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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康永LA流浪记

_9 蔡康永(台湾)
  “玛格丽特,如果你可以送梅医生回她旅馆的话,可不可以等一下就
麻烦你了。我真的得回去忙功课了。不好意思啊。”我说。
  “别这么冷淡嘛。年轻男士,这这样拒绝年长女性的邀请,会不会太
残忍啦?”马格丽特说。
  “对嘛,去嘛,一起去,坐个半个钟头就走,也让我请你吃点东西,
谢谢你。”梅医生改口讲中文,跟我商量。
  我其实饿得半死,电影所的学生,为了筹钱拍片,常常省饭钱,能错
过一顿是一顿,因此常处饥饿状态,街口这家饭店在LA这么有名,我一次
也没进去过,这是可以进去坐,顺便有人请客吃东西,似乎应该接受邀请

  *
  到了饭店坐下,我忙着观赏这家饭店的气派,玛格丽特却开始用奇特
的眼神望着我。我起初还礼貌的微笑回应,但过一会儿发现她是在放电。
我从来没有遭遇六十岁女士对我放电,不免有点坐立不安。
  酒来了,玛格丽特灌下一大口,接着她做了件匪夷所思的事——
  她打开皮包,拿出两张百元美钞,推到我面前,还帮我用酒杯把钱压
好。
  “这是补给你的。”她说。
  “什么补给我的?玛格丽特小姐你干嘛给我钱?”我眼睛睁得大大的
,完全不明白。
  梅医生在旁边也很好奇。
  “我上次只给了你两百美金,虽然是讲好的价钱,可是我觉得你表现
得实在太好了,实在是一次很愉快的相处,我一直在想,如果有机会再碰
到你,我一定要补一倍的钱给你。”马格丽特说。
  “原来你们认得啊?”梅医生问我。
  “怎么会?哪有?我刚刚才第一次见到玛格丽特的!”我完全搞不懂
是怎么回事。
  玛格丽特倒笑了。
  “是喔,因为我上次不叫玛格丽特,我上次用的名字是蒂娜,哈哈哈
——我每次不乖就用我姐姐的名字,不错吧!哈哈哈——”玛格丽特大笑
了一阵,瞟我一眼:“你还不是一样,上次我们碰面,你可是叫做丹尼的
哦,你是不是早就忘啦?我看你很记得我嘛,要不然刚才干嘛一看到是我
,就想开溜的样子,原来你也会不好意思呀,哈哈哈……”
  我这下听懂了,可是更加尴尬。玛格丽特显然曾经跟某位东方男生进
行过某种交易,天知道是哪个单位中介,还是有专供东方男孩遇见年长西
方女士的玩乐场所,反正我只知道那个男生决不是我。
  我把两百美金退回玛格丽特面前。
  “听着,玛格丽特,我很高兴你上次度过了愉快时光,可是你真的认
错人了,上次是另一个人,那个丹尼是另一个人,不是我,我没见过你。

  “何必这样呢——”玛格丽特眯起眼,嘟起红红嘴唇:“其实我很乐
意跟你再来一次的,这次我愿意直接就付你五百美金哟——”
  “嘿,女士,我已经跟你说了,真的不是我。我知道在你们眼中,很
多东方人都长得很像,所以你认错人,我一点都不会怪你,可是请你不要
再——”
  我话没说完,玛格丽特就很不高兴的站起来,“唰”的把钞票抽了回
去。
  “哼,找到新顾客,就翻脸不认人!这个东方老太婆,能比我有钱到
哪里去。不要就拉倒,给脸不要脸,LA的东方男孩,要多少有多少!”一
大串骂完,玛格丽特气呼呼地走了。留下我和梅医生呆在座位上。载梅医
生回旅馆的路上,气氛很僵,梅医生没有再跟我聊一句话。
  *
  哎……我的沉冤,看来是永远不可能洗清了。
  13、流出波兰去。
  我从这里流浪到LA,
  你从那里流浪到LA,
  我们各自有我们流浪的护照,
  可是谁来给我们的护照盖个章,
  让我们入境啊?
  美国名校里,争电影系排名前三名的,不外就是纽约大学NYU、南加州
大学USC,还有我们这家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
  其中争得最凶的,是南加大与敝校,因为两校同在洛杉矶,而且两校
的球队,简直是见面就要相杀到眼睛发红的死敌。
  *
  有一次我走在校园,看到校警部的楼顶上停了直升机,我问身边的多
猫同学,能不能跟学校申请,借那架直升机来拍几个空中镜头。
  多猫说大概不行,因为名义上,那架直升机要随时为UCLA医学院的急
诊室待命,或者要随时准备营救落难的UCLA学生。
  “你讲的是‘名义上’,那‘实际上’直升机到底主要是干啥用的哩
?接送校长的情妇吗?”我问。
  多猫同学摇摇头——
  “有没有接送情妇我不知道。但敝校在与讨厌的南加大斗法时,直升
机倒满有用的。”
  “愿闻其详。”我说。
  “有一年两校的足球队要比赛的前夕,敌人南加大的校报头版,竟然
刊登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我们UCLA的‘国徽’,也就是我们校园里的铜
雕巨熊,竟然被喷漆喷得全身都是脏字!
  “原来是本校世仇南加大的激进派学生,趁半夜潜入UCLA校园来下的
毒手,故意在比赛前,触UCLA球队的霉头。这种公然羞辱,UCLA怎么忍得
下来这口气,立刻有学生组了敢死队,带了一堆油漆,杀往位于LA另一区
的南加大,要去把他们的‘国徽’,也就是他们校园里的古武士雕像,也
去漆它个不成人形。
  “谁知UCLA敢死队抵达现场,目瞪口呆,原来南加大早有防范,动员
了学生近千人,把他们的古武士雕像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是要去给这尊
武士上油漆,根本以雕像为中心点的直径五十公尺圆周都挤不进去。
  “UCLA敢死队白白拎着油漆、束手无策,又好生受了对手一场嘲笑,
气呼呼的撤退回校。
  “过了一个钟头,围在古武士雕像四周的南加大学生犹在喧哗作乐,
好像野餐一样,忽然听得‘哒哒哒’巨声逼近,再过一会儿,群树低头、
沙尘四起,南加大学生们惶然起身,抬头一看,标明了UCLA四个大字的直
升机,如同被魔兽召唤而来的巨灵,声势惊人的从半空压迫而下。
  “南加大学生四散奔逃,只剩几十名亲卫队不顾扑头盖脸的风沙,依
然拼命围住了古武士雕像。奈何直升机居高临下,只见刚才狼狈离开的UC
LA敢死队,这时从直升机里探出头来,把一颗一颗装了油漆的水球炸弹,
往南加大国徽之古武士雕像投掷过去,霎时水球炸开,红绿油漆四溅,三
分钟内就把威武的武士像漆成一个巨型小丑。
  “UCLA敢死队哈哈大笑,直升机优雅的盘旋飞高,从容扬长而去。”
  多猫同学叙述告一段落,我们刚好也走到了本校的巨熊铜雕底下。
  “UCLA扳回了面子,所以,我想……每个学校都至少该有一架直升机
吧。”多猫说。
  *
  这是很孩子气的两校过招,你吐我口水,我甩你鼻涕。但UCLA和南加
大在很多方面的互相较量,当然不会都这么幼稚,而是根据不同的办学态
度而来。
  比方争冠亚军争得很凶的两校的电影研究所,在收研究生时,采用的
标准就不同。南加大的电影研究所,只收拍过电影的学生,意思是起码练
过几套拳,才让你挑战少林寺十八铜人阵。但UCLA却不喜欢收大学时就念
电影的学生。UCLA可能觉得如果大学已经学过拍电影,毕业后就应该直接
进电影圈工作了,何必再进什么电影研究所?
  所以UCLA反而特别爱收大学时念各种科系、而且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
研究生。应该是相信这样才能持续使电影界视野变开阔、人才变更多样,
而且也使UCLA作为一个美国的大学,却能广纳百川,进而与来自不同国家
的有潜力年轻人,互相影响。
  这种收研究生的态度,也就造成了我们电影所卧虎藏龙的场面,听说
每年申请要进这个研究所的学生人数约六千人,从六千人中录取三十名。
  同学们彼此当然都摸不清底细,如果有机会看看这人来UCLA以前的作
品,就可以掂一掂他的斤两。
  *
  机会来了,导演课的指导老师,安寨垦教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请带一样你们以前做出来的东西,拿到班上来给同学们,也给我看
看。让我看看你们都是什么样的创作者。”
  *
  有的人带来一张他设计的名牌奶粉海报,有的人带来一副用立得照片
做成的扑克牌,有的人交出一篇刊在有名杂志上的短篇小说。贾维岢同学
来自名医家族,他带来的竟然是一截他在小时候当神童时期设计的人工关
节。安寨垦教授把那截怪东西像拎猪蹄一样拎在手上,眉毛扭了两下。
  我带到课堂上的,是我高中时自己好玩发明的“诗蜡烛”。我那时喜
欢谁,想写首诗给对方,就会把这首诗刻在一根蜡烛身上,刻的时候,每
行诗刻成绕着烛身转的一行字。这样,这根蜡烛点着以后,诗就一行一行
的减少,诗的感情就一分一分的改变,有时蜡烛烧到只剩最后一句诗的时
候,语气跟感情,都和刚开始诗还完整时大不相同,会创造出一种很微妙
的气氛。
  我随手找了蜡烛,复制了一根“诗蜡烛”来交差。安寨垦教授当然并
不认得蜡烛上刻的中文意思。我把蜡烛诗燃烧后造成的效果跟他解说了一
下,他“啊”了一声,点点头,,说:“应该是谈恋爱时的好道具吧?”
  他把我的诗蜡烛,放在贾维岢的人工猪蹄旁边。
  *
  班上有些同学还是拍过一些小短片,也都交出来给安寨垦教授过目,
当中最怪的大概是豪放女葛洛丽亚同学十八岁时拍的三分钟小品:
  画面播出——
  影片主角是个女孩,显然是生理期来了,边走边有鲜血沿腿滴下,一
路滴过去,只见血越流越多,女孩简直像藏了水龙头在裙子里一样。
  播到这里,已经两分钟了,有的同学笑,有的同学“啧啧”表示反感

  最后,女孩跨过一个马路上平常用圆钢盖盖住的人孔,正好有工人探
头出洞,当下就被血云罩顶,一道血瀑从女孩裙中涌出,浇得工人一头一
脸。
  这结局很有气势,全班哄然怪叫鼓掌,也有保守派不以为然,发出嘘
声。
  安教授抬抬眉毛,礼貌的嘟囔了一句:“很有活力。”全班又笑,葛
洛丽亚很得意,站起来向大家挥挥手。
  *
  我们这些惨绿时期的作品都展示过了以后,这时只见安寨垦教授缓缓
站起,他把驼着的背略略挺直,说:“同学们,我们都已经欣赏过各位某
个人生阶段的代表作了。现在,也容我把我的旧作放给大家看看,让大家
也对我有点了解,请大家移动到大放映间去。”
  *
  进了大放映间,灯转暗,绒幕嘶嘶拉开,银幕浮现“夜与日”大大三
个字的英文片名,接下来的画面,看的全班嘴张大大的。
  画面出现了遥远的地平线,只见有一道烽烟从地平线缓缓升起。自那
烽烟起处,出现蚂蚁般大小的战争难民,一路往前大河般延伸过来,人流
一直延伸到镜头前,这些难民可不是电脑动画做出来的,摆明了一个一个
都是真人演出,也就是说,这部电影才开演两分钟,但保守的算:光这个
开场镜头,就起码有两、三千个临时演员演出。
  安寨垦教授放给我们看的,是三十年前的波兰战争史诗大片“夜与日
”,当年奥斯卡的最佳外语片得主。这部电影竟然是安寨垦教授拍的。
  *
  电影系所有许多老师是“退役名家”,我们有时晃进系主任或所长的
办公室,看到他们架上排得满满的十几座金像奖或艾美奖,免不了悚然一
惊,心中暗暗怪叫一声:“想不到这老小子当年也有这等威风!”然后忽
然就对人生的无常有了顿悟:“唉,得这么多奖,也就是昨日黄花了,老
来还得跟我们这些不成材的小鬼纠缠,也真难为这些老人家了。”
  大家一边呆呆的看这部充满大场面的巨片,一边手上收到了一份影印
的资料,我们低头一看,是一页从《世界影坛名人录》影印下来的内容。
这一页上面,有当年安寨垦教授英姿勃发的照片,嘴角抿得紧紧的,样子
很像很多人放钢琴上的乐圣贝多芬雕像活过来了,照片下的介绍文字说他
创立了波兰国家电视台、电影曾获东欧哪些大奖等等……
  老实说,“夜与日”这种又长又旧的东欧片,虽然三十年前得过大奖
,但现在大概真的没几个人记得,也没多少人想看了。
  可是放映这部电影,似乎为安寨垦教授注射了恢复青春的灵药,尤其
是我们几个学生又对这部电影的拍摄,提了很多问题,应该是让他重温了
被记者包围的重要感。
  *
  安寨垦教授高兴的亲点了几名学生,晚上到他家吃晚饭。
  抵达安教授家时,我们有点反应不过来。
  照那一页影印的《世界电影名人录》来看,安寨垦在波兰影视界是举
足轻重的人物。我们本来虽然没期望造访一栋豪宅,但也没料到他会住一
户跟我们穷学生租的、差不多简陋的小公寓。
  进了他家,他的夫人,安师母,开始忙东忙西,招呼我们吃喝。师母
打扮得很简单,虽然五官秀丽,但也是位老妇了,为了招呼我们这么多人
,忙得脸上泛油、头发凌乱,我们很过意不去。
  像安寨垦这样的波兰人物,为什么宁愿在LA过这样的生活?答案渐渐
浮现了——
  安教授兴致高昂,酒越喝越多。他从拥挤的书架上搬下来好几册剪报
,让我们看他当年得了奥斯卡以后,是多么风光的要从波兰进攻好莱坞。
  简报大部分是波兰文,我们都看不懂。安寨垦又搬下来几册电影剧本

  “波兰!伟大的国家!痛苦的国家!世界上有哪个国家,像波兰被侵
略得这么悲惨?!这些故事有人好好拍过吗?没有!
  “这难道不可惜吗?太可惜了!
  “谁,最适合拍出波兰的苦难?除了我,安寨垦,还有谁?!”
  安教授有点醉了,拍着胸脯,舌头变大,但还是像活过来的贝多芬头
像。
  这时,贝尔同学翻到了一本很旧的德文电影特刊,贝尔略懂德文,他
看着这本特刊的封面,轻轻碰碰我,指指封面上的女明星,说:“柏林影
展的影后。”
  我点点头,我们两人的动作却被安寨垦瞧见了,他激动得一把把那本
特刊抢过去,秀给大家看——
  “柏林影后,美丽吧?!而且,是最好的女演员!带给我电影灵魂的
巨星!”
  安寨垦说到这里,刚好忙到很狼狈的安师母端了一大盘点心上桌,安
教授立刻用力抱住师母肩膀,把特刊放在师母的脸旁边,得意的喊叫:“
看哪!我一个人的柏林影后!”
  我们这才惊觉特刊封面上艳光四射的女星,跟安师母是同一个人!
  师母却被这个举动惹毛了,她眼泛泪光,恨恨的骂了一句波兰话,用
力拂开安寨垦的手,抢下那本特刊摔在桌上,转身回厨房去了。
  我们呆在座位上,不知如何是好。安寨垦却已醉得差不多了,他渐渐
趴在他那堆沾了灰尘的剧本上,喃喃自语着:“只有她可以主演我的电影
,只有她是我永远的女主角……只有她能显现波兰女性的伟大、坚强与美
丽……”
  *
  安教授后来再也没有在我们面前失态过,他整学期都以高昂的波兰热
情、浓重的波兰口音,教导我们他相信的导演手法。
  但我们知道,他体内仍然跟他的学生们一样,燃烧着熊熊的电影梦想
吧。
  只是好莱坞恐怕仍然会像过去三十年来一样,对波兰的苦难与兴趣缺
缺、对衰老的柏林影后兴趣缺缺。
  好莱坞对这些的兴趣,远远抵不上它对一则美国总统绯闻的兴趣,远
远抵不上它对又一双新诞生的巨大胸脯的兴趣。
  *
  电影梦好过瘾、好灿烂、也好难醒过来啊。
  同为电影国流浪子民,波兰吾师所持的护照,要比我的护照大本得多
、华贵得多,也镀了很漂亮的金边。
  只是,谁来给他的流浪者护照用力盖个大章,让他入境啊?……
  14、流浪进裙去。(上)
  每天穿裤子时,
  都没有流浪的感觉呀?
  为什么一穿上裙子,
  忽然就好像到了异国?
  有很强烈的陌生感啊……
  本班三巨人当中,最魁梧、最雄壮的一位,并不是课余时间去跳钢管
猛男秀的公牛同学。而是比公牛更“大只”的乔·狄明哥。
  我在开学第一天,就对狄明哥同学很惊叹,他的肌肉戏剧化的起伏,
五官全部巨大到具有警告意味,毛脚毛发浓密到足以另织一层薄内衣,唯
独头顶光秃敞亮。
  幸好狄明哥甚雄伟,这些配备一一加上去也都各得其所,并不突兀。
他整个人一眼看去,就是个被人从神灯里搓唤出来的巨灵,然后那人恶作
剧的把神灯丢掉,他就留在UCLA了。
  第一堂课,我被他骨碌碌的巨眼扫到,顿时觉得喉咙一紧,吞咽困难
,我认定他隶属于某个恐怖组织,学拍电影是为了宣扬他们组织的理念,
或者下次发布攻击原因的录影带时,把他们的首领拍得更有型点。
  UCLA本来就标榜吸收各种异类文化,以扩充电影创作的视野,如果真
的收进来一名潜伏的恐怖分子,也不是什么太意外的事。
  可是,渐渐的,我发现狄明哥同学,是一个不粗野、不暴烈、不豪迈
的人。狄明哥如果遇到他认为可笑的事,他会把头往后一仰,轻蔑一笑,
用手轻拂过额前头顶,其姿态完全符合日本漫画里常出现的势力贵妇的表
情,只是贵妇浅笑之余,带着钻戒的纤纤玉指拂过翻飞秀发,闪耀动人,
自有风韵。
  而我们的狄明哥,巨掌拂过巨型光头,咧开巨嘴嗤笑,声势虽然惊人
,但实在谈不上风韵。
  另外,狄明哥也常显示兰花指,端杯子、捏底片、出指骂人,必有小
指翘起,做兰花状,只是手指粗大,呈现的是热带雨林的异种巨兰。
  狄明哥同学身体锻炼得壮硕,天生身材又巨大,只是气质阴柔,眼角
眉梢,风情无限。他当然也不隶属于任何恐怖组织,他是意大利血统,生
长于纽约,毕业自设计界有名的帕森思学院,进UCLA之前,向来在纽约做
设计。
  *
  有一天,狄明哥同学,对我出示请帖一份,说是设计界的派对,为了
欢迎几个欧洲来的年轻设计师,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参加。我当然说好
。我们拍电影的学生,为了挤出每一分钱来拍自己的学期制作,生活上拮
据得要命,既不能吃美食,也不能饮好酒,这种学生,就该参加排队。派
对不同于宴会,不必跟众宾客对坐,面面相觑、没话找话、彼此检查身份
、验明正身。派对形式松散,大家晃来晃去,交谈不必超过三分钟,找个
借口就能轻易闪人。这样的派对,最适合饥饿的人快速补充营养,桌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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