法。”“臣遵命!”李斯退了出去。
恰在这时,一名家人匆匆来报,说庄王有急事请丞相入宫商讨,吕不韦估计可能是前线兵败的事,急忙更换朝服入宫见驾。吕不韦来到咸阳宫正门前,刚要通报入宫,赵高不知从哪里凑上前对吕不韦小声说道:
“丞相,刚才是奴才传错话了,不是大王请侯爷到咸阳宫,大王正在长扬宫等候呢。”
吕不韦微微一愣,庄王不在咸阳宫而让他去长扬宫,所讨论的事就不是朝廷大事。长扬宫是王后所处之地,难道讨论的事与赵姬有关?想起赵姬吕不韦更是心中不自在,他觉得自己有愧赵姬,但他更怕见到赵姬,特别是和她单独在一起,赵姬总是死死纠缠住他。吕不韦知道现在不同于往昔,几人的身份都变了,赵姬是大秦国的王后,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当年的异人公子如今是对任何人都有生杀予夺大权的国王,如果他和赵姬的事走漏了风声,让庄王知道,忍辱负重苦心经营十多年的计策都付水东流不说,只怕小命也难保,何况吕不韦现在又突发奇想有了新的宏图大计,为了个人阴谋的得逞,吕不韦更加严谨要求自己,决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赵姬那里他也就更加不敢涉足,甚至与她见面的时候吕不韦都尽量避开赵姬的目光。
当然,吕不韦也知道赵姬很苦,这是高大宫闱独守空房之苦,是一个做女人而不能尽情享受一个女人乐趣的寂寞与难耐之苦。赵姬是一个性欲极强的女人,她所求的质量与数量又是一般男人所无法满足的,可是,本应该给予她这些的庄王又对赵姬似乎不感兴趣,听赵姬私下诉苦,自从她从赵国回来,异人仅与她同居几次,自赵姬立为王后之后,庄王对她更加冷淡,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怎能耐住没有男人的生活呢?吕不韦理解赵姬心中的苦恼,但他是个理性的人,决不会为了一时快活或一己之私欲毁坏美好前途,他不是一个为爱不顾一切的人,宁要江山而不要美人,当然,能够两者兼而有之实在太好了,可惜,鱼和熊掌往往不能兼得,吕不韦只能在心中请求赵姬谅解。
吕不韦坐在车里边走边想着心事,不知不觉来到长扬宫,进入宫内并没有见到庄王,迎接他的却是王后。吕不韦刚要避开,赵姬冷冷地说道:
“实话告诉你,是我让赵高假借大王的名义召你来此的,如果不这样做,只怕你永远也不会踏入我宫门半步。哼,已经来了,也不问问我这么急急忙忙找你来干什么的,就想溜走,可不要后悔呀——”
吕不韦见室内没有第三人,只好勉强坐下来应付一下,一本正经地施礼说:
“不知王后宣臣到此有何贵干,请王后吩咐!”
赵姬见吕不韦说话的当儿,额头挂满汗珠,扑哧一笑,掩口说道:“你别装成人模狗样,一套假仁假义假正经的样子,我看着别扭。”吕不韦苦笑一下,仍拘谨地说道:
“王后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请明示,臣一定尽力去做,由于蒙骜、王在魏国打了败仗,庄王十分气恼,我还有要事处理呢。”
赵姬索性走到吕不韦跟前,抚着吕不韦的手撒娇说: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打败下次打胜就是,丞相再重要的事还有我重要吗?”
吕不韦急忙拂去赵姬的手,向门外偷偷望去,赵姬娇嗔道:“不会有人来的,我早已安排好了,你再假正经我可要生气了。”吕不韦有点急了,用哀求的口气说:
“赵姬,有什么事你快说,如果没事我可要走啦!”
吕不韦站起来就要走,赵姬霍地甩开吕不韦的臂膀,噘起小嘴说:“请你陪我睡觉!”
“我还有要事呢!”吕不韦说着,大步向门外走去,赵姬猛地提高嗓门喝住他:“站住,吕不韦,你敢走,我把一切都给你抖搂出去,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我想死,你也别想活了!”吕不韦乖乖地站住了,缓缓回过头,恳求说:“玉儿,改天吧,我今天确实有事。”赵姬脸一唬,生硬地说:“不行,必须今天!”
吕不韦看看赵姬满脸不可更改的神色,耐心说:
“玉儿,这是秦王宫,不同昔日邯郸我的府第,这里的一切由不得你我,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不能功亏一篑啊!更何况你如今是母仪大秦王国的一代王后,我也是个丞相,这个位置得之不易——”
赵姬不容吕不韦说下去,打断了他的话:
“王后也是人,是女人!我不管什么名啊,利啊,地位啊,我只要你陪我睡觉!”
吕不韦见软的不行,马下把脸一沉生气地斥道:
“不行!我今天没功夫,你要是想找人睡觉,找别人去吧!”吕不韦抬步又要走,赵姬急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谁希罕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臭男人,我是为政儿的事特意叫你来的。”
吕不韦本想趁赵姬哭时离开,他一听说是为嬴政的事,马上警觉地问道:
“政儿,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赵姬只是嘤嘤啼哭就是不讲话,吕不韦着急了,追问道:“政儿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庄王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快告诉我,你要求什么我都答应你。”
赵姬这才破啼为笑,“那好吧,你先陪我上床,咱在床上说。”吕不韦怕赵姬又在欺骗他,坚持说:“你先告诉我,我再陪你上床,不然上床也提不起兴趣。”
“那好吧,上床之后我先把政儿的事告诉你,我们再做那事。”吕不韦迟疑一下,看看天气,“万一庄王突然到此——”赵姬一边把吕不韦推上床,一边不耐烦地催促说:
“你快把心装在狗肚里去吧,他不会幸临我这个开败的花,倘若他能常来几次,我怎么会苦苦求你呢!自从去年春节到现在,大王只来过一次,还是因为政儿殴打了成他来这里找我算账的。”
赵姬撩开玉罗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吕不韦无奈,随赵姬滚入帐内。赵姬一边脱去外衣,一边对吕不韦说道:
“子楚越来越不喜欢政儿,对成却宠爱有加,本来政儿与成同在章台宫南书房读书,自从发生那次成被打的事后,庄王一怒之下将两人分开了,各为他们指定一名太傅,成仍留在南书房,由子倬任太傅,子楚亲自过问功课。而政儿呢?仍由嬴业任太傅,读书的地点从南书房中搬到了长扬宫的大成殿。这不是明显偏爱成,把成作为太子培养的吗?这样安排朝中大臣谁还不明白?”
吕不韦疑惑地问:“难道庄王已经知道政儿是我们二人的私生子?否则怎么如此讨厌政儿呢?”
“何止是讨厌,从他那天来宫中殴打政儿的神色看,似乎想置政儿于死地,长期下去,政儿不被立为太子都是小事,能保住条性命就是万幸了。”
赵姬说着,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吕不韦沉默一会儿,无可奈何地说:
“子楚承袭王位时,我曾建议他早立太子,子楚总以王子太小为理由推辞了。后来,我又旁敲侧击,暗示他立太子,子楚总是假装糊涂置若罔闻。那时,我就觉得子楚没有立政儿为王太子的心意,但他又碍于你是王后,政儿是长子,不能废长立幼废正立庶,因此,不提立嗣的事,是准备等到成长大或想法设方废去政儿的王子身份后再立成为太子。唉,如果大王执意要这样做,我这个做丞相的又能怎样,胳膊拗不过大腿呀,暂且忍忍,等等再说吧,反正庄王不可能马上立成为太子,一切从长计议,小不忍则乱大谋,身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呀!”赵姬见吕不韦垂头丧气的神情,十分不满地说:
“平日里做事有胆有识,敢作敢为,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怎么关键时候却成了缩头乌龟,胆小如鼠,我看你也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吕不韦被抢白得满脸通红,刚刚激起的性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过好大一会儿,吕不韦也不服气地说:
“你也不必指责我,你身为王后,主持后宫,母仪天下,对于立太子的事也有权拿主意,而你却不为政儿争取,听之任之,由庄王任意行事,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还来责备我?只要你据不相让,竭力要求立政儿为王太子,我再暗中联络宗室大臣支持你,正如当初立你为王后一样,庄王不同意也会迫于众人的压力而屈服的,你为何只顾个人享受不从长远利益考虑,为政儿争取呢?”吕不韦这一反问,赵姬也觉得自己理亏,是呀,他是王我是后,吕不韦毕竟只是个臣,我不为政儿争谁为政儿争取呢。
赵姬想了想说:“我直接提出此事不够好,倘若能让华阳太后提出再好不过。”
“可是,紫玉是华阳太后母家亲侄女,在政儿和成之间她会倾向政儿吗?万一华阳太后也怂恿庄王立成为太子,这事就更难办了!庄王会借华阳太后的名义压服主张立政儿为太子的人,你这不是弄巧成拙吗?还是不向华阳太后提及立嗣的事。”赵姬却不以为然,“华阳太后是通情达礼之人,对朝中的事也不感兴趣。自从我回到咸阳后,华阳太后对我和政儿一直十分疼爱,在政儿和成之间也无特别偏向成的意思。相反,在许多场合,太后还夸赞政儿聪明乖巧呢。”
吕不韦仍不赞成赵姬的看法,“华阳太后是何等聪明的人,她怎么会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表现出自己的偏爱呢?关键的时候她会表明自己的态度。”
赵姬仍不服气,“那我也要试一试,看看华阳太后在立嗣上的态度。”
“万一华阳太后倾向于成,你就死死拉住夏太后,至少要取得她们俩人中的一个支持政儿。”吕不韦提醒说。
提起夏太后,赵姬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呀,不知为何,我挖空心思去讨好她,每次得到的仍是冰冷冷的面孔,她这人比华阳太后难以相处,为人有心计,心眼也小,爱挑别人的毛病,难怪文王陛下不喜欢她,依我看,活该!”
吕不韦只听赵姬唠叨个不停,他正在想着心事,至于赵姬说了些什么他并没有往心里记。忽然,吕不韦突发奇想,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
“万一庄王决定立成为太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成除去,反正庄王如今只有政儿和成两个王子,成一死,这太子之位非政儿莫属!”
赵姬吓了一跳,“这,这合适吗?万一事情败露你我还有活命吗?”“你放心好了,这事不需要你我动手,我会派人去做的。”
赵姬仍然不放心地说:“大王还没有最终决定立谁为太子,你也不要马上就派人动手,你不是常教我‘心急吃不了热饭’吗?怎么你也心急了?”
“我只是这么说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出此下策的。”吕不韦说着,向窗外望望,赵姬不满意地说:“怎么,刚躺下就想走,我的屁股还没捂热呢。”“我是怕——”吕不韦欲言又止。
“怕什么,怕有人走露风声?这里的人都是我精心调教后选了又选的,你只管放心好了,她们谁敢对外说个不字,我宰了谁全家!”玉罗帐抖动几下,静静的殿内一阵轻微的呻吟声。“嘟——”“嘟——”
粗犷的号角声冲出咸阳宫祈年殿上面的青砖绿瓦,在空中盘旋着,威严,沉闷,肃穆。
秦庄王身穿黑色的祭服,头缠白巾,他身后的宗室大臣及重要文武官员也都是黑色的袍子白色的头巾。
庄王一步一叩首,跪行到殿内列祖列宗的灵位前连叩三个响头。诸位大臣也都随着连连叩首。
礼毕,庄王从地上站起来,躬身退出大殿,来到殿前的两个巨大的铜鼎跟前,亲手点燃了鼎内的香薷。袅袅香烟直冲上空。
铜鼎两旁跪着五花大绑的蒙骜与王,他们二人前面各捆着一头黑色牛亡牛。
庄王含泪把手一挥,早已准备好的两个武士挥头把两头牛砍死,迸出的鲜血溅在蒙骜和王身上。
庄王解下头巾,蘸着从牛身上流出的汩汩鲜血,然后把沾满鲜血的头巾抛进鼎内。
一股火焰窜出老高,烧焦的血腥味随风飘入每一位人的鼻孔。庄王这才回转身对众大臣说道:“按照大秦律例,疆场战败者罪当斩首,但此次东征失败的责任不在两位将军身上,寡人今日祭天告祖,赦免蒙骜与王两位将军之罪,官封原职,特杀两牲以作替代,望两位将军牢记失败的教训,苦练雄兵,早报今日之耻!”
蒙骜与王急忙叩首谢罪说:“谢大王不杀之恩,臣一定不负圣望,以雪失败的耻辱!”
“大王英明!”众大臣也一同俯地山呼万岁。
众人散去,庄王只留下吕不韦和蒙骜王三人总结伐魏失败的教训,寻求再次出兵东征的策略。
蒙骜认为失败的根本原因是敌众我寡,秦国固然强大,以一敌众当然没有五国的兵力强大。自苏秦以来‘合纵’之事时常发生,而每次‘合纵’,我大秦都以失败而告终,就是张仪连横成功,离散东方各国的‘合纵’势力,秦国也只打了平手,要想彻底打败东方各国,必须让‘合纵’策略无法进行。”
王却认为失败的原因是因为魏国有信陵君在,“我与蒙将军挥兵东下,攻城掠地势如破竹,如果不是信陵君从赵国回到魏,不出三个月,我二人一定攻破大梁灭掉魏国。谁知信陵君一到魏国,马上改变了战场上的局势,从十年前邯郸惨败到今天的华州之败,信陵君之名不是虚传,我秦国目前还没有能敌过信陵君的将帅,此人有勇有谋,智勇双全,居四公子之首,威信极高,是苏秦之后‘合纵’的领袖,只要此人活在世上一天,我秦军东进寸步都比登天还难,必须除去此人!”
王说着,联想到少华山下的激战情形,仍心有余悸。当时不是副将王剪断后,抵住信陵君的追兵,他能否活着退回潼关实在难说。
蒙骜听王把信陵君吹捧得这样高,心中很不服气。“王将军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虽然我等伐魏失败,也只是兵力悬殊造成的,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信陵君并没有什么可畏惧的,再次伐魏时,我一定和他拼个高低,倘若不能打败信陵君,就一定战死沙场!”庄王看看吕不韦,“丞相,谈谈你的看法。”
吕不韦多日来一直在思考伐魏失败的问题,并从派往东方各国的暗探那里了解到信陵君的情况,他已经从魏国的君臣关系中看到了打败魏国的可能性因素。“刚才两位将军分析得都有道理,这次伐魏失败的根本原因确实是敌众我寡,而派往赵国与韩国的两支兵马又没有及时补充上去,致使两位将军以一敌五,造成孤军深入敌境给信陵君可乘之机。另一方面,就人的因素而论,正如王将军所说,信陵君不除就不能取得东征的胜利。信陵君两次‘合纵’打败我大秦,名声在东方各国已是家喻户晓,他也因此成为‘合纵’之策的领袖。最近传来消息,信陵君获胜回到大梁,魏王亲率文武大臣出城三十里相迎,拜信陵君为丞相,加封五座城池的食邑给他,如今魏国的大事全部由信陵君主持,他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就连当年击杀晋鄙的朱亥也赦免罪责,封为大将。信陵君重权在握之后,门客大增,东方各国较有声誉的士人大都投到他门下,而信陵君也正利用来自各国的门客所带去的用兵之术编纂一部兵法呢。”
庄王大惊,忙问道:“丞相的消息可靠吗?若真有此事,寡人再次派兵伐魏岂不是又要失败吗?”
吕不韦点点头,“消息绝对可靠,信陵君为了显示自己用兵的策略盖过孙武子,把兵书编为《二十一篇》,比孙武子的《孙子兵法》还多出八篇,书中还绘制行军布阵示意图七卷,取名《魏公子兵法》,据说此兵法还未编纂完毕,各国使者就纷纷携重金到魏国订购。”
不等吕不韦说完,蒙骜就冷笑道:
“这不过是无忌老儿沽名钓誉表现自我罢了,他何德何能与孙武子相提并论,就是齐国的孙膑,魏公子无忌也无法与之相比。以我之见,他的所谓《魏公子兵法》,不过是把前人行军布阵的经验拿过来抄抄改改据为己有,也不会有什么奇计妙策,而对于那些不懂用兵的人觉得了不起,奉为经典,内行人士看后一定嗤之以鼻。倘若我要看到这部兵法,一定写一部《魏公子兵法批判》!”王反对说:“蒙将军不甘向信陵君服输这种精神可嘉,但也不可低估信陵君的才华,他能两次‘合纵’挫败我大秦国的威武之师,足以证明信陵君的军事才华,倘若再有轻敌之心,势必仍会遇挫。”
蒙骜越听王把信陵君看得天下无敌,越是不服气,他向庄王请求说:
“大王,如果再次伐魏,臣愿领四十万兵马与信陵君一决雄雌,倘若不能生擒魏无忌,臣愿立下军令状,用身家老小的性命抵押!”庄王沉思片刻说:“蒙将军忠勇之心难得,只是如今我大军刚败,士气低落,而敌国士气正盛,再次仓促应战与我军不利,暂且休整一段时候,再作伐魏的打算,到那时再派蒙将军率军出征,现在当务之急是派重兵守好函谷关,给东方五国无可乘之机。”吕不韦也说道:“要想再次伐魏稳操胜券,必须想方设法铲除信陵君,信陵君不除终究是一大隐患。”
庄王连连点头,“寡人也有此心,只是如何才能铲除他呢?信陵君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府中又有大批文武异士,守卫森严,派刺客前往未必能够得手。倘若行刺不成,刺客反被所擒,传扬出去岂不令天下人笑我大秦无能?”
“大王万万不可出此下策!”蒙骜连连摇头。“两国交兵要求双方兵将对垒战场上见分晓,怎能使用行刺这种阴暗手段呢!即使行刺成功也胜之不武。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终究是会被世人知道的,有损我大秦国的声誉啊!”
庄王本打算派刺客入魏伺机刺杀信陵君,蒙骜却不识趣插上这么几句话令庄王很不高兴,却又不便发作。吕不韦对庄王表情的变化看得很仔细,急忙说道:“臣有一个借刀杀人的计策,既可除去信陵君,又不会背上行刺的骂名。”
庄王一听,高兴了,“哦,丞相有这样的妙计?快说给孤听听!”吕不韦分析说:“信陵君得胜回朝获得原有的封地,魏安王又给五座城池的食邑,并授予丞相职位,执掌魏国的军政大权,魏国的大小事务全都由信陵君一人裁决,这并不能表明安王就十分相信信陵君。自古有功高震主一说,信陵君愈是权倾于国,魏王愈是对他心存芥蒂,更何况两人本来就有隔阂,如果不是我大军攻魏,信陵君顾及宗庙被毁,他决不会再回到魏国的。而魏王重用他也是迫于内外压力,并不是完全信任信陵君。正是他们君臣之间有这些微妙的关系,才给我们可乘之机。”庄王心有灵犀,频频颔首,“嗯,有道理,有道理!丞相能够考虑到这些,也一定有了相应的对策吧?”他示意吕不韦继续说下去。
“为了除去信陵君,大王必须先稳住魏王,离间他们君臣关系,让安王与信陵君互相猜疑,最后借安王之手除去信陵君。一个国家、一个家族往往都是这样的:当外敌入侵时,内部都能够放弃个人的恩恩怨怨,从国家存亡的大计出发,共同对外,一致抵抗外侮。而一旦外患铲除,原来潜存的内部矛盾又都浮现出来,有时甚至激化,成为内部战争的焦点。正是鉴于此,大王只要派使者入魏与安王修书言好,让他感到外患消除,对信陵君的重用之心也就减退了。同时,大王再暗中派人到魏国散布流言,说信陵君有取代魏王之心,各国也一致拥戴信陵君取而代之。”
吕不韦得意地嘿嘿一笑,“不出半年,安王一定会罢免信陵君的大权,甚至将他杀掉。即使不能立即除去信陵君,兄弟再次反目成仇,君臣不和,也会给我国留下可乘之机。”庄王有所怀疑地问,“信陵君胸怀坦荡,心胸开阔,手下又有那么多谋士,安王也不是无能之辈,他们会相信我等的反间计吗?如果计策不成,不仅不能离散他们兄弟关系,反而进一步促进他们手足之情和君臣之义。”
吕不韦立即告罪说:“臣说句不应该说的话,商鞅有功于秦,最后遭到车裂之刑,张仪有功于秦,被驱逐出国,白起为秦国开疆辟土立下汗马功劳,却被逼死于杜邮,究其原因,是君王听信谗言中了他人离间之计。不仅秦国发生过这样的事。其他各国都有类似的事发生,商纣王杀比干,吴王夫差赐死伍子胥,越王勾践杀死文种,一代名将吴起频遭驱逐,纵横家苏秦死无葬身之地,这不都是有功之人因君臣之间的猜疑而致死的先例吗?古人云: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大王也一定听说过三人成虎的故事,只要我们计策用得巧妙,还怕安王不中计吗?”
吕不韦正要说下去,有太监来报说华阳太后有事请大王到长乐宫相商。庄王不知是什么事,只好让吕不韦、蒙骜、王三人告退,自己匆匆去了长乐宫。
庄王来到长乐宫时,长乐宫的气氛并不谐调。
庄王一看在座的三人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夏太后和赵姬也在这里,看三人神色好像刚刚发生一场不大不小的争吵。庄王还没有开口询问,华阳太后就率先问道:
“楚儿,娘听说你今天在祈年殿举行了告天祭祖仪式?”
“正是,莫非这个季节不能举办祭祀活动,或者儿臣哪方面所做的事有违祖训,请母后大人指教?”
“楚儿所做的极是,前线打仗,无论胜负都要告知天地与祖宗,胜了则告慰祖宗地下有知,后世子孙牢记祖训时刻都在开疆拓土,扩大疆域;败了则祈求天地与祖宗保佑,求得再次决战胜利。娘让你来此不是询问这些事,而是有关立嗣的事。”
庄王瞧瞧赵姬的脸色,明白了七八分,又是赵姬在怂恿太后威逼他立嗣,便推辞说:
“儿臣刚过而立之年,年轻体盛,精力过人,立嗣一事尚早,等到两位王子再长大几岁再定立也不迟。”华阳太后显出不悦的样子,嘟囔道:
“立嗣宜早不宜迟,你继承王位已经三年有余,按照我嬴秦祖制,君王登上王位就应该确立太子之位。当初,你初登大宝时,宗室大臣就一致进谏要求你定立太子,你推说两个王子年幼,可如今,嬴政与成都满十岁,与你先祖惠文王比起来,立嗣的年龄已经晚了两年,怎么还口口声声说早呢?你再三推辞立嗣,到底为什么呢?”
不等庄王开口,夏太后就替儿子说道:
“姐姐的心情可以理解,可立嗣一事也非同小可,必须慎之又慎,这关系到江山社稷的根本,攸关国家兴亡图存,楚儿想多花些时间观察两个王孙,然后择优立之。常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不进行长时间比较,如何能分辨出人心的好坏呢?”庄王也趁机说道:“正是,正是,儿臣因为东征兵败心绪不佳,哪里有心思考虑立嗣的事,等他们再大一点确立也不迟。”“难道楚儿想违背祖制吗?”华阳太后不等子楚再说下去,就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子楚被抢了个满脸微红,他偷偷瞟一眼华阳太后的神色,揣摩一下她的心思,陪着笑脸问道:
“以太后之见谁更适合立为太子?”
庄王认为华阳太后如此三番五次催问他立储的事,可能有心立成为太子,因为成是紫玉所生,紫玉是她的娘家侄女,假如这样,他也就顺水推舟卖个人情,既讨好了华阳太后又达到自己的心愿。但庄王又不能肯定华阳太后是否真有此想法,他也曾试探过华阳太后,华阳太后都没有表态。不过,若从平日里华阳太后对成和嬴政的态度看,华阳太后似乎更偏向嬴政,她时常在宫中夸赞嬴政乖巧聪明能做大事。紫玉虽是华阳太后亲侄女,但由于她为人拘谨,不擅长交往,也笨嘴笨舌的。反而不讨华阳太后欢心。成生性和他母亲一样,也是个呆鸟,见了华阳太后总是畏畏缩缩,甚至喊一声“奶奶”也要费九牛二虎之力。而嬴政就不同了,手快嘴甜,只要和华阳太后在一起,一口一个“奶奶”叫个不停,手脚更勤快,给华阳太后拿拐杖,端茶水,哄得太后乐不拢嘴。再加上赵姬心灵手巧,经常亲手制作一些赏心悦目的衣饰送给华阳太后,也舍得在太后身上下功夫花大钱,更讨华阳太后欢心,相比之下,她的亲侄女紫玉就逊色多了。
正是这样,子楚又担心华阳太后受赵姬迷惑倾向嬴政。庄王正在寻思之中,只听华阳太后说道:
“立嗣的事岂能根据哪个人的倾向与爱好呢?祖制上早已写明: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立贤不立庸。你按照这三个标准选定就是,何须问及他人呢?倘若我从华阳氏家族利益出发,我会主张立成的,我身为太后能这样做吗?你们嬴氏宗室大臣答应吗?违背祖训的事我不能做,否则,百年后我如何面见九泉之下的先王。”
子楚蓦地心中一凉,他什么也没说,抬眼看看赵姬,只见她脸上挂满得意之色。子楚索性把心一横,哼!嬴氏的祖业决不能传给出身不明的人,嬴政这个孽种没有资权承袭王位。
子楚的脸微微有些发白,他想说“嬴政不是我的骨血,而是赵姬与吕不韦私通所生”。可是,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这些他如何说出口呢?自己无凭无据,稍一不慎会惹出国家大乱的。即使没有什么内乱,也会全天下哗然,秦国的王后与丞相私通,连王子也是假的,他这个王位也就值得怀疑了,说不定把三年前先王中毒而死的责任推在自己头上呢?
子楚什么也没有说,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生母夏太后。
夏太后起初也认为华阳太后催逼立嗣的事,目的是想立成为太子,可从她刚才的语气看又是为嬴政讲话。按理说儿子应该高兴,可是,从子楚的表情看又很茫然。
夏太后猜测一下儿子的心思说道:“楚儿迟迟没有册立太子正是怕违逆姐姐的心愿,如今才知道姐姐处处站在大秦国兴旺发达的立场上选贤任能,依照祖制办事,姐姐真是古今最贤德的人。”夏太后这才转向子楚,“楚儿,就按照华阳太后的心意去做吧,立嫡立长立贤,先立嬴政为太子,等几年成再长大一些封个侯,将来让成效法楚国的春申君、齐国的孟尝君、赵国平原君和魏国的信陵君辅佐嬴政。”庄王脸色陡然一阵惨白,支支吾吾道:
“这事等一等再说,儿臣当务之急是想整顿兵马歼灭六国一统天下,实现先祖称帝的梦想。”赵姬冷冷一笑,尖酸地说道:
“大王对两宫太后的话都置若罔闻,以种种借口推辞立储,既不满意政儿,也不钟意成,只怕另有原因吧。我在赵国时就曾听说秦国的质子整日流恋于青楼歌院之间,令许多红尘女子倾倒。莫非大王已在歌妃中播下情种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大王有意把祖宗留下的千秋基业委付所钟意的人?既然如此,大王何不早早着人把他迎入宫中,以免流落街头坏了嬴氏的根基。”
赵姬本来害怕子楚在两宫太后面前说出对嬴政身份的猜疑,她一见子楚并没有说出类似的话,胆子陡然大了起来,心生一计,故意瞎编乱造令两宫太后恼怒,逼他立嬴政为太子。
果然不出所料,两宫太后一听都十分惊讶。华阳太后更是信以为真,拍案问道:
“楚儿,你与那些风尘女子媾和所生的儿子现在在哪里?你把他接入宫中与否为娘不过问,但决不能立为太子,这是祖训!”华阳太后说完,拂袖而去。
夏太后也十分不满地训斥道:“你太胆大妄为,一意孤行了,那些勾栏瓦肆中的女子所生的人怎能被立为太子呢?简直胡闹!传扬出去岂不让列国人笑我大秦宫室污秽?你尽快册立嬴政为太子,对那青楼上长大的孩子就死了心吧,为娘不许你把他接入宫中!”夏太后见华阳太后走了,她也回宫了。
子楚想争辩几句却没有机会,他只好把满肚子火发在赵姬身上:“贱人,你在两宫太后面前一派胡言乱语中伤本王,目的何在?寡人不想令你难堪你不但不领情,反而倒打一耙,简直猪狗不如!既然你已经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也不要恨本王撕破脸皮把你干的丑事全部抖搂出去,让你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然后,寡人再废了你的王后之位,让你生不如死!”
赵姬脸色苍白,后悔自己低估了子楚,她想向子楚求饶,却因为慌张没有来及说出口,子楚就走了出去。赵姬无奈,也匆忙离开长乐宫,命人把吕不韦叫到长扬宫商讨对策。
吕不韦了解了事情的原尾后,也很着急,训斥说:
“人们常说头发长见识短,果然如此,就这一次没有同我商量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现在补救只怕也无济于事了,你等着被打入冷宫吧。”
赵姬吓出了一身冷汗,但她仍装作没事的样子说:
“嘿,我才不怕呢。你也别幸灾乐祸,咱们俩可是一个绳上的蚂蚱,跑不了这个也飞不走那个,我倒霉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子楚若废了我的王后之职,也必然辞了你的丞相之职,说不定对你斩尽杀绝呢?与我私通的人只有你一个,他还怕你坏了他的名声呢!”
吕不韦见赵姬心里害怕嘴却很硬故意威吓说:
“庄王早有废黜你王后的心思,迫于我和宗室的压力没有轻举妄动,他想寻找你的过错都寻不到,你却主动送上门,这正合他心意,说不定会处死你呢。”
吕不韦瞟瞟赵姬,故作轻松地说:“庄王抓不住我一丝一毫过错,能奈我何?没有我吕不韦就没有他的今天,倘若他对我也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天下人的舆论就足以令他身败名裂,那些有识之士谁还愿意投靠秦国呢?人心的背向决定霸业的成功与否——”
“好啦,好啦,现在不是摆大道理的时候。”赵姬不耐烦了,“子楚是什么秉性的人你也清楚,还是考虑考虑退路吧,趁子楚还没有采取行动赶快逃亡赵国,也许还能免除这场灾难,不然,你我都是死路一条。”“什么?回赵国?”
吕不韦摇摇头,他凝视着窗外,快速思索着飞来的横祸,他不相信庄王真的能够下狠心废去赵姬的王后之位,更不相信庄王现在会罢免他的相位,他了解子楚的性格弱点,何况现在子楚仍然需要他。当然,人的举动有时也出乎意料,会做出一些反常的事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吕不韦决定先防一下也好,多一心总比少一心好,自己苦心经营到现在的身家地位来之不易,决不能半途而废,何况自己还有更远大更宏伟的目标。赵姬见吕不韦半晌不说话,又催促道:
“你想好对策没有?实在没有好办法,咱带政儿远走高飞,效法西施与范蠡泛舟江湖浪迹天涯,凭我的聪明智慧和你的经商技巧,成为富甲天下的陶朱公还是极有可能的——”吕不韦抬手止住赵姬说下去,面带阴鸷地说:“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庄王,然后见机行动,必要时——”“怎样才能稳住庄王?”
“这就要看你浑身的解数了。”“我?”
吕不韦点点头,“你可以亲自去咸阳宫向子楚认错,求得他的谅解。子楚是一个优柔寡断人,为人心慈手柔,做事下不了狠心,只要你会运用廉价的眼泪,保证他会软下心来的。”
“万一不行呢?你也是知道的,子楚有时特别固执,认准了的事两头牛也拉不回来。”
吕不韦狠了狠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庄王早一天去侍候他老爸,省得他整日看着政儿不顺眼,也妨碍咱俩的事儿。”赵姬毕竟是女人心,一听这话马上紧张起来,“这,这能行吗,万一事情败露——”
吕不韦不容赵姬说下去,眼一瞪,斥道:
“真是妇人之见,手不毒心不黑如何成就大事!刚才害怕子楚废了你,置你于死地,如今让你抢先一步动手,你又畏畏缩缩,话我已经给你挑明,做不做由你自己决定。”吕不韦说完,一甩手走了出去。“不韦——”
赵姬想留住吕不韦,追到门口又站住了。
吕不韦听到赵姬的呼喊,但他只作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十分清楚,对赵姬这样的女人只有心狠手辣才能震住她,也只有用激将法才能使她会按照自己的意志办事。为了更大目标和个人的野心,吕不韦只好忍痛让赵姬去冒险。
第5节 七月流火

七月流火。
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更热。
庄王从长乐宫回到咸阳宫就满身大汗,他令侍从太监赵高给他脱去外衫换上短袖马褂仍觉得闷热,索性连短褂也脱去,只穿一身裤衩背心。
“大王,这样会着凉的,快穿上外衣吧。”赵高提醒说。“再穿外衣寡人就闷死了!”庄王冷冷地说。
“大王,常言说心静自然凉,大王感到闷热,莫非有什么心事不成?胜负乃兵家常事,大王何必为一次进军失利而郁郁寡欢,再派大军东征,踏平大梁以解心头之恨就是。”“怎么,你也来教训寡人,谁给你的特权。”赵高见庄王面带愠色,急忙告罪说:
“奴才该死,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教训大王,奴才确实怕大王着了凉。”
庄王挥挥手,“你下去吧,让寡人静静歇息一会儿。”
尽管衣服已经脱得不能再脱,庄王仍觉得憋闷,也有些困乏,可能是东征兵败事务太多操劳过度所至吧。再加上刚才听了赵姬一番无中生有的话,庄王有口难辩,气不打一处来。
庄王在室内来回走动着,思考着两宫太后训斥的话,立储的事势在必行,立嬴政为王太子这是庄王决不会答应的,为了说服两宫太后,他决定把真相告诉太后,同时,他也在考虑如何废黜赵姬王后的事,只要有两宫太后支持,宗室大臣那里就迎刃而解了。惟一有阻碍的就是吕不韦,他决不会坐视赵姬被废不闻不问的,事情的根源就在他身上。
庄王恨吕不韦,但又不得不感激吕不韦,同时,也承认吕不韦是天下难得的人才,尽管他王位稳固,仍需要他的辅佐,他要用吕不韦之才为他扫平东方六国统一天下。可是,对于赵姬的事稍微处理不善就可能与吕不韦形成死敌。作为对手,庄王不止一次衡量过自己,他自愧弗如,倘若吕不韦到了其他任何一国,对于秦国都后患无穷。
常言说,吕不韦这样的人才,既是治世英雄,也是乱世奸雄,要么用之,要么杀之。杀掉他,庄王也曾多次设想除去他的办法,但总是不自信,害怕事情败露引起兵变,他知道吕不韦在各国都设有内线,每天足不出户却知晓天下,自出任丞相后更是党羽众多,朝中官员军中将帅投到他门下的也不在少数。
庄王正思索着这些比兵败还头痛的问题,太监来报,说王后求见。庄王一听赵姬来了,气呼呼地说道:“不见,就说本王身体不适,不接见任何人!”
庄王说这话的时候,真觉得头有点懵。莫非是一身汗进来,衣服脱得太光,着了凉。庄王话音刚落,赵姬就闯了进来,一见面就泪流满面地说:“大王,奴婢向你陪罪来了。奴婢在两宫太后面前故意说几句过分的话也是迫不得已,完全是为大王着想。”庄王气得嚯地站了起来,指着赵姬骂道:
“贱人,你无中生有诋毁本王,却说是为我着想,简直一派胡言!寡人又不是三岁孩童会受你的蒙骗。”赵姬索性哭出声,一把鼻涕一把泪说:
“贱妾那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两宫太后向大王施加压力立政儿为太子,从而打消大王废长立幼、废正立偏、废嫡立庶的想法,不致于招致宗室大臣的攻讦。”
庄王嘿嘿冷笑道:“寡人真是小瞧了你,你与他人私通生下嬴政这个孽种,却假托是我嬴氏骨血,你瞒得了他人岂能瞒住本王,寡人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罢了。寡人把你们母子丢在赵国不闻不问,本想让你们母子自生自灭,想不到你们母子居然活了下来还找到了咸阳。回来就回来吧,名义上你是寡人的妻子,嬴政是本王的儿子,本王也没有亏待你们母子,特别是你,我迫于无奈立你为王后,这样,你也该满足了吧。想不到你异想天开,居然想借用嬴政这野种的名义盗骗我嬴氏的数百年基业,真是白日做梦,江山社稷岂能传给外姓之人?祖宗地下有灵也会骂我是不孝子孙的!”
庄王怒视一下赵姬,又愤愤不平地说道:
“不要自作聪明,瞒天过海,把寡人蒙在鼓里,你与何人私通生下的这个孽种我都一清二楚,我给你脸面,不揭穿罢了。”庄王稍稍顿了顿,叹口气说:
“当然,本王这样做,并不是纵容你们,寡人也是在利用你拢住你那奸夫死心塌地为我效命。世上没有白吃的宴席,有得就有失,我能用一个女人拴住一个枭雄也值得,女人不过是脚上的鞋子,穿破就该扔,穿不破也可送人,你就是一双我故意装作没看见被他人穿去的鞋子。哼!你们的野心也太大了,用一双破鞋从我大秦国抢走了王后与相位,如今又野心不死,想把我大秦国的江山社稷也拿走,真是痴心妄想!寡人明日就把你与他人私通的事告知太后,废了你的王后之位,召告天下,立紫玉为后成为王太子,也让你死了那条心吧。”
赵姬听了这话仿佛五雷击顶,昏倒在地,许久才睁开眼哭诉道:“奴婢死不足惜,又怎会留恋一个有其名而无其实的王后之位呢?奴婢死前只想把憋在心中多年的委屈说出来,要杀要砍随大王的便。大王只知奴婢曾经与人有奸情,却不知奴婢有难言之隐。多年来,奴婢一直想推心置腹把满心苦水倾诉给大王,只可惜奴婢害怕大王不相信,始终没有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事到如今,不说也不行了,索性把全部真相告诉大王,奴婢也就死而无憾了。”赵姬擦干眼泪,理一下散乱的发丝,沙哑地说:
“贱妾嫁给大王时的确不是女儿身,但也不能算是残花败柳。当我流落邯郸街头时,仅凭一琴一曲就倾倒无数富豪子弟。那时,我虽然算不上倾城倾国,却也称得上光彩照人。吕不韦收留我时他还没有遇到大王呢。他收留我的目的本来是想要为妻室,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我这么一个贱女子能够得到吕不韦那样的富商青睐也算幸运了,委身于他必不可免。可是,自从吕不韦遇到大王后,他认为大王奇货可居,不惜重金散尽为大王谋到太子之位,为了拢住大王的心,把他心爱的女人都送给大王了。正如大王刚才所说,贱妾就是你们男人随意赠送的一双鞋吧。”
赵姬说到这里,又放声哭道:“大王口口声声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大王是否想过,吕不韦把全部金钱与女人都给了大王,他的目的又在哪里?”庄王用鼻子哼了一下,讥讽道:
“不过看上我是秦国的王子,想把我推上王位后获得百倍千倍的补偿罢了,这不,他想得到的寡人都给了他,大秦国的丞相比邯郸的珠宝商人要威风得多吧!”
赵姬点点头,“大王得到这个王位也不是一帆风顺吧,你可知道吕不韦曾有几次对大王泄了气,准备放弃对大王的投资再去经商。他每次有这种想法并对大王失望时,都先同妾身商量,都是妾身牺牲肉体鼓励他继续追随大王,支持大王。妾身的肉体不足惜,大王的千秋大业却弥足珍贵,贱妾能够用自己卑贱的肉体拢住吕不韦帮助大王取得王位,我这样做不仅不感到屈辱,反而认为是一种荣耀,是贱妾为大王无私的奉献。俗话说嫁鸡随鸡飞,嫁犬跟犬走,既然我是大王的人了,我所做的一切都应该为大王负责。为了大王能够登上王位,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又怎么会吝啬早已破败的身子呢?”
赵姬说到这里,扑倒在地放声大哭,似乎要把满身的委屈与耻辱哭出来。
赵姬边放声痛哭,边偷眼窥视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庄王,过了许久,赵姬才止住哭泣,又抽泣地说道:
“大王一直怀疑政儿的身份,认为政儿是贱妾与吕不韦苟且所生,甚至吕不韦也认为政儿是他的骨血,只有贱妾最清楚政儿是大王的骨肉。大王是否记得咱俩新婚后第三天的那个晚上,你我二人共进三杯酒后,大王让臣妾拂琴,臣妾就弹了那首我们初次相见的曲子《蒹葭》,臣妾边弹边唱,大王还在旁边伴舞呢。后来,我二人又跳一曲《月出》,舞着舞着,大王就在地板上与妾身做起那事,政儿正是那次所为。”
赵姬的话勾起子楚对往事的回想,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二人新婚燕尔卿卿我我,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在园中散步,他揽住赵姬纤细的腰肢坐在石凳上,面对一轮皎洁的明月诉说对赵姬的爱慕之情,共同畅想美好的未来。忽然,他心血来潮,把赵姬拉回房内,让赵姬边弹边唱那首他们初次相见时赵姬弹唱的《蒹葭》,他还即兴用筑击了一曲,后来就是共同舞一曲《月出》。那时,他完全陶醉在赵姬优美的舞姿和袅娜的身材中,身不由己地把赵姬按倒在地板上。
对于庄王,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又恍若隔世,他看看哭成泪人的赵姬心也软了下来,也许真是自己错怪了她,也许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在默默奉献,把痛苦与委屈咽在肚里,把金子般的心献给了他这位不称职的丈夫。
庄王又怀疑赵姬是在演戏,故意说给他听的,用哭泪来蒙骗他的,他也不能忘记那个晚上在窗外偷听到的赵姬和吕不韦的谈话。庄王迷惑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仍然疑虑重重地问道:“可是,在邯郸时,有一天晚上,我亲耳听见你与吕不韦的谈话,你对他说政儿是他的骨血。”
赵姬陡然一惊,脸微微变了一下,急忙解释道:
“大王,那是臣妾故意那样说来哄骗吕不韦的,因为那天晚上吕不韦告诉臣妾要放弃对大王的资助,臣妾为了拢住吕不韦继续给大王效命,才编造谎言说政儿是他的骨肉,让吕不韦即使不为大王着也要为政儿着想,决不能离开大王。”
赵姬又偷偷瞟一下庄王,装作惭愧的样子,“想不到那几句话竟被大王听到了,还信以为真,也许这是天意,臣妾的命就这么苦,注定要被人误解,至死也不会有人理解。”
庄王见赵姬悲悲切切凄凄惨惨的样子也不像在撒谎,略带内疚地说:
“那你为何不早早告诉本王呢?也免得本王对你误会这么深,把你冷落那么多年。”
赵姬一听庄王的口气,内心一喜,仍装作十分委屈的神色,凄然说道:“如今臣妾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了大王,可是,大王真的相信我吗?”庄王看看哭成泪人的赵姬,欲言又止,他仍然不能确定赵姬的话是否属实,但他已经改变原先的想法,不准备废黜赵姬的王后之位,决定查明真相之后再作决定。
赵姬见庄王沉默不语,进一步试探说:
“大王若认为贱妾罪孽深重,不配做王后,就让妾身带着政儿离开王宫仍回邯郸街头,我们母子相依为命虽然苦一些,但是至少能过上一种无人歧视的平常人日子,请大王恩准妾身的请求。”赵姬在地上滚爬着,频频向庄王叩首。
庄王心乱如麻,他困惑地望着赵姬,挥手说道:
“你先回宫休息吧,也不要太伤心,更不要胡思乱想,寡人自有主张。”
庄王摸摸额头,又说道:
“寡人可能着凉了,现在头昏脑涨,心里也闷得慌,只想一个人静静呆一会儿,你下去吧。”
赵姬一听庄王病了,立即惊慌起来,催促说:
“大王快让人传太医前来诊断,以防染上其他病。”
赵姬说着,主动站起来摸摸庄王的额头,她立即惊叫起来:“好烫,快传太医!”
太医来了,诊断后得知,庄王确实着凉了,热伤风。
赵姬令赵高按照太医所开列的药方取了药,她亲自煎熬给庄王送上,并服侍庄王,服下药后才离去。
吕不韦听说庄王病了,心生一计,以探望庄王病情为名来到咸阳宫,庄王虽然内心对吕不韦十分反感,表面上还是敬重他的,他也想再从吕不韦口中揣测赵姬所说的话是否属实,因此,吕不韦一到立即接见,一边赐坐,一边说道:“寡人只是偶感伤寒,并无大碍,静养几日就会痊愈的,多谢丞相探视!”
吕不韦见庄王也不像有什么大病的样子,十分失望,拱手应道:“大王是为兵败一事劳神伤心操劳过度所引起的,再加上近日天气曝热,内火攻心,患病是常有的,请大王务必当心。伤寒虽是小病,但夏天患这种病却不易治愈,大王近日不必操劳国事,安心养病吧。”
吕不韦又叹息一声,自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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