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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流星

_44 梁羽生(现代)
  正在他站起来,准备继续施行之时,忽听得有微弱的声音呼唤:“救、救命!”
  孟华循声觅迹,找到了那个人。但只能看见那个人的头部。原来他是陷在流沙之中,眼
看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此时狂风虽然止了,流沙还没有停止移动,就像水在地面上流过一般。孟华曾经读过前
人旅行沙漠的游记,想起有关瀚海流沙的儿句描写:“积河成阜,状如惊涛,遇风则流,乍
聚乍散。”和眼前的情景印证,果然一般无异。那人陷溺之处,正是流沙卷成的一个漩涡的
中心。
  本来可以等待一些时候,等到流沙移动缓慢,那个“漩涡”静止之时再去救人的。但他
可以等,那个人却恐怕等不了这许多时候了。孟华不知道这个人是否懂得武功,懂得武功,
也不知是否能够像他一佯,有上乘闭气功夫,可以在流沙“活埋”之下,拖延半个时辰。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孟华明知此际救人,自身恐也难免危险,也只好冒险救人。
当下提一口气,施展“踏雪无痕”的上乘轻功,径奔过去。
  哪知流沙比雪逛难乘得着足,他纵能“踏雪无痕”,也不能在流沙上站得着脚。他一个
起伏,脚尖刚刚沾地,就陷进了半条腿。幸亏陷溺未深,孟华忙拔脚倒跃,使出浑身气力,
身形疾向上冲,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这才离了那个漩涡的中心,抹了一额冷汗。
  那人双眼不能张开,但已经知道是有人来了。可在叫道:“救命,救命!”话犹未了,
身体又向下沉,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头顶露在浮沙外面了。
  孟华叫道:“别慌,我会救你的!你沉住气,把双臂伸出来了!”过了一会,果然看见
那人把双臂伸了出来,而且还会挥舞。孟华稍稍松了口气,心里想道:“此人在漩涡中心,
经过这一场狂风的风沙袭击,居然还没有死,看来他的内功也是相当不弱。”
  离开那个漩涡约莫三丈开外,有一块石头,不过孟华要跳上那块石头,中间还有一段尚
在移动的流沙“河沟”,孟华以长剑当作拐杖,看准“河沟”中有小石头之处,便以剑尖一
点石头,借劲再跃,终于跳上了那块石头,和那个人的距离近许多了。但在三丈开外,还是
无法救他。因为在那人的身边,是无法立足的。
  孟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脱下披在身上的一件羊皮祆,撕成一条条联结起来,当作长
绳使用,抛将过去,喝道:“抓住!”试了几次,那人终于抓住了绳子,孟华使劲一拉,把
他抬了起来,脱离了最危险的漩涡中心,最后把他扶上了那块石头。可怜那人已是状若死
人,角落一息了。
  孟华提起水囊,灌他喝了几口水,那人才渐渐苏醒过来,说道:“多谢你救命之恩,请
问恩公高姓大名。”
  这人和孟华一样,在沙漠的风暴过后,脸上满是尘沙,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本来面目。
但孟华已经知道这个人是个和尚,因为在他亮得发油光的秃头上,有三点被香火烧过的疤
痕,尘沙也掩盖不了。
  孟华听得这和尚的声音似曾相识,不觉心中一动,先不答话,却掏出一条手帕,湿了水
把他脸上的泥沙揩拭干净,在看清楚他的本来面目之后,不由得吃了一惊,喝道:“哦,原
来你是白山和尚!”
  白山和尚乃是吉鸿的党羽,吉鸿是少林寺的叛徒,叛出少林寺之后,在江湖上无恶不
作。邓明珠父亲的镖局,就是给吉鸿逼得关门了的。孟华那次在昭化郊外,由于看错了人,
把邓明珠误认作金碧漪,跑去追赶她。凑巧碰上吉鸿和白山和尚也来追赶她,孟华曾经和他
们交过手的。
  不过,吉鸿的无恶不作,是孟华早已知道的;白山和尚在江湖上却还未算得怎样恶名昭
彰。最少孟华就不知道,他是直到那次的事情发生,才知道这个白山和尚是吉鸿的党羽的。
  尽管作恶有大小之分,但无论如何,他也是救了一个坏人了!孟华想不到自己花了那么
大的气力,冒了那么大的危险,救出来的人,竟然是邓明珠的仇家。这一瞬间,他的惊愕,
实是难以形容!
  白山和尚神智刚刚恢复,陡然听得他道出自己的名字,这瞬间不由得也是怔了一怔,颤
声说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法号?”孟华冷笑道:“你不认得我了吗?睁眼睛看个
清楚吧!”说话之间,跟着也把自己脸上的尘沙洗抹干净了。
  白山和尚“啊呀”一声,吓得跳了起来,他气力还未恢复,一下子用力过度,刚跳了起
来,又摔倒了。
  情知自己已是无力抵抗,白山和尚爬了起来,涩声说道:“盂少侠,你杀了我吧!”
  孟华如何能够对一个气息奄奄的人痛下杀手,当下苦笑道:“我既然救了你,就不能杀
你。起来吧,我只要你对我实话实说!”白山和尚只道必死无疑,不料孟华竟是如此宽宏大
量,再次道谢之后,说道:“孟少侠,你不问我,我也要对你说实话。”
  他还没有问孟华要想知道的是什么事情,就说下去道:“孟少侠,那天我实是罪该万
死,做了吉鸿的帮凶,欺侮你心爱的姑娘。先让你放心,你那位邓姑娘早已平安回到家乡,
她父亲的镖局也重开了。”
  孟华知他误会,说道:“那位邓姑娘是我的朋友,你别胡猜。不过我也正想知道她的消
息,你说下去吧。”
  白山和尚只道是孟华害羞,不敢承认,说道:“孟少侠,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从
这条路回去,说不定还可以见得着邓姑娘呢。”
  孟华说道:“你不是说她已经回家了么?”
  白山和尚说道:“她和她那位姓丁的师叔一起,在她爹爹的镖局重开之后,又出来了。
孟少侠,请恕我作无厌之求,你肯不肯再帮我一个忙?”
  孟华说道:“帮什么忙?”白山和尚说道:“以前是吉鸿要捉邓姑娘,如今,事情却是
刚好颠倒过来,邓姑娘和她的师叔,赶来追捕吉鸿。我不慎误交匪人,受了吉鸿的牵累,只
怕他们亦已把我纳入仇家之列。要是你碰上了邓姑娘,还望你替我善言化解。我确实是知错
了。”
  孟华说道:“只要你不是口是心非,真正能够悔过,我可以替你说情,免于追究。”
  白山和尚得了一颗定心丸,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孟华。
  原来邓明珠的师叔回家之后,故意不让外人知道,在她父亲镖局重开之日,吉鸿果然又
来生事,结果败在她的师叔丁兆鸣剑下。
  白山和尚说道:“实不相瞒,我最初和吉鸿结交,实是由于贪心而起。少林寺的武功名
闻天下,我贪图他教我几样少林寺的绝技,不知不觉就上了他的圈套,帮他做了许多坏事。
但在邓家的事发生后,我已经知道他是无理欺人,那次他到邓家镖局生事,幸好我没有陪他
同去。
  不过,在他失败之后,却要胁我再做他的帮凶,和他联手重斗丁兆鸣。”
  孟华说道:“这次你去没有?”
  白山和尚说道:“我当然不肯答付他,但他威胁利诱,叫我要摆脱他也摆脱不了。”
  孟华冷冷说道:“那么,结果你还是去了?”
  白山和尚说道:“幸好在我给他逼得没法的时候,他已是自顾不暇,先要逃亡了。”
  孟华说道:“吉鸿这厮既然找你帮手,准备去向丁兆鸣报仇,他必然是以可能有取胜把
握的,何以反而只要逃?”要知吉鸿已得少林寺的真传,本领委实不弱。丁兆鸣的天山剑法
纵然精妙,也不过比他略胜一筹而已。吉鸿、白山和尚和丁兆鸣这三个人的本领,孟华都曾
见过,照他的看法,要是吉鸿和白山联手,也应该胜得过丁鸣的。
  白山和尚说道:“这是因为吉鸿作恶太多,要捉拿他的不仅是丁兆鸣,也不仅是邓家镖
局有关的人。”
  孟华说道:“还有些什么人?”
  白山和尚说道:“他是私自逃出少林寺的,你想少林派是天下武学正宗,如何容得一个
背叛师门的弟子?何况他逃出少林寺后,还是在江湖上无恶不作呢。”
  孟华道:“啊,原来是少林寺派了人要把他捉回去惩治么?”白山和尚说道:“不错,
少林寺早已要清理门户了,以往只因不知他逃到何处,找他不着。这次他在邓家镖局一生
事,少林寺的四大弟子便即闻讯来了。吉鸿以往劫过几间镖局的镖,镖行的人也动了公愤,
有十位镖师参加对他的追捕。邓家镖局受过他的害,当然也参加了。邓老镖头镖局刚刚重
开,难以抽身,是以叫师弟和女儿替他出马。”
  孟华心头大快,笑道:“吉鸿这厮恶贯满盈,也是合当有此报应。不过却是难免连累你
了。”
  白山和尚叹了口气,说道:“认真说来,我也不算是无辜被累,谁叫我误交匪人呢。不
过好在我见机得早,半路上摆脱了他。如今我想回到师父那儿接受我应得的惩罚。纵然师父
把我处死,也好过被外人擒获,辱及师门。但追兵是分成几路的,我只怕尚未能回到于佛
守,就给侠义道所擒。”
  孟华上次在昭化之时,曾听得白教法王说过知道白山和尚是敦煌于佛寺古月禅师的弟
子,古月禅师以戒律精严为人钦佩,和白教法王也有很好交情的。
  孟华听得白山和尚这样说,相信他是真正悔悟,于是说道:“侠义道是会分清主从,决
不至于乱杀人的。你要是给他们碰上,只要你把现在和我所说的话,对他们重说一遍,相信
他们定会对你从宽发落。要是我碰上他们,我也会替你求情。”当下把半袋干粮分了给他,
说道:“我不能陪你了,你恢复了气力,就赶快回千佛寺吧。但愿你洗心革面,从此重新做
人。”
  孟华失了坐骑,只好步行赶路。幸亏在风暴过后,接连几天都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一
路平安无事,走过沙漠地带,入甘肃省境。
  他无意中得到邓明珠的消息,心中甚是欢喜,想道:“听白山和尚所说,江上云和邓明
珠似乎还没有见过面。否则吉鸿与邓家结仇之事,江上云有很大关系,白山和尚是应该提到
他的。江上云两个月前经过罗曼娜那个部落,此时也应该回来了,但愿这次他能够碰上邓明
珠。不过,也许是我先碰上邓明珠也说不定。”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未曾碰上邓明珠和她世叔,却是碰上少林寺两个和尚。是少林四
大弟子的尊胜禅师和道显禅师。
  本来孟华和他们是并不相识的,但孟华已知少林寺派出四大弟子追捕吉鸿之事,一见这
两个和尚在玉门关外的古道上出现,心中已是猜想到几分,于是故意放慢脚步,注意他们,
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果然两个和尚就上来问他:“居士,你在路上有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
和尚的?”
  孟华听了他的描绘,笑道:“我知道你们要找的是谁了,一个是吉鸿,一个是白山和
尚,对么?”
  那两个和尚怔了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
  孟华说道:“两位大和尚是从少林寺出来的吧?”
  尊胜、道显名列少林四大弟子,自是武学的大行家,一眼就看出了孟华是个有武功的
人,心里不免起疑,但以他们的本领,当然也不害怕面前这年轻人是吉鸿党羽,于是把自己
的法号告诉孟华,故意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许多事情?我们是为什么出来的,你也知道
吗?”
  孟华说道:“吉鸿本来是贵派的俗家弟子,听说他背叛了师门,两位禅师敢情是来捉拿
他回去以便清理门户的吧?”尊胜禅师道:“不错。你可还没有回答我们呢,你怎么知道这
许多事情的?”
  孟华说道:“我曾碰上白山和尚,是他告诉我的。不过,我可没有碰上你们最想要抓到
的吉鸿。”
  尊胜禅师面色一变,说道:“哦,白山和尚会告诉你这许多事情,那你一定是和他很有
交情的了?”
  孟华笑道:“说到交情,我和他是谈不上的,不过我倒想替他求情。”道显禅师脾气比
较暴躁,一听此言,就想发作。
  尊胜禅师涵养较好,使个眼色,止住师弟,说道:“居士,你要替他求什么情?”
  孟华说道:“白山和尚虽曾助纣为虐,如今已是自知侮改,请两位禅师高抬贵手,让他
回敦煌千佛寺去吧。”
  尊胜禅师怔了一怔,说道:“他是敦惶千佛寺出来的僧人么,这我倒还未曾知道,那么
他的师父是……”孟华说道:“他的师父正是千佛寺主持古月禅师。盼你们念在同是佛门弟
子,准他回去佛前忏悔,接受本门惩处。”
  尊胜禅师似乎颇感意外,沉吟半晌,说道:“古月禅师,戒律精严,料想他会管教自己
的弟子,如此说来,倒是不用我们多事了。”
  道显说道:“人言不可轻信。师兄,你怎能就凭一个陌生人的片面之辞,放弃了追捕叛
徒的党羽?”至此处,回过头来,陡地向孟华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快说!”
  孟华缓缓说道:“晚辈姓孟,单名一个华字!”
  尊胜禅师似曾听过孟华这个名字,吃了一惊,说道:“你就是孟华?孟元越孟大侠是你
的什么人?”
  孟华说道:“正是家父。”
  道显禅师忽道:“孟家快刀,天下无双。令尊既然是孟大侠,想必你是曾得家传的了?”
  孟华说道:“晚辈父子相聚的时日无多,虽得家父传授,只是略懂皮毛。”
  道显禅师说道:“不必客气。我知道孟家刀法之中有一招云麾三舞,我们少林派的刀法
之中也有此招,却不知异同何在;我久已想向孟大侠领教此招,可惜未有机会。请你演这招
给找开开眼界,我先抛砖引玉吧!”
  说到“抛砖引玉”四字,拔出戒刀,身形一起,随手一挥。路旁一棵树上的一根树枝已
给他斩成三段,但却不是向同一方向落下,而是左右斜飞,笔直掉下。这手刀法,快准之
外,内刀的运用也恰到好处。的确是上乘的快刀绝技。原来少林寺有七十二项绝技,道显禅
师正是专研究刀法的。
  孟华赞道:“好刀法!晚辈班门弄斧,还是请禅师指点。”说话之间,只见青光疾闪,
那三段树枝每一段又给他削成三段,九根被削得整整齐齐的树枝同时落在道显禅师面前,他
的话也刚好说完。道显禅师拾起来一看,每根树枝竟是一般长短!道显禅师虽然是少林寺中
专研刀法的高手,这刹那也不觉惊得呆了!要知用快刀斩树上的树枝,一挥而分三截,虽属
难能,但树枝毕竟还是静止的。如今孟华也是仅用一招,就能把从三个方向落下来的树枝又
各分三段,撇开别的不谈“刀法”之快,已是比道显禅师快了三倍。而且还有一层,他是用
剑来使出刀法的,这更是难上加难了。
  道显禅师呆了半晌,叹口气道:“孟家刀法,果然名不虚传。班门弄斧四字,应该由我
来说才对。”至此,他对孟华的身份,当然是丝毫也没怀疑了。”
  孟华这才问他们道:“晚辈与丁兆鸣大侠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听说他和邓姑娘也都来
了,不知是在何处?”
  道显禅帅道:“我们本来是和他一道迫踪吉鸿的,五天前方始在祈连山下分手,他们向
东面搜索,我们则向西面追踪。孟少侠,你准备上哪儿?”
  孟华说道:“我想到崆峒山去。”
  尊胜禅师说道:“对了,再过十天就是崆峒派立掌门人的大会,崆峒掌门洞妙真人本来
也有请帖给我的,但我已是没有工夫去了。孟少侠,你可是受邀观礼的么?”
  孟华说道:“我哪里有这资格,不过听说这个大会,金大侠也是要去的,我想去会会金
大侠。”
  尊胜禅师说道:“丁大侠和邓姑娘是不会到崆峒山去的,不过在你去崆峒山的路上,或
许会碰上他们。他们从祁连山下向东搜索,和你所走的方向,正是相同。”
  孟华和少林寺这两位高僧分手之后,继续前行。由于他省了一段送罗曼娜回家的路程,
时间宽裕,虽然失了坐骑,结果还是早到四天。不过在他走这段路的这六天路程之中,却是
没有遇上丁兆鸣和邓明珠。
  孟华是必须先和三师父会面,探明当年那件案子的真相之后,才能决定对策,以天山派
的掌门人唐经天代表的身份参加这个会的。他本身也和崆峒派有仇,当然不便过早露面。
“我且在山上先躲几天,希望最好是在会期的前一天碰见三师父和金大侠。”孟华心想。
  崆峒山在甘肃平凉县西,别名空洞,主峰鸡头,传说黄帝西至空洞登鸡峰即是此山了,
径水发源于此,是一个绵延数百壁的山脉。孟华无心观赏雄奇的山景,挑选最难行的地方向
主峰攀登,以免碰见崆峒派的弟子和应邀赴会的客人。也许因他来得太早,其他客人都还未
到,倒是如他所愿,走了一天,人影也未见过。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孟华在一处两峰夹峙的山腰险峻之处找到一个山洞。他早已准备了
充足的干粮,足够四天之用,但心里却是忐忑不安,暗地想道:“山深林密,在这山上躲过
四天是容易,但要恰好那么凑巧在会期前夕碰上我的三师父和金大侠,可就难了。
  他不敢熟睡,在山洞中打坐养神。三个月前,他与天竺两大神僧之一的奢罗法师互传内
功心法,此时已把新得的内功心法和张丹枫的玄功要诀融会贯通。本来他攀登高山,走了整
整一天,已是颇为疲倦了的。打坐之后,玄功默运,非但不想睡觉,反而倦意全消,听觉也
特别敏锐。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听得远处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而且好像是个女子,但因距离太
远,听得还不清楚。
  孟华大为奇怪,他知道崆峒派是不收女徒弟的,但要是客人的话,又岂有三更半夜上山
之理,何况还是女客人?
  抑制不下好奇之心。孟华凝神专注,果然听得相当清楚了。
  只听得那女子说道:“丁叔叔,我担心一件事情。”
  声音传入孟华的耳朵,令他不觉吃了一惊:“怎的竟然好像是邓明珠的声音,按说她和
丁兆鸣是绝计不会来到崆峒山的?”这一瞬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因这几
天来自己正在挂念着邓明珠,故而发生幻觉?
  但再听下去,马上就证实了他听的并非幻觉,而是真的邓明珠来了!
  那男子说道:“明珠,你担心什么?”一点不错,是丁兆鸣的声音,丁兆鸣已经把邓明
珠的名字说出来了。
  这霎那间,孟华又惊又喜,几乎又想跑出山洞大声呼叫,但转念一想,此地毕竟是崆峒
派所在,大声叫嚷,难保不会给崆峒派的弟子听见。“还是再忍耐一些时候,等到他们来近
再说。”孟华心想。
  但他们的脚步声忽然停下来了,说话的声音也更小了。看来他们也是恐怕给别人发觉。
倘非孟华有这么高明的本领,决计听不到他们在那么远的地方的小声谈话。
  脚步停了下来,谈话仍在继续。
  邓明珠说道:“我记得尊胜禅师提过,崆峒派的大会好像就是要在这几天内举行的。”
  丁兆鸣道:“不错,会期是三月初三。今天不算,还有三天。”
  邓明珠道:“咱们不是崆峒派邀请的客人,却恰好在这期间来,要是给他们发觉,恐怕
难保不会惹起怀疑?”要知江湖上有许多禁忌,避免误闯某一宗派的集会,正是禁忌之一。
邓明珠在镖局长大,当然知道这些规矩。
  了兆鸣道:“还有三天呢。这崆峒山又不是崆峒派私有的,咱们办咱们的事,也算不得
犯忌。你放心,要是碰上他们,我会应付。”
  邓明珠道:“最好是能在会期之前,把那厮擒获。但我可有点奇怪,吉鸿这颗为什么要
逃上崆峒山来?师叔,会不会是咱们跟踪错了?”丁兆鸣道:“不会,我打听清楚,他确实
是逃上了崆峒山。”
  邓明珠道:“但吉鸿应该是逃到没人知道他的地方才对,崆峒派即将举行大会的期间,
各方的武林名宿都会来的,他反而逃到这个地方,岂非违背常理。”
  丁兆鸣道:“我也猜想不透,不过倘若他要偷上鸡头峰,十九会经此处。”
  邓明珠道:“为什么,从别处上山不行么?”
  丁兆鸣道:“从别处上山不是不行,但他要瞒过别人的耳目,那就不行了。”接着给邓
明珠解释:“崆峒派请来的客人无须挑选险峻之处攀,他们大可以走现成的山路上去。何况
他们也不知道此处是可以直达鸡头峰捷径。但对吉鸿来说,从此处脊山,山形最为险峻,又
是最短的捷径,如是最好不过了。”
  孟华才知道,原来自己无意中竟是走对了捷径,暗自想道:“崆峒派的清虚观正是建筑
在鸡头峰上面的,丁兆鸣这么说,莫非他是怀疑吉鸿要逃到清虚观去,托庇于崆峒派么?但
崆峒派近来的名誉不算很好,还不能算是邪派,怎肯收容少林派的叛徒呢?”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邓明珠问道:“师叔,你是怀疑他和崆峒派的甚么头面人物有勾
结么?”
  丁兆鸣道:“我不敢这样说。不过崆峒山这么大,要找一个人无异海底捞针,不如咱们
抢先来到这里埋伏,试试运气。虽然是守株待兔,也胜过满山乱跑了。”
  孟华已经知道他们是埋伏在隐秘之处,不会向自己这边走过来了。心里正在考虑要不要
悄悄过去和他们会面,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哈哈大笑。估量笑声来处,比邓明珠埋伏之处
和他的距离更近。孟华听得这个笑声不觉又是一惊:“怎的这笑声似曾相识?”
  那人纵声笑道:“吉兄,我给你出的这个主意好不好,现在你该可以放心了吧?过了这
座断魂崖,就可以直达清虚观了。别人决计料想不到,你会在崆峒派的大会期间,躲在他们
的道观里面的。”孟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听清楚,登时也就认出来了,原来说话的这
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当年和崆峒派的长老洞玄子到过石林,并且曾经和他交过手的那个御林
军副统领欧阳业。
  丁兆鸣没有料错,吉鸿果然逃到崆峒山来了,但没有料到的是欧阳业陪着他来。
  崆峒派并非依附朝廷的宗派,但也不是反清的宗派,欧阳业的身份一方面是朝廷的军
官,一方面也是武林中一派名家,崆峒派请他来做观礼的客人,外人是不能干涉的。不过这
样的客人是可以请也可以不请的,崆峒派请这样的客人却是难免令人起疑了。
  不知丁兆鸣是碍于吉鸿有欧阳业作伴还是想要偷听多一些秘密,他应该是已经听到欧阳
业和吉鸿的声音了的,却还没有现出身形。”
  孟华不愿暴露身份,打定主意,等待丁兆鸣出手之后,再看情形而定。
  吉鸿说道:“欧阳大人,这次得你解困扶危,感激不尽,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吉某
赴汤蹈火决不敢辞!”
  欧阳业笑道:“咱们早就是自己人了,你还这样客气做什么?”吉鸿说道:“说来惭
愧,我给他们追得上天无路、人地无门,如今方始松了口气,但我还是有点担心,不知洞真
子肯不肯收容我?”
  欧阳业道:“不用理会洞真子,你的事情我已经知会了洞冥子,崆峒派如今是洞冥子掌
权,他的师兄不过是名义上的掌门人而已。”
  吉鸿说道:“我和洞冥子也算得是老友了,但以我现在的处境,恐怕他也会有所顾忌
吧?”接着叹口气道:‘可惜洞玄子已死,否则倒是不用担忧了。我和洞冥子的交情毕竟是
还比不上和他的交情的。”
  欧阳业笑道:“吉兄,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吉鸿道:“什么其二?”
  欧阳业道:“我知道洞玄子有把柄摆在你的手里,但你却不知道洞冥子在他师兄生前,
他是曾经参与机密的。他们师兄弟其实是联手搭档,不过瞒着掌门师兄罢了。”
  吉鸿喜出望外,说道:“原来都是自己人,我却一直未知。”
  从孟华开始听见他们谈话的时候,他们的脚步声就停下来了。孟华正自奇怪为什么他们
不赶快上山,只听得欧阳业也在吐出这两个字来:“奇怪!”
  吉鸿怔道:“什么奇怪?”欧阳业道:“洞冥子怎的还不见来?”吉鸿似乎颇感意外,
说道:“原来你约好了在这里相候的人就是洞冥子么?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欧阳业道:“我是想令你惊喜一番。嗯,他是答应了在这断魂崖下接引咱们上山的,应
该不会失约的呀,怎的还不见来?”显然他也有点心急了。
  吉鸿道:“你约好什么时候?”
  欧阳业道:“午夜时分。如今已是月过天心了。”
  吉鸿说道:“咱们自己去吧。”欧阳业道:“还是再等一会的好。没有他的带领,我是
有请柬的客人倒不打紧,你却恐怕要惹起崆峒派弟子的怀疑了。虽然总会进得了清虚观,但
给他们罗哩罗唆的盘问一番,只怕风声也会泄漏出去。”吉鸿想到自己的处境,自是不敢鲁
莽从事,苦笑道:“好,那就唯有再等吧。”
  欧阳业忽道:“来了,来了!”立即发出一声长啸,跟着扬声问道:“是洞冥道兄么?
我在这里。”那人应声答道:“欧阳先生,弟子大石奉家师之命,接引先生和贵友上山。”
  欧阳业低声说道:“来接咱们的这位大石道兄是洞冥子的心腹大弟子。”吉鸿说道:
“我知道,他让大弟子来接咱们,也总算给了咱们面子了。”
  虽然不免有点失望,但想到从此可免逃亡之苦,吉鸿还是欢喜多于失望的,当下急忙迎
上前去,自言自语地笑道:“丁兆鸣,恐怕你做梦也不会想到我找到了这么好的避难地方,
嘿嘿,过了今晚,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啦!”
  哪知话犹未了,忽地一条黑影坪似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嘿嘿,恐怕你也做梦想不到我在这里吧!”正是应了一句俗话:“刚说曹操,曹操就
到!”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的,可不正是他所要躲避的丁兆鸣是谁?
  吉鸿这一惊非同小可,说时迟那时快,丁兆鸣已是唰的一剑刺过来了。
  “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原来吉鸿虽然早已还俗,用的仍是一根碗口般粗大的禅杖。
杖重力沉,他使的又是少林寺真传的“疯魔杖法”,当真是刚猛无比!
  孟华悄悄走出山洞,躲在岩石后面偷看。他明知丁兆鸣的本领是在吉鸿之上,但见吉鸿
情急拼命,这一招使得如此凶猛,在剑杖相交之际,也还是不禁暗暗为了兆鸣担心,担心他
的长剑会给禅杖磕飞。火星闪亮之中,只见吉鸿连连后退,禅杖仍然挺得笔直,但已陷于攻
既不能、守亦不可守之境。丁兆鸣的长剑贴在他的杖上,随着禅杖摆动,吉鸿竟然摆脱不
了,而且丁兆鸣的剑并非附着杖上固定的地方,而是剑锋向杖径削。
  原来丁兆鸣用的是“粘”字诀,剑杖一交,“粘”着对方的禅杖之后,立即便用四两拨
千斤的上乘内功,借力使力,牵引敌手兵器。吉鸿的禅杖不敢摆动之时,他的剑锋就沿着杖
身上削对方手指。
  孟华是个武学大行家,只在这火星闪亮的一瞥之间,已是看出其中奥妙。暗暗赞了一声
“妙啊!”心里想道:“吉鸿的功力似乎比从前高了一些,但丁兆鸣的剑法却是比起和我爹
爹交手之时更为精妙了。看这情形,他似乎胜过吉鸿不只一筹,看来是不用我出手相助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吉鸿一声暴喝,禅杖一抖,使出“疯魔杖法”败中求胜的刚猛招数,
名为“举火撩天”。“疯魔杖法”是少林寺七十二项绝技之一,非同小可,吉鸿拼命施展,
果然把丁兆鸣的长剑退开了。
  但虽然摆脱了对方的纠缠,要想“败中求胜”,谈何容易?他的打法一变,丁兆鸣跟着
也变。当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就在吉鸿的禅杖一抖之际,他的身子已是倏地拔起,粱
足朝杖头一踏,借着这一踏之势,整个身子翻腾起来,疾如飞鸟,掠过吉鸿头顶,剑光如
电,半空中一个盘旋,一招“鹏搏九霄”,就朝着吉鸿的头顶猛刺下来!
  双方兔起鹞落,不过片刻已是交换了几招性命相搏的招数,但显然是丁兆鸣占了极大的
上风,吉鸿的疯魔杖法不管如何凶猛,却是每一招都落后手。恰好给丁兆鸣的剑法所克。这
不是疯魔杖法不如天山剑法,而是丁兆鸣出剑比吉鸿快了不知多少,每每后发先至,制敌在
先。而且他的功力也在吉鸿之上。原来丁兆鸣在那次和孟元超切磋之后,得益甚多,他的快
剑就是从孟元超的快刀刀法中学来的。
  欧阳业本来想等待做主人的大石道人来到,才决定是否需要自己出手的,哪知不过几个
照面,吉鸿已是不支,而大石道人却还未见跑来。好像他对眼前发生的情事还未知道似的,
慢条斯理的下山,欧阳业见势不妙,只好上前相助。
  他练的是邪派两大奇功中的雷神掌功夫,功力虽然不及乃兄那个红发妖人欧阳冲之深,
亦己练到第六重境界。掌力一发,热风呼呼,丁兆鸣要运功抵御,对吉鸿的攻势这才稍放松
一些。邓明珠道:“叔叔,让我来对付这个狗官。”双刀滚斫而上。欧阳业喝道:“臭丫
头,好大的胆子,竟敢唇骂朝廷命官。你爹爹的镖局不想开了么?”
  邓明珠斥道:“我不怕你公报私仇,你摆什么官架子!”短刀护身,长刀攻敌,一招
“彩凤彩窝”,刀光闪闪,连劈欧阳业三处要害。孟华躲在岩石后面偷看,暗暗点头,心里
想道:“她的功力也比以前高得多了。单打独斗,或许她还不是欧阳业的对手,不过有她的
师叔从旁相助,以二对二,料想也决不至于吃亏。”
  孟华所料不差,只见欧阳业给她攻得暴跳如雷,喝道:“我先毙了你臭丫头。”使出浑
身气力,一下子把雷神掌的威力尽数发挥,加到了第六重。
  邓明珠正自感到闷热难当,刀法不觉凌乱。丁兆鸣陡地喝道:“你敢伤我侄女,我先毙
了你!”长剑一抖,一招“龙门三叠浪”,分别攻击两个敌人。“龙门三叠浪”一招三式,
当真好像是急流巨浪,汹涌卷来,一个头高过一个头。这一招三式有二分之二是用来对付,
欧阳业的,欧阳业的本领尚还不如吉鸿,如何禁受得起,百忙中一个“鹞子翻身”只听
“嗤”的一声,左边衣袖已给丁兆鸣的利剑削去了一幅。
  欧阳业又惊又急,心里想道:“大石道人怎的还不见来,难道他也怕了天山派,想要置
身事外么?”
  大石道人迟迟不见来到,此事不但令得欧阳业惊疑不定,孟华也是颇感意外:“虽说山
势险峻,但大石道人是洞冥子首徒,轻功料也不弱,刚才已经听得见他的声音,若然他要急
于救人的话,无论如何,现在也该赶到了。嗯,但愿他是临阵退缩,否则多他一人虽然也是
不足为患,但却恐怕要添多许多麻烦。”要知孟华的打算是最好能够不出手就不出,免得给
崆峒派的人知道他已经来到的。欧阳业迭遇险招,却是忍耐不住了。正是:
  朋比为奸图避罪,谁知陌路又逢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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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牧野流星》——第四十五回 午夜潜身登绝岭 暗加援手撮良缘
梁羽生《牧野流星》 第四十五回 午夜潜身登绝岭 暗加援手撮良缘   欧阳业避开平胸刺来的一剑,喝道:“你们懂不懂武林规矩?”丁兆鸣冷笑道:“你们
是武林败类,也配和我讲什么规矩?”
  欧阳业自说自话,继续大声叫道:“我们是崆峒派的客人,你们在崆峒山上撒野,目中
还有主人么?哼,哼,你莫以为我死了没人知道,就算你有本领杀得了我,事情也绝不会这
样轻易了结呢!我这次出来,早已在海统领处备了案了!我要是回不了京城,海大人也绝不
会不追究的!”他说的这个“海统领”,乃是御林军的统领海兰察。
  丁兆鸣听得莫名其妙,冷笑说道:“欧阳大人,你做你的官儿,本与我们无涉,谁叫你
们倚仗官威,包庇这个奸徒?你撒手不管,那就没事。你若是一定要管嘛,嘿,嘿,你这个
御林军副统领固然吓不倒,你那个什么海大人同样也吓不倒我!”丁兆鸣哪里知道欧阳业这
番话其实不是说给他听,而是说给大石道人听的。他是话中有话,不仅用朝廷军官的身份威
胁大石道人必须救他,而且是暗示给大石道人知道,所谓“备案”云云,他已是把和洞冥子
之间的秘密告诉御林军的统领海兰察了。
  这番话一说,果然不过片刻,大石道人便即如飞来到,在他当中一拦,说道:“丁大
侠,不看僧面看佛面,请给我们崆峒派一点面子,这位欧阳大人是我们请来的客人!”
  丁兆鸣指着吉鸿说道:“这个人呢,也是你们请来的客人么?”大石道人迟疑半晌,说
道:“他是欧阳大人的朋友,也可以算得是我们的客人!竟然不敢承认认识吉鸿,心里想
道,“丁兆鸣不知是否已经知道他们其实是我的师父约好了今晚来的?刚才我说的话丁兆鸣
大概是听见了,不过,我刚才也只是说奉了师父之命来接引欧阳大人和他的朋友,并没说出
吉鸿的名字。”
  他怀着患得患失的心情等待丁兆鸣的反应、心中盘算,要是丁兆鸣什么秘密都知道的
话,那只有和欧阳业、吉鸿三人合力,把丁兆鸣杀了灭口。否则可就要另作打算了。要知他
们三人合力,是否就能把丁兆鸣杀掉,他实是毫无把握。
  丁兆鸣缓缓说道:“哦,原来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好,那我告诉你吧,他是在江
湖上无恶不作的少林寺叛徒,是侠义道固然放不过他,少林寺也要把他捉回去清理门户!和
我们在这一条路上追踪他的就有尊胜禅师和道显禅师两位高僧!”丁兆鸣这话一说,大石道
人倒是松口气了。
  丁兆鸣哈哈一笑、继续说道:“道兄刚才说得好,不着僧面看佛面,这厮是少林寺要捉
回去的叛徒,道兄即使不帮少林寺的忙,也得给少林寺的一点面子吧!嘿嘿,你要是庇护这
厮,那就是和少林寺作对了!”
  吉鸿急道:“大石道兄,你可得主持公道。我们、我们是……”欧阳业暗地向他抛个眼
色,赶忙接下去道:“是呀,这位吉兄和我一起来,好歹也算得是你们的客人,你们做主人
的岂能任由客人被人欺负!”欧阳业是怕他说出自己刚才告诉他的那个秘密,把洞冥子也牵
连在内要知他和吉鸿的交情虽然不浅,但和洞冥子的关系却是更深。两者必须牺牲其一的
话,他是宁愿牺牲吉鸿的。
  吉鸿则是另外一种想法,他听了欧阳业的话,不由得霍然一省,暗自想道:“不错,倘
若我说出事情的真相,这位大石道人一定要替他的师父隐瞒,那时只怕弄巧成拙,他反而要
帮忙对方,把我杀掉灭口了。”他本是想说出洞冥子约好他们来的,如今在患得患失的心情
之下。却连这句话也不敢说。把自己变成为欧阳业带来的朋友,这“客人”的身份,还得看
大石道人是否承认了。
  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大石道人松了口气,暗自想道:“师父要我来接引他们,其实就
是避免给外人发觉,师父都怕挑这担子,我又何一必卷入漩涡?好在丁兆鸣还未知道真相,
事情还未至于转不过弯。不过,天山派和少林派固然不能得罪,御杯军的副统领,我也是得
罪不起的。怎么办呢?”其实他还未曾知道,丁兆鸣早已偷听了欧阳业和吉鸿的对话,虽然
还未知道全部真相,但最少已是知道了他的师父洞冥子和这两个人有很不寻常的关系,故此
才有深夜偷偷派遣心腹徒弟接引他们上山的,不过事有主从缓急之分,他是为了不愿枝节横
生,这才装做没有知道,以便集中全力来对付吉鸿的。
  大石道人蹊跷未决,但却是非得有个了断不可,于是只好摊开双手,作出一副无可奈何
的神气说道:“这可教我左右为难了,丁大侠说得不错,我当然不能和少林寺作对。但欧阳
大人也说得不错,我也不能得罪客人的朋友。不如选样吧,你们的梁子你们自己了结,但请
给我们一点面子,不要在崆峒山上大动干戈。”
  大石道人说到一半,吉鸿已是知道他的心意,连忙转身就跑,丁兆鸣喝道:“要想逃
么?”欧阳业把大石道人一抬,大石不由自主的跟着他,一同拦住了丁兆鸣。
  大石道人说道:“丁大侠,请给敝派点面子,下了山再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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