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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宝钗缘

_6 梁羽生(现代)
  他这番话说得辛辣之极,那分明是邀人赌斗性命,牟世杰这边本来有儿个人准备出去
的,都给他这番话唬住了。
  盖大豪大怒,正要出声应战,忽见人丛中站起一人,身高七尺,面如冠玉,朗声说道:
“我来领教韩大哥的铜人打穴。”牟世杰这边的人大为惊诧,原来这个少年并不是他们的
人,而是王燕羽的丈夫展元修。
  王燕羽俏声说道:“你怎么不留着帮铁摩勒?”展元修捏了她一下手心,小声说道:
“为了你呀!”王燕羽登时会意。原来这汉子刚才曾出言不逊,对王燕羽隐隐含有侮辱之
意,展元修是有意为妻子出气的。他想铁摩勒这边高手如云,少了自己一人,并无影响。但
自己若胜了这阵,牟世杰就可稳操胜算,那么淘汰了李天敖也即是间接对铁摩勒有利了。
  韩维认得他是女魔头展大娘的儿子,心头一凛,笑道:“展大哥,你是几时搭上了扶桑
岛的交情?”展元修道:“今日是推戴盟主,不是论对谁的交情深厚!我喜欢帮谁就帮谁,
你管不着。怎么?你要另挑选过对手么?”
  韩维怒气暗生,心想:“我是怕你的母亲,哪个怕你?”但他仍是木然的毫无表情,说
道:“展大哥说笑了,开饭店的还怕大肚皮么?但咱们既是各自为朋友捧场,那就只是咱们
两人间的事情了。展大哥可明白么?”
  展元修冷笑道:“你放心,你有本领尽管杀了我,决不会有人要你偿命就是。”韩维说
道:“不敢。兄弟只是怕动手就难保彼此不有损伤,事先言明而已。如此,请恕兄弟放肆
了。”呼的一声,提起独脚铜人,向展元修当头砸下。
  展元修一领剑决,一招“白虹贯日”,分心便刺,他出剑如风,但那韩维却也不弱,只
听得当的一声,将他这一剑挡了回去。铜人横扫过来,铜臂插向展元修腰间的“愈气穴”。
  展元修焉能给他插中,一个侧身,唰唰唰又已连刺三剑,这三剑也都是刺向韩维的要害
穴道。
  韩维见他剑法凌厉,心内暗暗看慌,迫得转攻为守,将铜人四面遮拦,舞得风雨下透,
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连珠密响,铜人身上已中了十数剑,铜屑纷飞,伤痕斑驳。但那锏人
重有四十八斤,七寸来厚,宝剑也不能穿透,何况展元修的只是一柄普通的青钢剑,展元修
刺了十数剑,剑尖亦已折了。
  展元修的剑法以迅捷刚猛见长,他本拟不碰着铜人便把对方刺伤的,不料韩维身手矫
捷,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不论他刺向哪个方位,韩维的铜人总是及时挡住,竟然无懈可
击。
  展元修暗暗着急,心想:“这厮把铜人当作盾牌,我刺他不着,怎能给燕妹出这口
气?”韩维则是暗暗欢喜,想道:“你剑法虽高,原来却是个有勇无谋之辈!好,我巴不得
你刺得更凶更猛,现在由你暂且逞能,待你的剑断折,我就要你的命!”
  韩维正在打着如意算盘,忽见展元修双眉倒竖,蓦地大喝一声,插剑归鞘,一拳捣出,
这一拳正中铜人的背心,只听得“镗”的一声巨响,铜人反震回来,韩维挡不住这股力道,
竟给铜人碰伤了自己的额角,血流如注,“卜通”便倒,展元修这一拳看似冒险,其实他是
看准了对方功力远远不如自己,才敢出此一招的。不过,他虽然击倒了韩维,拳头亦已红肿
不堪了。
  展元修恨气难消,不侍韩维跃起,一脚又踏着了他的后心,铁摩勒忙叫道:“展大哥,
不可!”展元修冷笑道:“看在有人给你说情,烧了你吧。”抬起脚来,韩维已痛得晕了过
去。原来展元修虽不要他的命,但己把他的五脏六腑震伤,纵然能够医好,也是废人了。
  李天敖大怒,跳出来道:“姓展的,我也来领教你的高招!”
  牟世杰笑道:“李寨主忘了规矩了,这位展大哥替兄弟助阵,照规矩是只能打一场的
呀。”李天敖拐杖一顿,说道:“好,那我就领教你扶桑岛的绝世武功!”
  牟世杰道:“小可僻处海隅,见闻浅陋,对本门武学,也只略窥藩篱面已,岂敢当这绝
世武功四字?今日前来,正是想见识各位的惊人技业,久仰李寨主七十二路乱披风拐法乃是
武林一绝,今日幸会,小可便先向李寨主讨教几招拐法吧。”说罢将佩剑一扔,却走到一棵
大树前面,随手一劈,将一株横生的树桠劈了下来,众人见他运掌如刀,无不谅异。
  只见他信手劈削,转瞬之间,已将那株树桠削成了一支四尺来长的木棍,回到场中,立
了一个门户,朗声说道:“请李寨主赐招!”李天敖这才知道,他是要用这支随手削下来的
木棍来斗自己的铁拐,不由得怒气暗生,杀机陡起。
  群盗中有一大半是未曾见过牟世杰本领的,心中均是想道。
  “这少年虽然是虬髯客的第四代传人,但年纪轻轻,即算他一出娘胎,便学武艺,也未
必便能超得过铁拐李。如何这样托大,用一根木头,就要来斗对方百炼精钢的铁拐,这不是
自讨苦吃吗?”
  群盗正在为牟世杰担忧,只听得李天敖已是冷冷说道:“牟兄既然定要较量我的拐法,
我也只好献丑了!”他深恨牟世杰藐视于他,一出手便是刚猛之极的狠招,但见杖影如山,
呼呼风响,端的有雷霆万钧之力!
  牟世杰竟然不躲不闪,举棍便接,群盗都以为他的木棍非给钛拐打断不可,哪知牟世杰
随手一拨,李天敖那根铁拐竟给他拨开了,李天敖连扫三拐,牟世杰便连接三招,每一招都
是硬碰硬接,而且显得毫不吃力,轻描淡写的就把李天敖的刚猛拐法全部破解了。他的木棍
还是完整如初。
  这一下登时令得全场震动,喷喷称奇!有人说道:“这姓牟的莫非会妖法不成,铁拐李
这一拐倘是打在石头之上,石头也都碎了,他的木棍却怎的丝毫无损?”
  原来牟世杰年纪虽轻,内功却早已到了上乘境界,他用的是个“卸”字诀,虽然表面看
来乃是硬碰硬接,其实他却是随着对方的攻势,将对方的力道引过一边,李天敖的十成力
道,一触及他的本棍,就至少要被他卸去了七八成,还焉能震断他的木棍?李天敖喝道:
“你既说是较量拐法,何以不见还招?”牟世杰笑道,“你远来是客,理当先让阁下三
招!”笑声一收,木棍一挥,果然便使出了一招拐法,而且正是乱披风拐法的招数“一力降
十会”。
  李天敖的见识当然在那些大惊小怪的群盗之上,知道牟世杰的内功远胜于他,这才激他
还招的。这时他见牟世杰也会使乱披风拐法的招数,虽然仍不免有些诧异,但已是暗暗欢
喜。
  这“一力降十会”的招数乃是双方力量的对比,李天敖自恃力大,见他使出了这一招,
正合心意,当下依样画葫芦,也是一招“一力降十会”迎了上去。
  哪知双方一触,只听得“当”的一声,牟世杰的木棍依然没有断折,李天敖的铁拐却不
由自主的随他的木棍转了几个圈圈。原来牟世杰这一招刚中有柔,比李天敖高明得多,他改
用了一个“转”字诀,既能把本来的力道发出去攻击敌人,又能借用敌人的力道还击,这种
上乘的“借力打力”的功夫一使出来,李天敖焉能抵挡?幸而牟世杰不为己甚,随手转了几
圈,便将木棍撤回,笑道:“李寨主的乱披风拐法果然非同小可,小弟再领教几招。”
  李天敖实在已输了一招,以他的身份,本该立即认输,但他若输了这场,那就是要被淘
汰的了。迫得厚着脸皮,冀图侥幸,一声不响,又把乱披风拐法霍霍展开。
  牟世杰有意卖弄功夫,李天敖使哪一招,他也跟着使这一招,李天敖的拐法名为“乱披
风”,当然是快到了极点,哪知牟世杰比他更快,但见他衣袂飘飘,俨如迎凤起舞,李天敖
的铁拐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沾着,更不用说打断他的木棍了。
  群盗正看得如醉如痴,忽见李天敖“托”地跳出曰子,将铁拐往地上一插,双手一拱说
道:“多谢牟兄手下图情,李某拜服。”牟世杰连忙还礼,将他的铁拐拔起,双手还给他。
  除了铁摩勒、杜百英、董钊、盖天豪等有限几人之外,其他的人尚是莫名其妙。原来牟
世杰待李天敖的“乱披风”拐法使到最后一招,即以迅疾无伦的手法挑破他的胸衣,倘若牟
世杰加上一点气力,李天敖已是开膛破腹之灾。到了这个地步,他当然知道对方的功大实在
比他高出太多,不由得他不服了。
  接着第二场该由老英雄铁臂金刀董刽一方对牟世杰一方。
  拥护董钊的多是在江湖上早已成名的老前辈,第一阵由董钊这方的威镇河朔万柳堂对牟
世杰这方的盖天豪。
  万柳堂号称“威镇河朔”,当然是有惊人的技业,三十年前,他凭着一杆铁枪,横行河
朔,无人敢撄其锋,在绿林中算得是顶儿尖儿的角色。可惜他年纪老迈,比董钊还大两岁。
盖天豪正当壮年,气力要比他胜过好多。斗到了三十来招,盖天豪用了一记“力劈华山”,
万柳堂招架不住,险些栽倒。盖天豪敬他是个前辈,连忙把自己的大刀扔掉,将他扶起。盖
天豪自愿作和,但万柳堂是个爽直的老英雄,却不肯依,指出盖天豪的大刀是自己扔开的,
所以仍然要当作是盖天豪赢了。群豪对他们二人都很佩服。
  董钊这边的孟洲老英雄赛专诸常涂正要出去见第二阵,董钊忽然自己站了起来,掀须笑
道:“常老弟,这次是你邀我来的,你还记碍当时咱们说了些什么?”常检道:“当时你本
是不想来的,后来我说,咱们都己老了,对绿林盟主之位,都是不想染指的了,但去看一看
有什么后辈英雄也很好啊。”董钊笑道:“着啊!所以我劝你还是坐在这里看看的好。”常
涂道:“董大哥,话虽如此,可是我也想不到还有许多老朋友要推你出来呀!现在你若要退
出,岂不是有负他们的好意,对老朋友也交代不过去啊!”
  董钊搔了搔头,又笑道:“我今日碍见英雄辈出,当真是一代胜过一代,心里实在高兴
得很,哪还有与少年人争胜赌技的念头?但老朋友们的情面却又难却,不如这样吧,这一阵
我想请牟少侠再显显功夫,看看老朽还能接得几招?这样就可以早些让压轴好戏登场了。”
他这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是他表明以老一辈的身份来试小一辈的功夫,并非要斗胜争雄,那
自是胜固欣然,败亦足喜,点到即止的了;第二层是他的自谦,意思是若由常涂来打第二
阵,胜败难知,若果胜了,那就要打第三阵,岂不耽搁时间?所以不如由他来打,他这一阵
必输无疑,这样就可以快些让铁、牟二人的压轴戏登场了。他这番话面面顾到,确实是个有
身份的老前辈的口吻。
  依照规矩,得胜这方可以不必换人,但也可以换人,因此辛天雄便问牟世杰道:“董老
英雄是一片赏识后辈豪杰之心,指名要你接这一阵,你意下如何?”
  牟世杰连忙向董钊施了一礼,说道:“承蒙前辈青眼相加,恭敬不如从命,小辈敢不献
拙?”董钊哈哈笑道:“好说,好说。
  你用什么兵器?”原来牟世杰尚未将佩剑戴上,董钊见他双手空空,是以有此一问。
  牟世杰躬腰说道:“在老前辈面前,小辈焉敢动用兵器?”董钊怔了一怔,随即又哈哈
笑道:“好,那就让老朽再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小侠的空手入白刃功夫。”江湖好汉对长幼
之礼甚为重视,倘若平辈交手,一方不用兵器,那是无礼的表现;但对于长辈,却刚好相
反,不用兵器,那是表示恭敬,表示不敢与老辈为敌,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敢让老辈受了误
伤的。
  群盗听了,都暗赞牟世杰谦虚有札.但心里也都想道:“董钊的铁臂金刀比铁拐李可要
厉害得多,牟世杰若然用剑,胜在年轻力壮,当可取胜。但若然只凭肉掌,气力派不上用
场,胜败可就难以逆料了。他宁冒失掉盟主的危险,也不愿占对方年老的便宜,确是英雄行
径!”
  董钊将手指在刀背上一弹,说道:“好,那就请少侠接招!”主刀斜劈,牟世杰双拳一
拱,一个“飞身夺位”,占着了下首的位置,避开了董钊的第一刀。他是以晚辈自居,所以
第一招并不还手,而且让董钊占据有利的上首方向。
  董钊笑道:“牟少侠不必客气!”一个“凤凰展翅”,身形反了过来,右刀斜削,左拳
横捣,登时把牟世杰的左右中三路全都封住。牟世杰想不到他年近七旬,身法刀法,居然还
这样利落迅猛,禁不住大声赞了一个“好”字!
  群雄敬董钊是个前辈,更是轰然喝彩,同时又都想道:“在这刀光拳影笼罩之下,只怕
苍蝇也飞不出去,且看这姓牟的如何脱困?”心念未已,只听得“铮”的一声,但见牟世杰
已是移形换位,绕到了董钊的侧边,衣袂飘飘,依旧是从容潇洒!
  原来牟世杰是以“一指禅功”,将董钊的金刀弹开了少许,而他就是在这间不容发之
际,从董钊的刀口下面钻过去的。群雄目睹这样惊险精采的闪招还招,都觉是见所未见,闻
所未闻,这刹那间,人人注目,鸦雀无声,但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喝彩,比刚才对董钊的
彩声还要响亮得多!
  董钊纵声赞道:“好功夫!老大这柄金刀纵横半世,今回才是真正碰到了对手了!”豪
气勃发,金刀飞舞,拳势如风,当真是老路纵横,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
  牟世杰心道:“此老果然名不虚传,要是他年轻三十年,我决不能用空手应付。”当下
展开绝顶轻功,与董钊展开绕身游斗,以拳对拳,以掌夺刀。
  两人越斗越紧,群雄凝神静气,看得目不转睛。但见牟世杰左穿右插,俨如蝴蝶穿花,
斗到紧处,四方八面,都是牟世杰的人影,场中虽然只有两人相斗,但却似千军万马交锋厮
杀一般。群雄看得目眩神摇,牟世杰的身法越来越快,有几个人竟然头晕眼花,支持不住,
连忙闭了眼睛,不敢再看。
  忽见刀光如长虹划过,疾转了一圈,两人倏的分开,牟世杰抱拳施礼,口称“前辈恕
罪”,董钊则正把金刀纳入鞘中,哈哈大笑。群雄有许多还看不明白,纷纷问道:“究竟是
谁赢了?”
  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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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凤宝钗缘》——第七回 海外异人图霸业 中原豪杰定雄盟
梁羽生《龙凤宝钗缘》 第七回 海外异人图霸业 中原豪杰定雄盟   只见董钊翘起拇指说道:“这口金刀我已经用了五十多年,今日还是第一次脱手;但我
有生以来,也从来没有像今日的高兴。绿林中出了牟老弟这样的少年英雄,当真是可喜可
贺。”群雄听了,这才知道牟世杰已经胜了这场。原来牟世杰以迅疾无伦的手法,夺了董钊
的金刀,随即又还了给他,夺刀还刀,气呵成,快如闪电,所以众人只见刀光如虹,倏的从
他们两人之间划过,除了武功最好的几个人之外,其他的人都未曾看出。
  至此董钊这边已输了两场,这一场便宣告结束。接着是由铁奘勒一方对牟世杰一方,这
是最后一场,也是众所瞩目的一场。前此两场,牟世杰得胜,可说是在人人意料之中,但这
一场却无人敢加以预测。
  辛天雄宣布最后一场的比武开始,谁人得胜便是谁当盟主,登时全场哄动,双方的人也
都聚集在一起,推定比武的人选。铁摩勒眉头深锁,若有所思。杜百英在他身边低声说道:
“不可!”
  展元修愕然问道:“什么不可?”杜百英道:“不可让他。”铁奘勒道:“为何不可?
牟世杰武艺超群,才能出众,让他当这盟主,不很好么?”杜百英道:“他从海外来到中
原,不过一年,便结纳了许多江湖好汉,我看他是有心争这绿林盟主的。”铁奘勒道:“那
正好呀,我本来就不想当这盟主。”杜百英道:“正因他才智过人,令人莫测高深,谁知道
他会带领兄弟们到什么路去?但愿我是杞忧,我可实在害怕,害怕他当了盟主,未必是绿林
之福。”杜百英在绿林中又有“小诸葛”之称,铁摩勒仔细咀嚼他的话语,只觉其中大有深
意,不觉翟然一省,默然不语。
  辛天雄是个直性的汉子,怕铁摩勒还要推辞,提起双斧,就跑出去道:“我是推戴铁摩
勒的,如今不自量力,给他来打头阵,哪一位赐教?”他以英雄大会召集人的身份来见头
阵,先声夺人,铁摩勒这方的各路英雄,精神大振,都争着给他喝彩助威。
  牟世杰这方的盖天豪站出来哈哈笑道:“辛寨主,咱门是老朋友了,咱们一向贿酒争胜
已不知有多少次了,赌技争雄却还是第一次。咱们是各自为了朋友,你做老哥哥的下会责怪
小弟吧?”辛天雄大笑道,“咱们也当作是赐酒一样,谁胜谁败,都落个哈哈。你赢了我,
我请你喝三十大碗!”
  他们二人,一样的身体魁梧,一样的豪情胜怄,在绿林中的地位,也正是旗鼓相当,给
辛天雄喝过彩的人,也同样给盖天豪喝彩。
  聂隐娘柳眉微蹙,说道:“呀,他们当真打起来了!”
  史若梅笑道:“当然是真打的了,难道还是开玩笑不成?怎么,你替他们担着心事?是
怕姓盖的给姓辛的劈伤,还是怕姓辛的给姓盖的斫坏?”聂隐娘道:“他们是老朋友交手,
我才不会为他们担心呢。我,我——”史若梅恍然大悟,说道:“哦,你是为了牟大哥和铁
摩勒。牟大哥是你心上的人儿,但铁摩勒和咱们的交情也不浅,他们两个昨天还是惺惶相
惜,一见了面,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般,想不到今天却在互争盟主。你盼望谁人得胜?”聂
隐娘默默垂首,半响说道:“我不知道。嗯,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让给铁摩勒。”不
过,聂隐娘虽然敬重铁摩勒,觉得他做盟主,似更合适;但另一方面却也希望牟世杰技匪群
雄,扬名天下。同时又为两虎相斗而忐忑不安。一时芳心历乱,不觉茫然。
  猛听辛天雄一声大喝,将聂隐娘吓了一跳。原来他们二人早已在高呼酣斗。这时盖天豪
正在一刀劈去,和辛天雄的斧头,碰个正着,火花蓬飞,金鸡交鸣,震耳欲聋。
  辛天雄道:“盖老弟,好大的气力!”盖天豪道:“辛大哥。你这两柄斧头也沉重得很
呀!”两人哈哈大笑,蓦地又各自大喝一声,你一刀劈来,我一斧听去。
  他们两人交情甚好,打起来却是各不相让,两人都是神力惊人,直打得山摇地动,日月
无光!
  盖天豪刚才斗“威镇河朔”万柳堂的时候,因为万柳堂年老,他实是未尽全力。这回才
见了他的真实功夫。只见那柄斫山刀舞得呼呼风响,树木石头碰着了一点,便都碎了。金鸡
岭的好汉虽然深知寨主的能耐,也不禁暗暗心惊。
  辛天雄为了要替铁摩勒争胜,更是拼命争锋,他的两柄宣花大斧,每柄重五十六斤,比
盖天豪的所山刀还要沉重,双斧霍霍展开,只见斧影如山,似乎当真可以斫山山崩,斫地地
裂。
  盖天豪的部下虽然知道他们的首领平生无故,也不禁暗暗惊心。
  两人越斗越猛,起初旁边观战的是不断喝彩,渐渐就稀少起来,到了最后,人人都是屏
息以观,连一句彩声都听不到了。
  这不是因为他们打得不够精彩,恰恰相反,是因为他们打得太过猛烈,以致人人为他们
提心吊胆,心中均是想道:“这两人都是直性子的好朋友,谁受了伤,都是终身遗憾。”
  猛听得两人同时大喝,辛天雄双斧霍地卷来,盖天豪横刀挥去。“镗”的一声巨响,满
空火星飞溅之中,只见辛天雄的宣花双斧和盖天豪的那柄斫山刀都飞上了半天。而他们也各
自给对方的猛力震翻了。
  群雄都是大吃一惊,好几十个人不约而同的跑了出来,有的要救辛天雄,有的要救盖天
豪。
  忽听得辛、盖二人纵声大笑,几乎是在同一时候,各自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辛天
雄道:“盖老弟,你真行,我那两柄斧头今后只能用来斫柴啦!”盖天豪道:“彼此彼此,
我这柄大刀,今后也只能用来切菜啦!”两人捡起兵器一看,果然辛天雄的双斧都缺了口,
盖天豪的大刀也卷了锋。两人又不禁哈哈大笑。
  辛天雄道:“怎么办?咱们都是叫化子死了蛇,没得弄啦!”
  盖天豪道:“那就只有赌喝酒了。”他们的兵器各自给对方打落,彼此也都没有受伤,
恰好是个平手,当下由董钊出来判作和局。
  双方的人见如此收场,也是皆大欢喜。
  辛、盖二人在部属的簇棚下刚刚离场,忽听得马铃声叮叮当当,来得急极,忽地有人大
叫道:“段小侠回来啦!”“咦,还有一位女的!她是谁呀?”
  史若梅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休,抬头望时,只见两骑骏马已疾驰而来、前头那骑是
段克邪,后头那骑却是个红衣女子。
  群雄爆出一片欢呼,许多人叫道:“吕姑娘,你来了,你哥哥呢?”那红衣女子跳下马
背,向四方一揖,说道:“我哥哥托我向各位问候。他不来了。”这女子长得很是美貌,但
英气勃勃,在众人注视之下,毫无羞涩之态,简直就似个男子一般。史若梅心道:“看来这
位吕姑娘倒是熟人不少,但她怎的却和我的段郎一起同来?不知是偶然碰见的还是约好同来
的?”
  段克邪走到辛天雄面前,唱了个肥诺,说道:“辛叔叔,请恕小侄来迟了。这里是黄河
五霸的拜帖。这次收眼黄河五霸,得吕姑娘的帮忙不少。”打开一个拜匣,将五张大红帖子
点交辛天雄。辛天雄道:“好,干得好。待盟主推定之后,我再给你置酒庆功。”
  那红衣女子也上来说道:“辛寨主,我今日作了个不速之客,想不至于见拒吧?”辛天
雄道:“哪里,哪里。我本来有英雄请帖送给你们兄妹的,只是不知道你们在什么地方,无
法送到,实在抱歉。吕姑娘现在来了,给我们这次的英雄会增光不少。我刚刚和好朋友打了
一架,不成个样子,姑娘,你别见笑。”辛天雄脸上一片污泥,衣裳裂了好几条缝,样子确
是甚为滑稽。那红衣女子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可惜我来迟一步,没有看到这一场
精彩的场面。别为我耽搁正事,你们继续进行比武吧。”
  杜百英道:“段贤侄,你来得正好。”将他拉过一边。
  那红衣女子也凑过去与段克邪挨看肩,史若梅见他们形状颇是亲热,心里满不是味儿。
只听得旁边有两个人议论道:“神箭手吕鸿春的妹子要是配上段大侠的儿子,倒是天造地设
的一对。”另一个人道:“吕家的闺女看来似要比段家的小子大上几岁呢。”先前那人道:
“这有什么关系,咱们乡下的童养媳过门之后,还要抱着大夫,给丈夫喂奶呢。”又一人
道:“不错,他们都是武学世家,在江湖上又正是锋头最健的少年豪杰,两人又都长得这样
俊,站在一起,恰如一对璧人,倘若结为夫妇,那就是武林的佳话了。“史若梅不由得一股
酸味从心底翻腾上来,“听克邪所说,他们并不是偶然路遇的,这姓吕的姑娘还曾帮他收服
过什么黄河五霸呢,哎,他们的交情一定不浅!”聂隐娘忽地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江湖儿
女多是不拘形迹的,好妹子、你别胡思乱想。那些人乱说八道,你塞着耳朵不要听好了。”
史若梅道:“我才不担心呢,他要是变了心我也不希罕他。”
  史若梅虽说不想听那些议论,却又禁不住问那些人道:“吕家兄妹究竟是什么人物?”
那些人笑道:“吕家兄妹在江湖上乃是响当当的角色,你也不知道吗?他们是亦侠亦盗,一
年中难得做几件案子,但一出手就是大的。得到的钱财,随手散尽,当真称得上慷慨任侠这
四个字。他们兄妹俩都有独门武功,哥哥名叫神箭手吕鸿春,一把铁胎弓纵横南北,在江湖
上还找不到第二个射箭射得这样准的人,妹妹吕鸿秋就更厉害了,不但刀法高强,还有个
‘摄魂铃’的雅号。”史若梅道:“怎么叫做摄魂铃?”那人笑道:“你听她走路的时候不
是有叮叮的铃声?她衣裳上缀着许多指头般大小的小铃,和敌人交手的时候,这就是她的独
门暗器了,她的小金铃专打敌人的要害穴道,百无一失,所以她的对头一听见铃声就不禁魄
散魂消。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因为她长得太美艳了,身上挂着的许多小金铃又似奏乐一般,
那些不知道她的底细的人,见了这样天仙般的人物,听了她随步发出的铃声,也会给她勾魂
摄魄。”史若梅听得这些人如此称赞那吕鸿秋,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克邪与她一路同行,
不知是否已曾给她摄了魂、勾了魄?”
  旁边一人笑道:“且别谈摄魂铃了,看他们怎样拼命吧。咦,你瞧,段克邪出来了,莫
非他刚刚回来,就要出场替铁摩勒争这绿林盟主?”
  只见段克邪奔出场心,高声叫道:“牟大哥!”牟世杰早已迎上前来,也高声叫道:
“段兄弟。”两人握手,哈哈大笑。
  段克邪道:“我听说你来到中原,早就想拜见你了。令叔好吗?我当年曾蒙他老人家指
点,得益不少。”牟世杰道:“家叔那次从中土回来,谈起当代的武林人物,对你也是赞不
绝口,他还记得你那年只有十岁,但已可以称得上是后辈英雄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他很惦记
你,叫我一到中土,就要打听你的下落的。
  可惜我东奔西跑,直到今天才能与你见面。”
  段克邪道:“我也可惜来迟了一步,失了眼福,未及睹牟大哥刚才几场的精彩武功。”
有些好事的便喊道:“现在也未晚呀。
  交情以后再叙,先比比武功,让咱们开开眼界吧!”
  段克邪笑道:“牟大哥,我决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但我蒙令叔指点,过了这许多
年,自己也不知道进境如何。今日幸会大哥,倘若大哥肯予指教、我也是求之不得。”
  牟世杰道:“段克弟别客气,指教二字,我是决不敢当。咱们就彼此印证武功吧。”
  老英雄雄巨源笑道:“两位都不必客气,这是正式比试,并非寻常的印证武功。段小侠
是替铁少寨主打第二阵。好,我把话说清楚了,两位就请备显本事吧。”群雄轰然大笑,都
说雄巨源的话说得爽快。
  段克邪笑道:“我哪里懂得什么客气,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不错,我是替铁叔叔出场争胜,心里不愿意输,但却是准备输的。所以只能说是向牟大
哥领教了。”当下掣剑在手,说道:“牟大哥,请恕小弟无礼,先进招了。”他口说“无
礼”,其实却正是“有礼”因为他与牟世杰乃是平辈,平辈交手,抢先进招,那就是表示自
己不敢以平辈自居,无形中也就是结对方抬高身份。
  牟世杰双肩一晃,退后七八步远,也把剑掣在手中,说道:“好,贤弟请!”他刚才几
场都没有动用兵器,显见是对段克邪十分重视。史若梅与聂隐娘全神注视,心中都有点忐忑
不安。
  段克邪横剑当胸,未曾动手,先打量了牟世杰一下,只见他立的门户,乃是“无极含一
气”的剑式,两手下垂,目注剑尖,脚步不了不八,站个桩步,凝重非常。当真称得是沉如
山岳,静若干湖!
  段克邪心中一凛,想道:“他这剑式渊停岳峙,得想个法子破他才好。”要知高手比
拼,胜负只争一着,倘若第一招抢不到先手,就难免要受敌人所制了。
  牟世杰笑道:“段兄弟怎么还不进招?”段克邪已打定主意,蓦然说道:“看剑!”剑
光一起,却不正面向他刺来,而是绕着他的身子疾走,登时剑光飘瞥,好似有几十人同时持
剑向牟世杰进攻,剑招快得难以形容,旁观诸人,只见剑光,不见人影!
  原来段克邪是想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他想起牟世杰的叔父沧浪当年曾和他的师兄空空儿
比过轻功,牟沧浪的其他武功都要胜过空空儿,但只有轻功却比空空儿稍逊一筹,段克邪的
轻身功夫,现在也几乎可以赶得上师兄了,他想牟世杰的功夫是他叔叔传授的,决不能及得
叔叔,因而便打定主意给他来个快攻,杀他个措手不及。
  但听得一片“铮铮”之声,牟世杰兀立如山,身形未曾移动半步,已解拆了段克邪攻来
的三十多招。
  段克邪心道:“他的卸字决已用得出神入化,好,我再给他来个九虚一实的攻法,虽然
占了宝剑的便宜,也说不得了。”原来段克邪使的是他父亲遗留的宝剑,有断金截铁之能,
只因牟世杰每一招都恰到好处的卸开他的力道,故此宝剑的威力不显。但两人功力若是相差
不远,“卸”力诀就不能对付对方的重手法。
  段克邪刚才用的是闪电快攻,绕身游斗,方法是用得对了,但因为出手太快,一沾即
退,剑势就不能刚猛迅捷兼而有之,容易给敌人卸开劲道。现在他改用“九虚一实”的攻
法,身法招式仍是丝毫不缓,甚而比前更快,但在十招之中,却是九个虚招,一个实招,虚
招迅捷,实招雄浑,在使到实招的时候,身法手法就要稍微缓慢,但因为十招之中只是夹着
一招,所以也并没有影响原来的速度。而且他的那九个虚招,倘若对方防备松懈,也随时可
以转为实招,当真是厉害之极。
  牟世杰在剑法上有深湛的造诣,但看他接连使了几个虚招,也不禁暗暗纳罕。段克邪欺
身疾进,蓦地使出实招,呼的一股劲风,向牟世杰猛扑!
  这一剑精妙之极,凌厉无伦,群雄看得惊心动魄,聂隐娘固然禁不住失声惊呼,连盖天
豪也吓得跳了起来。不料就在这瞬息之间,群雄都还未曾看得清楚,只听得牟世杰叫道:
“好剑法,接招!”但见他剑尖一抖,一招“妙手摘星”,已搭着了段克邪的宝剑,往前一
指,剑尖直指段克邪胸口的“璇玑穴”。原来段克邪在使到实招的时候,力道固然加强,手
法也不免略为缓慢,换是旁人决计察觉不出,但牟世杰剑法通神,别人剑招中最细微的差别
他也看得一清二楚,立即把握机会,以快斗快,反守为攻。攻守易势,突如其来,这一回轮
到史若梅也不禁失声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猛听得段克邪一声长啸,身形平地拔起,也同
样叫道:“好剑法,还招!”疾如飞鸟,呼的一声,掠过牟世杰的头顶,一招“鹰击长
空”,宝剑化成了一道长虹,凌空刺下!牟世杰长剑抡圆,滴溜溜的两个转身,一翻一绞,
化解了段克邪的攻势。顿时间两人互争先手,当真是瞬息万变,难以名状,无可捉摸。群雄
但觉剑光满场,龙腾蛟跃,已分不出哪个是牟世杰,哪个是段克邪!
  斗了一阵,忽见两人的剑招都渐渐缓慢下来,耳力特佳的人,听得出在唰唰的剑声之
中,还依稀有嗤嗤的声响。铁摩勒搓着双手,对杜百英低声说道:“克邪贤侄究竟是经验稍
差,且未免太好胜了。”
  原来,段克邪与牟世杰本是旗鼓相当,各擅胜场,段克邪脸在轻功,牟世杰则内力较
厚。段克邪聪明绝顶,上场之初,本已打定了以“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的主意,只因久战
不下,遂改用“九虚一实”的打法,拟仗宝剑之利,赢得一招半招,哪知牟世杰经验老到,
趁他手法稍缓,立即还攻,掩被动的形势扭转过来。这时,他劲力直透剑尖,邓“嗤嗤”的
声响,便是挥剑之际,激动气流所致。
  牟世杰的剑招越来越慢,到了后来,但见他双目只是凝注剑尖,好似剑尖上悬存千斤重
物似的,徐徐的东一指、西一划,与刚才的快打疾攻,大异其趣,但在武学高手看来,却是
比刚才更凶险了。段克邪只觉对方的那柄青钢剑沉重如山,压力越大越大,他也只得默运玄
功,与之相抗,什么轻灵的身法,迅捷的剑招,都用不上了。
  忽听得“铮”的一声,双剑蓦地相交,寂然不动,过了片刻,两人的身子都好似矮了半
截,原来双脚已陷入泥土之中。群雄方在惊诧,铁摩勒忽地跳出场来,大叫道:“不要打
了,这一场算作是牟大哥赢了吧!”
  只听得“当啷”声响,段克邪的宝剑脱手飞出,牟世杰的青钢剑却只胜下半截。原来两
人各以内力相抗,牟世杰稍胜一筹,恰好就在铁摩勒说话的当儿,震飞了段克邪的宝剑。可
是也正因为他的功力并非胜过段克邪许多,所以在双方运足内力,以重手法相击的时候,他
的青锏剑也给段克邪削断了。
  铁摩勒双手一拉,将两人分开,同时也就将两人所受对方的力道化去,免得他们受伤。
场中不乏武学高明之士,对铁摩勒此举,都是大大赞赏,赞赏他当真是大公无私。要知牟世
杰与他乃是处于敌对地位,他已然认输了这场。本来可以只将段克邪拉开,至于牟世杰会不
会受伤,他是不必管的;但他甘受双方内力冲击的危险,不偏不倚的将双方同时分开,公平
正直,确实是人所难能。
  段克邪拾起宝剑,满面通红,说道:“牟大哥内功深湛,小弟输得心服口服。”
  牟世杰连忙摇手道:“不,你削断了我的剑,这一场应该算是我输了。”段克邪道:
“没有这个道理,我削断你的剑乃是凭着宝剑之利,你震飞我的剑,却是凭着真实功夫,当
然是我输了。”群雄听得又是惊奇,又是佩服。铁臂金刀董钊说道:“你们刚才比武的时
候,彼此半分不让,现在却又争着认输。老朽活了几十年,这样稀罕的事情,还是破题儿第
一遭碰见。”群雄轰然大笑。
  作为公证人的老前辈雄巨源出场说道:“你们不必争了,依照规矩,倘非言明在先,任
何一方都有权使用任何兵器,是宝剑也好,是砍柴的烂刀也好,总之,赢了就是赢了。依刚
才的情形看,一方兵刃脱手,一方兵刃削断。段克邪的兵刃脱手在先,但牟世杰的兵刃被削
断则吃亏更大。双方既不愿空手再打下去,依规矩只能判作和局。”
  雄巨源以公证人的身份这么一说,群雄都道有理,牟、段二人也就不好再争辩下去,各
自道了一声“惭愧”。
  雄巨源道:“依照规矩,作为盟主的候选人最少要打一场,现在已经比了两场,铁摩勒
这方第一场出的是杜百英,第二场是段克邪,现在这第三场必须是铁摩勒本人出场的了。牟
世杰这方第一场出盖天豪,第二场是他自己。这第三场依照规矩,他可以换人也可以不换
人。”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然后问牟世杰道:“牟少侠,你是准备自己出场呢,还是换过
另一位英雄?”
  牟世杰向铁摩勒拱一拱手,说道:“铁寨主武艺超群,英名远播,小弟素来佩服,今日
有此机会,小弟愿向铁寨主再领教一场。”
  铁摩勒道:“牟兄武功纨世,今日得见,果然胜似闻名,肯予赐教,铁某敢不奉陪?只
是铁某还有个不情之请,若蒙牟兄答允,铁某才能安心过招。”牟世杰道:“但凭铁寨主吩
咐,小弟无不依从。”群雄都知道铁摩勒仁义过人,他提出的要求,想来决不会损人科已;
但牟世杰毫无猜忌之意,丝毫不问,便即一口应承,群雄也暗暗佩服他的胸襟风度。
  铁摩勒庄重说道:“好,君子一言!”牟世杰接着道:“快马一鞭!”这时牟世杰的手
下正挑选了一把锋利的青钢剑拿来,要请牟世杰换剑,因见他们二人正在说话,不敢打扰,
站在旁边。
  钞摩靳曾地招手说道:“段贤弟,将你的宝剑给我!”牟世杰这边的人听了,大吃一
惊,心里都是想道:“这不像铁摩勒的为人,难道他为了要当盟主,竟然不同身份,不顾颜
面,要换了宝剑来对付打得精疲力竭了的牟世杰?”
  段克邪也有点惊疑不定,将宝剑交给了铁摩勒。铁摩勒接剑在手,谈淡说道:“牟兄,
请恕铁某冒昧,请你借用段克邪这把宝剑!”
  牟世杰微温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你——”铁摩勒道:“牟兄千万不要误会,铁某
决无小觑牟兄之意。只是你刚才已经与克邪拼了一场,铁某岂能占你便宜,你换了这把宝
剑,这一场比武,才得公平!”
  牟世杰这边的人听了,这才知道铁摩勒的用意,都不禁暗晴惭愧,惭愧他们刚才的疑
虑,乃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牟世杰哈哈笑道:“多谢铁寨主好意,但请恕小弟不能接受。”他有意显露内功,笑声
有如金石交击,远远的送出去,震得山鸣谷应。这笑声亦即是表示他还有余力,尽可与铁奘
勒周旋,无需借用宝剑。群雄见他在打了几场之后,内力还是如此深厚,都不禁相顾骇然。
  铁摩勒神色自如,微笑说道:“咱们江湖好汉,讲究的是一诺千金,岂能翻悔?”牟世
杰眉头一皱,踌躇了片刻,似是迫于无奈,只好接过铁摩勒递来的宝剑。
  这一瞬间,牟世杰已转了好几个念头,心中最先想的是:“铁摩勒豪气干云,令人感
动,不如就让他当了盟主吧。”但随即又想:“我万里远来,所为何事?大丈夫欲图大事,
岂能拘论小节?”
  心念未已,只听得铁摩勒已在叫道:“牟兄远来是客,请进招吧!”牟世杰双眉一轩,
心意已决,当下一声:“有僭。”宝剑扬空一闪,便即进招!
  铁摩勒横剑遮拦,只见牟世杰唰唰唰接连三剑,都是一出即收,稍沾即退。铁摩勒知道
他是有意先让三招,以谢借剑之义。铁摩勒道:“牟兄不必客气。”长剑一展,一招“铁锁
横江”,将牟世杰的宝剑封出外门。这一招攻守兼备,其中藏有极厉害的后着,牟世杰倘若
下发实招还击,势将陷于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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