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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剑江湖

_26 梁羽生(现代)
  云紫萝苦笑道:“姨妈,你还劝我和他破镜重圆,他却不肯放过我呢!”她只道齐建业
和韩威武都已来了,杨牧当然也是来了。
  萧夫人道:“他们和我结有梁子,未必是为你而来。让我去应付他们,你和长风暂且不
要露面。”
  大门打开,只见门首站着四个人,齐建业与韩威武之外,萧夫人认得其中一个是韩威武
的师弟白武子,另一个面如黄蜡似带病容的汉子却不认得。
  萧夫人冷冷说道:“齐老英雄和韩总镖头光临寒舍,当真是蓬草生辉,不胜荣幸。可惜
先夫早已去世,不能招待贵客了。不过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也还担当得起,先夫与你们结
下的梁子,你们尽管朝着我划出道儿!”
  齐建业哈哈一笑,说道:“萧大嫂你误会了。过去的事,我也颇为后悔,只恨不能到萧
大哥的灵前磕头赔罪,不过韩老镖头亦是早已死了,你们两家的仇冤也应该可以化解吧?”
  韩威武接着说道:“我早有这个意思,曾经拜托邵叔度老前辈转达萧夫人,但愿能够得
到萧夫人的谅解。”
  萧夫人心里想道:“你们说得倒是轻松,我的夫仇岂能不报?这十几年来所受的苦楚又
岂能轻易算了?”不过敌强我弱,萧夫人虽然是宿怨难消,却也只好暂且忍住。当下不置可
否,淡淡说道:“你们既然是不想来为难我这妇道人家,那又是什么来意?”韩威武道:
“请问缪长风和云紫萝是不是在你这儿?”
  齐建业接着说道:“我知道云紫萝是你甥女,但她也是杨家的人,她与杨家的事情未
了,我是杨家的长辈烟亲,特地来为杨家了结这件事情的,请你叫她出来吧!”
  韩威武跟着又道:“缪长风和我们震远镖局的事情也未了结,不过此事与你萧夫人无
关,你不必误会。只要你不插手,决不牵连到你头上。”
  箫夫人情知瞒不过他们,心里不觉踌躇,不知是爽快承认的好,还是索性抵赖到底的
好。正在踌躇未决,云紫萝和缪长风却已走出来了。
  云紫萝道:“齐伯伯,我和杨家的事,不敢劳颊你老人家,你叫杨牧来亲自和我说!”
她不见杨牧在内,颇是有点奇怪。
  缪长风则是哈哈笑道:“韩总镖头,你们来得好快啊!你说得好,此事与萧夫人无关,
缪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就冲着我来吧!”眼光朝着震远镖局的那三个人扫去,看见那面
如黄蜡的汉子之时,不觉吃了一惊。
  原来这人正是邪派中一个有名人物,名叫欧阳坚,所练的“雷神掌”功夫十分歹毒,只
因十年前败在丐帮帮主仲长统手下,此后江湖上就不再见他露面。萧夫人不认识他,缪长风
却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缪长风心里想道:“听韩威武说话的声音,中气充沛,看来他的功力至少也恢复了六七
分,今日他们的人数虽然比那天少得多,却个个都是一流高手。只是个欧阳坚,就抵得上震
远镖局的十个镖师,今日此战,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缪长风天生傲骨,明知敌强己弱,却也傲然不惧,冷笑说道:“韩总镖头真是看得起在
下,请来了四海神龙齐老前辈不算,还邀得欧阳先生下山,缪某今日得会当世的两大高手,
幸何如之!”
  齐建业眉头一皱,正想说话,欧阳坚已是哈哈一笑,先自说道,“缪兄,十年不见,你
在江湖上闯出的名头可不小啊,不过你的消息却似乎太不灵通了。”
  缪长风侧目斜瞧,冷冷说道:“什么意思?”
  欧阳坚笑道:“听你口气,你似乎以为我是给韩威武助拳来的?”
  缪长风冷笑道:“你不是么?”
  欧阳坚哈哈笑道:“你错了,我现在的身份是震远镖局的副总镖头!震远镖局的事情就
是我的事情啊!”言下之意,即是表明他是当事人之一,决非寻常的助拳者可比。助拳的朋
友可以点到即止,当事人动手,那就是决不留情的了。
  欧阳坚在江湖上的名头和本身的武功均在韩威武之上,他肯屈居韩威武的副手,倒是颇
出缪长风意料之外。
  缪长风怔了一怔,冷笑说道:“原来欧阳先生荣任了震远镖局的副总镖头,恭喜,恭
喜!缪某与贵镖局结下梁子,该当何罪,决不躲避!嘿,嘿,你是一个人上呢,还是和你们
的总镖头并肩子上呢?”
  欧阳坚道:“缪长风你莫瞧不起人,你胜了我的雷神掌再说!”
  缪长风道:“很好,我正是想领教你的雷神掌功夫!”
  两人就要动手,齐建业忽道:“且慢!”
  欧阳坚退过一旁,齐建业缓缓说道:“两桩事情,不要混在一起,请让我先了结杨牧委
托我办的这件事情吧。”说至此处,眼睛向云紫萝望去,说道:“杨牧今天不来,我可以替
他说话。我请你从长考虑,是不是可以重回杨家。到你想清楚再说,用不着马上答复我。”
  云紫萝却是立即说道:“用不着考虑,你要我重回杨家,除非你把我打死了把我的尸体
抬回去!”
  齐建业眉头大皱,说道:“俗语说得好,一夜夫妻百夜恩,你怎能说得这样决绝?”
  云紫萝道:“杨牧若是把我当作妻子,他也不会这样对待我了。齐老先生,小女子言尽
于此,要杀要剐,任随尊便!”
  齐建业一声长叹,说道:“你既是执意不从,老夫劝也没用,好,那就成全你的心愿
吧!”
  “成全”二字,正面解释,自是好意,但在江湖人物口中说出,往往却是相反的意思。
  此言一出,缪长风和云紫萝的姨妈不禁都是大吃一惊,缪长风迈上一步,挡在齐建业与
云紫萝之间,萧夫人则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不管你是四海神龙还是八海游龙,你敢伤
我甥女,我和你拼命!”
  齐建业怔了一怔,说道:“谁说我要伤她性命?”一面说话,一面拿出一封信来,回过
头再对云紫萝说道:“杨牧也已料到你不肯回去的了,好,你拿去吧,这是杨牧给你的休
书!从今之后,你与杨家一刀两断,不许再用杨家的名头招摇!”
  原来杨牧内疚于心,但又不敢摆脱石朝玑的魔掌,想来想去,只有出之休妻一途,在石
朝玑面前好有个交待,自己也可以多少挽回一点面子。他和韩威武回转镖局那晚,恰好齐建
业从江南赶到,齐建业并不知道他与石朝玑的秘密,只是不愿他自寻烦恼,是以也劝他不如
把云紫萝休了算了。杨牧觉得自己惭愧,不敢再去见云紫萝,就把这封休书托齐建业带去。
  云紫萝接过休书,冷笑说道:“齐老先生,你回去叫杨牧放心,从今之后,他走他的阳
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是连他名字都不想再提了,谁还希罕用他杨家的名头,不过,这
封休书,我却不能接受!”
  齐建业一时不懂她的意思,说道:“你不是要和杨牧分手的吗?难道——”
  云紫萝道:“不错,杨牧要和我一刀两断,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不过,过失不在
我这一方,分手就干脆分手好了,何须要休书?他写这休书,分明是对我的侮辱!”冷笑声
中,把休书撕成片片。
  这一下倒是颇出齐建业意料之外,他认识云紫萝已有八年,这才知道她是个外柔内刚的
巾帼须眉。尽管他对云紫萝还是有许多误解,却也不禁有点佩服了。
  “好,休书你要也好,不要也好,事情总是了结了。现在该说到震远镖局和缪长风的事
情啦!”
  一杨风暴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消散了,另一场更大的风暴随之又来!众人的目光缓缓的
从云紫萝这边移到缪长风身上。
  缪长风哈哈一笑,说道:“我和震远镖局的粱子不结也已结了,唯有舍命陪君子罢啦,
还有什么好说!”
  齐建业道:“话不是这样说,俗语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的梁子本来是因杨牧而
起,如今杨牧的事情已经了结,只要缪先生给韩总镖头赔一个罪,我想韩总镖头也会给老朽
保存面子,将这梁子一笔勾销!”
  韩威武道:“好,冲着齐老前辈的面子,韩某不为己甚,就便宜你缪长风吧。只须你照
杀人不过头点地的规矩,给我磕个响头!”
  缪长风冷冷说道:“韩总镖头,你似乎是说错了吧。”
  韩威武道:“我说错什么?”
  缪长风道:“这话应该颠倒过来说才对。嘿,嘿,只要你给我磕个响头赔罪,我也宋尝
不可看齐老前辈的份上,将这梁子一笔勾销。”
  韩威武大怒道:“好呀!是特地消遣我是不是?你消遣我不打紧,齐老前辈一片好心,
也给你拿来当作消遣了!”
  齐建业面挟寒霜,说道:“且让我再问他一句。缪长风,你当真是不吃敬酒,要吃罚
酒。”
  缪长风气往上冲,纵声笑道:“齐老先生,我等着你这杯罚酒!不过你们有四个人之
多,一杯罚酒,似乎用不着四个人端。不如我放开肚皮,你们多少罚酒,我都喝了就是!”
  欧阳坚喝道:“姓缪的,你用不着这样狂妄,只我这杯罚酒,恐怕你就要喝不了兜着
走,何须劳动齐老先生。”
  齐建业道:“让我先说个清楚,”顿了一顿,目光射向萧夫人这边,这才接下去说道:
“不错,我是震远镖局的朋友邀请来的,不过他们请我到场,只是要我作证人,主持公道,
并非要我越俎姐代庖,如今我既然调解不成,唯有任凭你们双方作个了断。不过,我也得有
话在先,我不越俎代庖,也不希望别人越俎代庖!”
  言下之意,即是只准缪长风和震远镖局的人动手他便袖手旁观。倘若有人帮忙缪长风的
话,他可就要插手了。
  这话当然是针对萧夫人而发的,云紫萝低声说道:“姨妈,缪大哥救了我的性命,我可
不能袖手旁观,你让我出去吧。”
  萧夫人沉声说道:“紫萝,我不许你插手!”突然反手一指,点了云紫萝的麻穴,叫她
不能动弹。
  就在这时,欧阳坚已是呼的一掌向缪长风劈下来了!
  云紫萝不能动弹,但还是看得见听得到的,急得她尖声叫道:“姨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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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游剑江湖》——第二十七回 旧友重逢
梁羽生《游剑江湖》 第二十七回 旧友重逢   一帽征尘,留君不住从君去。片帆何处?南浦沉香雨。回首风流,紫竹屯边住。孤鸿
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
                         ——纳兰容若
  云紫萝话犹未了,只见姨妈一声冷笑,已是走上前去,说道:“缪长风是我家的客人,
你们登门欺侮我的客人,我岂能置身事外!”
  云紫萝这才知道,姨妈点了她的穴道,原来是避免她卷入漩涡的。要知道齐建业与韩威
武等人都是武林中极有身份的人物,只要云紫萝不动手,他们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去伤害她。
何况齐建业又已有言在先,声言杨家的事情已经了结。点了她的穴道,倒是似危实安,令她
获得保障了。
  云紫萝感激姨妈的好意,可是她却又怎能安心于置身事外。心里想道:“缪大哥功力尚
未完全恢复,姨妈只怕未必敌得过四海神龙,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好歹也得与他们祸福
同当才是!”但她知道姨妈决不会给一她解开穴道,当下只好自己运气冲关,自行解穴。她
有孕在身,内功的运用自是受了影响,只能慢慢的凝聚真气,要急也急不来。
  齐建业哼了一声,说道:“这么说你一定要插手的了。你没有听清楚我刚才的说话吗,
你要插手,这可要迫使我不能不和你动手了。”
  萧夫人冷笑道:“十年前你伤了我的丈夫,今日再伤了我,岂不正遂了你的心愿。假惺
惺什么,动手吧!”
  齐建业道:“萧夫人,你别缠夹不清,这是两桩事情。不过你一定要记旧仇,算旧帐,
那也随你的便!”
  萧夫人不接这话,却解下一条束腰的白绸带,淡淡说道:“按规矩我是主人应该让客,
你不出招,我只好僭越了!”皓腕一翻,白绸便似匹练般向齐建业卷去。
  齐建业见她使出上乘的柔功,心里想道:“不给她一点厉害瞧瞧,焉能令她知难而
退。”当下施展大力鹰爪的功夫,便想撕她这条绸带。
  萧夫人用的是以柔克刚的功夫,齐建业却故意用最刚猛的鹰爪功去对付她,他是自恃本
身的功力远较萧夫人深厚,是以不怕为她所克。
  哪知萧夫人的功力虽不如他,这条绸带却是使得出神入化,齐建业一抓抓空,陡然间只
见青光疾闪,耀眼生辉。原来是萧夫人抽出了一柄短剑,剑尖上吐出碧莹莹的光芒。
  萧夫人以白绸掩护青剑,闪电般的欺身进招,绸带风扬,如飘瑞雪,青芒闪烁,恍若繁
星,她的剑法自成一家,每一招都是暗合一句唐诗的诗意的。这一招叫做“三春白雪归青
家”,正是她的一招得意绝招。
  萧夫人剑法固然神妙,四海神龙可也不是泛泛之辈,就在这霎那间,只听得他一声斥
咤,登时绸带飘开,剑光流散!
  齐建业喝道:“萧夫人,我可不愿与你再结冤仇,你却定然要和我拼个你死我活吗?”
  齐建业掌力使开,俨如波翻浪涌,一个浪头过去,跟着一个更大的浪头又打到来。掌风
刮面如刀,饶是萧夫人功力不弱,也觉呼吸为之不舒。
  萧夫人一咬牙根,倏的一个移形易位,俨如靖蜒点水,燕子穿帘,绸带飘飘,剑光天
矫,霎那间疾转数圈。这一招名叫“万里黄河绕黑山”,是绕身游斗的一招极为高明的招
数,齐建业抓不着她的绸带,震不落她的短剑,也是不禁心头一凛。
  萧夫人疾攻数招,冷冷说道:“不错,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齐建业叹口气道:“夫人苦苦相逼,那我可是没有办法了。”话虽如此,心里却在想
道:“有什么法子可以令她知难而退,而又不伤她的体面呢?”
  萧夫人这边斗得难解难分,缪长风在那边却已是频频遇险。
  缪长风功力尚未完全惭复,跳跃不灵,斗了十数招,欧阳坚双掌斜飞,缪长风躲闪不
开,只好和他硬拼一掌。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双方各退三步。
  欧阳坚大吃一惊,心里想道:“缪长风昨日恶战韩威武,听说受伤很是不轻,不料还有
如此功力!”
  缪长风和他拼了一掌,只觉好像触着了一块烧红了的铁块一般,饶他练有护体神功,掌
心竟也火辣辣的作痛,也是吃惊不小。
  “欧阳坚的雷神掌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当年的丐帮仲帮主也要惧他三分,我若战下
去,只怕终是难逃一败。说不得只好运用大清气功与他一拼了。”
  大清气功颇耗真力,缪长风平时也是不肯轻易用的,如今功力未复,用之当然是更伤元
气了。
  激战中缪长风轻飘飘的一掌拍出,登时就好像在炎热的夏天忽然吹来了一阵和煦的春风
一样,令人感到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欧阳坚是个武学大行家,心知不妙,极力支撑。但雷
神掌发出,却仍是力不从心。
  韩威武看出不妙,说道:“师弟,今日乃是为了镖局的荣辱而争,不必和这厮讲什么江
湖规矩!”他的师弟白武子说道:“不错,咱们并肩子上吧!”
  韩威武昨日受的伤不在缪长风之下,但他镖局里有的是上好人参,此时亦已恢复了六七
分功力。白武子擅长分筋错骨的功夫,本领和师兄也相差不远。这两人并肩同上,变成了以
三敌一,缪长风即使没受过伤,也是难以抵敌了!
  欧阳坚来了帮手。本身所受的威胁业已解除,精神陡振,立即转守为攻,把雷神掌的功
夫发挥得淋漓尽致;韩威武要报昨日的一掌之仇,七十二招大擒拿手使得更是凌厉无前,手
脚起处,全带劲风;白武子则是寻暇觅隙,伺机偷袭。斗到紧处,只见人影翻腾,掌风激
荡。欧阳坚的雷神掌热气四溢,韩威武的擒拿手隐隐陕着凤雷之声!
  云紫萝正在运气冲关,自行解穴,本来是应该心无杂念,静气凝神的,她却忍不住向缪
长风这边看去。俗语说关心者乱,她见缪长风在强敌围攻下险象环生,一颗心禁不住卜卜的
跳。
  忽听得“嗤”的一声,声如裂帛,原来是白武子偷袭得手,一抓之下,撕破了缪长风的
衣裳,在他的胸膛抓出了五道血痕。
  云紫萝这一惊非同小可,“啊呀”一声叫了出口,好不容易方始凝聚的儿分真气又再涣
散了。
  只见白武子踉踉跄跄的连退几步,韩威武说道:“师弟,何必着忙,他已是釜底之鱼,
谅也逃不出咱们掌心的了!”
  原来白武子虽然偷袭成功,吃亏也很不小。本来他是要用分胁错骨手法扭断缪长凤的肋
骨的,却给他的太清气功反震回来,五只指头登时红肿,痛彻心肺!
  白武子道:“不错,咱们和他慢慢的耗!”他的一条右臂已是不能用力,领教过缪长风
的厉害,再度交手,也就不敢像刚才那样的放肆了。不过缪长凤的险象也尚未解除,只是略
为好转而已。
  云紫萝看见缪长风虽然受伤,伤得似乎还不太重,稍稍安心。就在此时,忽听得缪长风
的声音好似在她耳边说道:“紫萝,闭上眼睛!”他用的是最上乘的“传音窑密”的的功
夫,把声音送入云紫萝的耳朵。旁边的人,但见他嘴唇开阔,却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云紫萝霍然一省,心道:“不错,必须待我的穴道解了才能帮他的忙。”当下闭上眼
睛,对周围的一切恍若听而不闻,专心一意,把涣散的真气,又再聚集起来。
  韩威武冷笑道:“缪长风,你捣什么鬼求天老爷吧?哼,只怕天老爷也帮不了你的忙
了,除非你向我磕头!”他想激起缪长风的气,那就更容易取胜了。缪长风却一声不响,沉
着应付。
  四海神龙齐建业见镖局的人已是胜券稳操,心里想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也应该让
这婆娘一招了!”萧夫人的白绸青剑刚好攻来,齐建业大袖一样,将她的白绸卷住,右手中
食两指倏的夹着她的剑脊。
  这一招使得惊险绝伦,稍一不慎,五只指头,只怕都要给剑锋削掉。但萧夫人的短剑一
给他的双指挟着,便即不能动弹。
  原来这是齐建业经过深思熟虑,摸熟了萧夫人的独门剑法之后才敢出此一着的,看似惊
险绝伦,其实他已是极有把握。
  齐建业使出“隔物传功”的本领,萧夫人陡地心头一震,只觉一股强劲的内力,源源不
绝的从短剑传来,冲击她的虎口。此时她要撒手扔剑也不可能,因为敌强己弱,剑一抛开,
对方的内力更将直接冲击到她的身上。
  萧夫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里想道:“糟糕,这老头儿要和我硬拼内力,我如怎生是
好?”在这样的形势之下,明知不敌,也唯有拼命支撑了。
  比拼内功,全凭实力,决难取巧。萧夫人只好集中全力,将左手的绸带松开,左手抬
高,牢牢握着剑柄,力透剑尖,希望藉着宝剑之利,败中求胜,削掉对方的手指。
  齐建业挟着数十年的功力,焉能容她得逞?不过片刻,萧夫人只觉虎口酸麻,对方的内
力仍是源源不绝的攻来!萧夫人不由得心上一凉,想道:“夫仇报不成,如今连自己的性命
也是难保,不如自尽了吧!”
  说也奇怪,就在她这心念刚动之际,对方的内力却忽然相应的减弱了。萧夫人虽然还是
不能挥动宝剑,但已不怕给对方的内力所伤。
  萧夫人暗暗纳罕:“这老头儿的内功远胜于我,论理似乎还不至于到强弩之末的地步,
怎的忽然比刚才弱了许多?难道他是有心要耗尽我的气力,才下杀手么?”
  再过一会,萧夫人不知对方如何,她自己却确是感到精疲力竭了。心里想道:“我何必
受他戏耍?”正要放弃支撑,忽觉压力一松,剑尖竟然能够稍稍移动了。
  高手比斗,只要发现对方有一丝破绽,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就要攻击对方的。萧夫人也不
例外,在这霎那间,她本能的挥剑向对方刺去,只听得“嗤”的一声,齐建业胸口的衣裳给
剑尖划开了一道三寸多长的裂缝!
  齐建业大叫一声,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数丈开外,朗声说道:“夫人剑法精妙,老朽
不胜佩服!多谢夫人剑下留情,今日之事,老朽是无颜再管的了!”说罢,以手掩胸,一个
转身,径自走了。
  箫夫人一片茫然,当啷一声,短剑掉在地上。强敌走了,她亦已是精疲力竭,不堪一斗
的了。齐建业说话的声音中气充沛,佯作受伤,其实并未受伤。莫说萧夫人是个武学的大行
家,就是再糊涂心中亦已明白是对方手下留情了。
  萧夫人浑身乏力,不觉一际茫然,半晌想道:“齐建业真是个老狐狸,他用这等手段,
可是叫我想要插手也难插手了!”
  原来齐建业以上乘内功和她拼斗,拿捏时候,恰到好处,刚刚到她真力耗尽之际,这才
佯败一招,保全她的面子。这样一来,即使萧夫人不领他的情,她亦是有心无力,不能再去
帮忙缪长风了。
  萧夫人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想道:“事已如斯,我只好带了紫萝走了。唉,但不知紫萝
肯不肯听我的话!我若把她背了就走,缪长风若有不测,只怕她要怨我终生!”
  正自踌躇不决,忽听得有人叫道,“紫萝,紫萝!你怎么样了?快应我呀!”
  云紫萝运气解穴,正在紧要关头,突然听得有人呼唤,如梦初醒,又喜又惊,还有几分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应道:“是宋师哥么?快——呀……”她忘了自己的真气尚未收
束,一时激动,叫出声来,一口气硬着喉咙,登时不省人事。
  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宋腾霄和吕思美。
  宋腾霄听得云紫萝那声尖叫,尖叫之后,寂然无声,不由得大吃一惊,叫道:“不
好!”立即施展轻功,如飞跑来。
  齐建业走上大路,刚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宋腾霄怒道:“清官难管家务事,云紫萝和
她的丈夫分手,关你这老头儿什么事,要你老是帮着杨牧欺负她!”
  齐建业冷笑道:“我倒要请问,云紫萝的事情与你又有何干?哼,我告诉你吧,杨牧将
她休了,我才没有功夫再去理会她呢。你要向她讨好,这倒是时候。不过可惜云紫萝早已看
上别人,只怕轮不到你了。”
  宋腾霄面色铁青,说道:“我敬你是武林前辈,你再胡说八道,我——”
  齐建业一声冷笑,说道:“你怎么样?哼,我可不屑和你打架呢!”大袖一挥,把宋腾
霄冲开两步,迳自走了。
  宋腾霄气得双眼翻白,心里可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味儿,想道:“空穴来风,其来有由,
这老家伙也是这么说,莫非我听到的当真不是谣言?”
  吕思美道:“宋师哥,你看,那姓缪的人正和镖局的人打架,那边树下有个晕倒了的女
子,想必是你的云姐姐了。别和这老头儿一般见识,别生气了,快去吧!”
  宋腾霄瞿然一省,三脚两步的匆忙跑到云紫萝身边,吕思美也到了。
  吕思美微笑说道:“不用担忧,她只是一时晕过去的,待我给她推血过宫。”心中暗暗
好笑,想道:“宋师哥想是怕我多心,其实他和我相处这样久,也应该知道我决不是个小心
眼的姑娘了。”原来推血过宫的急救方法,宋腾霄也是会的,只因吕思美在他身旁,他不免
有点要避男女之嫌,是以迟迟不敢动手,却给吕思英窥破他的心意了。
  云紫萝只是一口气堵着咽喉,得吕思美替她推血过宫,“噫”的一声,就醒过来,说
道:“宋师哥,我不打紧,请你帮帮这位缪大哥的忙。”
  宋腾霄猛然一省说道:“是啊,小师妹,这位缪先生帮过咱们的忙,咱们也该帮他的忙
才对。”他这话向着吕思英说,一来是向吕思美暗示他不是为了讨好云紫萝;二来他的心情
也实是十分复杂,虽然决定了帮忙缪长风,但也还要找个藉口,不自觉的就露出一点酸溜溜
的味儿。
  吕思美道:“云姐姐的穴道还未解开呢,糟糕,我可不知道如何解决。”
  萧夫人走了过来,说道:“我是紫萝的姨妈,待我给她解穴。”她歇息过后气力已经恢
复一两分,和高手比拼当然还不能够,替云紫萝解穴却是可以的了。
  宋腾霄拔剑出鞘,冷笑说道:“震远镖局,名震江湖,以众凌寡,却不怕给天下英雄所
笑么?”
  欧阳坚冷笑道:“你这小子也配自命英雄?你懂什么,缪长风与我们镖局有不解之仇,
知趣的你莫多管闲事!”
  宋腾霄正自有一股恐气无处发泄。哼的一声说道:“我偏要多管闲事!”唰的一剑就向
欧阳坚剁去。吕思美拔出了一长一短的柳叶刀,也和白武子交上了手。缪长风压力减轻,精
神陡振,呼呼呼连环三掌,把韩威武打得只有招架之功。
  欧阳坚初时不把宋腾霄放在眼内,接战之后,见宋腾霄剑法精妙,这才吃了一惊。当下
把雷神掌的功夫尽量发挥,喝道:“你这小子不知好歹,好,那就只有自讨苦吃了!”
  宋腾霄好像置身于炼铁的鼓风炉口,登时大汗淋漓,好不难受。心里想道:“怪不得缪
长凤打不过他们,其他两人不知,这厮的功夫可当真是邪门得很!”
  幸亏欧阳坚已经恶斗了许多时候,真力耗了几分,雷神掌发挥得淋漓尽致,渐渐就难以
为继了。宋腾霄的剑法轻灵迅捷,也今欧阳坚不能不小心提防。这样此消彼长,不过半柱香
时刻,宋腾霄便已占了上风,热得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吕思美和白武子交手,此时亦已逐渐占了上风!
  原来白武子擅长的是分筋错骨手法,利于近身搏斗,只要一抓着对方,立即使可扭断对
方的筋骨,把敌手制得服服帖帖,不能动弹。可是吕思美擅长的却是穿花绕树身法,她可以
蒙上眼睛,在枝繁叶茂的花树丛中疾跑,不触落一朵花一片叶。白武子的分筋错骨手法虽然
厉害,想要抓她,连她的衣角都没沾着。
  白武子给她转得头昏眼花,情知相持下去,定然不妙,急于求胜,蓦使险招,双掌如
环,一招“阴阳双撞掌”向前扑攻,吕思美霍地一转,掩到敌人背后,趁得白武子未及回
身,双掌按着他的背心,运劲一推,可惜她的气力稍弱,这一推只是推得白武子身形歪斜,
仍未跌倒。
  白武子陡觉劲风飒然,贴身扑来,要向前窜,怕她就招赶招,力上加力,再推一下,自
己必然跌倒;要向旁窜,又怕她借势牵引,掌击空门。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白武子无暇思
索,恶气顿生,立即一个“旋转乾坤”,回过身来,竟不救招,反取攻势,右掌向外一挂,
左拳翻起,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羚羊挂角”,乃是近身搏斗中一招拼个两败俱伤的打
法,恶狠狠的照吕思美面门打来。他以为吕思美比他矮一个头,气力又弱,自己居高临下,
占了优势,吕思美必然不敢和他硬拼,即使敢于硬拼,自己吃的亏也决不会比她更大。
  哪知吕思美早已料到他有反扑的招数,他这一回身反扑,刚好凑上她的杀手。白武子一
掌击空,只听得“咔嚓”一声,右臂关节已是给吕思美硬生生拗折。他擅长的是分筋错骨
手,不料这次却竟然给吕思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还是吕思美一念慈悲,插刀入
鞘之后,才拍断他的关节,否则用刀断他的手臂,他就要终生变成残废了。
  白武子纵然顽强之极,关节折断,手臂吊了下来,痛得他也是不禁像是杀猪般的大叫
了,欧阳坚和韩威武听得他的大叫,不由得都是大吃一惊。
  高手比斗,哪容得稍有分心,何况他们又已是处在下风之际?宋腾霄乘机一剑刺去,快
如闪电,欧阳坚正在一掌打下,掌心给刺个正着。
  欧阳坚大吼一声,五根指头合拢一抓,抓着剑柄,宋腾霄吃不住他这一股猛力,长剑给
震夺出了手。可是欧阳坚的掌心被利剑刺穿,雷神掌的功夫已废了一半,夺剑不过是凭一下
狠劲,过后立即支持不住。大吼声中,快剑向宋腾霄反掷回去,连忙就跑。
  白武子关节折断,更是不堪再战,当然也跟着跑了。三个跑了两个,剩下来就只有一个
韩威武了。
  缪长风双掌斜飞,形如白鹤亮翅,把韩威武身形罩住。韩威武心头一凉,只道缪长风是
取他性命。身形在对方双掌笼罩之下,要躲也躲不开了。只好硬着头皮,一招“横架金梁”
双掌掌心向上,横在头顶,保护脑门。
  这一招只是在无可奈何之中,希望能够勉强保住性命的招数。对方的双掌若然猛击下
来,重伤还是免不了的。
  韩威武正自心头颤栗,不料四掌相交,对方的掌力却不似他想象那样的沉重。不过,虽
不沉重,却有一股粘劲,令他摆脱不开。
  缪长风淡淡说道:“韩总镖头,俗语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这次受人唆摆,我也不能怪
你,你回去吧!”双掌一收,韩威武重心不稳,踉踉跄跄的斜窜几步。
  韩威武满面羞惭,说道:“你杀了我不打紧,震远镖局的威名可不能在我手上毁了!”
这话的意思即是说个人事小,关系镖局的荣辱事大,震远镖局和缪长风所结的梁子还是不能
就此算了的。
  缪长风叹口气道:“你不肯化解,那也由你,但我却何苦杀你。”
  韩威武道:“好,青山绿水,后会有期,他日你若落在我的手上,我也饶你一次便
是。”
  震远镖局的人都己走了,缪长风记拴着云紫萝,当下抱拳向宋腾霄施了一礼,笑道:
“宋兄,想不到咱们又得以在这里见面,多谢你拔剑相助之德了。我和紫萝是异姓兄妹,你
和她则是总角之交,咱们今日可得好好的叙一叙了”
  宋腾霄淡淡说道:“那日在陈德泰的酒店里,你帮过我的忙。咱们谁也不必领谁的
情!”缪长风见他神情如此冷淡,不觉为之一愕。
  宋腾霄冷冷的扔下这几句话,就不再理睬缪长风,迳自走到云紫萝面前,说道:“紫
萝,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请你和我到那边去好不好?”
  好友相逢,云紫萝本是一团高兴的,但宋腾霄的神情举止,却是颇出她意料之外。她不
觉也是怔了一怔,半晌,才缓缓的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宋腾霄要和她说什么呢?”被冷落在一旁的缪长风则是不觉茫然了。
  “长风,我也有几句话要和你说,咱们到那边去好不好?”萧夫人说道。
  缪长风如梦初醒,抬起头来,只见萧夫人面挟寒霜,好像担着很重的心事。缪长风忽地
心头一跳,似是感到什么不祥的预兆,默默的点了点头,一声不响的跟着萧夫人就走。
  日影西斜,山含瞑色,情怀惘惘,空山寂寂。四人各怀心事,步入幽林。
  “就在这里吧。”宋腾霄停下脚步,面对着云紫萝,前尘往事,都上心头,一时间竟不
知从何说起。
  结果还是云紫萝先问他道:“腾霄,想不到今日又能够见到了你。咱们不见面恐怕已有
将近十年了吧?但你怎的今日来得这样巧呢?”
  宋腾霄心中苦笑,想道:“那天在陈德泰酒店里碰见的那个女子难道不是她么?唉,紫
萝,你那天虽然是改容易貌,也还是瞒不过我的,为什么你不肯承认呢?不过,我现在亦已
懂了,想必你当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不愿意给我知道你另外又有了一个缪长风,所以才要
避开我吧?”原来正是宋腾霄当时起了猜疑,是以才和吕思美来到云紫萝的故乡访查她的。
  一个男子,对他最初所爱慕的女子,往往有着十分复杂的心情,宋腾霄不是吃醋,更不
是对云紫萝还存有什么非份之想,但在他在内心深处,却又的确有着这样一个想法,宁愿让
他的好朋友孟元超得到云紫萝,而不愿云紫萝再嫁,嫁给一个和他们毫无关系的缪长风。
  宋腾霄苦笑道:“难为你记得清楚,咱们不见面快满十年了。就不知十年前的事情,你
可还记得么?”
  云紫萝说道:“你说的是哪桩事情?”
  宋腾霄道:“记得有一天咱们和孟大哥同游西湖,我问过你一句话——”
  那天他问云紫萝是爱山还是爱水,因为云紫萝曾经将他比作西湖,而把孟元超比作泰
山,当时她答的是“湖光山色一般佳。”但在其后的说话中,却隐隐透露出她是喜欢泰山多
于西湖。宋腾霄重提此事,不用说当然是想挑起她对孟元超的回忆了。
  云紫萝面上一红,心中却是无限辛酸:“腾霄,原来你也不能谅解我。”勉强笑道: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这些陈年往事,还提它干嘛?唉,我已经是厉尽沧桑了。你喜读
诗词,这两句词想必你曾读过,旧梦封尘休再启,此心如水只东流。”
  宋腾霄心道:“你倒说得这样轻松。”于是也勉强笑道:“就只怕有一个人忘记不了。
紫萝,你知道我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请你原谅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了。”
  云紫萝当然明白他要打听的是什么人,心头卜通一跳,果然便听得宋腾霄说道:“听说
你曾参加泰山之会,不知你在那里可曾见到了孟元超?”
  云紫萝强忍悲酸,说道:“见着了。不过只是我见着他,他可没有见着我。”
  宋腾霄忍不住说道:“紫萝,你为什么不肯和他见面?你知不知道这十年来他是怎样的
在想着你。”
  “孟大哥没有告诉我,但我是知道的。在小金川的时候,他恨不得每天都有厮杀,我懂
得他的心情,因为在你死我活的厮杀中没有空暇让他回忆往事,免受许多痛苦的折磨。”
  “在空闲的日子里,他常常独自发呆。春秋多佳日,小金川的春天和秋天尤其美得令人
心醉。春天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野花,有红里参白像大红玛瑙的茶花,有桃红花瓣包着金
丝花蕊的杜鹃花,有青绿花蕊镶着乳白花瓣的报春花。密密丛丛,到处都是。秋天的时候,
枫林参染,红得像泼天大火,红得像遍野涂脂,又是一番光景。而天高气爽,更是宜于打猎
的天气。可是每一次我和小师妹去采摘野花,去森林打猎,邀他作伴,他总是不肯和我们同
去。为什么?我想你是应该懂得他这份心情的。他是怕触景伤情啊,在苏州的时候,咱们三
人常在春秋佳日出游;在小金川,同样的是三个人,有我,有他,但却少了一个你了!”
  宋腾霄替好友诉说相思,或许这正是所谓“借他人酒杯,浇自己胸中的块垒”吧?他所
描绘的孟元超的心情,或多或少也正是他体验过的。是以他说得充满了感情,说得云紫萝在
不知不觉之间,眼眶也都湿了。
  云紫萝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过了好一会,黯然说道:“物换星移,十年来的变化纵然不
是沧海桑田,也是物是人非了,现在你告诉我这些,已经迟了!”
  宋腾霄说道:“现在还不太迟!紫萝,请你恕我唐突,我可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不
错,在孟大哥和你分手之后,你是有了丈夫,有了儿子,似乎是太迟了,但现在又不同啦,
杨牧虽然在人间,但你的手上却已有了他的休书。”
  云紫萝缓缓说道:“有一件事情,或许你也未曾知道?”
  “什么事情?”
  “在泰山之会,我不但见着元超,也见着了新任扶桑派的掌门人林无双。他们两人是在
一起的,我知道他们是十分要好的了!”
  宋腾霄半信半疑说道:“或许是你的猜疑吧?”
  云紫萝叹道:“你怎的这么说?难道我还会多心?我是诚心诚意希望元超和这位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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