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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康永LA流浪记

_12 蔡康永(台湾)
量着我,仿佛发现了地面新冒出来的鲜艳蘑菇一样。
  他伸出手,把我的白金色假发扶正,我紧张得用手顺了顺鬓发,把发
脚顺到耳后去,做完这个动作,我才察觉这很女性化,一下子手都不知要
往哪里摆。
  杭特教授拍拍我肩膀,示意我去坐好,他看着我坐下,他说:“听说
你们日本流行乐界,现在很流行像你这样男生化妆、戴假发、穿女人衣服
,还有个特别字眼来称呼,是叫做……叫做‘死绝系’,是吧?”
  他的发音不准,我只好纠正他:“是‘视觉系’,教授。”
  他耸耸肩:“随便啦。这在好几年前,滚石乐团的米克杰格、英国的
大卫鲍伊都玩过了,你们过了这么久,才忽然醒过来要抄袭吗?会不会太
迟钝了一点?”
  “报告教授,日本的视觉系乐团,有日本自己的华丽风传统,不太算
抄袭,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提出来供您参考。至于我,也并不是日
本人。”我说。
  “啊,这样嘛……随便吧,反正东方人看起来都差不多的……至于抄
不抄袭的事,呃,阁下你还不是也千里迢迢来坐在美国的大学里,学这个
西方人已经发明了一百年的电影呢……”
  接下来整堂课,杭特教授都动不动就冷嘲热讽一下,我自知理亏,如
坐针毡,下课前杭特教授还对着我来了一句:“也许下次你会打扮成熊猫
来上我的课?”
  我气冲冲的先进厕所,手忙脚乱地把妆洗掉,摘下假发,总算看起来
好一点了,我急着要找狄明哥算账,打算拿洗不掉签字笔在他脸上画两个
黑圈,让他扮熊猫。
  这时贝尔却进来找到了我,告诉我:“狄明哥在警察局。”
  *
  我跟贝尔一起赶到警局,发现狄明哥脸带残妆,露出光头,古奇牌洋
装的肩带扯落一边,乔治扬森牌银耳环也只剩一只,高跟鞋早已除下,挺
着一双大脚丫。
  跟这时的狄明哥比起来,我简直可说是“仪容端庄”了,我们两人互
看到对方,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洛城警员在一旁不屑的摇摇头,在办手续
的虔诚贝尔同学则持续有斗大汗珠滴落,仿佛正被地狱火舌舔到耳朵。
  *
  原来狄明哥开车来校的路上,与别人的车擦撞,双方下车互索证件与
电话号码之时,对方一伙十七、八岁墨西哥小鬼,当然忍不住对狄明哥百
般恶毒嘲笑,惹翻了狄明哥,摘了高跟鞋就双拳齐出,变成下山的母大虫
。对方虽有四人,都只是少年小鬼,虽有球棒在手,还是抵挡不住巨人狄
明哥如狂风骤雨般的拳势,双方厮杀得惊人,早惊动了洛城警网前来处理
,带回警局,以免阻碍交通。
  我听狄明哥说到这里,脑中不禁浮现《水浒传》里疯魔大和尚鲁智深
扮新娘子痛打恶霸的章节。我拍拍狄明哥的肩,问他:“大哥,光天化日
,公然以女装出现,大闹街头,可痛快乎?”
  狄明哥笑答:“当然痛快!只可惜了这件古奇洋装!”
  *
  后来班上同学周末聚会时,狄明哥就常常穿女装出现了,这对他来说
,似乎有一种被亲密拥抱的愉快感受。
  至于我,则开始慎重构思一部所有帅哥都穿旗袍的文艺爱情片……
  15、死蛇浪中活。
  在上次流浪途中遇到的人,
  如果在这一次流浪时又遇到了,
  彼此会认得吗?
  就算认得了,会愿意相认吗?
  会愿意以上次流浪时,
  那种相遇的方法,再相遇一次吗?
  拍电影,很多部分是劳力,不是脑力。
  德国大导演荷索,曾经用力把一艘油轮拉到一座山的山顶上,拍成了
“费兹卡拉多”。日本大导演黑泽明拍“乱”的时候,戏里所有古代大将
军的内衣裤,都要比照博物馆里真的古物,一件一件手工缝好,给演员穿
。电影界的神经病绝对很多,不过反正大家都很神经,不必互相拆穿。
  *
  我进UCLA电影所以后,才算开始了我的劳力生活。灯光课的第一天,
老师叫大家把自己准备的工作手套拿出来,当我把我那双棉织手套拿出来
的时候,灯光老师叹了口气:“这双手套很不错,如果戴这双手套来搬大
灯,你只会被烫伤个十几次而已。”
  “那……十几次以后呢?”
  “十几次以后,你的手应该已烫成死皮,会自动隔热了。”
  灯光老师说完,从腰后扯出一双翻牛皮手套,建议我们采用,他顺便
提醒我们调整灯光角度的时候,千万小心别把脸贴到灯上去,除非我们想
直接变成“歌剧院里的那个魅影”。
  搬大灯确实很吃力,调整大灯方向也很惊险,像快被烙铁逼供那样,
热气逼人。好莱坞当然早已发展出不烫的冷光灯、轻盈的灯,只是这些先
进的设备,当然不会出现在我们这种穷教学单位。UCLA虽然有点经费,但
还是买不起新的器材,我们常常很感激的收下好莱坞淘汰不用的各型原始
巨大怪物设备,有的升降型摄影座古老得像中世纪攻打城堡用的云梯车一
样,拍完那个镜头,摄影师如果能安全降落地面,已算一桩成就。
  除了搬运、做道具、做服装,算劳力的事情外,剪接其实也是很费力
的手工活。
  剪接的第一步骤,是选片段,选片段有多累,要看你拍的时候有多疯
狂。拍“发条橘子”的美国大导演库柏立克,据说同一个表情,可以叫演
员演五、六十次,演到演员脸部肌肉抽筋为止。
  要从“五十次哭”当中,选一个“最适合的哭”出来,这是剪接的第
一步。
  *
  “侏罗纪公园”的原著作者克莱顿,自己也导电影,他说他有次在伦
敦,逛进一栋“灵媒之家”,就在里面随便找了个从未见过的灵媒试着看
看好玩。结果灵媒欧巴桑闭上眼睛看了半天,说话了——
  “你的职业好奇怪,哇……我从没看过有人在这种地方工作的……你
到底是做什么的?养蛇的吗?”欧巴桑闭着眼、皱着眉问。
  “我养蛇?你看到了什么景象?”克莱顿问。
  “我看到你坐在一个大房间,房里放满了大篓子,每个篓子上都吊挂
着一条一条黑蛇,挂得到处都是…………”欧巴桑灵媒描述着:“真怪,
这些黑蛇的蛇皮亮晶晶的,好像会反光,可是每条蛇都动也不动一下……
……是都死掉了吗?………怪呀,这是做蛇药的地方吗?”
  克莱顿听到这里,悚然听懂了灵媒在讲什么,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
  灵媒闭眼后看见的“死蛇房”,正是展开剪接前剪片室里的景象。一
部电影有多少场戏,就有多少个篓子,每个篓子上有一排钩,按着镜头的
顺序,每个钩子就挂着那个镜头拍好的影片。
  影片一段一段,远远看去,就像发亮反光的黑蛇。
  欧巴桑灵媒就算用猜的,也绝对诌不出剪片房这个诡异的“死蛇地狱
”景象,除非她不但认得出克莱顿是个电影导演,而且她也是电影系毕业
的。怪不得克莱顿要吓出一身冷汗。
  *
  本班的暴力派导演锐斯同学,只要拍到暴力画面,总是情不自禁,叫
演员一演再演,要不是财力有限,底片不够,我看他是很乐意每个杀人镜
头都拍他个三百遍的。无非是举起牛排刀再戳下去嘛,我们旁边看着,都
觉得差不多了,知道杀了人就可以了,他在拍片现场,却红着眼大喘气的
叫着:“很好,可是,让我们再拍一次,这次,我们把刀偏向左边十五度
左右,让刀的边缘闪出一道光……”
  锐斯这样歇斯底里的拍,进了剪片房以后,当然挑片段就会挑得很累
。有一次我陪他挑一个女主角被刺杀时,脸部痛苦表情的特写,这个镜头
,锐斯叫可怜的女主角演了三十次,拍到后来,女主角根本不必演,看起
来就已经是一脸要死的表情。锐斯进了剪片房,却看得津津有味,“咦,
这一次两排牙齿间的口水没有牵丝……”“咦,怎么这一次口红被口水洗
掉一小块?……”
  可是,即使热爱暴力如锐斯,翻来覆去的挑到后来,也濒临精神错乱
,喃喃自语,两眼发红。
  好不容易,他总算把三十段影片来来回回算看够了,小心翼翼的挑了
他自认为最最最满意的一次出来。他很珍贵的把这段影片,挂在他专属影
片大篓的钩子上,另外淘汰的二十九次呢,就垂挂在篓子边缘上,如一条
一条蛇尸。
  *
  接下来,锐斯跟我出去吃饭了。等我们吃完饭再回到剪片房,发现房
间竟然被锁住了,我们敲敲门,过了半分钟,门才打开,只见公牛同学神
色有点不自然的跟我们点个头,走了出来。锐斯往剪片房里走,,却又撞
上另一个人,是长发散乱的葛洛丽亚。葛洛丽亚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对我
眨眨眼,露出顽皮的笑容,也跑出去了。接下来,只听见锐斯一连串脏话
爆炸开来,我跟进去一看,只见锐斯的大篓子被撞翻倒地,片子一段一段
的,散落一地都是,锐斯千辛万苦才挑出来的那一段,当然也混在里面,
如同一滴水回到大海之中,看来锐斯不免又必须重新欣赏他那位可怜的女
主角惨死三十次的表情了,而我绝对不相信,他会挑到原来他挑中的那一
次。
  *
  至于,公牛君和葛洛丽亚,在剪片房里做了什么,会把这么大个影片
大篓子给撞了个碗底朝天呢?我回想起开学时,葛洛丽亚跟我说过她以前
跟公牛君“认得”,这学期他会找机会跟他“相认”,让他想起她是谁来
……照情况看起来,公牛君应该是恢复记忆了吧。
  16、流浪遇老毒。
  毒,是相对的。
  你不需要最毒,
  你只需要比你在流浪时意外遭逢的毒物,
  再毒一点点就可以了。
  决定选修“恐怖电影分析”课时,事先并不知道同学也会挺恐怖的。
  我们这组人主要是学拍片,算是所里的“武班”,跟专门念电影理论
的“文班”井水不犯河水,可是所里还是规定我们要点缀式的选几门分析
研究的课,我心中有黑暗小世界,常常闹鬼,理所当然选了“恐怖电影分
析”。
  教课的爱纹教授非常白,白到呈半透明状,讲话轻声细语,像怕吵醒
鬼。爱纹教授把这学期要看的片单发下来了,从德国的黑白默片“吸血鬼
”开始,到丹麦默片的“吸血鬼”,到好莱坞最早的“吸血鬼”,到好莱
坞最早的“木乃伊”、“狼人”、“金刚”、“科学怪人”,再到“豹人
”、“活死人之夜”、“德州电锯大血案”、“突变第三型”、“大法师
”、“异形”,一大串片单拿在手上,好像会滴血、流粘液、外带冒青烟

  *
  上课时,一条长桌子,教授端坐上首,学生分为文武阵营,左侧,坐
的都是像我这种学电影制作的学生,右侧,坐的都是修电影理论与电影史
的,博士班的学生。
  我们这些学实际拍片的,是没有博士学位可念的,美国的研究所大多
为“劳动型”或“实做型”比较强的学门,设一种叫“专业硕士”的学位
,比方说学舞蹈的、建筑的、雕刻的、摄影的,都是拿这种“专业硕士”
的学位,就算你想念博士,研究所也不提供博士学位给你念。博士学位,
是给那些修建筑理论的、艺术理论的人念的。建筑学博士多半一辈子也不
盖房子,艺术史博士多半不雕刻不画画。
  我们这些拍电影的学生,大概都不很喜欢跟这些修电影理论的博士生
聊天,尤其不喜欢跟他们聊电影,原因很简单,我们流血流汗拍的一场追
车,在他们眼中只是无意义的垃圾,而他们赞赏得要死的某些“风格”,
常常根本是我们光圈调错或者底片漏光才出现的“错误”。所以,我们常
常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相对的,他们一定也很容易就觉得我们智障。
  *
  博士班有时会出现白发苍苍的学生,这很自然,人年纪大了,想在知
识上更近一层,就钻回学校来修博士,也是很惬意的过日子的方法。可是
我们“恐怖电影”课上,出现的这对老夫妇博士生,是在老到超过大家预
期的程度。他们二位老到几乎已经没有办法坐直身子,直视老师。老夫妻
中的妻子叫香坦,她的头部始终都轻微颤抖,配上一头戟张的白发,看着
很像随时会随风而逝的蒲公英。老夫妻中的丈夫叫道格,戴一付会把眼球
极度放大的厚片深度近视眼镜,像一尾深海怪鱼。
  这两位老到这样了,竟然还来修“恐怖电影”,堪称是壮举。很多人
误以为老人家活久了,一步一步逼近生命尽头,一定比年轻人从容,累积
了足够智慧,能直视死亡。据我观察,真相并非如此,像我已升天的伯父
,九十岁开始,不愿一人待在屋中,只要他发现落单了,即使佣人只是出
去十分钟买个东西,伯父也必然立刻夺门而出,宁愿呆立在人来人往的马
路上,也不愿一个人待在屋里。我猜他是怕没人在场,他会悄无声息被“
带走”吧。
  *
  我第一次在长桌的对岸看见这对老博士生时,还挺佩服的,觉得要是
自己到这么老,大概没法这么好学了。可是,在课堂上几度交手下来,我
们“武班”发现“文班”这二老满腔怨毒,很像武侠小说里隐居老怪、天
残地缺之流的人物,不可理喻,出口就要伤人。
  *
  “恐怖电影”课,要讨论“金刚”。老香坦发出嘶哑的声音,开口了
:“金刚,这只大猩猩,就是纽约的黑人。”
  “何以见得?”两、三位黑人同学反问。
  “用看的,小鬼们,用看的!”老香坦很不耐烦:“你光看金刚那张
猩猩脸,不活脱就是照黑人的五官做的?”
  香坦的话也许有她的道理,也符合电影分析课探讨精神,但她的措辞
实在应该小心一点。
  “你是说黑人长得像猩猩吗?你这个老泼妇!”非洲来的赞那布同学
立刻发飙。
  “你看看电影最后,金刚这只大猩猩,绑架一个白种人美女,爬到象
征文明社会的纽约帝国大厦上去,跟美国空军作对,这就是白种人对入侵
纽约的黑人的恐惧啊!”道格老虽老,喊叫起来还挺有劲的。
  老道格说的,其实很能反映在种族歧视依然严重的三十年代,主流白
种人的心态,可是天地二老的态度,却比较像是借着恐怖片里的黑暗元素
,来铸造自己的毒飞镖,在课堂上对年轻同学随手发射。恐怖片,本来就
是被全社会的怨念激发出来的产物,当然可以提供二老源源不绝的黑色能
源。
  *
  老香坦和老道格这对夫妇,也就开矿般的不断从恐怖片中挖掘出毒液
,在课堂上四处泼洒——
  “单亲妈妈根本没资格照顾小孩!‘鬼娃恰奇’就是在讲这个道理,
嗤,没时间陪小孩,就把小孩丢给洋娃娃做伴,小孩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二老招惹完黑人同学,又招惹了班上几位单亲妈妈,接下来呢?
  “男人逃避婚姻,就会制造问题,像‘科学怪人’那样,好好的婚不
结,两个男人躲在古堡里‘制造生命’,不就造出了一只谁都对付不了的
大怪物出来,闹得鸡犬不宁,男人搞同性恋,就是制造麻烦!当然会被全
村的人拿着火把追杀!”二老说。
  这又炮打同志了,不要说是班上几位向来公开自己是同性恋的同学,
连其他异性恋同学都听不下去,跟二老争辩起来。搞到爱纹教授只好常常
要出面劝架,并且训诫二老:“电影研究的目标,并不是要研究谁对谁错
,如果一心只想责备和自己不同的人,那直接去教堂就够了,不必硬要在
研究所里找知音,研究所不是干涉别人生活方式的地方。”
  不过二老显然也不很在意爱纹教授的话,二老加起来活了近两个世纪
,不甩一个四十岁的教授,天经地义。我们听说这两位已经在研究所晃荡
八年了,看来他们根本不在意何时拿到博士学位。况且,据说他们交的报
告水准很高,旁征博引,压倒不少年轻教授,所以教授们也拿不出什么手
段来对付。学校呢,乐得年复一年的收他们学费,反正电影理论博士班的
名额也不是多抢手。
  *
  有一次,教授放完经典恐怖片“异形”以后,要全班同学在纸上画出
异形这只外太空怪物的“头形”,大家正在画时,老香坦就已嘟着嘴抛下
画笔。
  “太低极了,我不画。”她说。香坦把笔一丢,顺手也把老道格的笔
抽掉,不让他画。
  爱纹教授笑咪咪的要大家把画好的“异形头像”一起张贴到教室墙上
,贴好后放眼一看,全班“哗”的起哄。
  怪物异形的头部,根本就是依照男人的器官在某个状态下的样子设计
的,非常明显,只是电影拍得够紧张、观众被吓都来不及,谁有空去注意
异形的头长什么样子。直到这时教授要我们画出来,大家才赫然发现这只
怪物浑身都是“性”味,尤其头部真是勇猛到不行。
  无怪乎老香坦一下就识破机关,不肯画完,香坦和道格抗议了——
  “这是很没品位的东西,不值得讨论,太粗鲁了。”他两人拒看一墙
壁大大小小的器官,转脸瞪着我们。
  “放松点嘛,性,本来就是很多人怕的怪物呀,异形最后是被女英雄
打败的,表示女生终于不再被性这件事迫害了,我们女生该赞赏这部电影
呀。”葛洛丽亚同学鼓励香坦。
  “连恐怖片也堕落了!”香坦抱怨:“以前恐怖片的性,最多就是吸
血鬼优雅的吻住女人的颈子,哪里会这么低级,把男人的器官设计成一只
怪物。”
  我看着这两位博士班的老学生,觉得他们似乎是在跟什么东西闹别扭
、搞对抗,即使明知自己讨人厌也无所谓。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生经历,造成了这二老的古怪脾气?
  *
  某天“恐怖片分析”下课以后,本班最忧郁的提姆·贾维苛同学,飘
到我旁边来。
  贾维苛非常聪明,大学时念的是哈佛的经济学系。可是他不快乐,超
级不快乐。班上的人都不太理他,好像怕被他的沮丧感染到的样子。
  贾维苛告诉我他的爸妈都是有名的心理医师——
  “你能够想象这种同年有多么痛苦吗?”贾维苛惨淡的回忆着:“在
一对心理学权威的专业辅导下长大,爸爸像探照灯、妈妈像显微镜——”
  我噗嗤笑出来。贾维苛无奈的扯起嘴角,陪我苦笑一下,说:“这实
在不是件好笑的事。我从小就被他们看透透,我根本没机会探索我心里藏
了什么,他们全迫不及待的替我挖出来了……”
  贾维苛讲到这里,忽然转脸看我,眼睛发亮的说:“我讨厌香坦和道
格,我讨厌这一对尖酸刻薄的老家伙!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呀!”
  我吓一跳,不知贾维苛是怎么从他爸妈身上,忽然跳接到天残地缺身
上的?贾维苛抓住我手臂——
  “大家都以为这对老家伙刀枪不入,我才不信。他们两个脾气这么怪
,一定是受过什么打击,只要找出他们的罩门,两个老家伙一斗就垮!”
  我想到贾维苛同学家学渊源,要洞悉人性的弱点,肯定有独到的家传
功夫,所以连连点头。
  “康永,你看着好了,下礼拜轮我上台报告,我一定有办法刺到他们
的痛处,让他们这对膨胀到不行的老气球被我一刺就‘砰’的破掉、瘪掉
,哈!看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嚣张下去!”
  我还是连连点头,目送贾维苛抖擞精神而去。这实在是开学以来未有
的异象,老是垂头丧气的贾维苛变得这么有活力,连说话都不结巴了。
  *
  这一个礼拜,轮到贾维苛报告了,他的题目是:“恐怖片中厌憎父母
的怪物”。
  他报告中,引用了好几部以“恐怖儿童”为主角的经典,像“受诅咒
的村子”、讲核变怪婴的“他是活的”、用飞行餐刀一把一把活生生把老
妈钉死的“魔女嘉莉”,还有没事乱喷绿大便、还把老妈头不堪的按向自
己下身的“大法师”。
  当贾维苛开始播放“天魔”的片段时,我就察觉老香坦与老道格有点
坐立不安了。
  “天魔”里面,葛雷哥莱毕克演的堂堂美国大使,竟然死命抓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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