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谁的青春有我狂

_9 吴子尤(当代)
给她家打电话,后来才知道我把她的电话号码记反了,因此不通。4月30日,他们来的两天以后,慧慧、王钊和
老师、来看我,小云又给我发了个短信:本来想来,但车太挤了,上不去。她真是为我耗费太多精力了。
悠哉悠哉(5)
  5月2日,我还在中日做化疗,王钊那天下午乘濛濛雨色来看我,两个人一起在花园亭台散步聊天。王钊劝
我不要老跟女生“混”在一起,还又提到了我寒假时写秋莎的文章,说实在不像话,并对班里的女生横加指点
一番,一个个批得体无完肤。我不置可否,仍然“一意孤行。”王钊后来在记我的文章里曾写:
  “很多同学直到现在都说子尤是个‘花心百倍’的男生;当然,直到现在我也丝毫不这样认为。但是,不
能否认的是,他是个很喜欢和女生交往的人。而且交际面之广,可谓是‘大小通吃’。稍漂亮点的女生他会显
出兴奋,姿色稍差的他也会十分认真。生活中,假若他和某位女生聊得投机,就算你在他边上‘吹拉弹唱’,
他也毫不理会,他这个毛病就连我也不例外,总是让人啼笑皆非,哭笑不得。一般人对他这种‘嗜好’总往那
些狭隘的方面想,而我觉得这是他对女生的一种尊重和珍惜。这一点实属难得,而且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深受 影响。”
  五一以后小云有几天没来电话我还有点不适应,提笔写了封信章:
  “小云,我们是一对可以相互欣赏的朋友。我真诚地希望你能够喜欢我为你创作的作品,我之前从没为任
何一个朋友激发出过如此多的灵感。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极其优秀的姑娘,长大后一定会举措不凡的,这一点
现在就已经显露出来。能够与你成为朋友,我非常荣幸,并从中品味出许多欢乐。我是个感情敏感的人,而且
非常地不自信。面对突如其来的快乐,我会怯懦,左顾右盼和多虑多疑。我得到欢乐的时候,需要得到旁人的
肯定,确信自己很幸福。而你的每个一举一动,都会牵动我的心弦。在学校,我真诚地对待你,以期望换取你
真诚地对我。我的信念纯洁,将你看做我女生中的好朋友。医院是一个转折点,使得我更加地信任你,需要你 ,更时常想你。”
  这文章很逼真地把我的心血淋淋切开给小云看,什么人看了都会觉得我是个品质优良的“好孩子”。我这
是在努力寻找我们关系间的合法化,并让自己相信我们只是好朋友。
  5月4日下午,老等不来她的电话,我就亲自给她打了个电话,小云接电话微觉诧异,问:“你怎么来电话? ”
  “你老不给我来我只好亲自给你打了。”
  小云笑笑。因为她的贪睡,我打趣说:“上午不能给你打电话,因为你没起床,下午不能给你打电话,你
还得睡午觉,晚上不能给你打电话,你又早早上床了。”接着我们商量好明天让她来看我。剩下的故事我曾有 过动情的描写:
  “小云来的那天凌晨,我和妈妈跑到医院外头看月全食,眼见着胖黄的圆月逐渐消隐于黑色的夜空,心里
说不出的兴趣与惊奇。就这样在夜风中呆了一个小时,实在诗意得很。等夜空中已不留下一丝月影的痕迹,我
们才回了医院房间。不过这使得我第二天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听到了小云在门外和我妈妈谈话的声音。这实在
是糟糕得很。她素来都是上午根本不起床的人,今天却那么积极,早早就来了,让我很措手不及。但她的此举
非常让我感动。之后我让她看了我给她写的那番心里话,在小云面前我是什么都敢展示的。吃完早饭,妈妈就
带我和小云去元大都,照了几张相后,妈妈就先回去了,留给我和小云一个多小时在园中漫步的机会。那天上
午是我所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上午,走累了之后,我们就找地方坐下。小云坐在长椅的这头,而我坐在那头。元
大都遗址的风光是天然聊天的好地方,无处不荡漾着悠然。我们坐在椅子上聊着班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整整半个
小时,当然这是为我后来搂她做铺垫。我从来没想过要是我提出这个要求会有什么结果,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勇气我就说了。后果我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从她的身上我看到了一种光明,所以我说话的时候也特别真诚。我
笑着说自己查了一下,发现hug应该是正面搂抱。小云非常大方。
  我已经不记得她是不是抱了我,我的头靠在她右肩上,手在她红白相间的衣服上拍了拍,那一瞬间我大脑
一片空白,只是在机械地进行一个动作,大概仅仅过了不到2秒钟,就赶快和她分开了。这让我后来很后悔,怎
么不自私地和她多抱一会儿。我真希望写一篇上万字的论文阐述我们之间的关系。那是种虽是友谊却又胜似友
谊的莫名情感。在元大都的长椅上,我真心告诉她五一期间还真有点喜欢她,她闲拾着地上的绿草,略带羞涩 地低声说,我们只是朋友。
悠哉悠哉(6)
  我是个糟糕的导游,烈日当头,却带着她满公园跑,上山过桥,直到满头大汗为止。坐在长椅上,我们东
拉西扯。我戏称她肯定是被公安局通缉逃到北京的,因为原来的学校里男生都开始互相残杀了。班里有不少苦
恋她而无果的男生,在身上刺下她的名字。我说他们就是把身上砍得一条条的都没希望。还说她戴墨镜是不行 的,因为眼睛太大,镜片遮不住眼睛。小云又笑了。
  妈妈给我们规定了时间,之后买了肯德基回医院。但我们比规定时间晚了很久。妈妈后来形容来公园找我
们,看见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肩并肩走着。叶舒花吐,这一天的天气格外好。”
  写到这儿,我还恍惚以为我们俩是携手走着。弗洛伊德曾说:“世上没有记错了这么一说,你记错了,就 是心里希望这样,有了幻想。”
  回到医院,我们吃肯德基,电影频道在放《上帝也疯狂》,小云笑着看了会儿,我拿照相机乘机拍了她几 张相片。
  小云走后,我才激动地去拿她来时放在桌上的一个小袋子,她在时不想让我看。袋子里装着一叠稿纸,整 整齐齐的,是一篇文章,题为《我眼中的子尤》。
  对于这篇文章,我已经太熟悉了,所以都没力气说它,更何况今天(2005年1月31日)我的血小板只有3000,
不能太激动。能看见小云这样认真地写我已经很感激了,文章这样开始的:
  “一直想写关于子尤的文章,原因有两个,因为他写了关于我的不少东西,包括随笔、诗歌、歌词,让我
有了写他的动力,还有就是他的不寻常在我的脑海里形成了许多关于他的特别的形象。”
  接下来就是从初二以来的一个个对我的印象,想了解我的人一定要先读这篇“入门”文章,有些事情我都
不记得。她还侧面地描写和评价了其他几个男生。文章结尾是这样的:
  “现在的子尤住在病房里,他有他新的生活,对子尤来说这是一段生活的开始,他有足够的时间发展个性
,也有充裕的时间适应一切。我写这篇文章写得十分‘艰苦’,我不知道怎样‘塑造’子尤最实际最恰当,多
半是从子尤风趣的性格这个角度去写的,这是他外在的表现,是最浅显的一面,我也只能写到这个层次,不可
能说得面面俱到。越接近尾声写得越吃力,不知以何种方式收尾。我希望这篇文章的整体效果是让读者看到较
为全面的子尤,然而能力实在有限,毕竟洋洋洒洒两千字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多笔墨来描述一个人。我竭尽全
力地搜罗我所知道的所有不寻常的文字,去形容不寻常的子尤。”
  跟我交往还让小云文笔大有长进,这就是交朋友的好处。我很珍重它。5月11日晚上,和王钊打电话的时候
,他突然告诉我,受我的影响,他也开始欣赏小云了,觉得她确实不错。我不禁暗自好笑,王钊每次都说我堕
落,劝我不要掉进情感漩涡。可他其实就是这样,貌似有主见,实则经常变。他还向我表达了他的困惑,就是
小云到底是什么时候写作业的?她上课睡觉,晚自习的时候读书,回宿舍就发短信。
  在中日友好医院时,还有一个特殊经历要提,三头六臂的丹云阿姨带着她姐姐和她姐姐的女儿安宁与蒙古
族歌手布仁及其女诺尔曼来看我。我特地洗澡换衣服迎接,谁知高兴过头,鼻血狂流,只能老实地躺在床上。
五位客人来了,我主动与他们一一握手。布仁的歌我和妈妈早早就从CD里听过,那深情无边的演唱让妈妈当时
涕下而不能自制。那天,父女两人的歌唱唱出了一个草原,绵绵延延,这哪里是我小小的病房能够包容的?
  诺尔曼上初一,是个极其纯洁的草原女孩儿,会自己写歌自己唱,是个“创作型歌手”,属于实力派。我
请她为我的第一首歌词配曲,她配了,只可惜现在还无缘欣赏。她每次唱歌都要恭敬地站起来,一脸的正经。
  安宁是四中高中的,来时一身很时尚的打扮,牛仔裤衬得她腿很长。大家对她的介绍,一是她出生在美国
,所以英语很好;二是她热爱摄影。为了配合这个介绍,自始至终她一句中国话没说,都在拿照相机到处拍,
病房里“劈啪”声不断,等到他们快走了,我对安宁说:“你是不是照相照出惯性了?”
悠哉悠哉(7)
  初次交谈,谈的竟是这句,这一个问,问出了我们两人其后的故事。
  冷雨拥抱着回忆的我空遗下春风依旧
  之后小云不怎么来电话,我每天心里还在想着她,但读书写作看电视仍得继续。趁着身体还好,我很想回
一次学校,就给老师打了电话,结果这一打不要紧,牵动了学校许多根神经,招惹上不少麻烦,最后几经商量 ,终于决定在5月12日去学校短暂呆几分钟。
  事后看录像都觉得我那天光临学校的打扮像去抢银行。期间我的种种精彩表现难以尽述,这是一篇写女孩
儿们的文章,我还得接着描绘她们。在和同学们见面的时候,我当众把小云叫到台前,边叫边让大家闭眼。我
将5月5日时,我们搂着照的照片给了她。她微笑接受。我还让她翻到照片背面,只见背面写着:多愁多病身赠 倾国倾城貌。
  学校之旅结束,我又得迎接第三次化疗,连着难受了好几天,然后再是几天休养,就该准备出院了。不过
这卢浮宫般的墙壁要收拾干净还花了不少工夫。爸爸戏称得请搬家公司的人才能解决问题。
  出院第二天是6月1日,年级在圆明园有个退队入团仪式。初二是我们最后一年能过六一儿童节,场面浩大
,一眼望去,废墟旁来回奔跑的都是我的同学。我们班格外显眼,每个人都穿着特别制作的印有迈好青春第一
步字样的短上衣,还分组,一组一色。我那天的打扮也不一般,红头巾,黑墨镜,花上衣,早上特别和妈妈剪 出口子的牛仔裤。
  我一到场就蜂拥上许多学生,争着要我给他们签名,他们的衣服上已经布满了字迹,我净顾着给别人签, 自己身上还是空空荡荡。
  我和几个朋友商量仪式后到我家来聚会,有王钊、慧慧、燕燕,自然还有小云,马勃因为感冒,不敢请他
。其他人纷纷同意,惟小云一直是含糊其词。还在医院时,我和她商量这件事情,她就总推托说:“看老师怎
么说吧!”我想,这件事情跟老师有什么关系?她的冷落,她的话语,让我奇怪又不痛快。
  这件事情的结果是,我在家等了他们几个小时都没等来,过了好久,王钊来了电话,仪式结束,他们俩出
了圆明园就找不着其他三个女生,他们一路寻找,一直追到了北大附中女生宿舍,也没她们的影子。于是我就 给小云打手机,而她已经在回家的地铁上了。
  当天晚上,慧慧燕燕来电话拼命地赔罪,对这件事情的解释是,出圆明园时,小云说她不来了,慧慧便也 说她不来了,她一不来,燕燕就不来了。
  对此,我没什么可指责的,因为我根本没搞清楚这是什么逻辑,似乎总有很多结是我没发现和解不开的。
  那个星期的星期五,除了我上次邀请的五个人再加上马勃,六个人一起到我家。我给他们看我在中日医院
的录像,他们笑;我给他们念我写的《我爱我班》的剧本,他们也笑;我们一起聊天,大家笑,反正每次人家
来看我,都是我在那儿逗他们。言谈间,我在那儿偷眼看小云,但小云只是坐在那儿不断地和王钊打趣,让我 心痛。
  我给他们听从屁网站上下载的五种屁声音,一个比一个震撼,慧慧和燕燕当场倒地不起,笑得死去活来,
王钊喊:“这得出东西了。”马勃很腼腆地说:“挺好听的。”只有小云屹立不倒,连笑都没怎么大笑,只是 说:“最好把它做成手机铃声。”
  后来他们跟我说,原来小云和马勃在一起快乐聊天的情景已不复存在,她不再理马勃,但马勃却爱她心切
。马勃想跟大家一块来,小云扬言,他要来,她就不来。好一个小云!
  那次热闹的见面只能使我心情更加怅然,一切仿佛都变了模样。《诗经》一开始就说: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没在家呆几天,6月10日,我就急急进了301医院,那天当头的已不仅仅是烈日所能形容的。因为是解放军
总医院,病人也被军人一样管理,极其严格,难钻空子。我一呆就不能接受,因为是加床,位子终归是人家的
,人家做完手术,从重症监护室回来,我就得让地方。这样在各个病房里来回奔波。
悠哉悠哉(8)
  那时已彻底没有了小云的消息,不再来电话,不再有她的身影,只有我独自躺在床上遐想。小灵通信号太
差,当饰品还行,通起话来山鸣谷应,光有响动没说话声;不能用电脑写作;又严格规定不让进家属,所以我
情绪低落。右胸的压迫每日加重,行动都已受到影响。无法蹲下,更别说弯腰。但我又是个不能没事情干的人
,拿了妈妈买的回宫格,一遍遍临摹诗经,临摹完了就背。露露送的笔记本上当时有我这样的记录:
  最近背《诗经》,很有感觉,要背就要会用,我是为用而背。
  要是给小云写信,我就这么写:
  式威式威,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威式威,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曷至哉?如之何勿思
!苟无饥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Idon’tknowwhatIdidwrong?Butshecouldn’tsay!
  这个笔记本太珍贵了,我的歌词原稿,随笔,漫画,剧本提纲,不跟别人说的话,做的梦,全写在上头了 。
  我是永远不会停歇思想的,不停歇思想的后果是我永远不会停歇工作。《羞涩小男生》歌词四首,我在301 医院写下了绝望的第四首:
  回忆总发生在雨后,
  已经熄灯的教学楼。
  被窗影拼接成的地板上,
  孤独的我睡意浓稠。
  回忆总发生在痛苦的时候,
  想起的却都是美梦悠悠。
  忘不了春色的五月五,
  用雨水编织成舟。
  公园的山坡很陡,
  你紧跟在我的身后。
  随风拂摆的枝柳,
  舞蹈在你我左右。
  还能不能再拉你的手,
  凝视你火热的双眸。
  还能不能提出尴尬的请求,
  看着你微笑害羞。
  还能不能再收获阳光,
  倾听你春风的问候。
  还能不能用火包裹寒冰,
  融化了我的心头。
  且把回忆折成信纸,
  寄给那无奈的缘由。
  你远去的身影已渐渐黯淡,
  只有我痴痴询问着无止无休。
  当黑夜吞噬了阳光,
  失却了你的问候。
  冷雨拥抱着回忆的我,
  空遗下春风依旧。
  连我自己写完了都觉得写得不错。但有谁看呢?我老是说自己伤透了心,心从这边透到那边,中间全是伤。
  手术前情况危急,医生对我实行了许多手段,打点滴是一瓶一瓶又一瓶。我则仔细看身边躺着的手术完了
的病人,看他们术后会碰到什么麻烦,心里想像未来。我一连看了好几场“拔引流管表演”,又看了好几场“
拔导尿管表演”。听他们说拔导尿管疼,我盘算着自己这病用不用插导尿管。总之,复杂极了!
  每次同学探望,都传说小云也会跟来,随着病痛的折磨加重,我只能用笔在笔记本上不断书写,现在意外 找到它,如获珍宝。从上面,我看见自己在重复着写:
  我对小云只有恨没有爱,她要是跟燕燕来看我,我让她怎么进来,怎么把她轰出去。
  自然,小云不会被我轰出去,因为她根本没来看我。
  笔是一声霹雳的锋芒电话是倾吐声音的爱恋
  学校里已经临近期末考试,大家都在紧张复习。在这个时候,有位春风牡丹人与我交了朋友,她就是天儿 。
  天儿的父母与我父母认识,从小就有来往,但我太小,不记得。在我初一时,她曾和我一起去滑过雪,当
然我是所有人里最不灵活的,基本上是从山顶滚到山底。而且好不容易爬到山顶,没几秒钟就下去了,让我觉 得很不划算。
  那次活动不知怎的,我如中了魔般,极其开朗爱说,积极与众人握手笑谈,天儿坐在我前边,我与她聊了
很多。她看的次数最多的书是《红楼梦》,其次是《神雕侠侣》,极爱曹雪芹,对金庸的书如数家珍,还痴迷 周星驰的电影。这样分裂的人,我从没见过。
悠哉悠哉(9)
  那次滑雪后,我们根本没联系。这样过了一年,去301医院前在家休养的那几天,妈妈联系让天儿来家里与 我聊《红楼梦》。
  《红楼梦》我是知道的,可过去读它的记忆已经一片模糊,要想与这位“劲敌”谈几个小时而不倒,就必 须得用上唬人的演技。
  天儿与她妈妈准时来了,她高高个子,皮肤黑黑的,得体时尚的衣服穿在身上很合身。还是一年前滑雪的
样子。我与她对坐,大观园景色被我们言谈间跑了个遍。她的表情常不动声色,心里像揣着什么惊喜,大眼睛
躲在镜片后,连微微一笑都是狡猾的。我与她谈话时每一个举动都是经过百般考虑才做出的,稍有差错,就会 被她识破我的外行,比如:
  “你知道《红楼梦》里有个某某人吗?”
  “她呀!”我一甩手,一扬脖,好像很懂的意思,“就她呀!对,知道,不就是她吗!”心里还在想这个人到 底是哪一回出现的。
  据说阮籍见礼俗之人给白眼,遇到志趣相投者,就给青眼,后来青眼就成了互相尊重的意思。那这么说,
我与天儿就要互相对给许多青眼。我们有太多的话题可以分享。听说天儿对于学校的学习有很多苦恼,我更是
有患难知己的想法,学校之苦闷我体会最深。我是从小学一年级就一直吃力学过来的人,偶然的发病及时将我
解救,不然要是继续苦闷压抑、日复一日地考试下去,我仍会发病,只不过发病原因不一样而已。
  这么神奇的女孩儿,女生里难得有此爱好,可她又不沉闷迂腐,而是轻灵的作为。经历上又复杂古怪,像
我。男生里一万个也出不了一个我,她于女生也是如此。千万不能用纯洁淑女的形象想像她,她的鬼主意多着 呢!
  话题回到301医院,在期末考试临近时,她用一种大无畏的勇气,坚持天天给我打电话,隔三差五晚上就和 天儿妈往医院跑。
  天儿把曾经谈话中提到过的一瓶汽水带给我,又给了我一本《男孩来自火星,女孩来自金星》,不知道是
不是这个搭配关系,我记不清楚了。她还带来一本书,将红楼梦诗词收录全了,那本书她包了皮,但书皮薄如 纱,我屡屡翻阅,但也小心没有将其弄破。
  我喜欢穿怪异的衣服,天儿痴迷cosplay,好像是动漫社还是什么,我对她的那些事情极其不明白。她听说
我的这种喜好,就告诉我有地方能租,我自然欣喜若狂。我们商量着她来贞子的打扮,我来绝地武士的打扮,
两人上街一起去看《星战前传3》。有一次和天儿通话我说:跟你打电话像吸毒。天儿说:吸毒是物质的。我说 :那我就是精神吸毒。
  病房里我感受到了她的关心,还因为我们同样面临着困难。考试是她的心头大患,肿瘤是我的胸头大患。
天儿痛苦地告诉我,说她们快要期末考试了,我笑着解释期末就是期待末日,她忙改口说一般称其为期终考试 ,我又说那就是期待终结。倒也形象描述了她的处境。
  每次她来,我们就在病房楼道里遛弯,聊天,我给她讲了一个笑话,说黛玉葬花其实是在偷偷把她打碎的
花瓶埋起来,她笑。她说:“女生都会喜欢你,第一,你有文才,第二,你说话幽默,第三,你长得也不丑。
”我听了,非常高兴。临分别时,趁家长们在聊天时,我紧紧地搂了她一下。
  那阵子,几乎天天下雨,这些无端轻薄的雨,吹得我反而越来越胖,满脸是包,是整个生病期间最胖的时
候。王钊有一次来看我也碰到天儿,我问他天儿好不好?只可惜王钊读古书太多,对女人有天生的歧视偏见,不
像我。我声称但凡有女权游行,我肯定是举着旗子走在最前头的。
  白天,我独自在病房读《红楼梦》,见书里描写宝玉挨打,全家热闹成一团,他躺在床上,黛玉和宝钗皆
来探望的情景,不由联想到自己,在书上记下了自己的感想。“我现在的感受是挨了贾政打的宝玉,他们这般
关心我生病,到时就是我死了,也定是心满意足,无可遗憾……”
悠哉悠哉(10)
  6月25日,星期五,我就要“上刑场”了,之前最后一次盛大的“探监”不能不提。老师倾尽全力,带了许
多人来,可医院是何等戒备森严之地?我们就相约后花园见,电话里使劲嘱咐老师不要带太多人,别把防暴警察 招来。
  星期三下午,我睡完觉让爸爸带着去洗澡,穿上新衣服,包了头巾,一身都很漂亮。
  这一日,好花好天气,我让爸爸拿摄像机在旁边拍下了全过程,大家见我只会笑,凑到跟前也说不出一句
话,都自顾自玩耍。王钊和男生们坐那儿聊足球,女生们坐到更远的地方。小云一个人站在树旁。妈妈把我推 到小云跟前,此时我们已经近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我坐着轮椅在小云身旁,四目深情,却无话可说,《红楼梦》里宝玉黛玉久别,重新相逢,无言良久,才
吐出句:“宝玉,你好。”这种简单,却有无数凄凉。不过时代真是不一样了,我不会说:“小云,你好。” 而是对她说,“我一直觉得你的脸像一只桃子。”
  其时我呼吸已经困难,说起话来很艰难。但也若无其事地与小云说了几句,妈妈又把我推到众女生跟前,
小云也跟了过来。我还是平时谈笑风生的样子。我告诉她们:“在医院我不喜欢穿病号服,所以这个时候仍是
穿休闲服装。”女生们把我围成一圈,我在里头给她们说英文,让她们解释lover等词语的意思。她们是班里头
的精英女生,与那边聊天着的精英男生都关系错综复杂,有很多传说的暗恋事件。
  男生和女生都在一起照了相,不知怎的,小云那天所有的照片表情都很难看。其他人都好看,尤其是小辉 ,她已经笑开了花。我在13岁文集里曾写:
  “一次在体育课上锻炼时,看见小辉坐在乒乓球台上,一色红衣,眼睛调皮地望着服装呆板的男女学生,
异常惹眼。看胡兰成的小说,其实是在看他的自大和自我欣赏,不管人家女的因为他哭成什么样,他也只说出
一个艳字,好像这人终生为艳而活着,但他的艳是他自己的。看看小辉坐在乒乓球台上的样子,才是真正的艳 ,更何况那一色红是燃烧在蓝白相间的校服群中。”
  她肯定还记得我的这些文字,301医院期间,她天天放学后给我打电话,也聊到了这些事情。她是我上初一
以后在这个班留心过的第二个女生,第一个女生叫晓晓,曾经是马勃喜欢的女生(你瞧这个关系多乱)。留心晓 晓的原因是我觉得她像电视剧里的林黛玉。
  集体照照完了,我开始和男生们拥抱,可惜没照下来。我从轮椅上站起来,顿时女生们一片惊呼:“好高 呀!”
  我当时因为肿瘤压迫,右胳膊已经抬不起来,走一步都喘,却行动自若。和男生拥抱两人扭扭捏捏,旁边
人都在笑。宇宇站在女生边上,我狡猾地最后向他靠近,和他近乎做做样子地拥抱完,我突然转向小辉,说:
“我也搂搂你吧!”说着一把搂住,小辉在我怀里挣扎,像被捞出水的鱼儿一样扑腾。这一搂完,我就开始挨个
“进攻”,顿时女生们在周围蹿上蹿下,像鸡笼里到处扑叫的小鸡。
  我第二个搂的便是小云,我向她笑了笑,然后紧紧搂住她,还来回深情地晃了晃,她在我怀里好像一个轻 便的玩偶,任我摇来舞去。这是当时最真实的感受。
  我把能找着的人全搂了一遍,包括老师。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我被推着往楼里走,还在扭头想看清每 个人的面孔,他们都是笑盈盈地在挥手。
  后来看录像时,王钊妈妈问我是不是有生离死别的意味在里头。我笑答不是,是怕以后没理由搂了。
  前些日子一个叫王正的和我同龄的少年写了一本武侠小说,名《双飞录》,破碎了我成为90后开山鼻祖的
梦想。在那本书里,王正写了侠客们中伤后的疗伤,也写了少男少女们的朦胧爱情,他的体验肯定没我的刻骨 铭心。
  手术的时间越来越近,我的情况也越来越差。饭是一点不能吃,我享受着皇帝级别的待遇,桌子上摆满佳
肴我也毫无胃口。星期四的上午,因为又出了很多节外生枝的坏事情,气氛紧张,我给小云打电话,她在家中
备考,又是备考,期中考试前也是这样的情景,也是在打电话。她一接电话就说:“我本来打算下午给你打电 话的。”
悠哉悠哉(11)
  我请她在我手术后写一些信来,能让我反复看,她肯定地答应了。
  燕燕也来电话,为她星期三没能来道歉,我当时必须得吸上氧气才能舒服一些。她说老师给她们女生单独
开会,指出她们心里浮躁,心里在想别的不好的事情,不安心学习了。暗示当然是明显的。我要是根据老师的
标准,绝对是全世界最浮躁的人。我告诉她,让她继续浮躁下去。因为嘴上说,心里是没有改变的,连可爱的
学习成绩最好的雪雪尚且会出问题,难道她不应该是全班的表率?老师不让我们对异性有感觉,大概言外之意是 让我们对同性有感觉。
  那天晚上,恐怕是最难熬的晚上,手上还在打着点滴,那是我最恨的东西。灯黑了,周围的病人都在睡觉
,给我喝的灌肠的药水好像还没起什么作用,搞得我一会儿就得进厕所一趟,却都无功而返。我高烧不退,呼 吸困难,反正所有坏情况我身上都体现着。
  这时又是那个神通广大的丹云阿姨,她带来了《教父》剧本的复印件,上面还有《教父》制片人莫根写的 祝福,真珍贵。
  安宁也来了,就是那个上次拼命照相的女孩儿,她站在门口,还是不说话,不知道她对我的这副尊容是什
么感想。妈妈事后说,这个孩子特别有爱心。当她临走的时候和我妈妈拥抱。她还是那种美国式的表达方式, 是在以此来表达心情。
  第二天,病房里挤满了我的亲人,我颤颤巍巍地去洗澡,结果鼻血又在狂流。我高烧不断,因为从当天0点
就不能吃饭喝水,护士给我打上点滴,补充营养。爸爸拿来湿毛巾,在我脸上盘成个圈,像面包圈,又冰了头 ,又止了鼻血,就是形象太怪异。
  马上就该“启程”了,我却关键时刻掉链子,灌肠药到这时候才起作用,爸爸只得拿着吊瓶陪我不断进厕
所。我倒不怕别的,就怕在手术台上我大小便失禁就完了。
  护士给我打防止唾液分泌的针,比较疼,然后就是被推着徐徐进入电梯。几天前看《半边天》讲一个女士
得癌症,节目表扬了她难得的上手术台仍面带微笑的精神。我看了不以为然,我所有的照片全都是微笑的,虽 然,平时人们想像着,癌症即挨整。
  进了手术室,大夫们在我脚上打上点滴,我估计就是它使我睡过去的。刺眼的灯就在头顶,他们让我再说
点话,我就背了WhenYouAreOld。事后想,我要是死在手术台上,那我光辉的一生干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背 诗!
  当然,我到底是下了手术台的,被推出电梯时,我麻药劲没过,精神还恍惚着,但能听见妈妈在叫我。做
完手术的人要先进重症监护室,有人来看我,我还是对答自如,谈笑风生,只不过现在想起来都是只记得片段 ,不记得全部。
  夜漫漫,我迷迷糊糊地说要喝水,但还是按规定渴了30多个小时,而我渴完之后最开始喝的水你们绝想不
到。那是妈妈从外面买的一瓶冰镇冰红茶,我仰脖全喝了,感觉爽极了,然后马上开始难受,要吐出来,但也 没吐。
  因为不是突然醒过来,而是有一个从半醒到全醒的过渡过程,我对我全身的管子不是惊奇,而是欣喜。长
得像一个外星人,在口含雾化管的情况下更是如此。此时感觉是不一般的,好像身体不属于自己,尿尿没有感
觉,因为有导尿管;两根引流管插在体内,也无感觉;刚做完手术的人都极其痛苦,有的人直到出院前一天还
是难以入睡,让护工推着床绕着屋子转,我一点疼痛也没有(当然听相声笑除外),这福气肯定是天赐的。
  在重症监护室呆到不用监护了,就进了一个两人间,很舒服。当我拔得还剩下一根引流管的时候被允许下
床,在屋里稍稍走动。我坚持不让护工扶,努力站稳,享受了一会儿“腾云驾雾”的感觉,然后转头出屋子去
楼道散步了,当别人还在被搀扶着一步步在楼道挪时,我就应该算是大步流星了。当时天儿正在紧张地准备高
一期末考试,我就有心给她打个电话,帮她轻松一下。毕竟我已不是我。
悠哉悠哉(12)
  拨了号码。“喂?”正是天儿的声音。
  “喂,”我故意说,“请问天儿在家吗?”
  “哦!”她一惊,“稀客稀客,有失远迎。”用一个“稀客”轻松化解,生死间的这般沉重被她搞得犹如老 友小别重逢。好一个天儿!
  我大喊:“我的天呀!”她忙拒绝我这么喊,因为她不知道这是在叫老天爷还是在叫她。
  因为经过化疗,皮肉组织与人不同,按常规该拆线了,对于我却是拆线拆早了,伤口有的地方没有长好,
大夫希望我能自己愈合,就每天死命往外挤血水,再用胶布把胸部勒得紧紧的,这时我都会拿一个小镜子反照
下他们的操作情况。最后实在没办法,还是重新缝过(不打麻药),期间我要求边缝能边听猫王的《温柔地爱我
》。再有就是又给我做了一次胸穿,抽出了一大碗液体。
  这就是术后遇到的种种麻烦,我在医院呆到最后真有些烦了。这是我在电脑上的一段随感:
  “7月1日晚上,在电脑上看我拔管子的照片。景象骇人,不仅清晰展现一条长蛇般的伤口,上面还缝着线
,而且也逼真地反映出了管子从体外到体内的情况。人在这一刻仿佛成了《黑客帝国》的人,是一台台死沉沉
的机器。想起来都是不寒而栗。我忙乱着翻照片,就在这时,突然翻到了手术前天同学们来看我的照片。心情
豁然开朗,明媚无比。尤其是一个个女生,笑容灿烂,让我真是喜欢死了!太喜欢女生了,女生天然的美丽,是
一种纯净的美。而将她们放在这样一种即将手术(何况我刚刚看过手术的痕迹)的环境中,更让人为之心动。
  在医院的那几天里,我天天躺在床上唱歌,调子是朴树的《生如夏花》,歌词却是自己的。只要一有护士
进房间,我就开始声嘶力竭地喊:我要出院!就要出院!啊!医院呆得没劲,好好回家玩一玩。我真的想离开无聊
的医院!我要回家好好地玩一玩离开这无聊的医院。我要出院!”
  日复一日的点滴快把我逼疯了,就像茨威格的《象棋的故事》里描写的囚犯一样,在没有任何逼迫的情况
,囚犯们也会因为每天看见相同的、没有任何改变的屋子而疯掉,最终招供。
  7月3日,是个星期六,天儿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但她保证白天好好学习,想到医院陪我吃pizza,我自然 是激动和感动交织。
  天儿和她妈妈来了,衣着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色绿的裙子长垂到脚,后面背着一个小蓝包,已经清新得让
我无法比喻。她的到来让我渴望楼外的火辣辣的太阳,《日出》里陈白露有句名言:“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
在后面。但是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借用它的话:“夏天来了,但夏天不是我们的,我们要吃pizza 。”
  天儿这样对我,我却不知道怎样表示,只知道闷头吃。直到那么大个的pizza实在吃不动了。短暂谈过后,
天儿必须得走了,在电梯前我才低着头说:“你的衣服很好看。”也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
  我是最不安分的人,身体稍微好点,就换掉病号服,躲过警卫的贼眼睛,顶着毒日头,往旁边妈妈住的宾
馆跑。前门被拦走后门,后门也被叫住就走旁门,真是惊险而刺激。
  晚上往宾馆跑,白天呆在病房打点滴,我左右手都扎得快烂了,因为连续打了三个多月点滴,血管顽固,
针在手里头乱绞也扎不好,使我非常痛苦,心说一辈子的点滴都被我这时候打完了。
  有一天躺在床上,右手打着点滴,但心中的写作之欲依然存在。我拿左手在露露给的本上歪七扭八写了许
多文章。突然,我脑子里有了写诗的欲望,并且冥冥中感觉那会是我写的最好的诗,于是我先努力手写几句,
后来又在电脑上打了一稿二稿三稿,是我写作耗时最长的诗。
  献给永远的
  我是你家台阶前的参天树,
  呼唤你名字的岁月流进旋转的年轮。
  我是你窗外徐徐蔓延的爬山虎,
  记录下那无奈光阴的皱纹。
悠哉悠哉(13)
  我只愿化作那满城的飞花,
  飘过你生命的清晨。
  融作地平线升起的第一缕阳光,
  陪你直至落日黄昏。
  如果我是那默默无言的参天树,
  会扯下肢体,为你做一扇护风的门。
  如果我是那绵连无边的爬山虎,
  就固执地依偎在你左右,感受那跳跃的体温。
  当你欢笑,我是你忘情的眼神,
  悄然藏在风中,与你共享落英缤纷。
  当你失意,我爱抚那破碎的伤口,
  擦净你独自流下的泪痕。
  或者,我是个无名的邮递员,
  每天早上只为看你接信时睡眼发困。
  不要嘲笑我春心萌动的痴情,
  人生何曾再有过这记忆的稚嫩。
  忘记我,我们从未相逢,
  我只是你身旁陌生的过路人。
  但看看我,再看我一眼呀!
  因为我们那永恒的名字,青春!
  写完它,我已经疲惫不堪,并对妈妈肯定地说:“这是我给小云写的最后一首诗。”
  除了紧张的学习之外,大家津津乐道的都是男生和女生间的事情,同学之间打电话也是如此。记得一次跟
慧慧打电话,我说了自己的观点:“我从来不把我的感情看得多崇高,只是没有结局的故事。这是青春时期很
自然的,应该好好享受青春。”慧慧大为赞赏,说我明白。
  我从9岁开始写自由诗,一直到生病以前,其实都是在重复一个主题:人类终究会毁灭自己。生病以后来了
个大转变,深陷情沼不能自拔,倒也是很好的纪念。人们常说某人生病表现坚强。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坚强意 味着苦闷,孤独,有谁能像我一样幸运?
  快出院的那几天,我的身体好像也得知这个消息。原本因为缝合伤口而极其小心,背驼得头都快沾着地了
,现在也挺笔直了。早上一醒就兴奋地到园子里去散步,在棵棵参天树下,空气格外清凉。
  我们像过节一样,清点行李,到宾馆结账,找来了车,高高兴兴回到姥姥家,呆了几天又回到燕北园的家
,小学同学春子、阳华、然儿来电话问候,原来他们消息闭塞,还以为我在做化疗呢。我忙请他们来看我。会
面过程不用多说,反正我乐呵呵地给他们看恐怖的录像,阳华送了我一本《莫奈画传》,里面夹了一张纸,上 面写着:
  “你是能给大家带来欢乐的人,你是最具天赋的文学爱好者。你的才华,幽默与充满爱的心,让我们无时
无刻不在牵挂着你。我们永远是你的朋友和最忠诚的支持者。”
  小学同学与中学同学是太不相同了,大家在一起的亲热是难以言表的。我没办法描述得更详细。由此,我
希望所有的人与我结识的理由,不因为我是一个病人,而应该我是个“好看”的人(引号也可以去掉)。谁能够
认清楚这一点,他就是理解我,真正愿意与我交往的人。
  王钊他们来家里看我,原定是三女一男,最后好像商量好了一样,慧慧、燕燕全因为异常麻烦可恨的学习 班退出。
  那天下午聚会,我顶着酷暑,戴上墨镜出去迎接,除了迎接来一身汗没迎接出别的,突然,人行道上走来
一个女孩,仍是眼帘低垂,正是小云。她看见面前的“戴墨镜的怪人”,下意识地避开。
  “嘿嘿,找谁呢?”我笑着说。
  她认了我足有半分钟才认出来,只得笑着跟我走了。进了家门,她还是对书房我小时候的照片最感兴趣。
正低头看着,我妈妈突然进屋,让她措手不及,略显慌乱,赶紧将头躲开。
  直到王钊喘着赶来,这场聚会正式开始。燕燕来短信道歉,并突然说:“我现在在发短信,已经被老师发
现了,你千万别回。”让我们感觉有一种奇特的现场效果。
  聊着聊着,我才意识到,以后还是少见小云为妙,因为见一次,心里就难受一次。我好像成了爱上烛火的 飞蛾,即使全身烧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怀疑退却。
悠哉悠哉(14)
  我倒没飞蛾那么英勇壮烈,但我需要时间缓过来。暑假王钊正处于用短信和小云通得酣畅淋漓的时候,手
机铃声不停,烫得如烙铁一样。王钊已不是在中日医院大骂女生的王钊,他对此的解释是:“小云和其他女生 不一样。”
  我是眼睁睁地看着王钊一步步陷入“天上的云堆”中的,这个云堆不是一般的云堆。因为基于对他和她作
风的认识,我即使在电话中王钊拼死否认也能听出来他的真实心声。有一次暑假来电话,我正在写小说,他应
该是以得意的口气跟我说:“小云打篮球,一投没投中,转身对旁边的人说,这球就送给子尤吧!我和他有缘 无分。”
  我听了,心思沉静,说:“这不是很好吗?”
  王钊奇怪,不断对我惋惜慰问,替我可惜,我却为此结果庆幸。到了开学,他又碰巧与小云坐前后,他更 是乐得欢。
  小云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好到精致,就像身边围了一条光圈,外人都进不去这个光圈,只在周围留下一 颗颗受伤的心。说她是海市蜃楼太恰当了。
  一天,王钊又来电话。我跟他说了小云身边围光圈的比喻,他自信地说自己肯定进出自如。又突然苦恼地
说自己状态有点不对,自己也搞不清楚喜不喜欢小云,我对他推测,说是不是一开始对她有好感,之后大家就
蜂拥编派,最后就很迷茫了?他很兴奋地说就是这个感受。他突然问,自己每当要和小云说话时,就会看到马 勃在旁边绝望的目光。自己这样是不是对不起朋友?
  我听了说,是呀!(我们所有的电话只要提到马勃都会故意说,马勃怎么样了?又老了不少?)我还没发
病时,有一次一个女生不小心把水泼在马勃身上,她顿时不安极了。因为隔壁班里半个班的女生都深爱马勃,
她们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忘了说,马勃身高,面白,大家都说他美,马勃也老是说自己长得好看,不过按
朋友们的说法,“他每天站在楼道窗前,黯然望着东方升起的太阳,鬓边已有白发。”
  王钊对我说,他不知道到了高中还能想起几个初中同学。他说自己和小云肯定会保持联系,会想着她。
  我听了不置可否,又过了几天跟他提起此事,他却摇手否认一切说法。他说上课的时候,小云会突然叫他
或拍他一下,没有原因的,只是笑。我听了居然有毛骨悚然之感。
  还是说那次暑假聚会,我们三人正聊着,突然马勃来电话说想来,这马勃呀!也是不容易!“文学四杰” ,怎么全军覆没了!
  笑谈间,我把小云叫到书房,那里孤灯一盏,书堆成山。我打开电脑,将那最后一首诗展示出来,让她看 ,我独自离开。
  过了一会儿,她自己又从书房里出来,也没说什么话,就又投入到谈话中,我看见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
,似乎有几秒的凝视。希望别又是“只有我能看出来别人都看不出来”的眼神。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开始准备小云的生日礼物。我想把自己几个月来给她的作品结集成册,再配点照片,肯 定很有意义。我让爸去干这件事,心里还是充满期盼。
  这天家里来了不少人,有老师,还有学生家长,我们正说着话,突然门有些响动,开门一看,小云站在外
面着,蓝上衣,黑短裤。我请她进来,她还是爱往我书房跑。人最后走光了,就剩下小云和慧慧,我让她们等 到11点,因为那时我爸爸会来。
  果然,到了11点,爸爸带来了两小本线装书,她们俩抓住就不放手,我坐在旁边给她们照了两张像片。 那本小册子的开头,是我写的一个生日献辞:
  小云,你15岁的生日来到了,祝你生日快乐。你可真大,看来无论我怎么拼命长,都超不过你了。
  我认识你已经一年了,这一年对我来说,真是激烈而刺激!我得到了太多,也感受到了太多。而你,你是
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抹明亮。有人说,被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但我相信,懂得去爱人是更大的幸福。我希
望与你成为朋友。我渴望带你去欣赏广阔的世界,领略你从未见过的事物,欢快地畅谈一切,让我们互相感染 。
悠哉悠哉(15)
  有很多男生喜欢你,愿意接近你。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有我的思想,我厌恶个别无聊的男生,我和他们
的出发点太不相同了,我是那样真诚地希望与你成为“神圣”的朋友。
  虽然我没有马勃的沉默内敛,没有席西的胡话连篇,没有王钊的傲然不羁,但作为你男生中的朋友,我应
该还算称职吧?无论是给你写东西,还是送你花,邀请你到我家,都表达我对你与众不同的欣赏。
  我将不上学,在家遨游艺术的海洋(保证不会寂寞无聊)。初三课程的繁忙会使我和你很少联系,这让我
有些伤心。或许我们从此将不再通话,不会再见面,彼此失去音信,但我会记住你,我给你的文章不会褪色,
你的形象留在里面———一个总含笑不言的大眼睛坏女生。懂得我那首诗的意思吗?现实使得我们俩已经越来
越远,但当你开心的时候,我将远远凝望,当你悲伤,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在家里时间很容易安排,所以随
时欢迎你来电话。当然,如果你喜欢哪个男生,也别忘了告诉我,我会第一个拍手庆贺。还是那句话,我真诚 地对你,以期望你能真诚对我。
  知道吗?因为手术难度之大让医生都不敢去做,加上病情的加剧恶化,我和妈妈都相信手术前周三的那次
会面有可能是永别。但上帝比较喜欢我,想让咱俩的友谊时间长点,所以就把我留下来了。
  小云,让我们做一生一世的朋友,你愿意吗?
  她们如此一页页地看,也不表态。看完就完了,倒也干脆。之后我们聊天,聊《特洛伊》,小云问:“什 么洛伊?”
  我冷冷地说:“不用问了,就是讲你自己的事情的。”慧慧在旁边听了不敢说话。
  原来听别人说特洛伊是红颜祸水的故事,我就很气愤,什么红颜祸水?分明是男人好色!但后来我就意识
到,如果女生不尊重男生对她真诚的感情,这就是她的错误了。
  我问她生日准备怎么过,她笑说连她妈妈都忘了她生日了。
  从那天的日记上,可以看出她们走后我一下午都很苦恼。我写的一篇题为《永远》的文章可以或多或少描 写我那时的心情:
  “昨天,小云永远地与我分开了。我终于放松下来,如释重负,但一种失意久久徘徊在我身边,我无法摆
脱。新构思出的小说让我着迷,却没有思绪写下去,这种失意促使我决定写一篇记录我这段生活的作品,可它 太复杂,我没有力气也没有耐心去记录它。
  昨天我给了小云自己费尽心思编出的生日礼物,这个礼物算是对我们过去4个月的一段总结。礼物给了,我
对她的那种理也理不清楚的乱乎情感也就彻底结束。我对这倒是没什么留恋的。她们和她们的那个小团体——
—一些女生和一些男生竟然“神奇”地组合在一起。小云、慧慧、燕燕、我还有钊子。就在昨天,我惊异地发 现自己和她们已经越离越远(略)。”
  任何人看了我给小云的生日礼物都会感动,之然就问我,难道她没有热泪盈眶吗?我想,我都快热泪盈眶了
,她却没一点表示。只能安慰自己说,她表面没表示是因为她心里有感动。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有感动。
  接下来就要讲讲之然的故事了。8月4日的晚上,我之前说的那个在北大附中的朋友龙龙正在和我聊天,之
然与她的爸爸就来了。她爸爸是我妈妈的朋友,之然现在上高中。这个女生不一般,从小就四处奔波,游历过
不少地方。从北京到温州,又到了英国,再到香港。她秉着“吃透书本”的思想,光二年级就上了四次,因此 不同地方的学校都留下过她的身影。
  之然的初中也是在北达资源上的,再加上龙龙兄,三个人因为相似的求学背景,不由心灵拉近不少,见面
就谈起许多学校事情。她的特点就是爱笑,特别爱笑!每进一个屋子参观都要“哇”一声。这举动让我非常喜欢
。因为我是浑身布满惊喜的人,总得找朋友分享。各种精巧的布置令之然流连忘返,痴迷其中,不断大叫,这
也是爱生活的表现。人要是整天埋头学习,闷闷不乐,有人皮没人气,毫无声色,哪里会关注生活中更美好的 惊奇?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