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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传》作者:曹尧德等

_8 (春秋)
  他挂在坟丘。
  据说孔子对季札十分敬重,后来季札死了,孔子给他题了墓碑。这块碑上的字,是唯一的被保存下来的孔子的书法。
  公元前514年,孔子三十八岁。鲁昭公看着齐无意帮他复国,又流亡到晋国,居住在乾侯。这也是晏婴有意将这个包袱推给了晋国,因为鲁国依靠晋国,便对齐是个无形的威胁。
  晋国魏舒(魏献子)执政,消灭了祁氏和羊舌氏,将他们所占的土地划分为十个县,选派贤能之士为县宰,其中包括自己的儿子。孔子对魏舒的做法十分赞赏,说魏子之举“近不失亲,远不失举,可谓义矣。”
  第二年冬天,晋国的赵鞅和荀寅把范宣子制定的刑书铸在铁鼎上。孔子听到这个消息后,怒发上冲冠,倒背双手在屋内踱来踱去,自言自语地说:“此乃亡国之兆,此乃亡国之兆!”在场的弟子被弄得莫名其妙,面面相觑。冉求试探着问:“晋铸刑鼎,夫子何必如此恼怒?”
  孔子忿忿地说:“晋应以始封唐叔所受周武王之法度治理百姓,卿大夫各居其位,百姓自然能尊其君,畏刑法,守其职,如此以来,则贵贱相安,国有法度。晋文公率众春猎于被庐,见秩序不整,乃修唐叔旧法,谓之被庐法,并制定了官位袭爵之制,遂成中国诸侯之盟主。如今晋顷公无视祖宗之法,铸刑书于鼎,使百姓看惯了刑鼎,时起犯法,国君何以尊贵?无尊贵怎能守业?贵贱无序怎能立国?况且范宣子之刑书作于晋文公六年春,当时三换中军元帅,贾季、箕郑作乱。如此乱世之刑书。怎可铸于鼎,作为晋之定制呢?”
  经孔子的一番讲解,弟子们不仅获得了一些刑法方面的知识,而且进一步认定:夫子的喜怒哀乐很少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仁与礼,为了天下。
  公元前510年,孔子四十二岁,鲁昭公卒于乾侯。第二年,季平子指令昭公的弟弟宋为君,是为鲁定公。
  公元前507年,孔子四十五岁。
  邾是鲁国的附庸小国,邾庄公卒,邾隐公即位,遣使来鲁向孔子请教加冠之礼。一天,孔子正在专心删《诗》,孟懿子陪着邾使前来拜访求教。孔子将竹简推于一边,热情地接待来客,分宾主坐定。邾使说明来意,孔子说:“冠礼复杂非常,世子加冠,肃立于东阶主位,醮酒于户西客位,表示敬父考。加冠三次,首次绕缁布,二次戴皮弁,三次加爵弁,冠上加字。冠礼必行于祖庙,奠酒享神,燔柴行礼,并需撞钟击鼓以奏乐,此乃敬重祖先兼示不敢自专也。”
  邾使追问道:“诸侯之等级有别,冠礼有无区别,请夫子详叙之。”
  孔子回答说:“大同而小异也。公爵加冠,以卿为宾,无介礼,公自为主,迎宾作揖,步登阶级,肃立于席之北面,飨宾行三献礼,敬酒毕,从主位东阶走下。侯、伯、子、男加冠,也是自为主,仪式相同,所异的是奠酒以后,从宾位西阶走下。公爵加冠四次,加玄冕,著祭服,冠礼既成,以币酬报宾客。”
  邾使关切地问:“邾乃人之附庸,邾君行冠礼,有无不合礼制之嫌?”
  孔子肯定地回答说:“同为诸侯,不分国之强弱大小,均可行冠礼。”
  邾使又问:“邾君欲仿王太子,制做华丽的冕冠,不知是否僭礼?”
  孔子说:“冠者,小物也,且戴于头上,虽华美不为靡,所费有限不为奢。加冠礼制王太子与诸侯无异,只须牢记礼毕之后,当走西阶宾位下退。若然从立之东阶主位下退,便是失礼。至于冠之华贵,趁家之有无,算不得僭礼。”
  围绕着冠礼,邾使与孟懿子又请教了许多问题,诸如天子未冠时即位,待到冠年是否需补冠礼?诸侯之冠与天子有何不同?加冠之礼从何时开始?第一次为何必加缁布之冠?夏商周三代的王冠为何异样?等等,孔子都予以详细解答,那邾使像刚出牢狱的囚徒一样,顿觉心胸大开,眼前敞亮,获得了自由。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又如久饿之人饱餐一顿美味那样心满意足。孟懿子是陪客的,自然也有酒醇饭香之感。揖别时,邾使千恩万谢,恋恋不舍离去。
  公元前506年,孔子四十六岁。
  孔鲤自幼聪明颖悟,才智过人,加以他是夫子的独生爱子,所以同学们都宠着他,久而久之便滋长了骄傲自满的情绪,常常盛气凌人,不可一世。还有一班弟子,因拜于孔子门墙便自命不凡,往往出言不逊。这一切,孔子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只是没有婆婆妈妈地唠叨批评。忽一日,孔子带领孔鲤及几个弟子去观鲁桓公太庙。他们来到一尊神像前,这儿有一个倾斜着的青铜容器。孔子问孔鲤和弟子们:“孰知此器之名?”
  孔鲤和同学们围绕着这个稀罕玩艺转来转去,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全都摇头不语。
  孔子并不急于公布答案,半天才说:“鲤呀,你去提桶水来。”
  孔鲤找庙祝借了水桶,提过一桶水来。孔子命令道:“将水慢慢注入器内,大家详察其变化。”
  孔鲤遵命将水慢慢倒入器内,当注水一半,它便渐渐端正起来。可是,当孔鲤向器内注满水时,器则翻倒,满满一器水反扣下来,洒得满地皆是。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发笑,有的纳闷,有的省悟。孔子说:“汝辈继续思考,待我问时回答。”
  孔鲤与同学们都在认真思考,在心里作着答案。孔子要求学生回答问题,不仅要正,而且需准。片刻之后,孔子问道:“鲤啊,此器告诉人们何种道理?”
  孔鲤脱口而出说:“满则覆。”
  回答是准确的,孔子脸上现出了满意的微笑。部分不解其意的学生听了孔鲤的回答,也都恍然大悟了。孔子告诉大家,此器名叫宥坐之欹器,原是放在天子座旁,作为警诫用的。因鲁是周公封地,所以也同洛邑周天子太庙一样设有宥坐之欹器。孔子说:“此宥坐之欹器告诫人们,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天下无满而不覆者!聪明圣智,需守之以愚;功破天下,需守之以让;勇力抚世,需守之以怯;富有四海,需守之以谦。此所谓挹而损之之道也。”
  孔鲤和同学们听了孔子的一番训诫,人人脸有愧色,明白了夫子突然带他们来观太庙的原因和目的。
  正在这时,司马牛气喘吁吁地跑来说:“老,老师,不,不好了,一男一女吵,吵架,来,来请夫子评理……”
  孔子说:“司马牛,有话慢慢讲。”
  司马牛接着说:“那女的是个寡,寡妇,男的是个鳏、鳏棍,寡妇雨夜去敲鳏棍的门,鳏棍不开,两个便、便吵起来了,来找老师评,评理。老师快,快回去看看吧!……”
  于是不等参观完毕,孔子便匆匆带领弟子们赶了回去。
孔子传-- 第十四章 泗水观澜 泰山抒怀
第十四章 泗水观澜 泰山抒怀
  孔子带一班弟子回到杏坛,见一对中年男女正在大吵大闹,那女的还流着泪水。弟子们纷纷劝解,毫无效果。见孔子归来,他们像见到救星似地扑了过去,争着讲叙事情的原委,让夫子评判是非。
  原来他们都居住在阙里,应算作孔子的街坊。这位中年汉子自号鲁男子,既无伯叔兄弟,又无妻妾子女,因为身强力壮能劳动,又无家眷拖累,因而倒也不愁吃穿,颇觉舒适安闲。他的东邻是个寡妇,也是独居一室。夜里突然袭来了一场暴风雨,寡妇的两间茅屋被风雨掀翻,跑到西邻居去敲门。风雨中她隔窗告诉鲁男子,自己的茅屋倒塌,无法安歇,乞求他看在老街旧邻的份上,开门借宿一夜,以避风雨。鲁男子亦隔窗劝她快些离去,以免招惹是非。寡妇说:“君室中无他人,借宿一夜,谁人能知?”
  鲁男子说:“正因无人作证,才不敢开门。否则,传扬出去,岂不是跳进黄河也难洗清吗?请你快快离去,不要在檐下受那风雨之苦。”
  寡妇苦苦哀求,鲁男子始终不肯开门,逼得她只得舍近求远,恨恨离去。第二天一早,鲁男子去找那寡妇解释,寡妇不服,二人争吵起来,便来找知礼的孔夫子评理。
  孔子并不急于下断语,而是让弟子们就此问题展开讨论,充分发表意见。
  弟子们议论纷纷。有的说,一个寡妇,深夜去打光棍的门,这本身就是失节的行为。有的说,鲁男子为人心肠太恨,缺乏起码的同情和怜悯。有的说,鲁男子为了个人声誉,竟不顾邻里死活,这是不义之举。也有的说,鲁男子应该开门借宿,救寡妇危难,至于他人品头评足,何必予以理睬……
  夫子先给大家讲了一个柳下惠的故事。
  柳下惠是鲁国的贤大夫,曾有一中年妇女深夜闯入卧室,坐在他的怀中,他竟一点也不动心。
  孔子接着评论说:“风雨之夜,有孀妇叩门借宿,鲁男子能坚拒门外,比坐怀不乱之柳下惠,堪称伯仲。在这淫风遍及朝野之时代,我们鲁国竟有一双见色不乱的真君子,岂不值得自豪!”孔子又转身对那寡妇说:“鲁男子虽使你饱受风雨之苦,但却保全了你的节操,正所谓‘丧身事小,失节事大’,你该感谢他才是。冥冥中之鬼神也因此而敬重他,你何以与之争吵?”
  听了孔子的评论,孀妇羞愧地低下了头。鲁男子面有喜色。弟子们交口称誉。
  孔子的思想不仅在弟子们中传播,而且春风似地吹遍了每一个角落,并正在深入人心,戚秋子与鲁男子便是例证。
  公元前505年,孔子四十七岁。
  春天到了。春姑娘在泗水河畔漫步,一路走去,桃红柳绿,草色青青,春汛激荡。孔子听说泗水正涨桃春潮,忙带领弟子们前往春游踏青,赏水观澜。
  习习春风像优美的琴声,在给翩翩起舞的春姑娘伴奏,又似情人温润的嘴唇,在频频地吻着人们的面颊;柔和的阳光像母亲温暖的大手,在轻轻地拍着宝宝入睡,又似姑娘多情的眼睛,瞅得小伙子们心中发痒。鹅黄色的长堤蜿蜒而去,泛着春的气息,像熟睡在摇篮中的婴儿,散发着奶香。平坦的河滩,暄腾腾,温乎乎,像宽阔的胸脯。河水滚滚滔滔,泛着蓝澄澄的波澜,奔流向前,像夜空一样深邃,眸子一样晶莹,马驹一样欢腾,孔子来到河边,俯身弯腰,目不转睛地盯着奔腾的波澜。他伫立良久,顶礼膜拜似地静静地站着,然而他那不时紧缩的眉头却在告诉人们,他此刻的心像奔腾的春汛一样不平静。弟子们围拢过去,不知夫子在看什么,在想什么。率直的子路问:夫子何观?”
  孔子平静地说:“观水也。”
  “观水?”……弟子们不解其意,一个个都愣怔怔地望着夫子。
  颜回说:“夫子遇水必观,其中必有讲究。愿夫子明教。”孔子凝望着泗水河的绿波,无限深情地说:“水奔流不息,是哺育一切生灵之乳汁,它好像有德,德高盖世;水无定形,流必向下,或方或长,循之以理,它好像有义,义重如山;千支万流汇入汪汪,茫茫荡荡不见涯际,水好像有道,道浩烟海;穿山崖,凿石壁,从无惧色,水好像有勇,勇往直前!再者,安放必平,无高低上下,水似守法;量见多少,勿需削刮,水好像正直;无孔不入,好像明察;发源必向东,好像立志;万物入水洗涤必洁净,又好像善施教化。由此观之,水乃真君子也,它能晓人以立身处世之大道,安可不观!
  ……”
  弟子们闻听夫子的一番宏论,无不惊诧。谁能料想,司空见惯的流水,在夫子的心目中竟能如此深奥神秘,有血有肉。
  绿草如茵的河畔上,弟子们拱围在夫子身边,或蹲,或坐,或仰,或伏,夫子操琴,弟子们唱歌。先是独唱,后是合唱,抒情言志,或悲,或喜,或壮,歌声驾着骀荡的春风飞向天际,歌声融进温暖的春天里,溶解在泗水的碧波里,奔向远方,奔向大海。春天的泗水河畔,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乐园,这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争权夺利,没有血腥与污秽,有的只是春天的和谐。
  说笑了一会,弹唱了一会,弟子们各自分散游玩,有的采花,有的捕蝶,有的垂钓,有的戏水,有的弹琴唱歌,有的谈心抒怀,只有颜回和子路在陪着夫子闲坐。孔子说:“你们两人何不各言尔志呢?”
  子路是个急性子,夫子的话音未落就开了腔:“愿我的车马和衣服与朋友共同使用,用坏了亦无不满。”
  颜回经过深思熟虑后,慢条斯理地说:“愿无夸己善,无表己功。”
  孔子满意地点点头。子路说:“请夫子谈谈您的志向!”
  孔子微笑着说:“吾之志是使老者安逸幸福,朋友相互信任,青年相互关怀。”
  颜回说:“昨夜见夫子瞑目凝神良久,不知夫子在作何想。”
  孔子回答说:“加我数年光阴,万十而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懒惰者总嫌时光走得太慢,奉献者总叹人生太短。
  “回呀,听说尔近作歌一首,何不唱给为师听听。”孔子说着将琴推至颜回面前。
  颜回并不推辞,调正琴弦,边弹边唱道:
  有利剑兮匿于鞘中,
  有美玉兮泥土深藏。
  虎落平壤兮反不如犬,
  凤凰落地兮被鸡啄伤。
  生不逢时兮玉石不辨,
  不遇明主兮骥锁厩房。
  用之则行兮闪闪发光,
  舍之则藏兮不卑不亢。
  “好,言志抒怀,切中时弊,曲调亦甚优美动听。回呀,重歌一遍。”
  颜回奉命再唱一遍。孔子先是洗耳恭听,继而手舞足蹈地和着唱了起来。唱完连连赞叹道:“好一个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有你我二人能够做到。”
  子路见老师在夸颜回,心里很不是滋味,是不服?是不愤?是轻蔑?还是嫉妒?可能都有一点,他是个不能隐瞒观点和感情,心中藏不得半句话的直性子人,于是粗声粗气地问:“夫子,倘您统率三军出征,那么将由谁偕同呢?”
  孔子早已明白了子路的心意,先默不做声。子路很自信,在诸多同学中,最数自己勇敢,武功高强。莫看弹琴鼓瑟粗手笨脚,挥剑相拼,保卫夫子,同学们则谁都不是个儿。他美滋滋地望着夫子,单等夫子一言出口,也好在颜回面前炫耀一番,平衡一下自己不平的心情。半晌,孔子却说道:“徒手搏虎,徒足涉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之共事。吾所与者,必临危而惧,遇事而慎,善于谋略而能成大事者……”
  子路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夫子的话虽然很委婉,但他知道这是在批评自己有勇无谋,办事粗鲁,羞愧地低下了头。
  五黄六月的一天,孔子又率一班弟子向北进发,他们要去泰山揽胜。
  孔子一行,顶烈日,冒酷暑,晓行夜宿,约行了三五日,来到泰山脚下。举目仰望,可以看清泰山那雄伟的轮廓了。再往前,路愈走愈崎岖,人也愈行愈感艰难。这天时近中午,大家都觉饥肠辘辘,孔子便命停车,寻客店打尖吃饭。哪知这穷乡僻壤,并无客店,不得已便走进一家茅舍,向主人买食充饥。这家人的日子过得十分清贫,但山里人好客,听说圣人驾到,便尽全力热情招待。饭后孔子让冉求付过铜贝,算做饭钱。主人死活不肯收受,说:“我们这山沟旮灵,无鱼肉荤腥招待远方贵客,吃些家常便饭慢待客人,怎好厚颜取酬。”
  孔子说:“贫寒之家,饭菜来之不易。能给我们这不速之客一方便,解我师徒饥饿之苦,已感恩不尽,岂有不付酬劳之理!”说着硬将钱塞与主人,道谢告辞,出门登车往泰安而去。
  泰山古称“岱山”,又称“岱宗”,春秋时始称泰山。因位于华夏东部,故称“东岳”,为五岳之一,主峰海拔一千五百四十五米。山势磅礴,浑厚雄伟,有“五岳独尊”之称。
  孔子师徒数人循东谷以入,沿山路攀登而上,一路风光无究,气象万千——或林荫夹道,峰回路转;或盘岩叠嶂,突兀峻峭;或泉水低吟,林清谷幽;或绝壁矗立,青峰刺天;或剑峰冲天而起,斩云为雨;或白云缭绕,山峦飘浮;或飞瀑悬流,溅银铺玉;或古松招手,迎来送往;或幽谷深壑,寒气弥漫;或怪石嶙峋,溪穿石间……奇峰异岭,千姿百态——有的貌若老人,有的形如长剑,有的神若怪兽,有的状似羽扇,有的明烛高照,有的门户洞开,令人目不暇给,美不胜收。他们正走得热汗涔涔,眼前盘道两旁,古柏参天,阴森蔽日,形成一个深不可测的苍翠洞穴。步入柏洞,穿行其间,顿觉凉气袭人,暑气尽消。攀上中天门,仰头北望,岱顶云梯高悬,俯首南眺,汶河碧水若带,东有中溪山雄峙群峰,西有凤凰岭蜿蜒奔腾。抬头望,左边山坡上有一株古松,你看它探身招手,郁郁葱葱,仿佛在喜迎三江八河的游客,笑送五洲四海的宾朋。休看它岁岁月月身居深山,但却朝朝暮暮耳伴笑声。风霜雨雪令它强筋傲骨,千秋万载永远年轻。迎阳洞深广若屋,可容二十余人,顶壁凝露垂珠,仿佛无数饱含乳汁的奶头,那乳汁就要滴落下来。万松山上苍松环翠,乱云飞渡,松海生波。山顶有一平地,孔子师徒驻足少憩。观山色,听松涛,别有情趣。再往前走,石级依山势曲折而上,名曰“十八盘”。远望十八盘,像碧霞元君投下的一条素练,缥缈缭绕,飞舞云端。攀登在十八盘上,只听山在呼,林在吼,仿佛海潮在涌。身边烟腾雾漫,只觉得身子在荡秋千。先慢后紧,越往上攀石级越陡、越险,只好手脚着地,磨胸捏石而前,回视山下,大有腾云驾雾之感,于是神志更壮。不回头倒好,一回头更觉凶险,仿佛随时都有滚落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之可能,于是只好屏息瞑目,然而心潮却像大海的波涛一样在翻腾,终于攀上了南天门,进入了仙境。按说这就该是山之极顶了吧,不,上边还有月观峰、日观峰、仙人桥等许多名胜。真乃山外有山、天上有天啊!漫步天街,奇花异草俱都躬身施礼,慷慨地奉献着郁香,簇拥着孔子师徒来到了天柱峰。孔子傲立于岱宗之巅,蹶起于天地之间。他胸中揣着日月,襟袖生着云烟。万水从他脚下流过,千峰拱于他的膝前。举目远眺,只觉得乾坤朗朗赤,心胸荡荡宽,不禁脱口喊道:“啊,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
  夜色笼罩了天柱峰,千山万壑渐渐隐去。孔子师徒找一处背静地方篝火野餐,吃饱喝足之后,或抚琴唱歌,或说地谈天。他们是大自然的儿子,此刻又融于大自然,崇辱皆忘,成为真正自由的人。这一夜,不知山下有人看到他们那熊熊篝火否?若看见,当是天宫之明烛。不知有人听到他们那悦耳的琴声否?若听到,当是天宫之仙乐。这一夜,他们铺地盖天,餐风饮露,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真诚抚爱。
  凡在泰山顶上过夜者,多是为了第二天早晨观赏日出奇景。不到四更,孔子师徒就来到了日观峰,静坐而待日出。可是天不作美,极目望去,见到的却是茫茫白云无边无际,像汪洋大海一般,阵风掠过,云涛滚滚,气壮山河。时而有大片白云在群峰中回旋缭绕,青峰浮于云上,时隐时现,若诗,类画,似仙景,实为壮观。日观峰下,有一巨石平地向前探出两丈多远,此石名“拱北石”,又称“探海石”。三三两两的人在此眺望东海,有两三个竟爬上了巨石的顶端。他们来到瞻鲁台向南遥望自己的家乡。瞻鲁台附近,在对峙的两座峭壁之间,有三块大石互相衔接抵撑成桥形,称为“仙人桥”,桥下是万丈深壑,十分险要。云在桥上荡,烟从桥下窜,人行于桥上,飘飘欲仙。子路搀扶着夫子小心翼翼地渡过仙人桥,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下休息,弟子们相继围拢过去,形成了一个群仙聚会。孔子说:“我们师生虽聚于仙人桥头,然而却难以成仙,吾辈亦不欲成仙,游览完毕,仍要回至现实中去,为仁政德治之理想而奋斗。因我较汝辈多了几岁年纪,无人肯用。平日汝辈常言“‘无知我者也!’若有知者,请汝辈出仕,汝将何为?”
  每到这种场合,总是子路第一个抢先发言。他说:“战鼓咚咚,惊天动地,旌旗猎猎,遮天蔽日,由统率大军追亡逐北,杀得敌人溃不成军,犹如狼入羊群,割下俘虏的耳朵串成长串,凯旋而归。”
  孔子评论说:“可谓勇士矣。”
  子贡说:“齐楚交兵,战于广漠沙场。两军对垒,战场上沙尘蔽天,厮杀声盈耳。赐穿缟衣戴白冠,前往游说交战双方,详论利害,晓以用兵之祸,使齐楚停战休武,言归于好。”
  孔子说:“可谓辩士矣。”
  颜回在专心听着同学们的高谈阔论,默不做声。孔子问道:“回何无言?”
  颜回笑笑说:“武有由,文有赐,回无能可言。”
  孔子说:“人各有志,回具此昂藏七尺之躯,有预知东野华轶马之智,有读书破万卷的学问,岂能无志?照直说来,待为师批评。”
  原来前不久,鲁定公听说颜回为孔门第一贤弟子,想起用他从政,召进宫去面试,对答中谈及了东野华。东野华是鲁定公的御马官,以善骑称著,颇得定公赏识。鲁定公问颜回:“你可晓得东野华精于御马吗?”颜回答道:“东野华御马,虽则精明,但未完善,不久其马必轶。”鲁定公听颜回言语中有顶撞之意,十分不满。
  颜回的面试失败了,没有被录取。但过了不久,东野华所驾之马果然脱轶,两骖与两服俱都逃入厩中。鲁定公闻言,大吃一惊:颜回怎么会知道东野华所御之马必轶呢?于是再次将颜回召进宫来。颜回说,从前虞舜善能使民,造父善能使马,但都不愿用尽其力,所以虞舜在位无轶民,造父任职无轶马。东野华御马,单求马快,不知爱惜,每御必使马四蹄淌汗,力竭声嘶。鸟穷则乱啄,兽穷则乱攫,马穷则脱轶,人穷则作乱。这便是料定东野华所御之马必轶的根据。孔子夸颜回“有预知东野华轶马之智”,即指此而言。
  颜回沉思了一会说:“薰草获草不可同器而藏,唐尧夏桀不可同国而治,其类异也。回愿得明王辅佐为相,施行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之教,以礼乐导民,改兵器为农具,放牛马于平地,令国无刀兵之祸。民无离散之苦,天下诸侯各守其土,天下人民各安其居。”
  孔子脱口赞道:“善哉,回之志德也。”
  子路见夫子又赞颜回,心中不悦,说道:“有千乘之国,屈服于大国强权之下,经过兵祸,遇着荒年,由去治理,三年内能使民有勇力,且晓得卫国。”
  孔子微笑而不言。停了一会问道:“冉求,尔何如?”
  冉求回答说:“地方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之小国,求去治理,三年可使民富。至于礼乐,非求所能,只好另请君子。”公西华以礼乐著称,当下说道:“华不敢称能,愿学罢了。
  遇到祭礼盟会,戴上礼冠,愿做诸侯之赞礼。”
  轮到曾皙了,他独坐一旁鼓瑟,听夫子问他,忙舍瑟答道:“点之志与同学们异也。”
  孔子启发说:“这有何妨,各言其志耳。”
  曾皙说:“暮春天气,做成了春装,同少年五六人,童子六七人,出城踏青春游,到温暖的沂水中洗浴,至舞雩台上吹风纳凉。游兴既倦,一路缓步歌唱而归……”
  曾皙的话描绘了一幅太平盛世的图景,正是孔子所追求的理想境界,所以听后长叹一声道:“吾的志愿,与曾点相同。”
  古时登泰山,多循东谷入,由西谷归。孔子师徒行至百丈崖前翘首仰望,只见那西溪流水经百丈崖倾泻而下,奔腾直泻谷底,犹如万匹百练自天而垂,激起水浪上下翻腾,有似玉龙飞舞。因激流长期冲刷,崖下形成一潭,深可数丈,名“黑龙潭”。此刻,师生那喜悦、兴奋、激动的心情,就像这龙潭飞瀑一般……
孔子传-- 第十五章 玙璠之争 阳虎馈豚
第十五章 玙璠之争 阳虎馈豚
  一年前子路便出仕蒲邑宰了,此番回曲阜,是专为探望夫子的。几天来,他向夫子回报了赴任以来的情况,请教了许多从政的学问,陪夫子游泗水,登泰山。登泰山之后便返回蒲邑去了。
  一个月后季平子病卒。死前,他深知儿子斯的无能,清楚地看到季氏的大权即将落到阳虎手中,便密托孟懿子两件大事:一是为季氏荐贤,以削弱和抵销阳虎的势力;二是代他向孔子赔罪,教育斯(季桓子)要相信和依赖孔子。孔子听了孟懿子的回报后,决定将冉求和子路派到季氏府中去做家臣。
  季平子殓葬的日期近了,阳虎以季平子曾代行国政为借口,要陪葬一块名叫“玙璠”的宝玉。在中国,自从有了私有制度就已形成了陪葬制度或习俗。开始,人死了,把他们生前所用的物品一同下葬。这是活人对死人的心愿,愿死者到另一个世界中去也能得到应有的享受。待发展到奴隶社会,这种迷信的风习便打上了阶级的烙印。奴隶主死后,不仅要有物品陪葬,还要用他生前的奴隶陪葬,让他死后继续役使。殉葬的奴隶有的多达几百人,后人称之为“人殉”。随着历史的发展,“人殉”现象减少了,但还要用泥或陶做成俑陪葬。孔子坚决反对这种野蛮的“人殉制度”,莫说用活人,就连用俑他也不容忍,曾抨击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意思是说,第一次制作人俑者,真该断子绝孙!季平子生前实际上是鲁国政权的操纵者,陪葬品定然异常丰厚,但阳虎力主陪葬的玙璠不是一块普通的玉,而是主持宗庙祭祀者所佩带的宝玉,它是天子,国王或诸侯的象征。
  季桓子阻止说:“玙璠乃国君佩带之物,先父身为大夫,以此陪葬,岂不害其于不义吗?”
  阳虎毫不相让地说:“季冢宰生前曾带此物而主持宗庙祭祀,主持国政,如今仙逝,为何不可带去呢?尔乃不孝之子也!”
  季氏家臣仲梁怀说:“意如大夫代行国政,是于国君不在之时,实属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新君已立,玙璠早已交国君,怎好再去索回?”
  此刻冉求已奉师命来季氏府做家臣,管理租赋粮穑。他见双方各持己见,争执不下,就插言说:“我家夫子精通礼制,何不登门求教呢?”
  冉求的提议得到了季桓子的支持,便奉命往阙里请孔子。
  孔子来到季氏府,先吊唁了季平子,然后与众人来到大厅,阳虎先发制人说:“阳虎才疏学浅,不通葬礼。意如大夫已做古,他生前曾为‘辅贰’该怎样办理丧事,望孔夫子赐教。”
  孔子见阳虎一改以往专横的面孔,换上了恭维的腔调与笑脸,颇为反感。阳虎提出季平子曾为‘辅贰’,是暗示孔子,季平子的葬礼应与诸侯相同。这是阳虎的阴谋,季平子是诸侯,他自然便是大夫。季平子代行祭祀是僭礼之举,季平子驱逐了鲁昭公之后才代行国政的,这不仅不是他的功绩,而是乱国叛君的行为。只要季桓子肯用玙璠陪葬,他就有理由讨伐季氏,取而代之,进而像季平子那样控制整个鲁国。阳虎确非等闲之辈,然而他的鬼蜮伎俩,孔子岂能不识?于是不冷不热地说:“意如大夫去逝,丧事自有他儿子料理,丘乃外人,不好多言。阳大人久居季氏门下,又系至亲,自会按礼相辅,何必问丘!”
  阳虎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但他不是呆虫,他知道孔子一向反对季氏专权,他想借此机会将孔子拉到自己一边,置季平子于乱臣贼子之地,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他毫不隐晦地说:“意如大夫在世时,治理国家,主持祭祀,代行国政,均佩带玙璠,今日逝去,理应以此陪葬。怎奈桓子大夫过谦,一再推辞,一时难以决定。孔夫子通晓礼节,敬请评说。”
  孔子答非所问地说:“意如大夫生前功业卓著,昭公虽不在朝中秉政,国事却依旧井井有条,全赖意如大夫之功。然而,昭公为何不在国中呢?如今他们俱已作古,其中纠葛后人自有评说。丘十分赞赏意如大夫之才能,但也难容忍他的一些做法。至于其他,自有季桓子大夫做主,我们勿需多虑。”
  孔子说完微微一笑。
  季桓子已经听出,孔子是不同意陪葬玙璠的。他久闻孔子的贤名,并有一种近之不及,远之不忍的感情。欲亲近孔子,而孔子是一向反对季氏的;欲疏远孔子。而孔子又是很有学问的。如今听了孔子的话,得知孔子对季氏并非势不两立,于是心中萌发了起用孔子的念头。只是眼下父亲停灵在地,自己重孝在身,不便往见定公,不便就办。他说:“孔夫子真乃通达礼节之人。定公已执政五年,家父早已将玙璠交还国君,斯刚刚代父执政……”
  “送去了可以再索回!”阳虎不等季桓子说完便抢过话头,“鲁国早已政不在君而在大夫。”
  季桓子听后,面有窘迫之色。的确,鲁国政不在君而在“三桓”。昭公死时,晋国的史墨评论说:鲁君世代失其政,季氏世代修其勤,百姓早把鲁君忘了,他死在国外,有谁可怜呢?阳虎呀,阳虎,你是我季氏家臣,又是亲戚,怎么一点也不为我家遮掩,却在一味煽动?孔子本就对我季氏有怨隙,你这样煽惑,他若改变了主意,岂不害了我季氏,与你何益?想到此,季桓子不由得瞥了孔子一眼。孔子坐在那里,脸上既严肃又平静。他自然懂得阳虎的用意,只是不便明说。季平子刚刚去世,只有村野鄙夫才会此刻慷慨陈辞。他没有忘记去洛邑在周天子祖庙所见之“三缄金人”季桓子在频频侧视他,但他却视而不见,只呆呆地坐着,心中却在盘算着主意。如果阳虎硬逼他说出该不该用玙璠陪葬,他可让人向定公索取宝玉。如果定公肯给,说明他是个无能的昏君。如果不给,既能了却季桓子的一桩心愿,又可阻止阳虎的野心,且证明定公比昭公精明,鲁国有望。孔子在专心地思考着,脸上无任何表情,只偶尔眉头紧皱,眼眨神动,但却久久没有开口。季桓子见孔子这副神态,不知他内心在想些什么,只希望他明确表态阻止阳虎的阴谋。季桓子虽出身于权门,也学了些诗书礼乐,但那都是些死东西,到了关键时刻便不会应用。加以他在花天酒地中长大,遇到眼前这种棘手的情况,更觉无计可施。他见孔子只在事外绕圈子,一直没有明确表态,本想张口诘问,又怕失去大夫的体面,窘急中不觉汗水淋漓。此刻阳虎倒十分悠闲,他知道孔子在有意回避他,不同意用玙璠殉葬,却又不明说,正可以利用这个缝隙作文章。他之所以敢向定公索玉殉葬,是坚信自己不仅有能力控制季氏,而且有能力操纵定公。季平子何等英明干练,阴险狡猾,都被他捏在手心里,令其言听而计从,季桓子这个乳臭未干的雏幼,自然更不在话下。鲁君早已成为季氏的傀儡,岂不也是他股掌中的玩物!阳虎见季桓子头上冒出涔涔汗珠,知他正一筹莫展,束手无策。阳虎正在拨弄着如意算盘遐想,脸上越发浮现出得意贪婪的笑容。
  大厅里死一般沉默,似乎空气已经凝滞,不再流动,万物都已死去,不复存在。后面奔丧的哭声隐约传来,窗外阵阵热风吹进,使这偌大的厅堂更加令人窒息难熬。仲梁怀受不住这人为的沉寂的煎熬,狂躁地在厅内走来走去。冉求正处年轻心胜之时,他弄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竟为一个陪葬的玉而勾心斗角,隐约其辞者有之,居心叵测者有之,坐立不安者有之。方才听阳虎说欲向定公索玉,冉求天真地想到自己欲去。他知道夫子不同意用玙璠陪葬,况且定公还不认识夫子,不宜去打交道。如果自己前去索玉,即使要不来,季桓子自不会责怪他,阳虎也拿他没办法。但转念一想,还是不去为妙,虽然自己也在季氏家中办事,不过管管田赋财粮而已,并无任何权柄,阳虎与仲梁怀才是名副其实的家臣。阳虎早有代季氏而行的野心,对此夫子早有警告。仲梁怀是真心忠于季氏的人,如果由他向定公索玉,比自己合适得多。冉求想到此,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向季桓子说道:“阳虎大人的办法可以一试,国君如果恩准,岂不为季氏增辉!只是阳大人家中诸事缠身,仲大人何不代劳跑一趟!”
  众人听了冉求的话不觉一怔,孔子和季桓子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季桓子向仲梁怀说:“那就请仲大人辛苦一趟吧!”
  仲梁怀与阳虎早有前嫌,他不同意季平子用玙璠陪葬完全出于个人义气。当阳虎提出向定公索玉时,曾欲自报奋勇前往,但慑于阳虎的权威,未敢轻举妄动。一经冉求提出,正中下怀。既然季桓子点名让他去,便急不可待地离去。阳虎一见傻了眼,欲阻止已来不及了。要向定公索玉,非他亲自出马不可。他气呼呼地站起身来,愤愤地向里屋走去,心中暗暗发誓,非除掉季桓子与仲梁怀不可!
  孔子见状,早已料到季氏家中不久将有祸乱发生,他起身告辞。季桓子身着孝服,让冉求代送。师徒二人走到门外,冉求问道:“夫子为何态度暧昧,不冷不热?”
  孔子环视四周无人,说道:“季氏发丧,我乃外人,何必过分热心。非分之事而热衷者,献媚也。再者,‘玙璠’乃祭祀之宝器,用它殉葬,天子诸侯亦需斟酌,况大夫乎!若用,不亚于暴尸中原,示百姓以僭礼,令死者不安,生者不宁。季桓子不逆礼以危亲,不犯奸以陷君,可谓孝子。阳虎暗藏杀机,不久将祸起萧墙之内矣。”
  冉求急忙问道:“夫子何出此言,弟子不解。”
  “不必多问,日后便知。”
  “仲梁怀若索来宝玉怎么办?要告诉季桓子早作打算。”
  “是你推荐的他,你自该有办法解脱,何必问我!”孔子不满地说,“办事岂可鼠目寸光!看你样子,倒真是季氏的好帮手。”
  冉求听出孔子是在责备自己,便不敢多言,默默地陪送孔子向外走去。
  孔子见冉求不言语,知道他生性认真,若不点破,又该心思沉重了,便说道:“勿需着急,仲梁怀断然不会前往索玉。今后为季氏办事,要处处多加用心,这里将有大的风暴发生。”
  正如孔子所料,仲梁怀确未进宫索玉,只在外边转了一圈便回来了。阳虎的阴谋没有得逞,但他除掉季桓子和仲梁怀的决心更坚定了。
  就在这年十月,阳虎囚禁了季桓子,逼他订盟:时时事事听阳虎驱遣摆布,并同意阳虎杀死仲梁怀等几个家臣。从此,阳虎更加肆无忌惮,全不把季氏放在眼中,直接操纵起“国命”来了。
  季桓子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他要进行抗争。可是自己势单力孤,实在斗不过阳虎。现在他才明白了给父亲发丧前征求孔子对玙璠殉葬的意见时,孔子为何要那样回答,那样处事,心中不禁暗暗佩服孔子处世的灵活干练。他想借助孔子的力量,可是孔子厌恶做家臣,那么,就让孔子任“公家”的官职吧。季桓子想,鲁定公是靠“三桓”才做国君的,断不会驳回他的提议。经过一番推敲,鲁定公同意让孔子入朝为官,但必须先考验一下他的真才实学方能任命,这样百官才能佩服,孔子也才好施展才华。
  恰在此时,季桓子的封地费邑凿井,从地下挖出一只陶罐,里边装着一只似羊非羊的动物,谁也叫不出它的名字,大家都觉得奇怪,便献给了季桓子。季桓子看了也十分惊讶,问遍了周围所有的人,没有知道这是个啥怪物的,忙派冉求去将孔子请来。季桓子说:“费人穿井,于土中掘得一狗,此为何物?”
  孔子回答说:“以丘说来,土中所得之物非狗,羊也。”
  在场的人全都瞪大了惊异的眼睛。季桓子问:“夫子怎知所得非狗而羊?”
  孔子说:“丘闻山中有土石之怪,名夔、魍魉;水中之怪谓龙、罔、象;土中之怪叫羵羊。今穿井从土中所得,必为羵羊无疑。”
  季桓子问道:“怎么叫羵羊呢?”
  “非雌非雄,徒具羊形。”
  季桓子命人详细察看,果然非雌非雄,仅具羊形罢了。这使他更加钦佩孔子的渊博学识。南宫敬叔因是孔门弟子,更加感到自豪。待大家坐定,南宫敬叔忽然说:“吴王夫差伐越,于会稽得一巨骨,访遍列国,无人知晓。昨日来鲁,居于驿馆,欲请教夫子。幸今日夫子在此,何不召吴使载骨前来以观,共长见识。”
  季桓子欣然同意,不等孔子回话,便令冉求往请吴使。不足一刻工夫,冉求和吴使来到堂上。吴使仔细端详着孔子,只见他身高九尺有余,一掬黑须飘洒胸前,紫红色的脸膛十分和祥,不禁肃然起敬地说道:“久闻夫子乃当今圣人,吴国偏远,有缘今日会见,乃终生大幸!吾王夫差征越国,于会稽城垣中得一大骨,遍访列国,无人知晓,请孔夫子辨别,一扫我君臣雾障。”
  孔子微笑着说:“过奖了。我只不过比别人好学罢了,何敢当‘圣人’之名。待我详观骨骸再发妄言吧。”
  众人陪着孔子来到门外,围着车上的巨骨看了一会,孔子还用手比量来,比量去,半天才带领众人回到房中。众人不好开口追问,只见孔子眉间聚起一个“川”字,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时而抬起头向门外车上看看,时而瞑目深思。突然,他眉头舒展,脸上微露喜色。南宫敬叔与冉求都知道老师已经有了答案。孔子微微一笑,双手抱拳向吴使一拱说:“此乃防风氏之骨,距今已有二千余年。”
  吴使恳求似地说:“请夫子言其详!”
  众人亦都以期待的目光望着孔子。孔子不慌不忙地说:“禹继承舜之领袖以后,曾大会各部落首领于会稽,待各部首领到齐,正欲会盟,禹发现防风氏未到。此人生得身高无比,力大如牛,一向恃强凌弱,今日聚会又迟迟不来。禹于治水期间曾会其面,知其蛮横残暴,不听调遣,正欲除他。会盟将完,防风氏醉醺醺而来。禹素来最恨吃酒误事者,岂能不恼!便令人将他拿下,声讨其怠慢首领,不尊法令、恃强凌弱、侵暴邻国之罪,然后斩首示众。据传他死后躺在地上,占地九亩有余。今贵国于会稽得此骨,除他而谁?”
  孔子讲得有根有据,众人听得津津有味,闻后都长长嘘了一口气。吴使想:鲁国离会稽千里之遥,竟能知道得如此详细,怎不令人感佩!伍子胥在吴国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与孔子相比,真有天地之差,霄壤之别。想到此,他急忙站起身,深施大礼,代表吴王向孔子致谢。
  从此以后,孔子的贤名传得更远,慕名而来拜师求学者更加增多。
  西北风凛冽地吹着,树梢打着呼啸。寒冬已到,天阴沉沉,地灰蒙蒙,整个世界被铅灰色挟裹着。阳虎的心在寒风中颤竦,他的算盘拨得并不如意,他的幻梦已经破灭,而致使他失败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孔子的智谋。说也奇怪,这个三十多年的冤家对头,阳虎此刻非但不恨孔子,反而欲将他拉到自己一边,共同对付“三桓”与鲁定公。如今的孔子竟像一块肥肉,谁都想捧着啃上几口,沾一嘴油,以便招摇过市,烦耀自己的富有。又像一个沉重的砝码,谁都想抢过来放到自己一边,以便胜过对方。阳虎深知孔子与自己的主张截然不同,自己是“求权”,“求富”,而孔子是“求仁”。难道“求仁”,就不想做官吗?许他以世卿世禄难道他就不动心吗?他父亲才是个陬邑大夫,死后没有俸禄,否则他们母子何能清贫而卑贱呢?想到此,阳虎决定去见孔子。
  这天,孔子带领弟子们练习射御回到家,子贡告诉他说,阳虎来过两次,看样子好像有急事。孔子听后,不觉低低“哦”了一声,心里想,阳虎找我会有何事?如果季桓子有事,会打发冉求来。跟阳虎这种人,还是少打交道为好。正在这时,孔鲤急火火地进来说:“阳虎求见,父亲快去会客吧。”孔子见阳虎一天三次求见,心中更加生疑,决定回绝,转身对儿子说:“前去回禀,就说为父不在家。”
  子贡和孔鲤相互看看,二人不解地摇摇头。
  阳虎见孔子有意回避,边走边思量着计策。
  第二天孔子继续和弟子们练习射御,待回到家中,孔鲤与公冶长迎上前去,吞诉他阳虎刚才送来了一只蒸豚(小猪)。孔子听后跺脚说道:“这阳虎真乃诡计多端,昨日三次登门,今日又趁我不在而馈豚,诱我上门拜谢。”
  孔鲤不解地说:“阳虎有何可怕,父亲一直避着他。”
  孔子说:“三十余年来,阳虎一直视我如仇敌,如今忽而一日三访,馈豚赠礼,其中定有缘故。我乃谨慎以待,并非惧他。”
  公冶长说:“收人之礼,需亲往拜谢,看来今日是难以回避的了。”
  孔子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突然停住,对公冶长说:“速去阳虎府中,探其在家否?”公冶长明白了孔子的意图,急急向阳虎家奔去。
  转瞬间,公冶长回来禀报说,阳虎刚乘车往孟氏府中赴宴去了。孔子闻听,急忙穿戴整齐,直奔阳虎家中。门人言说阳虎不在,孔子说明来意,让门人代谢,然后转身离去。恰在这时,阳虎乘车迎面而来,孔子想避已来不及了,只得上前施礼,感谢他馈豚之情。
  阳虎急忙下车还礼,知孔子是乘自己不在家而来答谢。他何尝不是假说孟府赴宴,其实停车于小胡同口窥探呢?阳虎邀孔子进家叙谈,孔子推说劳累一天,弟子们正等他回家用餐,不能奉陪。阳虎并不恼怒,而是微笑着说道:“阳虎乃一鲁莽武夫,不明礼数,多有得罪。今求教若渴,不知夫子肯赐教否?”
  孔子只求快快脱身,自然不愿和他饶舌,然而出于礼貌,只好勉强应付说:“丘也不才,实不敢当。大人乃鲁之显赫,孔丘视大人若矮子观天。”
  阳虎并不在意孔子的推托,单刀直入地问:“常言道,君子不念旧怨,莫非三十年前阻宴之怨,孔夫子仍耿耿于怀吗?”
  “孔丘在家无怨,在邦无怨,大人何必提及以往!”
  “那好,请问孔夫子,一个人心怀韬略,却不顾国家衰亡,而只图个人洁身自好,能算是‘仁’吗?本想从政,却屡失良机,能算是‘智’吗?”阳虎不等孔子回答,上前一步说:“鲁之政在‘三桓’已近百年,当今天下,天子被逐,诸侯争权,礼乐崩溃殆尽。夫子乃聪睿博学之人,难道能碌碌一生,永仰人之鼻息吗?”
  阳虎侃侃而谈,孔子随着话音推敲他的用意。原来是在说服自己与他一起反对“三桓”。
  阳虎又将那“世卿世禄”的诱饵垂给了孔子,诱他上钩。这是个攸关重大的事情,不能再回避了。孔子上前拱手道:“对国家之盛衰,人各持政见与治世之术。大人欲仿效诸侯争权,岂不破坏周礼?即使大权在握,不行仁政,不以礼乐化民,焉能长治久安?丘欲以周公之道默化君臣,既可使百姓免于刀枪之苦,又可定国于诗书之盛。自东周以来,战争蜂起,何止百年。我欲以仁德化干戈为玉帛,拯救华夏,恢复一统。丘不为一家一族之荣耀,岂冀求世卿世禄以泽被后世!为寻求阻止分裂之道,丘甘愿疏饭饮水,枕肱肘而眠,视不义之富贵如浮云耳。”
  阳虎又是微微一笑,转而正色说道:“夫子所论,可谓高明至极,然而皆空论也。昔周公高居三公九卿之首,制礼作乐以化万民。初行时若日出东山,光焰万丈。可叹后世个个衰弱无能,故封国百余,姬姓遍布天下。而今同族相争,父子相残,周名存而实亡。我等在此霸主迭起之际,仍固守周之旧礼,何异于缘木而求鱼?你若能与我共起,不枉你满腹治世之经纶。夫子已年近半百,时不我待,尽管你才华横溢,无职无权,焉能施展才干?何谈实现抱负?时光像流水一般逝去,难道就让它这样白白逝去而不惋惜吗?”
  孔子在默默沉思,似乎觉得阳虎说的也有一些道理。他抬头看看四周,太阳已经落山,天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街上静得要死,雪花无声地飘落到地上,转瞬又被微风吹到墙角或路边。孔子的心雪花般地飘忽不定:他本不同意阳虎犯上作乱的行为,但觉得他说的话较为现实。是什么道理呢?又说不出来,正如眼前飘飞的雪花,看得见而抓不住,即使偶尔能够抓住,却又即刻融化了。他感到阳虎的两道目光比寒风还凛冽,只求得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自己本来不想参与阳虎与“三桓”的纠葛,但今天却无意地误入它的边缘,其势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看来他们是非拼个鱼死网破不可了,自己该怎么办呢?
  阳虎见孔子沉思不语,欣喜自己的话已经对他产生了影响。孔子到底会怎么办?阳虎在揣测着。当然,也不能逼他立即做出答复。看看天色已晚,雪愈下愈大,该分手了,于是阳虎微笑着说道:“虎非陷夫子于不义,还望夫子三思!……”阳虎说着向孔子诡秘地笑了笑,然后步入他那黑洞洞的大门。
  孔子回到家,众弟子早已吃过晚饭。大家见夫子闷闷不乐,不便多问。公冶长夫妇服侍他吃饭。孔子问:“子路今日该到了吧?……”
  公冶长说:“请父亲释念,子路兄一向是信守时间的,兴许此时正在快马加鞭地赶路,或正在拴马呢。”
  说话间就听到了子路那粗大嗓门的吵嚷声……
孔子传-- 第十六章 夫子运筹 家臣叛逃
第十六章 夫子运筹 家臣叛逃
  三天前,孔子将子贡叫到身边说:“赐呀,烦你明天前往蒲邑,召仲由返回,为师有要言相嘱。”
  子贡不解地问:“子路兄离去不足两日,为何又要召回?”
  孔子解释说:“闻听由正于蒲邑组织农夫挖沟开渠,以备防汛排涝之用……”
  子贡赞叹说:“此乃未雨绸缪之举,防患于未然也。”
  孔子说:“是呀,由乃为师之得意弟子,现已出仕为官,能够勤政爱民,为民预防水患,我听了甚是欣喜。可是,他不该以自己的俸禄赈济民工,每人每日赐一箪食,一壶浆。”
  子贡越发糊涂了,他瞪着两只疑惑的大眼睛望着夫子:“子路肯以自身俸禄赈济民工,每日赐箪食壶浆,正是遵夫子‘仁’之教导而为之。仁者爱人,身为邑宰,爱民若子,有何不可?”
  孔子果断地说:“仲由祸在眉睫,你只说为师命他速返。”
  子贡为难地说:“我自身糊涂,怎能说服他人?若子路推说公务繁忙,不肯从命,赐又该如何?”
  孔子严肃地说:“赐呀。此等小事竟纠缠不清,何以做两军阵前之说客?”
  子贡被问得无言以对,满脸腾起了红云,现出了十分为难的样子。
  颜回拉拉子贡的衣袖,低声说道:“你去把子路盛汤之饭缶砸碎,他便不召而自回,到那时,夫子定会教导于我们。”
  子贡听后,略一沉思,方恍然大悟说:“对呀,子渊真比我颖悟十倍!”
  众人齐声催促道:“子贡,快去快回,夫子含而不露,无先后放,定有新学问教吾辈。再者,子路一回,杏坛便无风而浪涌了。”
  子贡来到孔子面前,像戏台上的传令兵,单腿跪地道:
  “夫子失怒,弟子端木赐得令去也!”
  众人见他滑稽,不免哄笑起来。孔子也被逗笑了,说道:
  “子路不回,当心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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