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龙凤宝钗缘

_9 梁羽生(现代)
  那书生手摇折扇,冷冷说道:“是这样对待朋友的吗?”郝鹏领教过他的厉害,吃了一
惊,忙道:“请兄台卖个情面,别管这个闲事。小弟肉有酬报。”
  那书生冷笑道:“好呀,你要和我套交情,那么咱们就亲近亲近!”折扇一张,径自向
郝鹏走来,郝鹏忙退数步,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书生道:“咱们交朋友呀,你不
是口口声声说过要和这位相公交朋友的吗?原来你是用刀来交朋友。我现在是跟你学,我不
用刀,就甩这把扇子和你交交朋友。”声到人到,倏地的将扇子朝他面前一拨。
  郝鹏大怒,又欺对方没有兵器,心想:“你内功虽高,只怕这柄扇了,未必就克得住我
的双刀。”当下双刀并举,一刀斫向他的扇子,另一刀就劈他的手腕。
  那书生哈哈大笑,扇子滴溜溜一转,只听得“当”的一声,郝鹏斫他手腕那刀,给他的
扇柄荡开,另一刀却给他的扇子“粘”住,引过一旁。
  江湖上本来有“折铁扇”这门武器,但这书生的折扇,却并非铁打的,而是用竹丝织
成,出自巧手匠人所制,扇上刻镂花纹,十分美观。当时一般有点钱的文士,多喜欢用这种
扇子,以示风雅。因此这种扇子只是用作装饰而非用作武器的。郝鹏那两口刀却是百炼缅
刀,锋利异常,郝鹏本以为一刀就可以将这柄扇子忻个稀烂,哪知这少年的手法奇妙之极,
倏然间扇子在他的刀背上,竟似粘住了一般,扇于滴溜溜一转,郝鹏那口刀也不由自己的跟
着他转,看看就要拿捏不住,给他绞脱。
  风振羽一看,知道来了劲敌,急于将史若梅点倒,顾不得再找麻穴,一招“双星巧
会”,双笔欺身迫进,上点“华盖”,下点“长强”,“华盖穴”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
一,倘被点中,不死亦会残废,史若梅急忙用了一招“举火撩天”,举剑上撩,全神应付他
点向“华盖穴”的这枝判官笔,哪知凤振羽正是要她如此,在手笔饯的穿出。笔尖迅即指到
了她的“长强穴”,这“长强穴”不是“死穴”,也不是“麻穴”,但倘被点中,软筋被
挑,一条腿就要肢了。风振羽心想:“强敌当前,我不点她的死穴,只弄跛她一条腿,也算
对得住老郝了。这是迫不得已的,谅老郝也不敢藉此反口,赖掉我的金子。”
  他心念未已,笔尖正沾着史若梅的衣裳,忽觉劲风飒然,凤振羽叫声“不妙”,连忙滑
步抽身,可是亦已迟了半步,只听得“卜”的一声,肩头已被那书生重重的敲了一记。
  那书生一出手就救了史若梅,但也就放松了郝鹏。郝鹏叫道:“凤大哥,咱们联乎先收
拾了这不知好歹的小子!”那书生笑道:“好呀,我正要看你如何收拾我?”折扇一张,拨
开了郝鹏的双刀,迅即一合,却又拿来当判官笔一使,笑道:“你是点穴高手,我特来班门
弄斧,请你指教!”说话之间,已连进三招,遍袭凤振羽的“劳宫”“天柱”“长强”“愈
气”“漩玑”五处大穴,凤振羽使出浑身本领,堪堪化开,心中不禁大吃一惊,这少年的点
穴本领竟是比他还高明再多,一柄扇予胜过他两支判官笔!
  史若梅恨极郝鹏,她得这书生给她挡住了凤振羽,立即抽出身来,唰的一剑,便向郝鹏
奔去,郝鹏一咬牙根,心想:“我不伤你,我有性命之危,说不得只好让你挂点彩了。肢脚
的美人也总比完全没有好。”双刀一上一下,上手刀架住史若梅的青钢剑,下手刀便来削史
若梅的膝盖。这两刀是他刀法的精华所在,厉害非常!
  史若梅剑术得自妙慧神尼真传,若论到招数的精妙,她实是远在郝鹏之上,郝鹏这一刀
两式,虽然凌厉狠辣,但倘若她镇定应付,足可以应付得绰绰有余,只因她一来是临敌的经
验不足,二来斗了半天,气力早已不加.这一招她本该趁着对方双刀一上一下,大开大阎之
际,立即抽剑换招,从对方的中盘进剑,便可反败为胜,她却因对方猛斫过来,心头怒气勃
发,也横剑猛削过去,她的气力比不上郝鹏,自是大大吃亏,只听得“哨”的一声,郝鹏的
上手刀架住了她的青钢剑,下手刀刀光闪闪,看看就要削到了她的膝盖。
  史若梅仗着身法轻巧,百忙中双足腾挪,使出“移形换位”的轻功,连跳三跳,避开了
郝鹏的连环三刀,但郝鹏的上手刀架住她的青钢剑,毫不放松,不让她有抽剑还招的机会,
下手刀也不停的削她的双足,史若梅跳了几跳,气喘吁吁,险象环生。
  那少年眉头一皱,心道:“这人使的倒是上乘剑术,可惜还未能熟而生巧,运用自
如。”当下疾攻三招,将凤振羽追返,倏的就绕到了郝鹏背后,他不肯偷袭,喝声“看
招”!郝鹏大惊,急忙将下手刀反手劈出,那少年重施故技,扇子一覆,又“粘”着了他的
钢刀,扇子滴滴溜一转,这回郝鹏再也拿捏不住,一柄刀脱手飞出!
  凤振羽忽地叫道:“老郝,你的金子我不要啦,你好自为之吧!”他见那少年太过厉
害,自忖绝非对手,趁这机会,立即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郝鹏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在失魂落魄之际,斗志毫无,单臂之力,如何挡得住史若梅?
只听得“当”的一声,他的上手刀也给史若梅打落了。郝鹏大叫道:“姑、姑……”他想喊
“姑娘饶命”,只喊出一个“姑”字,史若梅“唰”的一剑,已从他的前心穿过了后心,那
个“姑”字含糊不清,似是绝命时的胡叫,那少年怎想得到他所叫的乃是“姑娘”。
  史若梅免不了要向那少年道谢,那少年道:“小弟复姓独孤,单名一个字字,兄台高姓
大名,不知何以与这两个强盗结怨?”
  史若梅胡乱捏了一个名字,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何以要下毒手,大约是想谋财害命
吧?”独孤宇道:“史兄下大在江湖上走动吧?身上是否带有奇珍异宝?”史若梅怔了一
怔,“难道他也在打我的主意?”但看这少年一表斯文,丝毫不带强盗气味,她毫无江湖经
验,率直的便说出来道:“我身上只有一把金豆,哪,都在这里了!”
  史若梅以为这少年要索取酬报,但见这少年气字不凡,又怕万一不是,自己冒冒昧昧的
拿出金子说要酬谢人家,岂非笑话,反而显得自己“小家气”了。因此她想来想去,想出了
一个主意,金子是拿出来了,自己却不先开口,只待那少年出声索取。
  史若梅自以为是个好主意,哪知全不是这回事。只见那自称独孤字的少年微微一笑,说
道:“这么说,这两个强盎倒是走了眼!”史若梅怔了一怔,道:“怎么?”独孤字道:
“史兄大约尚未知道这两个强盗的来头,小弟昨日初到客店之时也是未知道的,现在却知道
了。你不听得他们互相称呼什么“郝大哥”
  “风大哥”吗?你想想绿林中无恶不作的强盗姓郝的和姓凤的还有谁人?”史若梅脸皮
微赤,说道:“实不相瞒,小弟是初走江湖,对绿林中的人事,实是毫无所知。还望兄台指
教。”
  独孤宇道:“这两个强盗,依我看九成九就是郝鹏和风振羽。”史若梅道:“究竟是什
么来头?”独孤宇道:“郝鹏是江猢上恶名昭彰的采花大盗,风振羽则是专动大户人家的独
脚大盗,他们两人的本领在绿林中也算得是第一流的了。郝鹏除了欢喜抢美貌的少女之外,
钱财也是要的,不过不够油水的‘买卖’他是绝不会出手的。凤振羽更是专劫富豪,等闲十
数两金子的‘买卖’,不会放在他的心上。”独孤字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史
兄请把金豆藏好。史兄这把金豆虽然为数不菲,但最多也是十多二十两金子吧?所以我说这
两个强盗是走了眼了。
  不过,史兄今后还是谨慎一点的好,钱财不可露眼,免得惹人觊觎。像吏兄昨晚这样
‘阔气’的举动,怪不得两个大盗生疑,我猜想他们定是以为史兄还有什么珍宝,以致走了
眼了。哈哈,结果一死一伤,这也算得是他们倒霉了。”
  史若梅听得那个郝鹏是什么“采花大盗”,脸上更泛起一片鲜艳的桃红,怒气未消,一
脚将郝鹏的尸身踢开,恨恨说道。
  “原来是个淫贼,我恨不得再戮他一剑。”独孤字道:“史兄杀了这个淫贼,为江湖除
一大害,可喜可贺。”他只道史若梅是嫉恶如仇,还未想到史若梅是个女子。史若梅道:
“这都是全靠兄台相助,小弟焉能居功?”
  史若梅忽地想起一事,问道:“昨晚我发现有人藏在院子里那棵树上,后来有人飞石将
他吓走,那人可是兄台?”独孤宇笑道:“正是小弟,伏在树上的那人就是郝鹏了。”说到
这里,史若梅那匹坐骑又发出痛苦的嘶鸣,独孤字将眼光投过去,现出诧异的神色。
  独孤字道:“史兄,你这匹坐骑受人暗算了,”史若梅道:“怪不得它不肯走路,我还
以为它是病了呢?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受了暗算?”独狐宇道:“侍我看看。”只见那匹马
前蹄举起,不敢着地,似乎很是怕痛。独孤字看了一看,说道:“对了,它是中了悔花针暗
器。”随即在羹中取出一块磁石,轻轻抚拍那匹马道:“不要害怕,我给你治伤。史兄,请
你按着它,并借你的剑一用。”独孤字用剑尖轻轻剜开一点烂肉,再用磁石贴上去,果然在
两只前蹄都吸了一枚亮晶晶的银针。独孤字在伤口涂上了药,笑道:“好了,这匹马体质很
好,再歇一歇便可以走路了。
  只是还不能快跑,大约要到明日才可以恢复如初。”
  史若梅甚是欢喜,一再向他道谢,心里暗自想道:“这人很好,只不知是什么路道?年
纪也似乎比我大不了多少,却是样样在行,百宝囊中,样样齐备。”独孤宇道:“出门人患
难扶持,理所应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还觉得惭愧呢!”史若梅诧道:“惭愧什
么?”独孤宇道:“不同可知,这当然是郝鹏这伙人干的勾当了。我昨晚已看出他对史兄存
有坏意,但我却只防范他对史兄暗算,却未防他们对你的坐骑也下了毒手。”史若梅道:
“江湖上的鬼域伎俩,原是防不胜防。”
  史若梅对独孤宇的身份有所怀疑,独孤字也是一样,他治好了马伤之后,不禁问道:
“这匹马似乎是康居名种,不知对否?”
  史若梅道:“大约是吧?我对相马之术,很是外行。”独狐宇道:“史兄在哪儿买的?
这种名马,在中原很是少见。”史若梅讷讷说道:“是一位朋友送的。”她不惯说谎,说得
很不自然。独孤宇想道:“肯送这样骏马的朋友,当然交情极不寻常的了。对这匹马的来历
好处,照理是应该讲的。何以此人连这匹马是否康居名种都不知道?”
  他和史若梅究竟乃是初交,不便盘问,但一看就知史若梅是个初出道的雏儿.决非坏
人,想道:“只看他刚才将金豆都掏出来,就足见他是个毫无心机、坦率可喜的人了。他不
愿意说的事情,我何必多问。”
  史若梅道:“多谢兄台大恩,容后图报。”正待拱手道别,独孤字忽道:“史兄上哪
儿?”史若梅道:“我、我没有一定去处。”
  独孤宇道:“有什么要事在身么?”史若梅道:“也没有。”独孤字道:“既然如此,
寒舍离此不远,骑着马去,只有半日路程,不知史兄可肯赏面,到寒舍盘桓几日?”
  史若梅吃了一惊,讷讷说道:“这个,这个……请恕小弟有违好意,只能心领了。”独
孤宇怫然不便,说道,“史兄莫非是怪我冒昧么?”史若梅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刚才
一时没有想起,我,我还有点事情,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也要赶着办的。独孤兄之恩,异
日图报,请,请恕小弟失陪了。”独孤宇见她吞吞吐吐,一听便知乃是托辞,心中颇为不
快,“此人性格也是特别,一时坦率得好似胸中全无城府;一时却又忸怩作态,似个娘
儿。”他却不知史若梅其实就是个“娘儿”。
  独孤宇道:“史兄既然有事,我也不便相强了。史兄往哪条路走?”史若梅反问道:
“独孤兄家住何方?”独孤宇道:“小弟家住云台镇东面的白石岗。”史若梅道:“那么是
该向东边这条路走了?”独孤宇道:“不错。”正想间她是否同路,史若梅已抢先说道:
“不巧得很,小弟要向西边这条路走。他日倘有机缘,当再踵府拜谒。”匆匆忙忙,似是怕
独孤宇拉她似的,立即拱手道别。独狐宇又添了几分不快,心想:“此人未免太过不近人
情,我与你虽是萍水相逢,但究竟也曾助你脱了一场险难。嗯,这人看来不似江湖人物,言
辞又这么闪烁,剑法亦非比寻常,还有一匹罕见的西域骏马,究竟什么路道,当真是令人猜
想不透!”
  越想越是怀疑,好奇心起,走了一程,暗自抄了一条小路,改向西行。
  史若梅独自西行,她本来是茫无目的,往东往西往南往北均无不可的,只因独孤字说要
向东行,她寸故意走相反的路的。
  西边这条路正是一条通往平卢的官道,从平卢往西,可以直达长安。
  走了一会,忽听得后面人马喧闹,有人大喝道,“小赋往哪里跑?”史若梅大怒,还以
为是郝鹏的党羽又追来了,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追来的约有十五六骑,竟然都是羽林军的服饰。原来这十多骑正是羽林军大队打前
站的,羽林军人马众多,所过州县,必须预先张罗供应,故而要派出一小队人马,提前最少
半日去通知地方官员,好让他们预先打点,史若梅只以为走大路就可以避免和群盗相遇,却
不想到遇上官军,麻烦更大。
  本来史若梅衣服丽都,十足一个官家子弟,照理是不会引起官军怀疑的,但她所骑的这
匹马却是青海藩王所进贡的御马,别的官军部队也许不能认出,羽林军中康居种的名马很
多,却是远远就看出来了。
  带领这小队羽林军的军官,名叫安定远,官封“虎牙都尉”。在羽林军中以“龙骑都
尉”最尊,其次便是“虎牙都尉”。
  安定远是羽林军中的第五名高手,仅次于秦襄、尉迟北(龙骑都尉)、尉迟南(虎牙都
尉)和另一位虎牙都尉康班侯。是一位能征善战的骁将。
  安定远一眼便认出史若梅骑的乃是御马,大吃一惊,说道:“这定是金鸡岭漏网的小
贼!”长枪一摆,率领羽林军包抄过来。
  安定远马快,单骑先到,大怒喝道:“好大胆的小贼,骑了御马,居然敢在官道上大摇
大摆,这还了得?还不快给我滚下马来!”
  说时迟,那时快,两匹坐骑,已是衔尾相接,安定远大喝一声,长枪一抖,一招“毒龙
出洞”,便向史若梅的后心刺去。
  史若梅反手一剑,拨开了安定远的枪尖,但她不惯马战,气力也不如对方,被安定远猛
力一冲,身躯一震,几乎坠马。猛听得又是“呼”的一声,原来是羽林军中一个善于使绊马
索的,将绊马索抖起一个圆圈,向她的马颈便套。史若梅顾人难顾马。
  那匹马给绳索套着颈项,四蹄屈下,安定远紧接着又是一枪!
  史若梅叫道:“你们要这匹马,我给你们便是,为何这样蛮不讲理?”施展轻功,足尖
一点马鞍,腾身飞起,安定远纵马追上,出枪又刺,史若梅怒道:“你也结我滚下马来!”
她身形落地,尚未站稳,安定远枪尖已刺到她的前胸,史若梅并不招架,纤腰一折,恰如柳
枝轻摆,闪开了安定远这一枪,趋势一剑横披,削断了安定远那一匹马的一条马腿,安定远
大吼一声,也迫得跃下马来。
  出若梅道:“你为何硬要诬赖我是强盗?”安定远冷笑道:“你不是强盗,哪来的御
马?”史若梅道:“朋友送给我的,我不知它是御马。”安定远道:“什么人送给你的?”
史若梅答不出来,只有说道:“我端的不是强盗,信不信由你!”安定远道:“你不是强盗
你是什么人?”史若梅不愿说出她是“潞州节度使小姐”
  的身份,登时膛目结舌,又答不出来。
  安定远冷笑道:“我只道金鸡岭的强盗都是硬汉子,却原来也有你这样的软骨头。做了
强盗却不敢认!铁摩勒、辛天雄有你这样的部下,也算是给他们丢尽了脸了!”
  史若梅其实是不想和朝廷的军官交手,但她一向被人奉承惯了,多多少少也有几分小姐
脾气,几曾受过人这般辱骂?安定远举起长枪指着史若梅,正要吩咐护兵将她捆缚起来,忽
听得“唰”的一声,史若梅已是拔剑出鞘,冷冷说道:“官逼民反,你硬说我是强盗,我就
做了强盗吧,看剑!”倏的一招“玉女投梭”,剑光如练,便向安定远刺去。
  安定远微微一唆,心道:“我只道是个贪生怕死的小贼,想不到这小贼的剑术竟是如此
精妙。”当下喝道:“来得好!”枪尾一颤,抖起了斗大的枪花,使出了一招“中平枪”,
平胸径刺史若梅的胸膛。
  史若梅知道他气力很大,打定了主意,不和他硬碰硬接,当下剑走轻灵,身随剑进,避
卅了正面,忽地剑锋一展,竟然在斗大的枪花中欺身进去,一招“凤凰展翅”,剑锋贴着枪
杆,喝声:“撒手!”疾削安定远的手指。
  安定远是个身经百战的大将,临危不乱,史若梅的剑锋缘着枪杆推上,看看就要削到他
的手腕,那杆长枪已是转了一囵,将史若梅的胄钢剑弹了开去,他也同样的大喝一声:“撒
手!”枪杆当作棍使,拦腰便扫。
  史若梅一个“弯腰插柳”,在间不容发之际闪开了这记猛招,随即又霍的一个“凤点
头”,躲过了枪尖的跟踪追刺,双方部占不到便宜,谁的兵器也没脱手。
  安定远喝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史若梅道:“我是无名小贼,看剑!”安定远
暗暗纳罕,心想:“这厮武艺高强,定然不是无名之辈。却怎的从未听秦都周说过金鸡岭有
这号人物。”原来秦襄对金鸡岭的头面人物,如铁摩勒、辛天雄、社百英等人都很熟悉,在
围山进袭之前,曾将这些人的武功、相貌对安定远详细说过,叫他特别小心,倘若遏到这几
个人,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这也是爱护部下与保全铁摩勒等人的一番心意。
  安定远见她哑声个响,心想:“只怕是金鸡岭新来的头目也未可知。”他既认定了史若
梅是个身份重要的头目,更不肯放松,当下抖擞精神,一枪紧过一枪,周围数丈之内,都是
剑光枪影。
  他是大将身份,如今只和一个“小贼”交锋,那一小队羽林军不好上前插手,只是团团
的将他围住。安定远使的是丈二长枪,最利于马上交锋,步战却不如史若梅短剑的灵活。
  史若梅仗着身法灵活,一柄青钢剑指东打两,指南打北,竟然占了六成攻势。安定远猛
戳数枪,连她的衣角也没挑上,迫得转攻为守,他枪重力沉,使到紧处,风声呼呼,泼水不
入,史若梅不敢和他硬碰硬接,只能乘暇抵隙,和他游斗。史若梅气力本来不如对方,何况
她又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战,因此初时虽占上风,但斗了三十多个回合之后,便渐渐感到力
不从心,香汗如雨。
  可是那一队羽林军却未曾看出形势正在改变,人人大感惊奇,要知安走远是羽林军中第
五名高手,他们初时都以为安定远亲自出马,不过三招两式,就可以把这“小贼”收拾,哪
知斗到三十回合以上,这“小贼”竟然还是攻多守少,不由得他们不刮目相看。
  一个稗将叫道:“安都尉,咱们还要赶往前站打点,不必一定捉活的了吧?”安定远抬
头一看,只见日头已经过午,心中想道:“再战下去,我是不难令他筋疲力竭,将他活擒,
但只怕最少还得半个时辰,误了官差。”这员稗将是军中的神箭手,他说的这番话,其实就
是向安定远请示,要不要他发箭帮忙?安定远抡动长枪,将史若梅紧紧裹住,说道:“好,
最好射他无关紧要的地方,倘若失手射毙,那也算啦。”
  史若梅东跳西跃,步法变幻莫测,而且又是在和安定远漱战之中,任何高明的射手也没
有把握只把她射伤而不误毙了她。
  可是由于安定远的意思是最好捉个活的,这稗将有意在主将面前逞能,当下想出了一个
妙法,弓弦一拉,嗖的一支箭从史若梅右方飞过,第二支接着向左方飞过,这两支箭都故意
差了少许,第三次虚拉弓弦,史若梅是懂得连珠箭法的,连珠箭习惯是一左一右一中,她刚
才为了躲闪那两支箭,身形已闪到箭手所预料的方位,这时她听得弓弦声响,只当是向中盘
射来,本能的往上跃避。那稗将立即一箭射出,故意射高三尺,史若梅在上一跳,恰好等于
将身子送上去接箭,“嚓”的一声,箭簇已插入她的小臂,登时血流如注。
  安定远喝道:“看你也是一条汉予,我不取你性命,快快扔剑投降!”史若梅咬紧牙
根,说道:“金鸡岭的好汉没投降的软骨头。”她为了安定远曾辱骂过她,拼死要赌一口
气,用力再发一招,将安定远的枪头架住。但她受伤之后,气力更感不支,哪还招架得住?
只觉双臂酸麻,头晕腿软,那柄青钢剑已有点掌握不住,在这情形之下,只要安定远再加把
劲,她的剑就要脱手无疑。
  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忽听得“喇”的一声,突然有支短箭射来,但却不是向史若梅,
而是射向安定远的。安定远大吃一惊,心道:“霍都护的神箭怎的如此失了准头?”刚刚避
开,第二支第三支已是接续而来,安定远只好放开史若梅,抽回长枪,拨打射来的连珠箭,
到了这时,他才知道放箭的另有其人,不是那个稗将。
  只见一骑快马从路旁的松林里冲出来,骑在马背上的是个蒙面汉子,他发的乃是甩手
箭,用腕力甩出,两手齐发,远远掷来,竟是急劲无比,威力之猛,比从铁胎弓射出的还要
惊人!
  这蒙面汉子的甩手箭不但急劲,而且奇准,安定远舞起长枪防身,泼水难入,也自中了
一箭,恰好也是射中小臂,血流如注。那蒙面双子见安定远受了伤,不再射他,接续的六七
支箭,都是射羽林军的坐骑,箭无虚发,每一支箭都射伤了一匹马,那些战马负痛狂奔,史
若梅之围登时解了。
  那个负有“羽林军神箭手”之誉的裨将勃然大怒,喝道:“恶贼休得猖狂,你也吃我一
箭!”弓弦一拉,一支箭刚刚射出,就给对方的短箭碰落,那蒙面汉子以手发箭,比那稗将
快得多,那稗将本来也要使出连珠箭法的,但他正要再拉弓弦,只听得“噼噼”一声,对方
一箭飞来,已把他的铁胎弓当中劈开,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支短箭又到,正中裨将的大
腿,登时把他掼下马背。那蒙面汉子叫道:“史兄,快走!”
  安定远气红了眼睛,枪交左手,一枪挑来,史若梅忍着疼痛,飞身跃起,早已跳上了那
员稗将的坐骑,这时还未受伤的羽林军人马,只有六七骑,哪挡得她住,转眼之间,史若梅
已跟着那蒙面汉子,双双驰入林中,安定远一来忌那汉子的神箭,二来也怕林中还有埋伏,
只好咽下怒气,整顿人马,做善后的工作了。
  那蒙面汉子带着史若梅,穿过了松林,走上一条偏僻的山路,一直默不作声。史若梅回
头一望,不见有人追来,松了口气。但她紧张的情绪一过,立即便感到臂如刀割,痛得她冷
汗直流,花容失色,几乎坐不稳马鞍。她一咬银牙,正要伸手拔箭,那蒙面汉子回头一望,
连忙叫道:“使不得,使不得!”
  说话之时,那蒙面汉子和史若梅都已勒住了坐骑,那蒙面汉子哈哈笑道:“史兄,想不
到咱们又相会了。”把蒙着面的黑布撕下,史若梅吃了一惊,叫道:“原来是你!”正是:
只道从今成陌路,欲知陌路又相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凤宝钗缘》——第十一回 自恨身非男子汉 可怜辜负美人恩
梁羽生《龙凤宝钗缘》 第十一回 自恨身非男子汉 可怜辜负美人恩   这蒙面汉子不是别人,正是不久之前才和史若梅分手的那个书生——独孤宇。独孤字
道:“我也不知,原来史兄乃是金鸡岭的好汉,真是失敬了。”史芳梅用新近学识的黑道术
语问道:“兄台是哪条线上的朋友?”独孤宇哈哈笑道:“我不是绿林人物,但生平最喜结
交英雄豪杰。金鸡岭铁摩勒大快的声名,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小弟只恨无缘拜谒,至今耿
耿于心。听说这两天官军大举攻山,不知铁寨主可脱险了么?”史若梅将错就错,便认作是
“金鸡岭的好汉”,说道:“铁寨主早已脱险了,小弟本事低微,跟不上寨主,掉了队。”
独孤宇道:“史兄不必担忧,若蒙不弃,请容小弟稍尽地主之谊,请史兄到寒舍暂进一
时。”史若梅道:“兄台盛意可感,但只怕连累了你。”独孤宇道:“史兄,先前彼此不知
身份,犹有可说。如今倘再推辞,那就是看不起小弟了。”
  史若梅心意踌躇,一时难决,心里想道:“此人看来似是个侠义之士,但我一个单身女
子,却怎好到一个陌生的男子家里去住?”当下讷讷说道:“我看,我受的这点伤还不打
紧,……”哪知就在说话之时,牵动创口,鲜血又涌出来。
  独孤字翻身下马,说道:“我身上有金创药,史兄,你先料理了伤口再说。”走过来要
扶史若梅下马。
  史若梅一惊,忍看疼痛,先跳下马,险险跌倒,独孤宇伸手去扶,她又连忙一闪闪开,
说道:“不打紧,不打紧。请将金创药给我,我自己会敷。”独孤宇心中纳闷,暗自想道:
“这人怎的一点也没有绿林好汉的气概,客气得也未免太过份了。”
  史若梅中箭已将近半个时辰,最初流出来的血液已与衣裳胶结一起,史若梅咬紧牙根,
撕破衣裳,正想拔箭,独孤宇忙道:“史兄,使不得!须得洗净伤口,先敷上药,包扎妥
当,最少过了一个晚上,待血止了,才可以将箭拔出来。现在拔箭会流血不止,而且还怕血
液中毒,只凭这点金创药是济不了事的。
  小弟家内宕药齐备,明天再放箭不迟。”史若梅道:“多谢兄台指教。”将金创药敷
上,她从无经验,手指颤抖,敷药之时,触动骨头,痛得她冷汗如雨,几乎叫出声来。独孤
字更觉奇怪,心想:“他干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涯,怎的连治箭伤的一些常识也不知道,我已
经说过一次了,他还想拔箭,现在看来,他简直是连怎样敷药也不懂。绿林好汉,竟似个初
出道的雏儿,真是一件奇事。”他见史若梅痛苦的情形,心中不忍,又想过去帮她敷药裹
伤。
  史若梅正在低头敷药,不留意独孤宇已到了她的身边,独孤字见她摇摇晃晃,很是痛
苦,也未及说明来意,便伸出手去扶她。史若梅忽地感觉到有一只手触及她的身体,猛吃一
惊,几乎是出于女性防御的本能,立即一掌推出,叫道:“你干什么?”
  那一小包金创药也跌落地上。
  独孤字怔了一怔,道:“史兄,我是来帮你敷药的,你怎么啦?”史若梅这时已经看清
楚了是独孤宇,当然也已明白了他的来意,不由得满面通红,勉强笑道:“我已经敷好药
了,多谢你啦。”独孤宇道:“我帮你包扎伤口。”史若梅连忙摇手道:“不用不用,我自
己会。”独孤宇心想:“这人的脾气真是古怪已极,简直比一个大姑娘还害羞。”史若梅将
受伤的左臂搁在肩膊上,撕下了一幅衣裳,自己就包扎起来,她又不懂得包扎,横一道直一
道,包裹得十分难看。独孤宇大皱眉头,几次忍不住要过去帮她,但史若梅冷淡戒备的神气
却把他止住了。
  唐代并不怎样讲究礼教,对男女之防也远不如后世的重视,只因史若梅是节度使小姐出
身,她的母亲(兼奶妈)又是名门闺秀,所以她和一般女于不同,对陌生男子,绝不敢过份
亲热。
  正因为她与一般女子不同,是以独孤宇也未怀疑到她是女子,(因为一般女子,尤其是
江湖女子,在受伤的时候,是绝不会拒绝男子的帮助的。)他只道这是史若梅的一种怪脾
气,心里虽不怎样高兴,却也不便说她。
  史若梅裹好伤口,又歇了一会,气力也恢复了一些,勉强跨上马背,独孤字道:“史
兄,你这箭伤须得好好调养,请不必客气了,就到寒舍宿住几天吧。”这是他的第三次邀请
了,史若梅犹在踌躇,独孤宇道:“这一路上都有官军,算你有紧要的事待办,也是不方便
在路上行走的了,你单身一人,又受了伤,奠说官军,任何人见了都会起疑。”史若梅听他
说得有理,且又是盛情难却,心想:“事已如此,我只好随遇而安。这人看来是个侠义之
士,大约不会对我不利。”当下便道:“独孤兄盛意相邀,我只好厚着脸皮,打搅你了。只
怕连累了你。”独孤宇道:“史兄不用担心,小弟僻处山乡,外人不会注意的。只是小弟倒
有点担心,……”史若梅道:“你担心什么?”独孤宇道:“史兄受伤之后,只怕骑马吃
力,不如你我合乘一骑如何?”史若梅心中一凛,暗自思量:“莫非他已看出我是个女子,
心怀坏意。”但看独孤宇神色坦然,说话诚恳,却又不似。
  史若梅沉吟片刻,委婉说道:“小弟手臂受伤,骑马尚无大碍,独孤兄不必为小弟担
心。”她尽管说得委婉,神色总是不大自然,独孤宇心道:“倘若不是为了你是金鸡岭的好
汉,我才不高兴管你的闲事,为你操心呢。”
  独孤字恐怕遇着官军,挑了一条靠着山边的羊肠小道行走,道路崎岖,骑在马背上也颇
受颠簸之苦,史若梅咬牙忍受,幸好独孤宇的家离出事地点不过四十多里,走了两个多时
辰,便已到达。
  独孤宇的家正在林屋山日鸥峰下,门前是一片荷塘,两岸几行垂柳,红墙绿瓦在中,恍
如人在画图。史若梅赞道:“好一处所在,无殊世外桃源。”独孤宇笑道:“史兄不像是个
绿林豪杰,倒像诗人骚客了。难得客人欢喜,我这个做主人的更是高兴,定要请你多住几
天。”
  说话之间,只见一个少女飞跑出来;远远的就高声叫道:“哥哥,你回来啦!”蓦然看
见史若梅臂上带箭,和哥哥一起,不觉一怔,独孤宇笑道:“我邀请了一位好朋友来呢。”
当下给两人介绍道:“这位是史正道(史若梅捏造的假名)史大哥,这是舍妹独孤莹。史大
哥当真是请也请不到的稀客。莹妹,你可要代我好好招呼。”
  独孤莹道:“哎呀,史大哥,你是怎么受了伤了?”独孤宇道:“妹妹,好教你喜
欢……”独孤莹插嘴道:“咦,人家受了伤,你喜欢什么?”独孤宇道:“我不是说这个,
我是给你说史大哥的来历,你别缠夹不清。莹妹,你不是说,当今豪杰,你最佩服三个人
么?”独孤莹道:“不错,一个是铁摩勒,一个是牟世杰,一个是段克邪。”独狐宇道:
“这位史大哥和他们三人都是朋友,他是金鸡岭的好汉。”要知牟、段二人与铁摩勒的关
系,武林中很多人知道,因此史若梅虽然没有说过她认识牟、段二人,独孤宇已是想“当然
耳”的为她吹嘘了。史若梅笑道:“我只是金鸡岭一个无名小卒,哪配得上是他们三人的朋
友?”独孤宇道:“史兄,你别太自谦啦。你的剑法足可以与当世名家比拼,决不会是无名
小卒。”
  独孤莹道:“哦,我明白了,听说前几天官军正图攻金鸡岭,你是受了官军的箭伤。”
独孤宇道:“他是刚刚受的箭伤。”当下将刚才遇见羽林军的事说了。独孤莹道:“哥哥,
你也是的,人家受了伤,你却只是顾着说话,快点进去给史大哥料理吧。”
  史若梅疲倦不堪,两条腿都己麻木不灵,好像不属于自己的了。独孤宇在前引路,他的
家建筑在山岗上,要走上一道斜坡,独孤莹一直在留神史若梅,见她皱着眉头下马,一肢一
拐的走一步歇一下,禁不住就过来扶她,又禁不住埋怨哥哥道:“你只知道吩咐我招呼客
人,你自己就不懂碍招呼。”
  史若梅虽然怨恨段克邪,但不知怎的,对于称赞段克邪的人,却是不自觉的生出一重好
感,何况独孤莹又是个女子,史若梅竟然忘记了自己现在是“男子”身份,对独孤莹毫无避
忌,不但任由她用手搀扶,而且由于太疲倦的缘故,不自觉的就靠在她的身上。独孤莹感到
她的体温,感到她呼出来的气息湿润着自己的头发,也禁不住芳心跳动,但她是个爽朗的姑
娘,竭力装出神色自如,毫不在乎的仍然扶着史若梅踏入她的家门。
  独孤宇起初担心妹妹会碰史若梅的钉子,后来见她们如此形状,颇觉意外,心中想道:
“我只道他是天生的害羞脾气,谁知他却任由妹妹搀扶。真是个怪脾气,我是个男子,他倒
不肯让我碰他一已换了个女的,他却反而无所谓了。哼,要不是我早就在昨晚看出他行事坦
率,我还真会当他是个好色之徒。”
  独孤莹听得史若梅微微喘息,心中好生怜惜,说道:“史大哥,你真是个硬汉子,受了
箭伤,居然还能够骑马跑这么一大段山路。哥哥,咱们先替史大哥料理箭伤,就让他在你的
房中安歇好不好?好有个照料。”史若梅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不敢麻烦独孤兄。小弟有
个怪脾气。不惯与人同房,喜欢一个人清清净净的住。”独孤莹心想:“这个人倒是坦率得
可喜,向来做客人的都是听从主人的安排,他却指定要主人给他清净的住所,口气之间,还
似乎不愿意主人去打扰他似的。”当下笑道:“我有一间书房,倒还整洁,就不知合不合史
大哥的心意。”当下就扶史若梅走进她的书房。
  这书房端的布置碍十分雅致,靠墙一个书橱,壁上遍挂字画,靠窗一张书桌,桌上供有
瓶花,还有一炉未尽的余香,书橱对面有张胡床,没有被褥,只有凉枕,想是供独孤莹疲倦
时躺着看书的。独孤莹笑道:“史大哥倘若不嫌这间房子不好,等下我就把被褥拿来。”
  史若梅精神一振,说道:“好,好得很!想不到姑娘还是个才女,房里这么多书。这幅
字书法真是苍劲之极,咦,这原来是杜甫写的新诗!”
  杜甫、李白是当时并驾齐名的诗圣诗仙,每篇一出,万口争诵,洛阳纸贵。但他们的亲
笔书法部很难得,这一首新诗,史若梅也未曾见过,不觉就念起来道:“昔有佳人公孙氏、
一舞剑器动四方。观看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拇凝清光。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颖美人在白帝,
妙舞此曲神扬扬。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诗后附序,却原来是杜甫在临
颖(地名,在今河南许昌县南。)见公孙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舞剑,因赋此诗相赠的。
  史若梅击节赞赏,说道:“好诗,好诗!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剑术练到
诗中这样的境界,当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同时又有点奇怪,问道:“这首诗是杜老写给公
孙大娘的女弟子李十二娘的,不知怎的会在独孤姑娘这儿?”浊孤宇微微一笑,说道:“舍
妹就是李十二娘的师妹,我们兄妹二人是不同师父的。”史若梅吃了一惊。说道:“公孙大
娘还在人间吗?那不是将近百岁了?”独孤莹道:“家师大前年已去世了。我是她的关门弟
子,李十二娘是大师姐,我的功夫其实是大师姐教的。
  大师姐最疼爱我,去年她路过此地,知道我喜欢杜甫的诗,就把杜甫这幅手迹送了给
我。”
  独孤宇也觉得奇怪,问道:“史兄如此爱好诗书,想必也是读书种子?却怎的进了绿
林?”史若梅道:“小弟是读过一点诗书,说不上是读书种子。我追随铁寨主只是最近的事
情,独孤兄问我何以会沦落绿林,唉,这事情嘛,不说也罢。”史若梅本想捏造一个故事,
但她不惯说谎,急切间捏造不来。独孤宇却以为她有难言之隐,不便再问,当下连忙说
道:”史兄文武全材,端的令人佩服。如今乱世,英雄正出自绿林,怎说得上沦落二字?”
心想:“原来他乃是新入行的绿林好汉,又是读书人家出身的,怪不得他这么缺乏江湖经
验,一点不像个强盗,却像个文绉绉的书生。”
  说话之间,早有丫鬟将被褥拿来,独孤莹笑道:“别尽顾说话了,咱们先替史大哥料理
箭伤吧。”便请史若梅在胡床躺下。
  独孤宇道:“你们女孩子细心得多,敷药裹伤之事,莹妹,我可要偏劳你了。”独孤莹
芳心一动,低下头来,却忽地又“噗噗”
  笑道:“哥哥,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粗心大意,那我也不必责怪你了。你
瞧,你给人家裹伤,包扎得像个什么样子?横一道竖一道的,简直把史大哥的臂膊扎得像个
粽子了。”
  史若梅脸上一红,说道:“这是我自己裹的。”独孤莹怪不好意思,尴尬笑道:“男人
家多是不会料理自己的,史大哥,你躺下来,我替你敷药。”史若梅的伤口附近,血液如
胶,与衣裳粘在一起,独孤莹道:“史大哥,你有替换的衣裳吗?”史若梅道:“在我的背
囊里,有两件衣裳,是昨日新买的,不知合不合身。”独孤宇笑道:“你不知道,史大哥可
真阔气哩,这两件衣裳,是他用金豆换的。”将昨晚客店中的故事说了,听得独孤莹格格娇
笑。
  独孤莹道:“史大哥,请你背转身子,我替你把上衣除下来,哥哥,你端一碗温水
来。”她是想替史若梅洗净伤口,然后敷药,然后换衣。史若梅不禁又是脸上一红,低声说
道:“不必这样麻烦了,你有剪刀吗?”独孤莹道:“要剪刀做什么?”史若梅道:“你给
我将伤口附近的衣裳剪开,不是就可以洗抹、换药了吗?”
  独孤莹心道:“枉他是个绿林好汉,却原来比女孩子还会脸红。
  我不在乎,他反而要避起男女之嫌来了。”当下只好取来剪刀,依从史若梅的意思,替
她洗净了血汗,重新敷过金创药。
  独孤宇端来一个人笼,一大壶参茶,说道:“你流血很多,定会感到喉干舌渴,这壶参
茶,正好给你止渴。明几你饿了再吃东西。”独孤兄妹,殷勤照料,史若梅很觉过意不去,
谢了又谢,说道:“麻烦了你们半天,你们也该歇息了。”独孤宇道:“我住在对面,你半
夜有事,尽管叫我,不必客气。”史若梅道:“我知道啦,我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了,想来不
会有事。”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