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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宝钗缘

_8 梁羽生(现代)
邪道:“段贤弟,你和我说老实话,这奸细是否和你有甚交情?”段克邪涨红了脸,讷讷不
能出口。
  聂隐娘走过来冷笑说道:“你问他们是甚交情么?他们只见过两三次面,交情么也许还
谈不上,不过,他们却是一根红线上拴着的未婚夫妻!”
  吕鸿秋大吃一惊,睁圆了两只眼睛,盯着殷克邪。段克邪急道:“吕姐姐,你别相信他
的说话!”聂隐娘冷笑道:“枉你是段大侠的儿子,人品如此不端!若梅有什么对不住你,
你竟然不肯认她?”
  段克邪跳起来道:“你休得胡言乱语,她早已是田家的媳妇,与我何干?”
  聂隐娘也禁不着心头火起,骂道:“你才是胡言乱语,她几时做了田家的媳妇?”段克
邪道;“田家的聘礼,就是我段某劫的,此事绿林上谁人不知?”
  聂隐娘道:“此事是薛嵩与田承嗣要结亲家,史若梅可并没有答应!当初薛嵩要嫁的是
他的女儿薛红线,现在薛红线已经没有了,有的只是史逸如的女儿史若梅!史若梅并不是以
前的薛红线了,话说至此,你还不明白么?”
  段克邪惊疑不定,瞅着聂隐娘道:“你是谁?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聂隐娘道:“你
先别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你的未婚妻子,你究竟是认也不认?”
  吕鸿秋忽地插口道:“咦,别人的事情你为什么这样着紧?段克邪的未婚妻子,又为什
么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你了?你和她的交情大约很要好吧?”
  要知聂隐娘此刻是男子打扮,段克邪也正为此起疑。聂隐娘有意调侃他们,笑道:“我
和她的支情当然很好,最少不在你和段小侠之下!”
  吕鸿秋是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头的女快,几曾受过人如此戏弄,当下怒道:“好呀,你既
然和她的交情很好,她是节度使的女儿,混在咱们强盗窝中,意欲何为,你也是应该知道的
了?段小侠,这奸细之事,你问还是不同?”
  聂隐娘怒道:“你们一上来就认定别人是奸细,还问什么?”
  段克邪叫道:“你究竟是谁?你再不说,我、我……”聂隐娘道:“你要怎么?”
  段克邪正要说道:“我可要对不住你啦!”就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有如暴风骤雨,牟
世杰与铁摩勒快马驰来,牟世杰远远的就扬声叫道:“你们在闹什么?”原来他们救出了万
柳堂,因为大火烧山,路途阻塞,他们绕道而来,所以此时方到。
  段克邪喜出望外,连忙迎上去道:“牟大哥,你是盟主,这件事交给你处置吧。”
  牟世杰道:“什么事情?”段克邪道:“有两个人有好细嫌疑,一个已经跑了,还有一
个在此。就,就是此人,你要不要问一问他?”
  牟世杰一怔,问道:“哪一位已经跑了?哎呀,你竟然不知道她是谁吗?隐娘,史家妹
子不好意思说,你怎么也不代她说?”
  聂隐娘道:“我已告诉他了,他们不肯夫妻相认,我有什么办法?”
  牟世杰道:“段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为何不肯认她?”段克邪急得头筋暴起,
叫道:“牟大哥,你不知道,她、她并不是咱们这一路人,我怎可以认她?”
  铁摩勒听得“隐娘”这个名字很熟,一时却想不起她就是聂锋的女儿,不禁走到聂隐娘
跟前,问道:“这位兄弟高姓大名?咱们似是在哪儿会过?”聂隐娘道:“不错,咱们昨天
不是会过面么?记得我已经对你说过我的名字了?”
  铁摩勒道:“不对,你昨天用的不是这个名字。还有,你昨天说你与我以前来会过面,
看来,不是你有意说谎,就是我记牲大坏了。兄弟,你是不愿把铁某当作个朋友么?”
  聂隐娘“噗嗤”一笑,把帽子脱下,露出了满头青丝,说道:“王大哥,不认得我了
么?”段克邪、吕鸿秋等人这才知道聂隐娘原来是个女子,心中都在奇怪之极,不但是奇怪
她乔装男子,维妙维肖;更奇怪的是她将铁摩勒唤作“王大哥!”
  心念未已,只听得铁摩勒哈哈大笑道:“亏你还记得当年的王小黑。好一个顽皮的小妞
儿,长得这么高了,不是你这声‘王大哥’我当真不认得你啦。令尊好吗?你怎么会到我这
山寨来的?”
  牟世杰笑道:“是我带她们二人来的。我不知道铁大哥原来与她们乃是世交。”
  铁奘勒道:“她是聂锋将军的掌珠,聂将军虽然身在官门,却是个有血性的男子汉。当
年我曾受过他的恩惠,克邪贤弟,你的爹爹在生之时,和聂将军的交情也很不寻常。你们二
人快来重新见过。”
  段克邪道:“那晚我大闹田承嗣的节度府,也曾承聂将军暗中相肋,未曾道谢。聂姐
姐,请你代令尊受我一拜。”聂隐娘板着脸孔道:“不敢当,不敢当!只要你不把我与史家
妹子当作奸细,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吕鸿秋大是尴尬,也只得过来向聂隐娘赔个不是,说道:“一时误会,都是我的不好,
姐姐莫怪。”聂隐娘怒气已消,对她却反而和颜悦色,说道:“我和史家妹子乔装男子,到
金鸡岭来,史家小姐又是节度使小姐的身世,难怪你们起疑。”
  铁摩勒喜道:“原来走了的那位就是薛嵩的‘女儿’么?她已经知道她本来的身份
了?”聂隐娘道:“不错,她早已恢复了她本来的名字——史若梅啦。”
  铁摩勒道:“克邪,你爹娘为国捐躯,当时我没在场,但我知道他们有一桩心事未了,
临终时曾交托南婶婶(夏凌霜),要她待你长大之后,说与你知。南婶婶还没有告诉你
么?”段克邪低下了头,说道:“夏姨已经告诉我了。”铁摩勒道:“你现在还记得么?”
段克邪道:“记得。”铁摩勒道:“那么说来与我听听。”
  段克邪道:“要我做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铁摩勒道:“还有呢?”
  段克邪涨红了脸,低声说道:“要我拿这支龙钗去找史伯伯的女儿。”铁摩勒道:“做
什么?”段克邪道:“以龙钗作为信物,迎娶史姑娘。”
  铁摩勒正是要他亲日说出这一句话,当下大声说道:“着呀,既然你没有忘记父母的遗
命,却为何不肯认史姑娘为妻?”
  段克邪气鼓鼓说道:“她是节度使的女儿,我配不上!”
  铁摩勒道:“你别在我跟前说气话了。干脆的说,你嫌她是薛嵩的女儿,配不上你这位
好汉,是不是?”段克邪道:“我不敢嫌她,但总之不是一路的人。”
  铁摩勒道:“你这话就错了。薛嵩最多只能算是她的养父,她的亲生父母,忠义节烈,
谁不钦敬?有这样的好父母,儿女还能错到哪里去吗?即算现在不是一路,完婚之后,也自
然是夫唱妇随。你这么早就担心什么?”
  段克邪默然不语,铁摩勒又道:“何况她虽是薛嵩的养女,但自小却是她亲生母亲抚养
大的。我在聂家住过,当时聂家与薛家乃是邻居,我知道她的母亲在薛家充当奶妈,每日里
都教她诗书,她自小性格就与薛嵩大大不同,据我看来,正是我辈中人。你放心了吧?”
  段克邪仍然低头不语,铁摩勒不禁有点生气,板起脸孔说道:“你不是要做个顶天立地
的好汉子么?不遵父母之命;不守夫妻之约;不念世交之情,这乃是不孝、不信、不义!称
得上是好汉子么?你父母双亡,你的事情我不能不管,你还有什么理由要毁婚约,尽可说与
我知!”
  要知铁摩勒的义父乃是段克邪母亲的哥哥,铁摩勒算是段克邪的表兄,段克邪在世上别
无亲人,一向是把这位“表兄”当作亲兄长看待的。所以铁摩勒敢以长辈的身份,疾言厉色
的责备他。
  段克邪给铁摩勒一骂,满怀委屈,一急之下,本来不想说的也只好说了出来,当下头筋
暴露讷讷说道:“大哥,你有所不知,小弟在田承嗣家里,曾见过史姑娘,她,她……”
  铁摩勒道:“她怎么样?”段克邪道:“我亲眼看见,她、她和那田承嗣的儿子,很、
很是亲热。……”铁摩勒睁圆双眼,诧道:“有这样的事情?”
  聂隐娘道:“说清楚点,你看见他们是怎么样亲热?”段克邪道:“似乎是手挽着手
儿。”聂隐娘道:“似乎是?这么说,你并不是看得怎么清楚了?当时你在什么地方?”段
克邪道:“我正在田家的花园,和羊牧劳他们恶战。史姑娘和田承嗣的儿子肩并着肩,在一
群武士前呼后拥之下,一伙儿出来,我绝没有看错。聂姑娘,你想想,她还没等到田家迎
亲,就先过门,为了什么,那定然是因为她已知道我将对田家有所不利,所以等不及迎亲,
就先到田家来通风报讯了。你想想,她一心一意向着田家,这样对我,我还能认她作妻子
么?”
  聂隐娘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怎能把史家妹子设想得这样不堪?幸亏我当时在场,
这件事我知道得清清楚楚,要不然史家妹子当真要给你诬赖得含冤莫白了。”
  段克邪诧道:“我明明看见是她,怎么会错?”聂隐娘道:“不错,她那晚是和田承嗣
的儿子一道出来,但他们并不是挽着手几,而是史家妹子抽中笼着一把短剑,短剑指着田承
嗣那宝贝儿子的背心,她是要救你的,你却把她的好心当作坏意,真是岂有此理!”
  段克邪听得呆了,聂隐娘又道:“你可知道她那晚为什么到田家去的?她就是为退婚而
去的呀?”当下,将史若梅怎样离开薛嵩,怎样去盗田承嗣床头的金盒,使得田承嗣不敢觊
觎薛嵩的潞州,也不敢不退亲等等情事都一一说了。段克邪听聂隐娘将那晚的情事说得历历
如绘,绝不是可以胡乱捏造得来,这才完全相信了。
  铁摩勒大笑道:“好,史姑娘真是女中丈夫,有勇有谋,有情有义!克邪,你还有什么
可说的吗?”
  段克邪羞惭无地,半晌说道:“我知道错了,我对不住史姑娘。”铁摩勒道:“说一句
对不住就算了吗?”段克邪道:“我把她找回来,向他赔罪。只是——”
  铁摩勒早已知道段克邪的顾虑,立即打断他的话头说道:“这里的事你可以不必担心,
金鸡寨丢了,也还有别处可以安身立命。何况羽林军绝不能在此地久留,有牟盟主和大伙兄
弟,还怕官军伤害得了我们,你快去将史姑娘我回来,我给你主婚。”
  段克邪满面通红,说道:“小弟年纪尚轻,婚姻之事可以缓提。不过,大哥之命,小弟
也不敢有违,史姑娘我一定是要把她我回来的。”
  真相大白,云雾扫除,众人皆大欢喜,只有吕鸿秋颇感尴尬,当下说道:“我这次来参
加英雄会,家兄尚未褥知,恐他挂念,我想早日回去,请盟主见谅。”牟世杰道:“好说,
好说。令兄面前,请代小可问候。”段克邪因为上次收服黄河五霸,曾得过她的帮忙,也上
前道谢。吕鸿秋强笑道:“我哪里帮了你什么忙?倒是给你惹出麻烦来了,你不怪我就
好。”段克邪笑道:“这是我自己糊涂,与姐姐何干?姐姐,你们兄妹在江湖上交游广阔,
我还有事情要拜托你们呢。”吕鸿秋道:“你不必说,我已经知道了。我们一有史姑娘的消
息,一定托人捎信给你。是不是这件事?”段克邪含笑默认。吕鸿秋心里满不是味儿.原来
她只比段克邪年长两岁,段克邪还比她高半个头,吕鸿秋和他一路同行,确实是对他有点意
思。好在她性情爽朗,心头上的一点云翳,一瞬间也就消散了。
  聂隐娘跟着说道:“我离家日久,也要回去了。牟大哥,多谢你这次携带我们来参加盛
会,几时路过寒舍,请容我稍尽地主之谊。”牟世杰笑道:“我如今当真是成了强盗头子
了,你家若不害怕强盗登门,我就去探你。”聂隐娘心头惆怅,神色黯然,勉强笑道:“我
爹爹最爱结交英雄豪杰,也最疼爱我,你们尽管来,他决不会加害你们的。”话虽如此,她
自己也知道,她的父亲现在已是朝廷大将军的身份,顶头上司又正是绿林群盗恨之人骨的田
承嗣,牟世杰是绿林盟主,她爹爹无论怎样疼爱她,最多也不过是避免与牟世杰敌对面已,
倘若谈到婚姻大事,她爹爹是决计不肯将女儿嫁给一个“强盗头子”的了。
  铁摩勒道:“克邪,你送聂、吕两位姑娘一程。然后你去找史姑娘,一定要找到了史姑
娘才许你回来见我。”
  段克邪送她们出了峡谷,吕鸿秋先向西走,聂隐娘与段克邪同路,再走了一程。聂隐娘
道:“你准备怎样寻找若梅?”段克邪茫然说道:“我不知道。人海茫茫,只好靠运气
了。”聂隐娘道:“她一个亲人也没有,江湖上的生涯她也未必过得惯,过了一些时候,你
若是寻不到她,可以到我的家里来问问消息。她与我情如姐妹,没有别处可去,多半就会到
我家里来的。”段克邪多谢了她的好意。聂隐娘又道:“但她不知我几时回家,现在又正是
一肚闷气的时候,说不定就会在江湖上乱闯,闹出事来。
  她毫无江湖经验,看来总是朝着进向市镇的大路走。但愿你早日访得她的下落,我才放
心。”段克邪与聂隐娘分手之后,心中极是不安,只好依从聂隐娘的指点,一路去寻访史若
梅。
  史若梅果然不出聂隐娘所料,她夺了那头目的骏马,跑出了峡谷,心里想道:“他们已
然在疑我是奸细,我也不愿再见他们了。其实她不愿见的只是段克邪,但因伤心过甚,她尽
力抑制自己,不再想起段克邪的名字,连带段克邪的朋友,甚至与段克邪有点关系的人,她
都不想见了。她知道群盗逃避官兵,绝不会走大路,她就偏偏挑着大路走。
  史若梅这时还是富家子弟打扮,衣服丽都,所乘的又是罕见的骏马,当然没人怀疑她是
从金鸡岭逃出来的强盗。可是在金鸡岭附近一带,乃是民风纯朴的地方,她这身打份,却也
甚为惹人注目。
  但她满腔悲愤,却不理会路人是否对她注目,只是茫无目的的快马疾驰。她极力压制自
己不要再想段克邪,却仍然不禁想起了他。“从今之后,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了。天地虽
大,何处容身?”越想越是伤心,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不觉泣下数行。
  正在心事如麻之际,忽听得背后有人说道:“这匹马真不错呀!咦,这小子奸怪,你听
听他是不是在哭?”
  史若梅急忙揩干眼泪,口头一望,只见是两个相貌粗豪的汉子,距离约在半里之外,史
若梅心道:“讨厌,我哭我的,要你们在背后议论。”索性催那匹骏马放开四蹄,跑得更
快,不多一会,就将那两个汉子远远的他在背后。
  她自小在节度使府中长大,虽有武功,未经磨练,快马疾驰了一个时辰,其中又有一半
路程是从崎岖的峡谷中经过,对马背上的颠簸之苦,颇觉有点吃不消,一个时辰下来,骨头
也有点隐隐作痛了。她回头一望,不见那两个汉子,遂又收紧马缰,策马缓缓而行,心里想
道:“薛家我是决不回去的了,好,今后我索性也做个江湖儿女吧。到了市镇,我就先买一
套租布衣裳。唔,这鞋帽也要换过。”
  天色渐近黄昏,恰巧前面便有个小镇,史若梅牵着马在镇上走了一周,看看那些客栈墙
壁都是煤烟,实在不合心意,迫不得已只好选了一家最好的客店投宿。掌柜的道:“我们店
里的规矩,房钱饭钱马料钱可得请客官先惠。”
  史若梅道:“好,你给我一间上房,一共多少钱?”掌柜的取了算盘过来,滴滴答答的
拨动珠子,说道:“房租三钱,伙食嘛,我们店坠分的三等,你相公当然是要上等的罗,上
等的要五钱银子,马料就算一钱五分吧,共总是九钱五分,嘻,嘻,便宜得很,一两银子都
不到!”其实他每一项都算贵了=些,多要了史若梅二钱银子。
  史若梅道:“别罗嗦了,我就给你整的一两吧。”掌柜的眉开眼笑,说道:“那就多谢
相公你啦!”却见史若梅在袋里掏钱,好一会子那只手还未拿出来,掌柜的变了面色,心里
想道:“看他寄得这样漂亮,难道是个空心老倌,身上没钱,却宽阔客?”
  原来史若梅身上的银子早已用光了,不过她离开薛家的时候,曾随手抓了一把金豆放在
袋中,当时的长安风气,大富大贵人家,多喜欢用黄金打成一颗颗比黄豆粗大的珠子,新年
时候,到朋友家去拜年,便把这些金豆给孩子当作“利市钱”。薛嵩身为潞州节度使,带来
了长安官场的风气,他的下属每年进节度阶拜年,少不了都要给金豆与史若梅作“利市
钱”,史若梅当时匆勿离开薛家,不愿带沉甸甸的元宝,又无暇寻觅碎银,因而随手抓起了
一把金豆。她银子带得很少,后来与聂隐娘同行,一路上的使用都是聂隐娘支付的,这些金
豆一颗也没用过。
  此际,她找不到碎银,满面通红,只好把一颗金豆摸了出来,说道:“掌柜的,我身边
没有碎银,就把这颗金豆给你当作房钱饭钱吧。”小客店里哪曾见过这样豪阔的客人?旁边
的客人啧啧称奇,都拥上来看。
  那掌柜的把金豆放在手中掂一掂份量,凭他的经验,估量这颗金豆总有六七钱重。当时
的金价是三十多两银子换一两金,这颗金豆最少要值二十两银了。
  小客店的掌柜接触黄金的机会不多,掌柜的不禁大起怀疑,心里想道:“天下哪有这种
将金子当作银子来使的笨人?不对,不对!这人一定是个骗于,什么金豆?我看准是黄
铜!”
  史若梅娇生惯养,根本就不知道金价,见那掌柜沉吟不语,皱眉问道:“怎么,这颗金
豆还不够付你的钱吗?倘若不够,我就再给一颗。”掌柜的越发怀疑,说道:“小店一向诚
实,不愿吃亏,也不愿占人便宜,我只要银子,不要金子!”史若梅着急之极,说道:“我
不是对你说过了吗?我身上委实没有银子。”掌柜的翻起白眼,说道:“没有银子,好,那
你把这件长杉脱给我吧,这件长衫我算你二两银子,我还可以补回一两银子给你!”
  史若梅急得满头大汗,连声叫道:“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你、你、你、你是欺人
太甚了哪!”那裳柜的翻起白眼道:“住店付钱,没钱忖就走。我准你将衣裳抵价,已是格
外通融。
  你怎能颠倒说我是欺负你了?众位客官评评这个理!”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忽地在人丛中走出两个人来,几乎是同声说道:“掌柜的,你别吵
啦,我给这位相公付钱。”
  史若梅抬头一望,只见两个人同时走到自己的身边,一个是书生模样的少年,另一个却
是个满面横肉的中年汉子,令人一看,就觉得心里讨厌,但却似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史
若梅想了一想,这才想起是在路上跟在自己后头讲怪话的那个汉子。
  那脸肉横生的汉子抢先说道:“我平生最爱结交朋友,这点小意思你别放在心上。喏,
掌柜的,这两银子你拿去吧。”那书生也道:“萍水相逢,请恕冒昧。兄台,你也不值得为
这些小人生气。”跟着也把一两银子摆在柜台上,笑道:“掌柜的,你真是有眼无珠,金子
不要要银子,好吧,你要银子就收下来罢。”
  那脸肉横生的汉子,大叫大嚷道:“不成,掌柜的你要收我这份银子,是我先拿出来
的!”那书生笑道:“咱们都是想交个朋友,何分先后?兄台不必争了。”
  那掌柜的心里想道:“这小子人缘倒好!”但如此一来,反而令他为难了,刚才他怕史
若梅没钱付,现在却有人争着付钱,那脸肉横生的汉子还瞪起眼睛看他,他不知该收哪份银
子才好。
  史若梅满肚委屈,一气之下,说道:“多谢两位盛情,银子都请收回了吧。小弟不住这
问客店了。”她心里在想:“我就不信金子这样不值钱,这家客店不要,难道第二家客店也
不要。”
  掌柜的怎肯让生意走掉,连忙上前拦阻,他还未曾说话,那脸肉横生的汉子比他更急,
早已抢先一步,扯着了史若梅道:“相公,这镇上就数这家客店最好了,掌柜的无札,俺替
他陪罪,你就委屈点住下来吧。咱们交个朋友。”史若梅满面通红,嗔道:“拉拉扯扯干
吗?”用力一摔,摔脱了那汉子的手,那汉子讨了个老大没趣,闷声不响,心里已明白了七
八分。
  那书生见了史若梅这个动作,也不觉怔了一怔,遂出来打圆场道:“这位兄台说的不
错,这小镇的客店的确是数这家最好。
  仁兄,你何必与无知之人计较?”史若梅消了点气,一想那脸肉横生的汉子虽然讨厌,
到底也是一番好意,正要向他道歉,忽见又有个人走进店来。
  这人头发斑白,五十来岁年纪,像个三家村学究,其实却是城里一家大字号当铺的朝
奉,来这小镇收帐的。
  掌柜的认得这个朝奉,大喜道:“你老来得好,请你老给我过一过眼,这金子是真的还
是假的?”那朝奉慢吞吞他说道:“你们吵的我都听见了,有人把金子当成银子来使,这事
情确是稀罕之至,我是想来见识见识!”
  这朝奉最初本来也不大相信是真金,但他接过金豆,只看了一眼,便大吃一惊,连忙叫
道:“掌柜的,你真是有眼无珠,财神进了门,你却要往外推!”掌柜的惊道:“怎么?”
那朝奉道:“这是成色十足的赤金,足有七钱重!相公,我兑银子给你。”掏出了一锭十两
重的元宝,另外十两碎银,交给史若梅道:“相公,按现在的金你算,本来该值二十二两七
钱五分,我身上恰巧只有二十两,你又要到城里才能兑换,这零头的——”史若梅喜出望
外,哪里还与他计较零头,连忙打断他的话道:“多谢,多谢,你省了我一程脚力,这点零
头,该给你老当作酒钱。”
  掌柜的吓得面如土色,慌忙朝史若梅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结结巴巴他说道:“小的无
知,得罪了你者,你老莫怪。我马上去给你打扫上房。”
  史若梅微微一笑,将二十两银子全数文给了掌柜,说道:“别忙,先麻烦你给我买两套
衣裳。”掌柜的忙不迭答道:“成,成,只怕这小镇上买不到好的绫罗绸缎。”史若梅道:
“我不要缓罗绸缎,只要两套粗布衣裳。银子多下来的给你。我本来说过这颗金豆是要给你
抵偿我的一应开支的,既然它值二十两银子,这些银子就是你的啦!”掌柜的发了呆,那朝
奉笑道:“你还不多谢这位相公!”那掌柜喜得疯了,暮地大叫一声,咚,咚,呜,便给史
若梅叩了三个响头,连忙吩咐一个伙计给他打扫肩子,另一个伙计给他去买衣裳。
  史若梅笑道:“好了,我的房钱已有了着落了。两位仁兄的盛情我心领了。”她向那书
生施了一礼,心里很讨厌那脸肉横生的汉子,但一想也不好厚此薄彼,终于也向他施了一
礼。
  那汉子刚才碰了史若梅一个钉子,脸色还有点下大自然,这时讪讪的便想过来搭话,史
若梅道:“我一路劳顿,有话明日再叙,靖恕失陪了。掌柜的道:“对,对,你老是该早些
安歇,我给你老换过一套干净的被褥。”亲自掌灯,带史若梅入她的房间。
  那汉子瞅了史若梅一眼,朝着她的背影低低哼了一声,喃喃说道:“好大的架子!”
  正是:少年不识江湖险,却惹风波平地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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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凤宝钗缘》——第十回 群钗初识江湖险 财色相招恶寇来
梁羽生《龙凤宝钗缘》 第十回 群钗初识江湖险 财色相招恶寇来   那书生折扇一摇,也自言自语道:“朋友结纳,讲究的是意气相投,这是勉强不来
的。”那脸肉横生的汉子瞪眼道:“你说什么?”那书生微微一笑道:“没什么,若蒙不
弃,咱们交个朋友。”那汉子正自满肚皮闷,大声说道:“好,咱们亲近亲近。”
  伸手与那书生一握,他有心令那书生吃点苦头,手上狠狠的加了把劲。不料那书生神色
自若,竟似毫无知觉。那汉子心头一凛,陡然间只觉手里捏看的竟似一块烧红的铁块,吓得
他慌忙缩于,只见了心已红肿了一片。那书生道:“兄台何以面有不豫之色,敢情是不愿和
小弟交个朋友么?”那汉子哭笑不得,连忙说道:“小弟也是一路劳顿,请恕少陪了。”那
书生也学他刚才的神气,“哼”了一声,喃喃说道:“好大的架子。”那汉子不敢发作,装
作没有听见,赶忙钻进自己的房间。
  掌柜的带史若梅进入房间,史若梅一看,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房间的窗户有两扇窗格坏
了,墙壁灰痕斑驳,蚊帐穿了好几个小洞,一片灰暗的颜色,显然是许久未洗过了,屋了里
还有一股霉湿的气味。那掌柜的赔笑道:“这是小店里最好的一间上房,相公,你委屈点住
一晚吧。”史若梅心里自己宽解道:“我已决意做个江湖儿女,也只好随遇而安了。”当下
说道:“好吧,明天天朦光你叫我起来,我要趁早赶路。还有,我要的那两套粗布衣裳,你
赶快给我买来。”掌柜的道:“已经叫人去买了,很快就会送来的。你老吃点什么?我先给
你弄来。”史若梅道:“随便做几个清淡的小菜吧,只要干净便行。”
  过了一会,那掌柜的带了一个伙计,将饭菜端来,另外还有个纸盒子,装着两套粗布衣
裳。那伙讨献殷勤道:“你老穿起来试试,要是不合身的话,我马上给你去换。”史若梅
道:“不必试了,你放下来吧。”那伙计很是奇怪,心里想道:“这人莫非是有点神经病,
绫罗绸缎不要,却要穿粗布衣裳。买来了的新衣,义不试一试身,怎知道合不合身?”但史
若梅是这家客店从未见过的“阔客”,掌柜和伙计都只好唯唯诺诺,不敢多言半句。
  史若梅虽然吩咐他们随便弄几个清淡的小菜,但他们还是炖了一只鸡,另外几个菜,也
有鱼有肉。史若梅实在没有胃口,喝了半碗鸡汤,吃了一条鸡腿,就叫他们端下。
  史若梅极力抑制自己对这间房子的厌恶心情,可是她从未住过这样坏的房子,又见门窗
损坏,实在放不下心,怎敢解衣就寝。看看那张桌子还干净,便索性伏在桌子上打吨。她心
事如潮,却哪里睡得着觉?街外远远传来的打更梆子声,月影西斜,已是三更时分。史若梅
正自感到倦意,忽见两片树时飘落窗前,外面似有轻微的声响。
  窗外是个小小的庭院,这小院子里却有一棵又高又大的枣树,枝叶茂密,把月光遮住。
史若梅心中一动,暗自想道:“这树叶怎会无风自落?”起了疑心,从破损的窗格子里看出
去,看了一会,只见又是几片树叶落了下来,史若梅朝着那树叶飘落的枝头凝神望去,这才
发现有一团黑影,藏在繁枝密时之中,隐约可见。
  史若梅心里想道:“俗语说钱财不可露眼,一定是因为我刚才拿出金豆换钱,招引了强
盗来打我的主意了。好在我没有换衣服,要不然可羞死我了。”想至此处,大为气恼,摸出
了一把梅花针,轻轻的走近窗前,心道:“你无礼偷窥,且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但那棵枣树几乎有三丈来高,史若梅的手劲,平日练梅花针只能打出两丈多远,她估量
了一下,要用梅花针将那贼人打下来实是不易,除非自己也施展轻功,跳上那棵枣树,但如
此一来,那就定然要惊动众人,闹得天翻地覆了。
  史若梅正自心意踌躇,一时难决,忽听得“啪”的一声,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了一颗石
子,从枣树的树梢擦过,树上的黑影似是被这石子惊起,倏然间枝叶分开,那条黑影恍如流
星飞坠,瞬即消逝。但因这人的身形是向围墙外边坠下,月色朦胧,又有围墙和枣树挡住,
史若梅根本就没有看见他的面貌,甚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全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史若梅是看得清楚的,那人的轻功甚是高明,最少也不在她之下,绝非寻常
的小偷可比。而发出石子的那个人,史若梅连他的踪影是在何方也摸不着,武功之高,那更
是不用说了。
  史若梅满腹狐疑,心里想道:“不知是哪位侠士,暗中助我。吓走了这个强盗?嗯,该
不会是克邪吧?”想起了这个名字,不禁又是面上一红,自己责备自己道:“你别妄想了,
他和你早已是恩断义绝,另外有了意中人了,他还会来相助你吗?”
  史若梅胡思乱想,守候窗前,过了许久,外面毫无声响,史若梅兀是不敢睡觉。待听得
敲过了四更,才伏桌打了个盹。不久,那掌柜的就来唤她起身了。史若梅一直没有机会换上
粗布衣裳,仍是穿她原先那套衣服,那掌柜的受了她二十两银子,很觉过意不去,半夜起
身,给她蒸了一笼包子,一定要她带在路上吃,马匹也早已给她洗涮干净,叫伙计牵在门外
等候。
  史若梅心想:“这掌柜虽然有点势利,为人倒还不错。”当下一笑说道:“多谢你招呼
周到,再给你一颗金豆。另外,我还有一言奉告:以后倘若有客人付不起房钱,你切不可就
要剥他的衣裳,”那掌柜的又惊又喜,接过金豆,连声称是。史若梅不再迎他,跳上马背,
便自扬鞭走了。
  她这匹坐骑本是青海进贡的御马,但今日却不知怎的,走了十来步便嘶鸣起来,而且越
来越慢,走一步,停一停,竟似不愿再向前行。
  史若梅恼道:“我昨晚还没有好好的歇呢。你歇了一晚,义吃饱了草料,却怎的这般娇
气!”唰唰两鞭,催马前行。那匹马在她鞭打之下,跑了短短一程,又长嘶起来,看它缓缓
的举起前蹄,总要过一会子才轻轻的踏下去,竟似跛了腿的模样。
  史若梅心道:“不对,难道是他受了伤了?昨天还是好好的呀?”正要下马察看,忽听
得背后蹄声得得,正是那个满面横肉的汉子追了上来。
  那汉子笑道:“你不是说今日咱们要好好叙一叙的吗?怎么一大清早就独自跑了,未免
太不够朋友了吧?”史若梅满肚皮不好气,抢白他道:“我有事情,没功夫交朋友。”
  那汉子哈哈大笑,说道:“我只问你一句话行不行?”史若梅的坐骑坏了,要跑又跑不
开,只得鼓着气说道:“好吧,你要间什么话?”那汉子歪着眼睛,轻轻说道:“咱们总算
相识一场,纵然交不成朋友,也该留下个名字。小可姓郝,单名一个鹏字。
  姑娘,请教你的芳名。”史若梅吓了一跳,失声叫道:“你说什么?”那汉子笑道:
“真人面前莫说假话,姑娘,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女儿身了,你别慌,我不会声张的。”史若
梅道:“你想怎么?”那汉子嘻嘻笑道:“没什么?再问姑娘一句话,你一大清早跑路,是
不是赶着去会情郎?”史若梅大怒,斥道:“狗嘴里不长象牙!”举起马鞭,唰的一鞭就向
那汉子打去,那汉子笑道:“会情郎也不是什么坏事呀。”一个“镫里藏身”,避开了史若
梅这鞭,史若梅那匹坐骑忽地四蹄屈下,将史若梅掀了下来。
  那汉子也纵身下马,伸手就要拉史若梅,史若梅早已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咧的
拔剑出鞘,斥道,“滚开!再上一步,我可要不客气啦!”那汉子挤眉弄眼的笑道:“我是
一片好心,姑娘你的吗坏啦,我送你一程。”史若梅怒道:“不要你送!”
  那汉子又笑道:“姑娘,你一人走路可危险得很啊,不如跟了我吧。你可以去打听打
听,江湖上谁不知道我郝鹏的名字,未必就比不上你的情郎。”
  史若梅气得几乎炸了心肺,更不打话,一剑便刺过去。那汉子料不到她的剑法如此狠
辣,慌忙缩手,只听得“嗤”的一声,袖管已被削去了一截。
  但那汉子的身手也很矫捷,史若梅第二剑刺了个空,待到第三剑刺出,那汉子也已拔出
了双刀,将史若梅的青钢剑架住。
  两人刀来剑往的走了十多招,那汉子没有占到便宜,但史若梅的气力却不如他,好几次
精妙的剑招,看看就要把他刺着,却都给他的双刀磕开了。
  那汉于忽地哈哈笑道:“原来你坯懂得武艺,那更妙了,咱们正可以夫唱妇随。”史若
梅大怒道:“狗强盗嘴里喷蛆,我宰了你!”那汉子笑道:“宰了我,你岂不是要变寡妇
了,哎哟,做寡妇的好凄凉啊!你受得了吗?”
  史若梅越是气怒,这汉子的脏话就越多。原来这汉子正是有意要激怒史若梅的,要知若
论招数的精妙,史若梅实是在他之上,因此这汉子有意将她激怒,好教她乱了心神。
  史若梅欠缺临敌的经验,果然中计,怒火攻心,只想快快把这强盗一剑杀了,免得听他
那些不干不净的说话。哪知不急也还罢了,一急之下,剑法便乱,那汉子觑了个破绽,猛地
大喝一声“撒手”,双刀已闯进了青钢剑封闭的圈子,向着史若梅的手腕切下来!
  一般人处此情形,那确是非撤剑不可,但史若梅怒火中烧,业己拼着与敌人同归于尽,
非但不撤剑,反而向前跨了一步,竟不理会敌人的刀锋就要斫断自己的手腕,剑尖仍是直指
那汉子的胸膛。
  这汉子乃是江湖上的一个采花大盗,他本来只是垂涎史若梅的美色,并非与她有大恨深
仇,当然也就不愿和她拼命,急忙一个“大弯腰,斜插柳”把身子硬生生的弯过一旁,史若
梅一剑从他胁下穿过,没有刺中他的身体。由于他要弯腰闪避,他的双刀当然也砍了个空
了。
  这汉子暗暗嘀咕,“想不到这丫头如此扎手,我要使她撤剑,看来真是非得斫断她的手
腕不可,但斫断了她的手腕,她也不成其为美人了,这还有什么意思?”正自没有办法,忽
见后面又有一骑快马赶来,马背上的汉子大叫道:“郝大哥,这你就不够朋友啦,怎么瞒着
我,一个人来做买卖?”史若梅认得此人正是昨日与这脸肉横生的汉子同在一起的。
  郝鹏大喜道:“凤大哥,快来!你把她点倒,她身上的钱财全部归你。但你可得手下留
情,不要点她死穴!”原来这短小精悍的汉子名叫凤振羽,是个擅用判官笔点穴的名手。
  凤振羽跳下马背,歪着眼睛笑道:“郝大哥何以如此慷慨,只是要人而不要钱?哦——
哈,哈,哈,我明白了,这个人哪,可要比她身上所有的金豆还值钱得多,这场交易,还是
你占了便宜哪!”郝鹏知道他也已看了出来,连忙说道:“咱们是合伙兄弟,我总不能叫你
吃亏,只要你老哥帮忙,我另外加送你十两金子。”凤振羽大笑道:“好、好、好!你好
色,我贪财,我就玉成你吧!”拔出一对判官笔,立即加入了战团。
  凤振羽的点穴手法果然了得,挺身揉进,左手判官笔直点面门,史若梅微一侧面,青钢
剑反手削出,哪知凤振羽虚晃一招,左手一撤,右千判官笔往外一芽,倏的横身,笔尖已点
到史若梅胸口的“云台穴”。幸亏史若梅身法轻灵,笔尖业已沾衣,她倏地一个回身滑步,
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迅即还了一招,青钢剑斜削肩臂,顺斩脉门。风振羽微咦一声,
抡双笔旋身盘打,化开了史若梅这一招,忽他说道:“郝大哥,这个到口的馒头可不好吞
呢,恐怕会烫口。”郝鹏道:“怎么?”凤振羽道:“你看不出来吗,她这剑法是妙慧神尼
的家数!”
  郝鹏心头一凛,但随即想道:“妙慧神尼久已绝迹江湖,是否尚在人世,犹未可知,到
口的馒头,我岂能将它抛开?”色迷心窍,虽然对妙慧神尼有几分顾忌,也顾不得了。当下
说道:“风大哥,你尽可放心,人是我抢的,纵然那老尼活在世上,将来有事也是由我一力
担承。风大哥,你帮忙帮到底,你若是嫌十两金子太少,我再加一倍,送够二十两如何?”
凤振羽摇摇头道:”是妙慧神尼的弟子,我冒的风险可大得多了。莫不成为你二十两金子累
我赔一条命。”郝鹏一咬牙根,问道:“闲话少说,你到底想要多少?”凤振羽道:“最少
五十两金子才有商量!”郝鹏忍痛道:“好,都依你!”
  凤振羽最是贪财,俗语有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正如郝鹏所说,妙慧神尼未必
还在世上,纵然在世,将来追究起来,他凤振羽也只是一个帮凶,妙慧神尼未必就会把他杀
了。
  想至此处,凤振羽亦是财迷心窍,抛开顾虑,一声笑道:“好,这交易敲定啦!”双笔
一分,又向史若梅展开了攻击,右手笔“仙人指路”,左手笔“渔父问津”,双点史若梅肋
下的“期门穴”。
  史若梅反展剑锋,还了一招“铁锁横江”,全力反击,凤振羽铁笔一敲,“当”的一
声,将史若梅剑尖荡歪,双笔左点“期门”,右点“精白”,史若梅剑招已经使老,仗着轻
灵的身法,一个“鹞子翻身”,斜退出一丈开外。可是她虽然躲过了穴道被点之危,衣襟却
已被铁笔戳穿,险险受伤。
  说时迟,那时快,凤振羽又已如影随形,跟踪扑上,郝鹏叫道:“风大哥,别伤了
她!”凤振羽道:“知道啦!你别罗嗦!”
  双笔盘旋飞舞,笔笔指向史若梅的要害穴道。
  凤振羽的点穴手法果是不凡,转瞬之间,幻起千重笔影,将史若梅的身形罩住。可是由
于郝鹏不许他伤了史若梅,他的双笔虽然是笔笔指向要害穴道,其中十之八九只是虚招,要
避开死穴、伤穴不点,只能找麻穴下手。他有顾忌,史若侮没有顾忌,如此一来,要想在急
切之间得手,却也不能。
  但凤振羽的功大究竟是比史若梅高出许多,过了三十招之后,史若梅渐渐气力不加,剑
法也就不如初时的绵密,风振羽着着进迫,只等她一露出破绽,就要点中她的麻穴。郝鹏见
她显已下支,心中大喜,双刀尽交左手,腾出了右手来,准备一有机会,就施展擒拿手法,
将史若梅活擒。
  史若梅气喘吁吁,心中想道:“我岂能落在这贼子手中,受他所辱?”正想回剑自杀,
忽听得马蹄之声,来得有如暴风骤雨。
  她心念未已,只见一骑快马,已到了面前,跳下了一个人来,正是昨晚在客店所遇豹那
个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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