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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没空,右手很忙

夏雨辞(现代)
1,这个风骚的晚上
  
  这天中午的时候,杨东说他今天生日,晚上要请我们出去吃一顿,问我们想去哪。赵良杰说三东路“三湘人家”最近打折,他身上还有一张二十的代金券呢。为了消费掉代金券,我们一致决定去“三湘人家”。到了晚上,我们洗澡完毕,我、李连伟和赵良杰趿拉着拖鞋就出来了。做东的杨东是准色狼打扮,雪白的休闲鞋,雪白的T恤,漂亮的很。那牛仔裤穿在身上导致某些部位鼓鼓囊囊的,时刻散发出撩人的信息。自从他和韩婷分手之后,他整天把自己打扮成这副德行,十分骚情。
  
  韩盈跟杨东一般高,身材和脸蛋都很诱人。当初杨东把她带到我们面前时,很让我妒忌,甚至晚上还开玩笑似的跟杨东商量能不能换妻。杨东没跟我发火,一本正经地说他对陈燃不感兴趣。那个时候,他娃娃脸笑得春光灿烂,套一句老话来说:幸福象花儿一样开放了。这让我们艳羡不已。
  
  可这样的艳羡没过多久,我们就瞧出了些毛病——这女人跟我们一起吃了无数顿饭,从来不掏钱。问杨东,你和她在一起吃饭,她掏钱不?杨东说,不啊,我怎么好让她掏?每次都有我!直性子赵良杰这个时候就说了:我看你那女人不是个好鸟,她再怎么是女人,也不能每次都你掏钱。大家都是学生,都是靠父母。凭什么每次都要别人出?我看每次我们吃饭,她一吃完就在那剔牙,连钱包都不摸一下。
  
  杨东对赵良杰的话却不满意了:我出就我出嘛。你们怎么这小气?接着就怀疑我们的性别:你们还是男人不?赵良杰说:这不是小气不小气,这是个态度问题。就是买单的时候,你摸下钱包表示一下我们也会心甘情愿点。你咋老整那牙齿干什么呢?吃人家的你可以不感恩戴德,但也不应该心安理得。一个妓女你给她八十她就撅起屁股让你干呢!你请她吃饭,她给你什么?
  
  我觉得赵良杰这话很有道理,男人并不在乎女人掏不掏钱,但是一定在乎女人对钱的态度。每次我瞧着韩盈那剔牙的骄横神态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的女朋友陈燃这点做的比较好,每次一起吃饭她都抢着付钱,虽然最后总是兄弟们把她的手给拦住没让她出,但就因为这点,她在我的兄弟们中极有口碑。所以每次聚集在一起,赵良杰他们都会问我:要不要叫上嫂子?这让我感觉非常有面子。因为在大多数的时候,我们为了照顾单身的兄弟,一般小聚会都不许带家属。
  
  
  
  杨东觉得赵良杰说的有道理,也没再说什么。我们决定对韩盈做最后的试探,让她请大家吃饭。由杨东出面通告。吃了大家这么多了,轮也轮到她了!大家立即表示赞同。杨东开始还很不情愿,但是经不住群众的“鼓励”,只好答应。
  
  结果那顿饭真是请了,最后掏腰包的居然还是杨东。在买单的时候,我们所有的眼睛都看着韩盈。她还是很泰然地坐在那里剔她洁白的牙,我说,要走了吧!提示她。她坐那没动。李连伟接过话茬说:是该走了。她还是坐那没动。最后杨东铁青着脸站了起来,把我拉到外面,问我身上有没有钱,借点给他。我说有,干什么?他说,我去付算了。我说,你借钱买单啊?他什么话都不说,拿走我兜里的钱就去了服务台。
  
  自此,韩盈的形象在我们这个小集团内一落千丈。李连伟很不客气地给她取了个绰号叫“草包”,只知道吃不知道用脑子。后来的一天,杨东说他们分手了,原因是那女人在没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答应了今年暑假和北京的同学一起看长城,坐飞机去,吃住定在喜来登。花费,当然全部算在他的头上。贫农杨东听说了韩盈同学的伟大计划之后,先是哑巴了半晌,最后嘟哝了一句:我哪来的那么多钱啊?韩婷居高临下地质问:我都已经和同学商量好了,你总不能让我说话不算数没面子吧?杨东小声说,你商量之前都没给我说一声。韩盈说,我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这点钱都出不起。杨东也气来了:你干吗不坐宇宙飞船去?!
  
  韩盈想了想,说,那我跟同学说,我没男朋友好了。杨东看了看她,就说:行!
  
  两人就这样分手了。他把惨烈遭遇讲给我们听,我还有点不相信,这小姑娘家该不会这么直接吧?把自己整得象个卖的。可我相信诚实可靠小郎君杨东。后来我暗地里问他,你上过她没?杨东骄傲说,当然了。我说,那就值嘛!杨东立刻沮丧地说:每次就两三分钟……我先是一愣,而后憋住笑说,分就分了,这样的女人只配给人上,根本就不值得喜欢!他欣然表示赞同。从那以后他就改头换面,去哪都是一身潇洒的行头。
  
  
  
  因为杨东生日,陈燃自然也应该到场。来的还有赵良杰的女朋友采芳和杨东的一个老乡,加起来一共七个人。这次预先有了准备,我们不再在人民公厕前徘徊商议就直奔“三湘”。吃饭总是要找对象开玩笑的,这次我们选好了赵良杰。这厮昨晚上没回宿舍睡觉,百分百是和采芳去外面共度良宵去了,所以今天眼睛肿胀,象没睡够。陈燃好心地问,赵良杰你眼睛怎么了?我就跟她解释:次数多了。说得大家哄堂大笑,坐我旁边的采芳羞红了脸使劲踩我的脚。等到吃蛋糕的时候,我端了一盘在手里站了起来,象是要说什么贺词。采芳抬起头看着我,一张俏脸充满了期待。我一瞅正好,手一翻将那盘蛋糕结结实实地扣在了她的脸上。就这样,从我开始,一百多块的生日蛋糕没有一口入了肚子,最后七个人无一幸免地涂了一脸奶油地出来。
  
  嘻嘻哈哈地洗完脸。杨东建议回去打升级,这是我们每次聚会回来之后的必然程序。我正要举手同意的时候,陈燃用那不可置疑的语调说:改天再打,今天卓越要陪我去逛街。
  
  我有点莫名其妙,在这之前,我根本没答应过陪她逛街。杨东他们走了之后,我问陈燃:我什么时候答应陪你啊?陈燃很妩媚地看了我一眼,笑了:先斩后奏不行啊?怎么,你不愿意?
  
  说实在话,我对逛街的感情有点复杂。我怕陪陈燃逛街。这女人脚骨头极健。记得有一次,她和我从学校走到解放西再走到明珠广场,我累得不行,她一直都是健步如飞。最要命的是,这女人逛起街来,整个就一无头苍蝇,只要是商店她就进。进去之后,她却浏览的时候多,干实事——比如买点什么的时候极少。于我们男人来说,逛街,就是去买东西。但是于女人,逛街是逛街,买东西是买东西,两件事情丁是丁卯是卯,绝不放在一起完成。
  
  可我并不绝对地讨厌陪她逛,有的时候我们逛累了,基本上就不再回宿舍,在外面开个房性福一番。所以每次听见陈燃说:你陪我逛街吧。在我的耳朵里听起来就变成:你陪我睡觉吧。十分令人欢欣鼓舞。不过这样的好事发生的概率很小,而且从大三暑假之后就没再发生,距今三个月有余。如果不是杨东的生日,我们肯定继续冷战。这次我没有拒绝她,是因为她看似要我陪她“睡觉”。今天正好是周日,而现在她那笑容很妩媚很撩人象个发情的小母猪,她还问我“你不愿意?”,那意思几乎是不言而谕了。我心乐滋滋地想,这娘们幡然悔悟,终于向我臣服了!因此在上公交车的时候,陈燃对我招手:来嘛!那声音在我听来有如天籁。我一个箭步就蹦了上去,身手显得十分矫健。
  
  
  
  从八点到十点半,我们这家看看,那家瞅瞅。如果不是很快要来的幸福支撑着我,我早就受不了。进了几家服装店,她就象掉进米缸里的老鼠,看见了好看的衣服就上去试,比画老一阵。好象是极度喜欢的样子。等人家说,买下来吧,你穿这个真好看。她便笑着摇头说只是看看。说实在的,陈燃的身材虽不算是极品,却也是前挺后翘,性感的很。任何衣服穿在她身上,都会变得好看起来。世界上什么减肥药啊美容化装品啊都是假的,只有人是真的。谁也不能把沈殿霞变成钟丽缇。能够让人漂亮起来的只有改变人本身。比如整容。
  
  逛完了服装店,她就进书店,出了书店,再又折进化装品店,出来,又拐进了一家电脑城看一老会MP3。最后,她又兴致勃勃地把我拉进了一家卖小饰品的专卖店。
  
  我说,你又进这个干什么呀?我们刚才从“哎呀呀”里出来,现在又进“阳光女孩”。她回答,明天叶子过生日,我买点东西送给她。我说,那明天再买嘛。她说,明天怎么行,我得在明天凌晨之前送给她。这样才有意义啊。
  
  我顿时傻眼:你今晚要回去啊?!
  
  她看着手里的一对耳环,头也不回说,是啊!怎么了?
  
  我眼巴巴的期待顿时落了空,心情就急转直下。下面那根硬了半天的玩意立即与心情前后呼应,萎靡下去。我想,陈燃啊陈燃,三个月你都没让我沾身,我都快憋出病了。鬼都看出来我要和你亲热你是真不愿意还是装傻?你如果不愿意早就该放我回去打升级,别把我逗得想入非非。我越想越没劲,长途奔袭的腿脚立即显得酸胀无比。我说,陈燃我们走吧,全身都软了,没一个地方硬。
  
  陈燃听我说脏话,白了我一眼,看了看手表,说,就等一会,我买了就走。她拿起一个珍珠链子问我,怎么样?我看了一眼,懒洋洋地说,珍珠是假的。她看了我一眼,气鼓鼓地说,我知道是假的!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我说,很好,我去外面站着好了。
  
  在外面站着其实也挺好的,进这种地方的都是大姑娘,海口的姑娘衣服穿得少,白皙的腿和挺起的胸部就象海浪一般连绵不绝地朝我涌来。我口水直流地看了差不多过了十多分钟,陈燃终于出来,手里还是拿着那对耳环。我忽然有个玩笑要跟她开,我说,喂,这地方的东西根本就不适合叶子。她诧异地问,怎么了。我说,你没看见吗,这店是叫“阳光女孩”,又不是“阳光女人”。叶子交了那么多男朋友,早就不是女孩了。你送这东西给她不是叫她装嫩嘛。
  
  我说完就觉得哪里出了差错了,陈燃平时最忌讳的就是讨论处女与非处女。果然,陈燃听了这玩笑脸上立即挂霜:怎么,那我进这来也是错误了?这人暑假回来脾气开始臭了起来,一言不合就给我脸色。开始几次我还以为她来了大姨妈心情不好,就让着她,后来我发觉不对,她不可能天天大姨妈吧?就不再相让,这样你来我往的,终于谁对谁都没语言了。
  
  今天我也就懒得解释,谁叫她挑逗我在先,又拒绝我在后?我将错就错说:你们女人逛街,见了商店就往里闯,不问青红皂白。都整得跟个鸡似的。我说到这里,就想起江楠,这个小妮子就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她做事都很有目的。该买什么就看什么,其他的不再光顾。想起江楠我忽然又想起一件要紧事情来,上个礼拜我和她约好了这个礼拜天九点上网聊天的,完了,就是今天!——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
  
  陈燃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她听完我的话,眼睛瞪得圆圆的,说,好!下次出来就不叫你了!说完,她就往前走了几步,坐上一辆摩托,对着司机耳语了几句之后,那摩托载着她七拐八拐地穿过人群,绕过红绿灯,飞也似的走了。
  
  陈燃一走,我才发现其实已经很晚了,很多店门都关了。街道忽然空白,灯光忽然暗淡,末班车拖着纸屑到处飞扬,我的世界一片荒凉。
  
  
  
  坐车回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很晚,我知道上网也见不着江楠了。趁着走路的机会我想整理一下心情。我下车还没走几步,就远远看见一对男女在对骂着什么,男的说我操你妈,那女生立即大声回敬:你回家操去!看来是一对狗男女在吵架。现在的青年都不是善男信女,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对方融掉,不好了吃掉对方的心思都有。用我们乡下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好起来狗舔逼,孬起来兜逼咬——十分贴切。我边走边想,离他们越来越近了,我想绕过去的当儿,忽然见那女生扬起手来狠狠地扇了那男生一个巴掌。那声音脆生生的吓了我一跳。
  
  女生打完之后捂着脸就跑。我正想,这妞儿你打了人家的脸捂自己的脸干什么啊。还没寻思完,这女生就迅雷不及掩耳一头扎到我的怀里来了。要在平时,我心里一乐,说不定还会张开双臂吃个便宜豆腐。现在却不敢,红颜祸水呀,那个男生就在眼前呢。在那女生与我相接触的那一瞬间,我顾不上她双肘撞在我胸口的疼痛,赶紧高举双手,同时以求饶的眼光去看那男生,告诉他我是多么的猝不及防,可一抬眼,那个男生却回头大踏步走了。
  
  女生碰上了我的身子立即吃惊地闪开了,借着校门口的灯光,我看见了一张漂亮的脸,因为表情带着惊讶和委屈,显得特楚楚可怜,那双眼睛更是饱含凄楚。这与刚才大骂出口的她判若两人。我的心突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她连连说几声对不起,然后飞快地走开了。我懊丧的很,只好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地说:“没事,欢迎下次再来”。
  
  我往学校里继续走,陈燃和江楠暂时也没多余的心思想了,我脑海里盘旋着那双凄楚的眼神。走了一百来步,我突然想:那姑娘该不会去自杀吧?
  
  我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已经很晚了,宿舍马上要关门。她跑哪去?去干什么?要是出什么危险……我没法往前走了。停住了几秒,我突然回身飞奔起来。我象疯了似的四处乱找,商店,马路上,车上,墙角,树底下,我的眼睛搜索每一处。我先顺着路往北窜了几百米,没发现,估计她没这个速度跑那么远。我又回头往南狂追了几百米,我仔细看了每个能够藏匿的地方,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在我有点丧气,准备再回到东门的时候,我看见路边的那个溜冰场门口有个身形有点象她的女孩子正往里走。溜冰场那个巨大的口子就象一个猛兽的张大的嘴巴,要将她吞噬。
  
  我飞跑过去。没错,是她。这次我可以仔细观察一下了:黑色紧身T恤,牛仔裤,马尾辫。腰很直,胸部很挺,走起路来那脚略有点外八字——这是我们学校艺术学院舞蹈系的女生的典型特征。舞蹈系的女孩一直就是我们男生的梦想。好身材很多女生具备,但只有跳舞的女孩子们有这样挺直的腰身和脖子,有这样的如天鹅一般的气质。说实在话,平时见到舞蹈系的女生从眼前经过,我的唾液腺立即会产生大量分泌物。我想,如果有一天能够欣赏其玉体横陈,那就是上上很多辈子修来的福了。
  
  溜冰场叫M隧道,是我们学校爱好溜冰的学生的好去处。我很少来这。一是我对溜冰没什么兴趣,尽管这里很便宜。二是此地一直都是我的一块心病。因为在这块一百来平方米的地方,陈燃经历过一段她始终不能释怀的故事。而我自己对这故事始终也耿耿于怀。所以每次从这里经过,我常常产生心理障碍。一旦有同学邀请我来此处,我都一口拒绝。
  
  
  
  那女生没发现我,先在铁栏杆外面站了半晌。不一会,有个长头发的年轻男人上来搭讪,她便和那男人一起去买了票,领了鞋子,哧溜溜地就滑进了场子。
  
  场子里到处洋溢着汗臭。里面DJ震耳欲聋,本来柔美的流行歌曲经过合成,有了重金属的味道。灯光明明暗暗,各色人等就在这狭小的场地里撅起屁股绕圈子,或快或慢,或进或退,场子就成了个飞速旋转的旋涡。如果以小动作透析大人生的话,那么这些不厌其烦的重复算是见证了人活着的无聊。
  
  她在那个男人的带动下,速度越来越快。想来她本人也算个高手,这么快看得我头都晕了,她不但没丝毫害怕,还很兴奋的张大嘴巴哇哇大叫。周围的男生都被她死死牵住。无疑,这样聚焦式的注视叫她越发受用。那马尾巴在她的后脑勺骄傲地飘了起来,象一面胜利的旗。我贪婪地注视着她那撩人的身材,心想,女人真是善变,刚才满眼凄楚,还不到一个小时就春风满面了。
  
  我在旁边傻看了她半个小时,她忽然脱离那男人的怀抱,朝我滑了过来。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些惊讶又有些期待,心里鹿撞似的碰碰地乱跳。可她在我面前停了下来,并不是和我说话。她接过我身后一个人递给她的可乐,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喝了一气,然后毫无顾忌地打了一个嗝,二氧化碳全冲进了我的鼻子。因为穿了溜冰鞋,她立即比我高出了一个头顶,那突出的胸部就在我眼前起伏,挑逗得我的脑子顿时五彩斑斓。她喝完水眼光一低就看见了我,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我以为她发现我在盯着她的胸部,脸燥得不行。她很善意地朝我笑了笑,张嘴说了声什么。场子里的音乐太响,我听不清楚她说什么,正要问。那个男滑了过来靠在了她的身边,他朝我微微一笑,搂着她的腰示意:我们应该开始了。她立即腆着圆圆的屁股转了身。
  
  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怅然走出了M隧道。一到外面,突然扑过来的新鲜空气呛了我的鼻子。我仰面朝天,使劲打了一个喷嚏。据说,一个喷嚏能够在瞬间将鼻子里的细菌射到十几英里外,速度赶上宇宙飞船。如果几百个人对准一个目标同时打喷嚏,那么肯定能够打下一架F16。
  
  
  我正胡思乱想的当儿,手机收到一条消息,一看,是江楠兴师问罪来了。这丫头出口就是粗话:他妈的你在哪啊,等了你几个小时!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撒了个谎:我电脑坏了,上不了。去外面网吧,客满。
  
  江楠显然知道我说谎,回复:你要知道,我现在是多么地相信你啊。不用回了,我睡觉。拜!
  
  我赶紧跑回学校,宿舍里杨东他们还在战斗,他们捧着牌象捧宝贝似的在那看,一边看还一边思考,比看书可仔细多了。杨东可能手气太顺,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而李连伟则一脸的愤愤不平,说话已带了三分火气。看见我进来,杨东有点诧异:哟?怎么跑回来了?她不跟你干了?
  
  我没好气地说,今天诸事不宜。我急忙打开电脑,开了QQ。那滴滴滴来信息的声音足足响了怕有几十下。我想这下完了,古老的赛扬1.2的CPU,一下收这么多消息肯定受不了。果然,还没等我提取出消息,鼠标就死在屏幕上不动了。我使劲磕了两下,没用。只好重新启动。赵良杰听见那声音,立刻就笑了:你欠多少人的钱啊?我笑了笑没理会他,等机子重新启动,再查最近联系人,那些留言全是江楠的。除了前几条询问我在不在,接着后面九十多条的便全是那个表示愤怒的QQ表情。充分展示了她精力过剩。最后一条她说,哈,正好一百条!现在你可以忙活一阵子了。这次只是个警告,如果下次再放我鸽子,我一手指把你捏掉!
  
  一手指把你捏掉——这是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专用口头禅。那次,她和我一本正经地讨论人生,她说,我这一生呀,就希望有份完美的爱情。我问,你认为完美的爱情应该是怎么样的?她说,就是有个很听话的男人呗!我叫他往东,他绝对不往西。我听就很不屑,说这样的雄性动物宠物市场一大堆呢,要多少有多少。
  
  然后她问我,你们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爱情吗?我立即说,不是!她问,那是什么?我扭捏了半天才说,是小鸡鸡。她听完立即恍然大悟,从那以后她就钻研出了这句专门用来对付我的口头禅。可她并不知道,我每次听见她说这话的时候,心头总漾起一种莫名的甜蜜。在这话里我象是得到了一些信任和疼爱。它象把梳子一样挠得我心里痒痒的,舒坦极了。
  
  我怀着非常愧疚的态度找了个理由仔细回复了她,然后打开音乐。悠扬的旋律中,徐徐晚风掠过门窗,捎带走晾在阳台上的潮湿衣服的水分子,绕过正红着脸争辩的李连伟和赵良杰,又轻盈地飞了出去。凉悠悠的风吹在身上,象甜蜜往事的抚慰,更象陈燃依偎在我身边时她那长发的轻柔的挑拨。我看了看时间,正好是零点。这是今天与明天的交接处,是过去和将来的互相道别的站台。我心情畅快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听见时光呼啸。而海口的夜,愈深愈美。
 2,死也不肯退学
  
  我和舞蹈班的那个女生一直到大四开学都没再见过面,很多时候,我还有意无意地打听过。但因无名无姓,艺术学院那样特征的女孩子又特多,她就杳如黄鹤在我世界一去不回。那凄楚的眼神和在溜冰场的曼妙,也就从我的记忆里慢慢轻薄。她如同我在公交车上,遇见让我瞬间迷醉的女子一般,翩若惊鸿,无首无尾。每念至此,我常常只有叹息天机难测、世路乖违之份。
  
  大四开学的当天,我拿着借来的数码相机到处乱拍,说是拍风景,其实看看有没有美女。我走到新教学楼的时候,忽然无比内急。我跑进了教学楼的厕所,找好一个无人的坑蹲了下去,一进去我就吓了一跳——我周围的狭小空间里,密密麻麻的全是文字。书写工具有铅笔、圆珠笔和钢笔,颜色有黑有红有蓝,可谓色彩缤纷。我一边排泄一边饶有兴致地看——原来是大陆学生和海南学生在讨论海南人大陆人孰优孰劣的问题。这对于H大来说,是一个渊源流长的历史问题,它在民间讨论得相当激烈。在我刚进大学那年,就经常耳濡目染这些争论。我想,现在的学生真是有创新精神,开发出了课桌文学,又把论坛开到厕所里来了。
  
  文字摘录如下:
  
  “海南人是猪!”显然,这是大陆学生所留。这五个字写在最上面,非常显眼。这话说得蛮横,毫无理由,可口气相当不容置疑。想来这人是受了哪个海南本地学生的欺负,又不敢在外面张扬,只好趁着上厕所的当儿有感而发一番。有因为怕人看见,写起来显得很急切,歪歪斜斜的,只讲发泄不讲美观。
  
  “大陆人连猪都不如!”一海南学生接在后面。
  
  “没什么好争的,海南人就是猪!”一大陆学生接着。此乃煽风点火之辈,有点象足球场上谁被铲倒就给谁牌的裁判。
  
  “你真有素质,有种出来单挑!”光看这文字,就知道这个海南学生对大陆学生的侮辱行为忍无可忍,准备诉诸武力。但是,这两句话的前后反讽意味实在太重,我差点就笑出来。再看,这个学生还留下了电话号码——我的宿舍电话:6619XXXX。手机号:1364860XXXX。大陆人随到随扁!
  
  “严重鄙视海南人这样的未进化行为!”后面这个大陆学生这句话显然是针对他上面那个要求单挑的本地学生。但显得有些畏畏缩缩,气势已经低了下来。字迹也由门上转移到墙上。
  
  “楼上的和楼上的以及楼上所有的学长学弟们你们别争了海南人大陆人都是人大陆海南本是一家都是中华民族的好子孙大家应该抛开偏见齐心协力将海南建设的更加美好我爸爸是大陆人妈妈是海南人我们都是跑得最快的那一颗精子。”一H大生留。这人是和事老,罗嗦的很,我估计这人先是发现了这场争论,然后专门拿了一支笔跑到这坑里来和解矛盾的。他的字写的很大,也写得很认真,一笔一画的。即使没有一个标点符号,也几乎将厕所其余的地方都占满了。
  
  “哦,原来你是个杂种……”又一学生留。这几个字很小,但清晰可辨。这学生语文水平很高,一串省略号打得恰倒好处,很意味深长。看到这,我的笑已经忍无可忍了……
  
  
  
  “我们都是跑得最快的那一颗精子”。这让我记起初中三年级的时候,教生理卫生的女老师找我谈心时讲过,人最初的状态只是一颗精子。这玩意儿使劲跑呀使劲跑。跑得最快,所以才成就了你。我当时才十四五岁,很纯洁,对某些东西的认识很朦胧,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使劲跑就成了我,万一最初的我在路上绊了一交或者喝了口水让别的精子追了上去,那不就没我了吗?我迷惑不解还是小事,最要命的是,那女老师把我关在房里跟我谈这个让我十分害羞,毕竟我已经到了可以犯罪的年龄。这就象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面对一大龄青年。青年满嘴都跟私处有关,他不脸红,小姑娘这个听众倒觉得脸红了。我的扭捏表情终于让她感觉到这个话题很不合适。所以她很识趣地来了一句结束语:你知道吗?你,就是最聪明的!她指着我的鼻子,如是说。
  
  你,就是最聪明的!女老师说这话时脸带微笑,眼镜后面的双眼熠熠生辉。两颗青春豆以鼻梁为中线对称匍匐在她的脸上,红红的,象有关部门耀武扬威的门卫。这在当时给了我相当要命的错觉——我不是差生,我是千里马,而她,就是独具慧眼的雌伯乐!就这样,我把最好的年华搭在了读书上,最后被连哄带骗地诱进了大学。多年后我才知道,这老师整个就一黄油,那句话她对N多未成年人说过。
  
  不过,不管这老师对多少人说过,那话对我的影响还是深远的。每次我出外的时候,挤在公交车上,我常常有种幻觉,那在大街上狼奔豕突的,都不是人,而是一颗颗的精子。他们一个个步履匆匆,精神抖擞,彼此挣扎,彼此倾轧。彼此为点蝇头小利就争得头破血流。女人争着出位,男人争着出色,球队争着出线。好象谁第一就意味着会出人头地。我很想挨个儿问他们究竟成功了没有,可惜后来,他们和我都在彼此的世界里不知所踪了。
  
  
  
  上完厕所,出来在外面站了好一会,让风吹掉身上的味后,我就回了宿舍。宿舍里赵良杰和李连伟在,两人象在讨论什么问题,表情很严肃。我问了问怎么回事。赵良杰用手抹了一把忧伤的脸说,还不是那事?
  
  今年,赵良杰又光荣地挂了三科,加上以前挂的,累计起来已经超过24个学分。按照学院的规定,他要么退学,要么留级。显然,赵良杰现在既不想退学也不想留级。我看赵良杰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用自己刚刚在厕所想到的理论安慰他:我们都是最聪明的,留个级不算什么!
  
  这话听起来类似于风凉话。我说出口的时候注意到了,想改口。但是赵良杰没有觉察。他坐在那里,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那张不说话先笑的脸蛋此时满是阴霾,象走火入魔的高手的脸一样发黑。腮边两坨肉不再象平时那样发出兴奋的红光,竟然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我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是大三下学期期末考试前的一天晚上。赵良杰忽然说要请我吃饭。我觉得有些蹊跷,但没多问。吃完之后,他突然对我说,卓越,请你帮我做件事。
  
  我心想,早知道你有所求啦。就拍拍胸部大大咧咧地说,什么事?只要我能够办到。
  
  他看我答应了,就在地上捡一块拳头大小的砖头,把我拉到操场上。那个时候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平时坐在操场的草地上忙活的情侣已经收工。偌大的操场空荡荡的,见不到半个人影。说实在话,我那个时候心里有点害怕。因为前不久校外的人来我们学校踢球,欺负了李连伟,赵良杰就是操着这样的一块砖头将来的四个人全部打趴在地。当时在操场上踢球的几十个人全部被赵良杰的凶猛吓得心惊胆战,赵良杰满身血迹的壮士模样久久的活在我的心中。现在,赵良杰刚刚喝了几杯,又一言不发地操起一块石头,该不会对我不利吧?我寻思,这大学几年和他还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吵过架,但那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应该不会放心里去。可这个时候,谁能够保证他不会突然中邪风魔一会?想到这,我的寒毛全都竖起来了。
  
  我战战兢兢地说,赵良杰你要我干什么啊?
  
  赵良杰还是一言不发,借着灯光在操场上东寻西找,找到一个突出的硬处,用手按了按,觉得很合适,然后伸出一根指头,搁在了那里。接着把另外一只手里的石头递给了我。说,砸。
  
  我说,砸什么?
  
  他说,砸手指。
  
  我脑子转不过弯来:你说什么?砸手指??
  
  他说,瞧准点,用力。不但要砸破,能够砸伤骨头最好。
  
  我吓一跳:你有病啊?好端端的砸它干什么?
  
  他咬牙说,明天就要考试了,我知道自己考不过,我根本一点准备都没有!如果这该死的手受伤了,不能写字,我就可以申请缓考。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直接去申请就行了啊,跟老师说点好话。
  
  他说,以前可以,现在不行了。我去年申请了缓考的科目今年都没考呢!老师不会同意的。
  
  我说,你可以请病假嘛。
  
  赵良杰听了我这话,立即仰起头:你看,我象生病的人吗?
  
  外面暗,我看不太清楚,但是他的脸我却是无比熟悉,胖乎乎的圆脸盘,双下巴。没喝酒的时候也是红光满面。咋看表面就不象有病的人,更别说我还知道他每顿吃七毛的饭还要加个肉夹馍以及一碗绿豆粥,晚上睡觉安稳得跟死猪一样。我说,不象。但是……我们这样的关系——我说你咋就找上我了呢?我帮你叫别人来,好不好?
  
  他有点急,说,快点,明天一早就要考试了!这次你是帮我知道吗?我知道你心慈手软但是现在你必须心狠手辣,这次你搞定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没齿不忘!
  
  我脑子真是乱了,这世界肯定是出了大问题。这什么跟什么呀!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往下砸。可是看他那胖乎乎的可爱手指,我怎么也下不了手。他在旁边一再催促,快点,快点。瞧准了,眼睛一闭,就什么都好了!我脑子一片空白,真的听他那话,把眼睛闭上。摸摸,确定他手的位置,然后拿起石头真狠狠地往下砸去。
  
  啊!赵良杰一声惨叫。我吓心一紧,立即收了手,把石头往地上一丢,急切地问:砸重了?!
  
  赵良杰把手拿起来看了半天,说,没砸着。
  
  我哭笑不得:没砸着你叫个屁!
  
  他迷惑不解,那我怎么就感觉疼了呢?再来。这次我保证不叫!
  
  我勇气被他那一叫全吓没了,说,我不行,你找别人吧!明天我回请你一顿就是。拜托你别找我干这么麻烦的事了。我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事情当然不会就这样完。第二天一早,李连伟和杨东早早去看书了,赵良杰把我堵在宿舍。
  
  今天你不砸,你也别去考试了。他斩钉截铁地说。这次他拿的不是石头,而是不知道从那弄来的一个铁榔头。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榔头扬到了我脑袋上。好象不我答应,他就要和我成为不求同年同月同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弟。
  
  我跟他说了很多好话,甚至还动用了名人名言。什么“天生我才必有用”“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君子及格,十年不晚”。可这些金玉良言对他丝毫不起作用。眼看马上就要进考场了,没办法,我只好答应砸。我不好直接砸上去,这样太残忍了。更怕闭着眼睛砸不准。我让他把手夹在桌子板里。这次我没有犹豫,再犹豫的话我连考场都别想进了。他的手指一夹好,固定,我操起那个榔头使了八成劲朝桌子板砸了过去。砰!啊!桌子和他的声音同时发出来。这次,他的惨叫是真的。可我已经听不真切了,恶狠狠地问候了一下赵良杰的妈,我就跑出了宿舍。
  
  事情的结果是,学院老师并没同情惨遭“意外”的赵良杰。在我考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时候,赵良杰垂着那只缠着纱布的手也进了考场。赵良杰在位子上东张西望了半个小时后,一个监考老师走了过来,看了他一眼,他也回敬了老师一眼。老师朝他笑了笑,笑中满带着警告。又过了一个小时,该老师走了过来,看见赵良杰还是在那张望,那张卷子还是一片空白,而别的同学大部分都已经交卷了。于是又朝赵良杰笑了笑。恭敬地垂询赵良杰说,同学,干脆交了吧?
  
  赵良杰仰起头,一脸天真的表情:不,老师,我们要相信奇迹。不是吗?在场的同学听赵良杰突然这么惊天动地幽上一默,立马都笑翻了。老师的脸有点严肃了,挥了挥手说,肃静,肃静。肃静不可以吗?同学们笑了很久才静止下来,那考场纪律已经基本上完蛋。
  
  到了考试结束前几分钟的样子,那老师从赵良杰的抽屉里搜出一张我刚刚扔过去的纸条,朝他笑了笑说,同学,还相信奇迹吗?
  
  赵良杰笑了笑,说,老师您贵姓?
  
  老师答,免贵姓张。
  
  晚上,赵良杰躺在床上,开着收音机听歌。十一点的时候,他突然打电话给广播电台:我点首歌可以吗?
  
  可以。您点给谁?话筒那边女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悦耳。
  
  我点给我们学校的张老师,他今天给我们监考。我觉得他很辛苦。他对我太好了。
  
  尊师重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同学您有这分心实在难得,我替您的老师先谢谢你——请问,您想点什么歌?
  
  《算你狠》
  
  
  
  赵良杰的三科就这样挂了。我们不想他掉队,纷纷帮他出主意。其实我们谁也没经历过这事,只是按照耳濡目染得来的经验乱说一气。最后一致选择了时下最流行也最传统的办法:给领导送礼。按照我们的意见,买点东西,烟啊酒啊什么的。到领导家去拜访。说几句好话,下个保证什么的。领导不会忍心看着祖国的一棵还没完全枯萎的花朵就这样一蹶不振,说不定就放他一马了。赵良杰听了这话,就买了几瓶酒,一中一洋,一老窖一新酿。他想,这下古今中外都全了,领导该高兴了吧?我的事情也就解决了吧?
  
  东西是送了,但是没用,领导让赵良杰又提回来了!赵良杰说他在领导的家门口足足徘徊了半个小时才敢敲门。领导见有学生登门拜访,觉得难得,很高兴地迎了他进去。等他把来意说明,领导一口咬定这事不归他管。然后顾左右而言他聊起法学热点安乐死问题。赵良杰不知道跟领导除了讨论他留级的事还该说些什么,代沟太大了,他本人还年轻,爷爷奶奶也很健康,没得不治之症。他对安乐死一点兴趣也没有,就告辞了。领导把东西还给他的时候他也没推辞——反正你都给我办不了,我凭什么送东西给你?好几百块呢!
  
  赵良杰说起他的惨状,我和杨东都很想笑。李连伟感慨:自古受贿受大不受小。你这几瓶酒代价太小,不值得他喝坏学院的精神风貌。如果真没办法,那就叫你父母来好了。
  
  赵良杰一听就急了:你以为我真在乎多读一年啊?我就是不想让父母知道这事!赵良杰说,他本来在大一的时候一个月生活费是一千,生活很小资很欧洲化。后来犯了个小错被家里知道了,结果改成一个月六百,他变成亚洲人了。如果现在这事泄露了,他就成了靠大伙救济的非洲难民了。
  
  李连伟说,那实在没办法。你先读着,事情说不定就会有转机的。这事你别让你父母知道就行了。
  
  赵良杰说,这只怕不行。我一留级,学院肯定得通知家里。说完,赵良杰继续低着头思索。最后他觉得实在无可奈何了,就懊丧地说:我要是女生就好了。什么都行不通的话还可以出卖色相,可惜啊……我听了他这话,再观察了一下他那张肥猪脸,立即想吐,心想幸好你不是女生……
  
  为了留级的事情,赵良杰闹腾了好一段时间,那几瓶酒提到这又提到那,结果几乎所有的老师都说此事不在其管辖范围内让他另请高明。四处碰壁之后他终于服从了命运的安排,那美酒就让我们分享了事。在我们每天都起早摸黑地去检察院法院实习的时候,他就窝在宿舍里玩CS。宿舍里一天到晚听到卡擦卡擦换枪的声音。天无绝人之路,半个月之后,事情居然真有了转机。学校要应付本科评估,有新的规定下来,挂科超过24学分的学生,不再作留级或退学处理了。只取消其学位。赵良杰闻讯,喜忧参半,喜的是可以继续亚洲人的生活。忧的是他已经没法去实习了,毕业时间得推迟半年。至于学位证,赵良杰丝毫不放心上。他说,他读大学纯粹就是为了走过场,在他没出生之前,他手眼通天的父母就将他的一生规划好了。
 3,怎么我去哪你都跟着?
  
  实习的时候,我被分到海口的一个区检察院。在选择部门时,我选择了纪检部。后来去反贪局的一个同学因为不能坐车,调换到纪检部。我就被交换到反贪局。实习是毕业生的权利和义务,所以当非毕业生江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着实叫我惊喜了一番。
  
  江楠读完大二的时候,就基本上把大学三年要修的课程都过了。因此她取得了提前毕业的资格。她看见我惊讶的表情的时候,骄傲得不行:哈哈,看我多厉害,提前毕业!比你少读365天,却和你学得一样多!我打击她:我惊讶的不是这个,我是在想,你怎么象个跟屁虫似的,我去哪你也去哪啊?说,你是怎么打听到我在这的?
  
  她睁大眼睛一脸的冤枉,说,什么呀。我们提前毕业的学生只有服从的义务,没有选择的权利。学院派我去哪我就去哪。不过,早知道你在这,我就不来了!
  
  我笑,问,你觉得反贪局怎么样?
  
  她说,好啊!反贪两个字对我很有吸引力。
  
  我嘿嘿一笑,说,那你要是把反贪的招儿都学会了,以后你就可以对付你爸爸了。据说,江楠的父亲是个不小的官。当官的都很忙,没时间教育孩子,加上大权在握,所以才惯出江楠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孩子。十官九贪。我常常十分肯定地把贪官这个称号送给江楠的父亲。
  
  江楠跟我贫嘴的时候从不示弱:要是我都学全了,我肯定教我爸爸怎么贪才会安然无恙。
  
  
  
  本年级在反贪局实习的学生一共有四个。除了江楠,余下的都是男生。另外两个一个叫许文泽,一个叫刘林。局长初次见我们的时候,先是问了一下我们的姓名,然后就问:会打拖拉机不?
  
  我们被问得满头雾水。怎么问这么奥妙的问题?这是试探吗?我们为了保持自己良好的大学生形象,众口一词地说谎:不会!
  
  局长一听,脸上立即显出不屑,然后向我们伸出一根指头,斩钉截铁地说:要学!
  
  我们更是迷惑,面面相觑。局长说,反贪局的工作经常熬夜,不会打拖拉机怎么提精神?我恍然大悟。拖拉机确实能够提神,以前在宿舍玩这个,结束了之后我的精神特别好,非折腾一下自己不能入睡。看来这局长对此也是深有体会。局长看我们有点明白,很高兴。接着问:会喝酒不?
  
  我们三个男生同时点头:会一点。江楠一个人摇头。局长就对着江楠伸出一根指头,斩钉截铁地说:要学!江楠的脸立即涨得通红,她朝局长点了点头,脆脆地说:好!
  
  局长看我们象很听话的样子,十分高兴。他把我们四个安排在一间办公室,说,以后这就是你们自己的地方了。局里的新房子还没盖起来,你们就先委屈一下。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好。
4,打喷嚏不能睁眼
  
  这已经是我的第三辆车了。
  
  陈燃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瞧也不瞧我,看起来很生气。这表达她的损失非常严重,也说明她的前两辆自行车丢了也与我莫大的关系。其实,她前两辆车我见都没见过。这第三辆是我陪她一起买的。当初我们两刚刚好的时候,她说要买辆车让我带着她兜风。我建议去东湖那边买个二手的,她不肯,说别人用过的车骑着不舒服。结果,她把我拖到卖自行车的地方花了250块买了辆英骑。钱是她付的。车却算是我们俩的。
  
  车已经骑了快一年了,它旁观了我和陈燃的一切。从最初的缠绵,到在草地上树林里的风流。从好得不分彼此,到互相攻击互揭伤疤。我们的情话,我们的呻吟,还有我们的越来越多的争吵,它都静静地听了进去。我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接吻,中间就隔着它。我双手把陈燃的双手按在了车把上,她的脸若即若离,她有躲避的距离却没有躲避,一声吧唧之后,我的心激动得不行,双手拄在车把上颤颤巍巍的。这无辜的车子肯定听见了我内心激荡的幸福。
  
  我想,我对这车的感情并不下于陈燃。虽然它的真正主人不是我。陈燃一再说这是她的第三辆车,这话让我恼火。一,我觉得,既然我是她男友,她就不应该把见证我们一切的车和另外我见都没见过的前车相提并论。这侮辱了车,进而玷污了我们的情感。二,她再三重申这车是“她”的第三辆而不是我的,这让我感觉人格很受损害。好象这一年来,我占尽了便宜不说,到最后居然还把车丢了。我想,这女人肯定是因为上次吵架,记仇了。
  
  这女人特别喜欢记仇。记得我们热恋的时候,有一回她说要养条狗。她的理由是:我不陪她的时候,就有狗陪她了。我当即就表示不同意:狗是可爱,但是喜欢随地大小便。屎啊尿啊拉得宿舍满地都是!我说的原因是这个,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另外一件事:有一天,我在一栋楼里坐电梯。我进电梯之后,一个中年男人进来了,然后又一个牵了狗的女人进来了。那中年男人看见那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先是审视了一番,而后满脸轻蔑。等到了某一层,那女人牵了狗出去。这男人等那电梯门一关上,就感慨地说:养狗的女人,没一个好女人啊!我听了这话深有同感。在我的意识里,一般大老板包养的小蜜喜欢养狗,一,有空;二,有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女生有谁养狗来着?所以在没和陈燃恋爱之前,我一直就很鄙视学校那些养狗的女生。现在陈燃突然要养狗,我怎么可能同意?可她并不理解我。因为我不支持,她就恨得我牙根发痒,两个礼拜没理我。
  
  我说,好吧。我再去买一辆就是。
  
  她看了我一眼,说,我有叫你买的意思吗?然后,她眼睛转向了别处:车买得回了,有的东西你买的回来吗?
  
  我恨恨地说,是啊,买不回来的。我们所说的买不回来的东西,各有所指。陈燃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但这已经足够激怒她了。她隐约觉得我在戳她痛处,又找不出我那话说的把子,只好把话题扯回到问题本身:你这么大个人,连车子都看不住!做什么都毛毛躁躁丢三落四!
  
  我讨厌她这样借题发挥以点带面。不就丢了车吗?怎么能将我整个人否定了?我争辩:我就低头打了个喷嚏,车子就没了,这怪我吗?说起来那贼下手真快,我车子放在饭店门口,我坐的位置正对着门。我以为眼睛一直看着,就没锁。谁想那贼瞧得准,我一不留神,那车还真就没了。我想起那贼就满肚子火,如果捉住他,我非一刀把他一辈子的幸福给废了不可。
  
  陈燃对我根本就不是理由的理由非常愤怒:喷嚏?你不能睁着眼睛吗!
  
  我象抓了她的错,立即反驳:废话,打喷嚏能睁眼睛吗!你睁着打个试试!
  
  我以为这句话已经够幽默了,陈燃应该噗嗤一声笑出来才是。可她丝毫没感觉我的话好笑,她冷冷地说:真是看错你了,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无赖嘴脸!你没救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我咬着牙冲她后脑勺来了一句:是啊,赶紧趁着你自己还有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5,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陈燃人很漂亮,学习成绩也很好,人也很大方,得到很多人的喜爱。大一的时候,我和学院里其他男生一样,对她很是想入非非了一番。后来听说进攻过她的男生不论高矮肥瘦英俊丑陋,无一不是灰溜溜地败下阵来。再以后就听到了一个总结陈词:陈燃这人生理心理都有问题——这是男生对追不到的女生的一致评价。我照了半天镜子,想了半天家里的GDP,最后自忖不够追求美女的分量,就对她断了念头。而陈燃也很奇怪,两年过去了,情感生活没见任何动静。
  
  在没和陈燃开始之前,我差点就和一个叫董清芬的女孩子谈起恋爱来。那是2003年4月的时候,我们班在打篮球比赛。因为是大二,大家都很忙。那场球赛除了一些干部,几乎没有谁来看。那天董清芬可能闲得无聊,就坐在那当唯一的观众。那天我们班以一分的优势战胜了对手,最后那个三分球是我射进的。我之所以在那场球赛玩命似的得分,完全是想吸引她这个观众。那时,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边上,一身素白,那皱眉头的样子显得孤独而忧郁。而早晨的阳光让她额头上有着魔幻般的光辉。这让我想到,如果我坐在她身边,她那就是十足的小鸟依人。我意想中与之依偎的情景叫我垂涎三尺,那腿儿胳膊就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方向努力起来,象是有使不完的劲。
  
  比赛完后,我上前和她主动打了招呼,问了她的名字。我们就那样交往起来。后来我问她,那天你怎么那么忧郁啊,眉毛都挤成一团了。她迷惑不解:哪天?我说,就是我们打比赛那天啊!她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了:什么忧郁啊,那天我肚子疼!
  
  闹了半天原来是肚子疼!埋藏于我心中那么长时间的疑问,居然得到这个答案,我很丧气。我还以为她看我表现呢!害我白费力。
  
  我和她一起玩了大半年,接过吻,拉过手,有过一些非常边缘的少儿不宜的行为。但是没有更进一步地发展。后来我突然看中了两年没有任何动静的陈燃,就找了个机会跟她分手了。分手的那天,我把她带到白坡里吃鱼煲。等鱼煲端上来,我开玩笑式的暗示她说,我只喜欢里面的大白菜,你只喜欢鱼。我们的兴趣爱好完全不同,我们分手吧。以后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的我的独木桥。
  
  她和我平素就喜欢开这样的玩笑,所以有点不明就里。她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呢,凡事应该乐观嘛。你看,你就喜欢里面的菜,我就喜欢鱼。我们恰好可以互相取长补短,配合起来天衣无缝。真是天生一对呀。
  
  我被她的解释弄傻了半天。看这招不行,吃完了鱼煲,我买了一个大苹果。我把苹果切成两半,我们一人一半。我说,你看,一个苹果切开了,你一半我一半,再也不是原来的苹果了。
  
  她笑了笑,又说,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也没有相同的两个苹果。既然世界上有且只有一个这样的苹果,没有我的这一半,也就无所谓你的那一半。我们两少了谁的一半都构不成这个完美的独一无二的苹果。
  
  我当场差点就昏过去。最后我很严肃地说,跟你在一起很浪费时间啊。我是下岗职工的儿子,我家是很苦的,很穷的,你知道吗?
  
  这下她有点发怵,不知道我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她不明白穷与恋爱有什么深层次的关系。我接着说,象我这样的情况,基本上已经告别了爱情。我要追求,要奋斗。我不能让所谓的爱情拖住我前进的步伐。她终于明白了,说,那好吧。以后不打扰你就是。走的时候,她还朝我崇拜地敬了一个礼。而我的脑子里,却满是陈燃的影子。
  
  后来我追求陈燃的事,她不知道从哪知道了。开始我还很不好意思。下岗职工的儿子,怎么突然又能够有爱情呢。我很羞愧,很不自在。很恨地下没什么缝让我钻。时间长了我就有点释然了。下岗职工怎么了,下岗职工的儿子就不能撒谎?不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吗?不能找些理由了推掉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爱情吗?久而久之,我还显得气壮山河似的了。
  
  我这边瞎想一气,董清芬倒显得十分大度,见到我和陈燃走在一起就大大方方地问我,嘿。你最近好吗?这是你女朋友吗?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明亮清澈,不带一丝感伤和责难。我很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她笑了笑,然后跟我说再见。当她回头走的那一刻,我注意到她的意态十分潇洒,转身的姿势有着我前所未见的优雅。这让我感觉非常失落,以前和她的那些亲热,顿时如烟云一般似是而非了。
  
  
  
  在我和陈燃开始之前,我和她在很多地方单独遇见过。比如阳光直射下的水泥路上、有着古典花纹的地板砖上、被浓荫覆盖的小道上、某一个弯处、学校的公交车上、图书馆的阅览室里以及灯光雪白的教室。甚至有两次上课的时候,我还坐着她的身后。那个时候,我的眼睛总是在她漂亮的脸上停留数秒,而她的眼睛则总是在我脸上一扫而过,那神色有三分冷淡,七分牛逼。在我的眼睛挑拨了她两年多而她丝毫不起反应之后,在一个教室里,我终于开始和她说话了:
  
  同学,你的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据她自己所说,当时她把手机借给我是因为我的态度极其诚恳。而在此之前,她对我根本毫无印象。她对我说,学院的男生那么多,一天就能碰上几十个,哪会记得你?——当然了,这个已经不重要了。我利用了她的好心肠,用她的手机拨了我的号码,听到我的裤兜里隐隐传来的震动,我知道大功告成。把手机还给她并说了声谢谢之后,我拿出自己的手机,朝她扬了扬。说:
  
  美女,你中计了。
  
  显然,她对我那样的做法并不讨厌,甚至还有点喜欢。听我说完那句话,她的脸上立即浮上红晕,眼波流转出少女的羞赧和欢喜。这与平日里见到的板着脸的她完全不一样。我们开始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逛街。当然这只是限于朋友的范畴。在长达半年的追求期内,她对我的拒绝从来没停止过。她说了很多很多和我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凡是女生用过的理由她用了,比如,1,你是个好人可不适合我。2,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了。3,我对你没多大感觉。女生没用过的她也用了,她说她爸爸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和妈妈离婚了,受爸爸的影响,她不相信男人,不想结婚,不想将来让孩子不幸福。我当时就想:大学的时候谁还想孩子啊,不想更好。
  
  她的拒绝让我无处下牙,尽管我一再地对她妈的悲惨遭遇表示同情,一再强调我跟她爸爸不一样我是个对爱情专一忠贞的人。每次约会她都会提醒我,她身上带着一把刀,叫我别动手动脚。我不相信,有一次我假装精神迷糊试图抱她。刚刚粘着她的身,我就感觉肚子上有个东西顶住我,低头一看,还真是把明晃晃的刀!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松开她的肩膀。等我平静下来,把那刀要过来检查。仔细一看我就笑了,那叫什么刀啊,一碰东西就会合上,拿这个去杀人,肯定非先把自己手弄断不可。我说,下次我替你买把锋利点的——你怎么还带着刀啊?
  
  她沉默了半晌,然后咬牙说:防狼!
  
  我觉得她的表情有点碜人,但没多想。后来,我还真的去外面替她买了一把刀来。以后和我约会,陈燃就不再带着刀了。电影里不常常有这镜头吗?一方将枪丢给另外一方说,你下手吧。另外一方就绝对不下手。用孙子兵法里说这叫欲擒故纵。从那以后陈燃还是相当纵容我,比如拉手拥抱以及其他的一些身体接触。陈燃身材很好,非低年级学生江楠那种直板可比。这让深夜的我想象极其丰富,神秘的语言突如其来,经常让她幸福得晕头转向,甚至忘记回宿舍。
6,鬼故事与爱情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天晚上。那天,陈燃突然跟我讲起了她在宿舍里碰见的一件怪事。她说,上个周末,同学都去外面玩了,她身体有点不舒服就一个人呆在宿舍里睡觉。睡了半晌,她听见另外一张床咿呀作响,很有节奏。她以为是谁回来了,抬起头看,床上根本就没人。她想自己是听错了,就继续睡。过了一会那床又响起来了,非常真切。她再抬起头看——
  
  怎么样了?我问。
  
  陈燃的手在我的手里,微微地颤。她说,床上根本就没人。我当时吓得毛骨悚然,立即下床到另外一间宿舍玩去了。等她们都回来了我才敢进去。
  
  当时那个时候已经是深夜,学校里面那些高大的树笼出一片黑暗,冷冷的阴影在陈燃缓慢的语调里立刻杀机四伏。我听完陈燃的故事忍不住四周看了看,身上起了鸡皮疙瘩。鬼故事就象蛇,见之害怕,不见却又想念它那斑斓的花纹和吞吐的红信子。我压低声音,对陈燃说:
  
  你这还不算什么,我听说在你们那栋楼里有人吊死过。你知道你们那栋楼六楼有一间宿舍永远是锁着的吗?据说,93年的时候,有个女孩子在那上吊死了。后来那经常闹鬼……
  
  陈燃大吃一惊,浑身就索索发抖: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卓越,我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那次……
  
  我们讲了什么样的鬼故事?事过境迁,记忆模糊了,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天晚上我们过了一把鬼瘾。我们听得身体发凉牙齿打颤,还是不停地讲。我们挖空了多年积累起来的关于鬼的所有记忆,将彼此脆弱的心灵虐待了一遍又一遍,整个校园顿时成了鬼影幢幢的坟场。到了两点多的时候,我们的谈话结束了,陈燃也不敢回宿舍。我们转移到一堵小墙的后面,紧紧地抱在一起。
  
  这次她的手没有再腾出来绞杀我的欲念。她将脑袋深陷在我的肩膀与脑袋形成的大凹里,嘴靠在我耳边,忽冷忽热地吐着气,牙关还格格地作响。她双手紧箍咒似的掴住我的背。这个时候她好象比我更渴望交合。我剥掉她腰以下的所有衣带,她就象一块胶皮糖似的死死贴在我身上。即使在我进入后并开始了动作,她的双手的力量丝毫不见减少。我们的腰部动作以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的方式循环,整齐划一,象跳贴身舞。
  
  事完之后我才想起她不是处女。正如我所想,一个女生到了大三才恋爱,肯定是有故事的人,但是我没问,也不想问,即使我很想知道,象陈燃这样的姑娘今生遇见的第一个男人该是什么样子?陈燃好象也怕我追问,汗涔涔的额靠在我胸口,象秋霜打过似的一句话都不说。而那时,四周的杀机与诡异已经退去,东边的阳光穿过了芭蕉叶,丝丝缕缕,象千军万马似的扑了过来,一切都生机勃勃了。
 7,男人还是长点好
  
  江楠就坐在我的对面,和我说话的时候,她不时地掠一下垂下遮住了眼睛的头发。她的脸永远是红嫩的,象块刚出笼的面包,一张嘴就热气腾腾的。我和她走到哪都会闹腾,即使是坐着,脚在桌子底下常常有些对抗。许文泽和刘林对我们的行为很不齿,一直冷眼旁观,实在旁观不下去了,就猛地咳嗽一声以示警告。
  
  今天早上江楠居然穿起了裙子。我和赵良杰在学校的时候,一看见穿裙子的女孩子就会进行一下类似幸运52的竞猜活动,猜测这女孩子裙子底下有什么?答案A:有内裤。答案B:没内裤。我和赵良杰各坚持一个答案。猜测是永远可以进行下去的,因为女孩子永远不可能掀开裙子给我们看。因此,每每有风撩起一些裙角,赵良杰就会喊:风啊,你咆哮吧!将一切的伪装都撕碎吧!将一切真相都彰显吧!然后我们就对着那穿裙子的女孩子大笑不止。
  
  江楠很瘦,怎么看都象私生子。她的贪官爸爸我见过,那身材不是一般地庞大。那天他来看江楠,走的时候一坐进小汽车,那奔驰500的前轮立即扁下去数寸。我很奇怪,这么魁梧一男人,怎么就整出来一个差别这么大的娃娃?江楠解释说她自小由乡下的奶奶养着,没见过爸爸几面。我说江楠啊,每个贪官都有自己的挡箭牌,你就是你爸爸最好的一快挡箭牌。江楠问为什么,我说,你看看你,瘦得跟猴子似的。以后有谁敢告你爸呀?一告,你爸就可以把你拎出来:瞧,我哪贪了?我连自己的女儿都没让她吃饱过!
  
  不过,也是因为瘦,江楠穿上裙子显然比穿牛仔裤更好看。所以我一看见她就说,哎呀,你今天真象个公主。
  
  她娇羞地说,是吗?
  
  我真想不到这人此时此刻会有这样的害羞淑女状。我看了看她的不争气的胸部,脑子灵光一现,嘴里立即嘣出一句:
  
  是啊,太平公主!
  
  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刘林和许文泽都在场,听了我的话,他们四只眼睛立即象探照灯似扫过了她的胸部。这个时候,她唯一可以做也必须做的就是追打我,以掩饰她的尴尬。可是,反贪局的人都在上班,局长就在隔壁,怎么也不能闹。她又气又羞又恨又无可奈何,只好把牙齿咬得格格做响。明显在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根本就不在乎她的牙齿,继续刺激她:你叫你哥来帮你咯,叫他来打我咯!这丫头经常跟我说她在五号楼认了一个哥,又高又壮,一拳能够把我打出海南岛。
  
  江楠正要回击我。局长进来了,我们赶紧站起来跟他问了声好。每天,局长都要例行公事地来看我们一下,表示关心。对我们男生,局长几乎没什么好说的。对江楠却完全不同。江楠长得可爱,声音特别脆特别甜,人也特招人疼。局长经常象问小孩子似的问她:想不想家呀,想不想爸爸妈妈呀,早上吃了什么呀等等。我在一边听得浑身发抖,而她却丝毫没觉得回答这样的问题掉份,反倒不失时机地撒个娇什么的。局长听了她的回答,往往先是微笑一番,然后摸摸她的头发,出去了。
  
  这次,局长的手一挨到江楠的脑袋上,她没再撒娇,脸上立即显出委屈的神色来,眼睛红了一大圈,嘴唇微张,好象要把刚才被欺负的事实向局长哭诉。可等局长转了身,她终究没说出什么,只是瘪了瘪嘴,一口气算是硬生生咽下了。
  
  反贪局事情不多,所以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在那里枯坐。半晌过后,江楠突然把眼睛盯住了我,一直盯了几秒钟。我心里暗笑,你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吧,爷不怕。终于,她发言了:
  
  卓越,你该剪头发了。
  
  我象做洗发水广告的偶像们一样,做作地把头发一甩。说,为什么?不帅吗?
  
  她说,太长了,短点才精神。
  
  我听了她的话不禁想笑,这头发是陈燃叫我留的,她说长点好看。她还严格规定了我的头发一定要是四六分。今天江楠却说短的好看,我想起范伟同志的一句台词来:同一个屋子里的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捏?
  
  我看了看她的齐耳短发,说,这长发是你嫂子叫我留的。
  
  她大大咧咧的说,陈燃真没品位。说实在的,你人长得丑,又比较黑,留个长发跟小瘪三似的。再说海南天气这么热,短短的多凉快多精神!
  
  我听她说那么大个实在话,心里,原来你是借着头发来编排我的啊!于是反驳说,你不能把人人都弄得和你一样嘛。你男人婆一个,你短我也要短啊?男人还是长点好!
  
  我话音刚落,刘文泽的眼睛突然瞧了我一下,然后扑哧暴出一声笑来。我立即醒悟过来了,也跟着哈哈大笑。江楠问我有什么好笑的。我靠近她的耳朵,用很小的声音说:男人,还是长点好。
  
  同样的一句话,小声说和大声说,那感觉就完全不同了。江楠虽没发育完全但不是傻瓜,她听得懂,所以她立即一本正经斥责我说,你就知道放狗屁!
8,不撞不相识
  
  我认识江楠的时候我正读大二,她读大一。那年某天的一个黄昏,大雨初歇,我们宿舍四个集体去南门。一路上凉风习习,不时有水珠子被风吹下,从树上掉进脖子和手臂上,凉沁沁的叫人爽快。地面水映天光,能让路人有份明媚的心情。李连伟闷着头发短信,移动校园卡优惠套餐,三十块一千二百条短信,他经不起诱惑,沦落为拇指一族。我们其他三个则继续保持几年来形成的好作风,厚颜无耻地替路上的女生打分,这个刚及格,那个才三十,如果迎面来了个恐龙,我们俩就会一齐将眼睛转向别处,异口同声说,天凉好个——球啊!
  
  那天我们的心情很好,美女一个接一个地从眼前经过,性感风骚的,清纯可爱的,忧郁冷酷的。应有尽有。我们就象过了个大年一样。悲观的杨东感叹:撑死眼球,饿死卵球啊!乐观的赵良杰却说:饿死了卵球,撑死了眼球啊。我正想对两位的高论深表赞同,还没开口,一辆自行车带着一阵风就在我身边飞快地冲了过去。我吃了一惊,正愤愤地准备开口问候骑车人的全家,哗啦一声,一大片水被那车溅起,泼在了我的身上。我那干净的班尼路啊!我今天专门挑了这身衣服准备晚上和董清芬的约会!
  
  按照我当时的气恼程度,我肯定会同时跳起三条腿开骂,可那人已经骑远了,我朦胧地只看见了个小巧的背影,是个女生!我水淋淋地站在那,狼狈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等我缓过气来,那女生已经消失在拐弯处。路上的美女都嘻嘻地笑看我们一眼,一脸的幸灾乐祸。为了证明我还有点口德,我嘴里只挤出两个字:素质!
  
  杨东他们身上也好不了多少。可为了在美女面前显示自己的大方,这帮平时把脏话当口头禅的家伙只是默默地擦去脸上和身上的泥水。满脸的通情达理和逆来顺受。我们的脑袋靠在了一起,李连伟压低声音说:这婊子我认识,我们学院下一届的。姓名,江楠。1984年4月25日出生。中性人。三围24-24-24。性格野蛮,举止粗鲁。座右铭是向木子美看齐。她爹是个什么局长。唯一的优点就是每天逃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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