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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宝钗缘

_4 梁羽生(现代)
  聂隐娘道:“你不必问,总之我不会骗你就是。”她说话时微带笑容,颊上也微泛红
晕,神情颇为奇异。
  史若梅满腹疑团,说道:“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却藏头露尾的,不肯对我说实话。”
聂隐娘道:“我总会告诉你的,你急什么。来吧!”
  史若梅只好怀着疑团,跟着她跑,聂隐娘带她上了一座高山,史若梅道:“咦,三更半
夜,你带我来这座荒山干嘛?难道你要我见的人就在这里,你是和他早已约定的了?”
  聂隐娘笑道:“你看我扮作男子,似也不似?”史若梅见她答非所问,甚感奇怪,随口
应道:“很像,很像,我刚才也几乎看不出来。”聂隐娘道:“你还未知道,我和你分手之
后,这几年来,时常打扮成男子,到外面游玩,我爹爹不大管我的。你说我扮得很像,可是
有一次却给别人识破,呀,好危险,那些人还是金龙帮的坏人呢。”
  史若梅道:“喂,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我问你的话,你一句不答,却自顾自的说起
故事来了。你的故事,我当然欢喜听的,可是迟些再说也行呀。唔,你坏,你作弄我,急死
我了。”
  聂隐娘笑道:“树有根,事有由,我不从头说起怎行。好。
  你既然着急,那么就先见了那个人再说吧。”她仰头望望前面的山峰,说道:“月亮已
过中天,他大约已经来了。”史若梅道:“他、他、他,他到底是谁呀?”聂隐娘忽地发出
一声长啸,片到之后,就从山峰上传来一声回啸,聂隐娘的啸声峭跋清越,传来的这一声回
啸则是雄厚高亢,当真是有如龙吟虎啸一般。史若梅道:“咦,这人内功非凡,不在克邪之
下,你要我见的,可就是这人?”正是:海外仙山多异土,翩然一剑到中原。
  欲知此人是谁?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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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凤宝钗缘》——第四回 自有雄心图大业 只凭一剑斗群豪
梁羽生《龙凤宝钗缘》 第四回 自有雄心图大业 只凭一剑斗群豪   聂隐娘道:“不错,就是这人。”忽地俯伏身躯,耳朵贴地上,史若梅道:“姐姐,你
这是干嘛?”聂隐娘道:“他的对头已来了不少,所以不能来迎接咱们了。”史若梅诧道:
“这是怎么口事?”聂隐娘道,“他今晚约了几家对头,在这北芒山相会。现在还未曾动
手,咱们正好赶上这场热闹。”原来聂隐娘常走江湖,经验比史若梅丰富得多。她已学会了
“伏地听声”的本领,听出了山峰上大约有七八个人正在吵闹。
  史若梅恍然大悟,说道:“啊,敢情这人是你的朋友,你是要我来给他助拳的?”聂隐
娘笑道:“不,他从来不要别人相助,哪怕对方来了一百人,一千人,他都是一个人抵挡
的!”
  这晚月光皎洁,史、聂二女跑了一会,远远望去,山峰上的情形已经隐约可见。只见一
个长身玉立的少年,面向月亮,在他周围黑压压的围着一堆人,史若梅一数,共有八个之
多。聂隐娘跳上了一块圆如明镜的大石台,笑道:“这地方正合适,咱们就在这里观战
吧。”史若梅道:“刚才以啸声和你招呼的就是这少年人吗?”聂隐娘道:“就是他了,你
不见那些人都在围着他吗?”言语之间,似乎很为那少年骄傲,史若梅心念一动,暗自笑
道:“这回大约没有猜错了,隐娘姐姐准是从心底里喜欢了这个少年。哈,原来她也有了心
上人了。”但见聂隐娘已在聚精会神,准备观战,史若梅也就不便与她取笑。
  忽听得一个人喝道:“姓牟的,你约好了多少人来助拳,等他们到齐了,咱们再动手。
免得你说我们恃强凌弱,以众欺寡。”
  聂隐娘道:“这个人就是我所说的那个金龙帮的副帮主了。那次我给他瞧出是女扮男
装,他就要抢我,他们人多,我打他们不过,幸亏这个姓牟的少年解救。”
  那少年淡淡说道:“我倒要问你们的人来齐了没有?”那金龙帮的副帮主道:“你是何
意?”那少年道:“我并没有约人帮手,不过有位朋友,大约想来看看热闹,你们不必担
心。”那人冷笑道:“我们担心什么,担心给你逃跑吗?哈,谅你也插翼难飞!”那少年
道:“我再问一次,你们的人到齐了没有?”那金龙帮副帮主道:“来齐了又怎样?”那少
年笑道:“来齐了才好动手呀,免得我一个个打发,那多麻烦。哈,倘若你们人还未齐,我
还可以再等一会。”此言一出,登时把那些人激得暴跳如雷。
  一个高个子大喝道:“你这小子胆敢目中无人,口出大言,待老子来教训教训你。我也
不要别人助拳。”那高个子还没有跳上去,又有两个身材、服饰一模一样的汉子拦在前头,
高声说道:“杨大哥,请你先让一场,我们太湖帮的人与他仇深似海。”这两人各亮出了一
支判官笔,说道:“在座诸位都知道我们秦家兄弟的规矩,不论对方是一个人或一百个人,
我们两兄弟都是并肩齐上,言明在先,免得你说我们以二敌一。咄,姓牟的小子你听着:只
要你在我们秦家双笔之下过得五十招,我两兄弟给你磕头!”那少年侧目斜视,既不拔剑,
也不回答他们的挑战。
  金龙帮的副帮主道:“两位哥儿别争,谅这小子怎能在你们双笔之下过得五十招,只怕
三十招就没命了。他一命呜呼不打紧,我的这口闷气可不能出了。还是请你们让我先来
吧。”
  蓦地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物大踏步走上来,声如洪钟,喝道:“你们是些什么人,都不许
争!这人是劫了御马的钦犯,我要将他解回京师去的,怎容你们争夺?都退下去,我一人拿
他!”
  史若梅悄声说道:“我识得这人,他是虎牙都尉尉迟南,当今天子的禁卫军统领——龙
骑都尉尉迟北是他的哥哥。他们两兄弟都是一身好武艺,名闻中外,两人的脾气也差不
多。”聂隐娘笑道:“朝廷的将领竟与江湖上的帮会首领同在一起,同向一人寻仇,这倒出
奇了。不过,听这尉迟都尉的口气,他与这些强人,似乎是不期而遇的。”史若梅道:
“唉,可惜,可惜。”聂隐娘道:“可惜什么?”史若梅道:“尉迟南是一条好汉子,以他
的威名地位,和这些人同在一起,纵然是不期而遇,也总失了身份。”
  不说这两姐妹在窃窃私议,且说那一群强盗被尉迟南一喝,都不觉一怔,那高个子也是
个性情暴躁的人,他又并不知道这个黑脸军官就是尉迟南,当下便骂出来道:“你这黑炭头
在这里摆什么官架子,到了这里,便要依照我们江湖的规矩,你们衙门里的一套收起来吧!
惹翻了我,教你先吃一拳!”
  尉迟南大怒道:“岂有此理,你是什么东西?”更不打话,唰的一鞭就扫过去,金龙帮
副帮主识得尉迟南,大吃一惊,连忙抢快一步,把那高个子推开,赔笑说道:“尉迟将军,
你别生气。
  咱们今晚是同仇敌忾,有话好商量,好商量。这位杨兄弟不懂说话,你担待一些,担待
一些!”
  幸而金龙帮的副帮主把那个高个子拉得快,没有给尉迟南打着。尉迟南那一鞭打中了一
块大石头,“吧”的一声响,大石头四分五裂,那高个子看在限里,触目惊心,虽然性情暴
躁,也不敢多说一句了。
  那少年忽道:“诸位别闹,请听我一言。”看他的神气,竟似不把面前这些人当作仇
人,反而给他们劝架了。
  尉迟南也觉出奇,说道:“好,且听你这小子要说什么?”那少年道:“尉迟将军,我
劝你还是让他们先来和我交手的好。你应该排到最后。”尉迟南怒道:“这是什么道理?你
这小子偏袒他们。”
  那少年指着“秦家双笔”道:“你们说与我仇深似海,我倒有点糊涂了,咱们结的是什
么仇呀?”那两兄弟“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子装佯!也好,我就说出来,不是说给
你听,是说给这里的几位大哥听。你们听了,就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争着先上了。”
  秦家老大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上个月我们与海阳帮的人争码头,这小子是外人,偏
要来多事,帮海阳帮打败了我们的人,把我们设在太湖滨的十七个分舵都毁了。这不是仇深
似海么?”秦家老二补充道:“当时我们两兄弟都没在场,以致本帮吃了大亏。本来我们该
先向海阳帮报仇的,但事后我们一查,本帮帮众,十有八九,都是给这小子打伤的,所以我
只好把海阳帮搁过一边,先和这小子算账。”
  那少年道:“事情的经过你大致说得不差,但你却把与海阳帮殴斗的原因漏掉了,待我
来补说吧。海阳帮是太猢沿岸渔民自组的帮会,你们太湖帮却要勒收渔民的行税,渔民纳给
官府的税已经重了,哪禁得你们百上加斤,海阳帮为了保护自己和你们打起来,我不帮海阳
帮难道反而帮你们欺压渔民吗?”
  那少年又道:“做强盗也应该不失豪杰本色,哪里不可以找饭吃,偏要去抢升斗小民的
口中之食,你们羞也不羞?所以我让你们太湖帮的人每人都挂一点彩,一来是为了渔民兄弟
出气,二来也好让你们牢牢记着这次教训。我没有打死你们一个人,已经是客气了,你们还
敢说我作得不对么?”
  秦家兄弟又羞又怒,正要发作,尉迟南忽地大叫道:“说得有理,做得对!”
  秦家兄弟本已老羞成怒,但被尉迟南这么一说,却也不便马上发作。那少年又指着高个
子道:“你呢?我和你该说不上是仇深似海吧?”那个高个子道:“虽比不上杀父之仇,夺
妻之恨,但也差不多了。我们要劫的一支镖,已经是到口的慢头,你这小子为什么横加干
涉,将那支镖救了?”那少年道:“你老兄大约还不清楚,那支镖是治河总管李阳请长安镖
局给他押解的一批饷银,劫不得的。”那高个子道:“为什么劫不得?”
  那少年道:“那批银子是要发放给民工的。这姓李的官儿我也打听过了,还算是个好
官。”那高个子道:“管他是好官坏官,拿银子来怎么用,总之我只认得白花花的银子。咱
们干黑道营生的,不抢银子,难道你要我们喝西北风?”那少年笑道:“老哥此言差矣,若
是贪官的赃款,你老哥下手,我决不敢道半个不字。但你抢了这批银子,不但民工要饿肚
皮,黄河的缺口不能合拢,更会有千万人家妻离子散。你们不劫这支镖银,不见得就要喝西
北风,但那千万人家,可真的是喝西北风了。我知道你也是穷人家出身的,怎能只顾自己
呢?”那高个子是个憨汉,敲了敲脑袋,说道:“咦,听你所说也似乎有点道理,但却与我
们绿林历代相传的规矩不同,你且等我再仔细想想吧。”那少年道:“好,那你就想想
吧。”尉迟南听得这少年保护了治河总管的镖银,不禁刮目相看。
  金龙帮副帮主喝道:“咱们是来打架的,不是来评理的,罗里罗唆干吗?来,来!来!
咱金龙帮三位香主再来领教你的剑法。”他是副帮主兼刑堂香主,另外还带了两位香主同
来,听他语气,似乎并不坚持以一敌一了,而是要三人同上。
  尉迟南忽道:“听他说的倒很有意思,听他说说何妨?”
  那少年蓦地一声长笑,指着金龙帮的副帮主道:“你怕我说,我偏要说!你在潞博道
上,要强抢一个少女,但又打人家不过,于是你就纠众拦劫,又暗地里偷放迷香,你这行
径,乃是贻羞绿林的下三流行径,我只削了你半边耳朵,就是盼你悔改,你竟然还不知感
激,还要向我寻仇?”众人一看,那金龙帮副帮主的右耳,果然只剩下半边。
  尉迟南大怒,喝道:“好,你这下流贼先吃我一鞭!”那少年衣抽一拂,将尉迟南的长
鞭带过一边,说道:“尉迟将军,你不要管我的事,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要打架我自会奉陪
他们。而且你和我也还是对头呢。”尉迟南蓦地省起,道:“不错,我也是要和你打架
的。”那少年道:“好,你现在该知道我为何要将你安排到最后的原因了吧?”
  尉迟南也是个憨直的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当下不加思索,便即说道:“哦,我知道
了,你是怕为我所擒,那就是没有机会再打他们了。这也不要紧啊,我,我,我——”他想
说的是:“这些人都是混蛋,我可以替你教训他们。”但他忽然粗中有细,蓦地想道:“不
对,我这么一说,这班混蛋强盗只怕都要跑个精光了。”
  那少年笑道:“你不必说,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可是尉迟将军,你估量你准能赢得
了我么?”尉迟南一想,他刚才随便将衣袖那么一拂,就能把自己的长鞭带过一边,这份动
力,也确实不容小觑,于是说道:“这个么,恐怕要打过方知。”
  那少年道:“着啊,你没有把握打赢我,我也没有把握打赢你,怕只怕不论是谁胜了,
都会精疲力倦,那时再要大打一场,就力不从心了。”尉迟南一想:“这话也说得对,莫要
我和他拼个两败俱伤,反便宜了这班强盗。”
  那少年谈淡说道:“尉迟将军,你倘若想打赢我,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和这些人一拥而
上,或者多少有点希望。”尉迟南大怒道:“咄,你把我尉迟南当作什么人了,我岂能与这
班混蛋强盗联手?”他沉不住气,终于把“混蛋”“强盗”等字眼骂了出来。群盗怒目而
视,秦家兄弟道:“尉迟将军,待我们打发了这小子之后,再请教你的鞭法。”
  那少年道:“很好,你已经知道他们是些什么货色了,既是不愿泾渭同流,那就先站过
一边吧。”尉迟南不懂“泾渭同流”
  即是“清浊相混”的意思,但那少年叫他“先站过一边”,这话他是懂的。他搔了搔
头,忽地又说道:“唉,还是有点不妥!”
  那少年道:“你不用给我担心,这些人么,再多几个,也还不放在我的心上。我打了他
们,还可以奉陪你再打一架。先打你嘛,再打他们,虽然还可以赢,那却有点吃力了。”尉
迟南给他一捧,转怒为喜,大叫道:“对,你说得有理。好,那我就排在最后吧!”
  那些强盗听他们一唱一和,个个动怒,但除了金龙帮的副帮主见识过少年的本领之外,
其他的人,个个都是在江湖颇有地位,甚为自负的人,那少年要他们齐上,他们倒有点踌
躇。金龙帮的两个香主忽道:“有外人躲在那边,只怕是这小子的党羽,侍我们先去将来人
打发了。”原来他们已发现了聂、史二女在那大石上观望。
  金龙帮这两个香主说是要去捉拿敌人的党羽,其实还有另一层心意。他们深知这少年的
厉害,所以藉故跑开,想等待秦家兄弟这一些人和那少年动手之后,他们再看风使舵。
  哪知他们还未跑出几步,忽觉腿弯一麻,“咕咚”一声就摔倒了。那少年笑道:“你们
跑不了的,回来吧!我说过要你们一齐上,你们没有听见吗?”
  秦家兄弟见那少年忽地一指戳出,不知他是在用“隔空点穴”的功夫去对付那两个金龙
帮的香主,只道他是突然发难。他们早已是聚精会神,如箭在弦,准备动作,这时不假思
索,两兄弟一左一右,两支判官笔就横插过来,那离个子也大吼一声、喝道:“妈巴子的,
老子还未动手,你就动手了吗?”原来他也以为那少年在发暗器,不由分说,一拳就打过
来。
  那少年双指疾弹,铮铮两声,把秦家兄弟的判官笔弹开,反掌一按,又把那高个子的拳
头按住,笑道:“你急什么,等你们的人都来齐了,你再打也还不迟。我现在先让你一招,
免得你说我不同前言。须知,你们的人未齐,你就动手,那是要大大吃亏的。”
  那两个金龙帮的香主爬了起来,又羞又怒,只好再跑回来,与众人一道,围攻那个少
年。
  那少年单掌一送,将那高个于推开,笑道:“好,你们的人齐了!再来,再来,”群盗
见这少年武功如此神奇,这时哪还顾得身份,果然一拥而上。
  少年一个盘旋,长剑倏的出鞘,只一剑就把一个强盗的链子锤削断,再一剑又把一柄牢
刀磕飞,身形一晃,就到了那个高个子身旁。
  那高个子叫道:“不好!”剑光耀目,知道无可躲避,索性闭了眼睛,大喝道:“我与
你拼了!”双拳高举,有如牛角,弯腰就冲过去。哪料这少年忽然将他扶住,在他肩头上一
拍,说道:“你想清楚了没有?你刚才答应过我,要好好想一想的啊!”
  那高个子双眼一睁,只见那少年早已从他身边掠过,与金龙帮的副帮主相斗了。那高个
子呆了一呆,大叫道:“你的确是有点道理,我服了你了,不和你打了!”一转身,飞跑下
山。那少年笑道:“好,杨大哥,我交了你这个朋友了。咱们金鸡岭再见吧!”
  金龙帮的副帮主一杖打来,那少年笑声一收,蓦地喝道:“至于你这个淫贼,我却难饶
你了。留你一命,废掉你的武功吧!”
  话犹未了,唰的一剑。就穿过了他的琵琶骨!
  群盗这一惊非同小可,尤其金龙帮那两个香主更是吓得魂魄不齐,要知道这位金龙帮的
副帮主并非泛泛之辈,他的武功在帮中名列第三,仅在崔长老与史帮主之下,一套虬龙杖
法,在江湖上也颇有声名,哪知他的杖法还未施展到第三招,就给这少年一剑戳穿了琵琶
骨,群盗焉能不惊?那两个香主均是如此想道:“原来他上次削掉了马副帮主的半边耳朵,
还当真乃是手下留情,副帮主尚且不堪一击,我们还打什么?”
  这两个香主不约而同的丢下了兵器,正想按照江湖规矩求饶,那少年已自笑道:“姑念
你们乃是从犯,且又梅悟及时,从轻发落了吧!”“嗖嗖”两剑,削掉一人的左耳,一人的
右耳,说道:“让你们稍稍受点痛苦,以后也好记着,走吧!”那两个香主不至于像副帮主
那样被废掉武功,已属喜出望外,哪里还敢再出怨声,连忙扶了副帮主逃下山去。
  秦家兄弟的武功要比金龙帮的副帮主高出一筹,他们平素又是骄傲惯了的,这时虽然心
里吃惊,却不肯学那两个香主所为,向敌人乞怜求饶,两兄弟心思如一,都拼着豁出性命,
展开了两败俱伤的打法,与那少年近身肉搏,一对判官笔招招都是指向对方的要害穴道。
  他们两兄弟自小一同习技,心意相通,彼此呼应,配合得丝丝入扣,紧密非常!只见两
支判官笔交叉穿插,恍如凤舞龙翔,在这少年的身前身后身左身右,穿来插去,端的是惊险
万状,令人咋舌。
  史若梅看得紧张,悄悄问道:“你这位朋友为什么只守不攻?他分明可以有余力攻击敌
人的。”聂隐娘笑道:“他的行事每每出人意表,我也不知他打的什么古怪主意,想来总有
他的道理。”
  忽听得那少年朗声道:“你门欺压渔民,论罪本来不小,但你们的人品,却似比那金龙
帮的副帮主稍胜一筹,倘若也将你们的琵琶骨戳穿,我也觉得似乎刑罚太重:嗯,待我想
想,要怎样处置你们才最恰当?”他自言自语,自己和自己商量,竟似丝毫不把那两兄弟凶
狠的攻击当作一回事。
  秦氏兄弟气得七窍生烟,但他们碰到的是有生以来从所未遇的强敌,用了全副精神,兀
自提心吊胆,因此纵然有气,也不敢骂出来。生怕分了心神,给敌人乘虚而入。
  那少年忽地叫道:“有了,有了!我记得你们刚才自己说过的,倘若我接得你们的五十
招,你们就向我磕头。现在大约有五十招了吧。”尉迟南叫道:“早已过了五十招了!”正
是:豪气干云斗群盗,英雄原是重英雄。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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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凤宝钗缘》——第五回 无敌神鞭逢敌手 多情红粉访情郎
梁羽生《龙凤宝钗缘》 第五回 无敌神鞭逢敌手 多情红粉访情郎   那少年道:“啊,原来早已过了三十招么?你们说的话算不算数,磕头不磕头?”秦氏
兄弟哪肯磕头?闷声不响,攻得更急。那少年冷笑道:“做强盗的除了要讲一个‘义’字,
还要讲一个‘信’字,你们不知道么?”尉迟南笑道:“原来做强盗也有这么些讲究。但他
们既能欺压渔民,显然不是上流的强盗了。你和他讲信道义,这不是废话么?我看,除非你
把你们打得屈膝,否则他们是决不肯向你磕头的了。”
  那少年道:“对,你这两个自甘下流的强盗不肯磕头,那我只好施用武力了。”蓦地倒
提青锋,剑柄一撞,秦老大“哎哟”
  一声,双膝跪地,秦老二大吃一惊,未及躲避,那少年飞脚一踢,正中他的膝盖,秦老
二也不由自己的跪倒了。这两兄弟跪倒的时候,由于冲力太大,头颅都触及地面,虽然随即
仰起,看起来已似是给他磕了头了。
  那少年哈哈笑道:“你们既然磕了头,我就免了你们的刑罚吧。下次倘若再敢恃强凌
弱,撞在我的手里,我就不单是要你们磕头,还要穿你们的琵琶骨了。记着这话,滚吧!”
  泰氏兄弟爬了起来,满面羞惭,只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连忙逃走,其余的强盗,也都
一哄而散。
  转瞬之间,群盗都己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尉迟南和那少年。尉迟南翘起拇指赞道:
“打得好,打得妙!姓牟的,你也算得是一条好汉了!”那少年笑道:“多承将军夸奖,愧
不敢当。”
  尉迟南蓦地圆睁双眼,叫道:“可惜,可惜!”那少年也道:“可惜什么?”尉迟南
道:“可惜你虽是一条好汉,我还是不能不将你拿解上京!”那少年道:“可惜,可惜!”
尉迟南道:“你又可惜什么?”那少年道:“我将你安排在最后,心里本来在想,我你这场
架可免则免了吧,但你现在既然定要拿我,没办法,我只好和你再订一场了。心与愿违,这
不可惜么?”
  尉迟南皱了皱眉,说道:“你和那几帮强盗结的怨,听来都是你有道理,曲在彼
方……”那少年插口道:“我做事素来都讲道理。”尉迟南道:“好,那我倒想听听你的道
理,你为什么纠众截劫皇上的马匹,而且是三百匹之多!那是康居国进贡的大宛良马,皇上
是准备配给羽林军用的,你知道么?”那少年笑道:“我事前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尉迟
南怒道:“你既知得清清楚楚,为何还要下手?这又有什么道理可说呢?”
  那少年道,“现在的羽林军统领是龙骑都尉秦襄将军么?”尉迟南道:“不错,正是秦
襄大哥,你间这个干吗?你也知道他么?那就更不应该劫这批御马了。”那少年道:“听说
秦将军善于相马,他自己的坐骑就是一匹千里马。”尉迟南叫道:“喂,我叫你拿出道理
来,你为何老是和我说一些闲活。”
  那少年笑道:“将军稍安毋躁,就要说到正题了。秦将军既然善于相马,他统辖下的羽
林军想必都是人强马壮的了?”尉迟南道:“这个当然。羽林军的人马都是千中挑一的。人
是健儿,马是骏马,绝不含糊!”那少年道:“羽林军只有三千,听说拥有的马匹倒将近四
千,这是真的?”尉迟南道:“咦,你这小子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那少年笑道:“如此说来,这是真的了?好,我的道理来了。你说过这批御马是要拨给
羽林军用的,但羽林军并不缺乏马匹啊,他们还有多呢!我拿了他们的三百匹马,谅他们也
不在乎。”
  尉迟南恼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管羽林军的马匹是多是少,总之这是进贡给皇上的
马匹,你就不该动它。”
  那少年大笑道:“你是受皇家俸禄的,皇上的东西那自是不能动了。我的身份和你不
同,想法也就不同。我只问于理该不该拿?却不管他是皇帝的还是百姓的。”尉迟南道:
“好吧,就不管这三百匹马是谁的吧。你劫了人家的东西,怎么反而是你占着理呢?”
  那少年道:“羽林军马匹很多,这三百匹马拨给羽林军用处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糟塌了
好东西,但我们拿了,用处可就大了。我们也有的是健儿,但却缺乏骏马。”
  尉迟南叫道:“啊,我明白了,你也是个强盗头子?”那少年笑道:“这话说对了一
半。”尉迟南道:“是就是,非就非,怎么却是对了一半?”那少年道,“我现在还未正式
开窑立寨,算不得强盗头子。不过,我是准备入伙做强盗的。实不相瞒,就在最近,便将有
一个绿林大会,各路豪杰,准备推戴铁摩勒作盟主,这三百匹马,已经给我拿去结铁摩勒当
作见面礼了。尉迟将军,你是要不回来的啦!”
  尉迟南虽然性情豪爽,到底是朝廷的军官,闻言不禁怒道。“原来你们是与朝廷作对的
强盗,这我可更不能放过你了。”那少年笑道,“将军,你的话又只说对了一半。”尉迟南
道:“怎么又只对了一半?”那少年道:“我们是做强盗,但却不一定和朝廷作对,最少现
在不是如此。我劫了这批御马,甚至可以说对你们的皇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尉迟南诧
道:“你这说法倒新鲜得很,好,我再听听你的道理。”
  那少年道:“请问在这魏博地方,谁的权力最大?”尉迟南道:“这还用说,当然是节
度使田承嗣了。”那少年道:“在潞州呢?”尉迟南道:“那就是薛嵩了。”那少年道:
“如此说来,田承嗣之在魏博,薛嵩之在潞州,也就是等于皇帝一般了。”尉迟南道:“也
可以这么说,他们是这两个地方的土皇帝。”那少年笑道:“依我看来,在他们管辖的地
区,他们的权力实在比皇帝还大得多,老百姓只怕节度使,并不怕皇帝。”
  尉迟南默然不语,那少年笑了一笑,又道:“朝廷的羽林军只有三千,田承嗣招募的勇
士号称“外宅男”,人数也不下三千,编制一如你们的羽林军,这本来是不合法度的啊,朝
廷为何不管?”尉迟南道:“这个,这个,你管这个干么?你又不是宰相。”
  那少年道:“你这话又说错了,皇上都管不了,何况宰相?再请问,朝廷有律例,田赋
有定规,但那些节度使,有哪个是依照律例治民的?有哪个不是贪污任法、残害百姓的?魏
博所定的赋税,比朝廷的规定超过三倍有多,最近田承嗣给儿子定亲,送的聘札都是从官库
支出的,这些事情,你知道么?你说我不该管,皇帝总该管了吧?”
  尉迟南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像你一样愤慨,但这是无可奈何之事。他们都拥有兵
权,所以,所以……”那少年笑道,“所以朝廷就管不了,只能管管像我一类的盗马贼了,
是么?”尉迟南道:“你扯到哪里去了?咱们还是回到正题来吧,你是要向我讲你劫御马的
道理的,何以无端端的骂起节度使来?”
  那少年道:“你还听不明白?这就正是我的道理所在啊!试想现在是藩镇割据,节度使
专权,说老实话,你们皇上的号令实在是不出都门。我们是替天行道的强盗,对你们的皇帝
有什么损害?要说是有人受到损害,那只有各个地方的节度使,和他们属下的官吏,这不是
反而对你们皇上有益么?他的羽林军不敢去打节度使,我们敢打。我劫了皇上的那三百匹
马,现在已经用来与魏博潞州的“官军”作对了。间接来说,也就等于给你们的皇上,削弱
田承嗣与薛嵩的实力了,你们的皇上倘知真相,还应该感谢我们呢!”
  尉迟南呆了片刻,说道:“你讲的话也有点歪理,但我可不能将你的话转奏皇上。我只
是奉了秦大哥之命来拿你的。”那少年道:“好,你承认我有道理就行。至于咱们终于不免
一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尉迟南忽地叫道:“喂,我有一个法子,咱们可以不必打架
的,你肯听从我的话吗?”
  那少年道:“愿聆将军高见。”尉迟南道:“你不如带领你的手下,投顺朝廷,岂不甚
好?我愿意给你们穿针引线,请秦大哥将你们编入羽林军中。这样,那三百匹御马,就当作
是拨给你们的,不用追究了。将来皇上要讨伐强横的蕃镇,你们也可以出力。”
  那少年仰天大笑道:“你看我是做官的料子么,想当年,铁摩勒也曾与你的兄长尉迟北
及秦襄二人共事,也做到了散骑都尉之职,结果他还不是因为受不了奸臣的鸟气,跑了出
来?我这个人自在惯了,比铁摩勒更受不住气,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尉迟南呆了半晌,铁摩勒的故事他是知道的,当下不敢再劝,叹了口气说道:“我有心
和你交个朋友,但可惜我是奉上面差追,又不能不拿你,说不得咱们只好动手了。请亮剑
吧!”
  那少年反而把长剑插回鞘中,笑道:“我对我所痛恨的敌人,才动用宝剑。你是有心和
我交朋友的,我焉能用剑对你。我空手陪你玩两招吧!”尉迟南道:“喂,这可不是玩耍的
事啊!”那少年道:“我知道,你只管施展,将我伤了、擒了,我都不怪你就是。”
  尉迟南不由得有点生气,心想:“你既然知道我不是玩的,还要用空手对付我的长鞭,
这不是小视我么?”
  尉迟南怒气一生,便道:“好吧,那我就看你空手入白刃的功大。”唰的一鞭打出,但
虽然如此,他到底有惺惺相惜之心,这一鞭实是未用全力。
  那少年身形一晃,掌背微托鞭梢。双指一带,说道:“久仰将军家传鞭法,何以不使出
来。”这一带把尉迟南的身形扯动两步,尉迟南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确实本领非凡,
我倘再留情,那就要有损我尉迟家神鞭的威名了。”
  那少年双指尚未松开,尉迟南长鞭一扬,那少年也觉把握不住,连忙一个“倒踩七星
步”,避开了尉迟南的一鞭,心中也是徽微一凛:“尉迟恭所传下的鞭法,果然是非同小
可!”
  尉迟南是唐朝开国元勋尉迟恭(敬德)的后人,尉迟恭当年辅佐唐太宗李世民南征北
讨,一条水磨钢鞭不知曾打了多少英雄豪杰,尉迟南的武艺不减乃祖当年,展开了六十四路
水磨鞭法,盘、打、拉、转、推、压、圈、扫,一招一式,都是稳若沉雷,疾如骇电。聂隐
娘远远望去,只见鞭影翻飞,随着她心L人的身形飞舞。聂隐娘虽然深知这少年的本领,对
他极有信心,却也禁不住暗暗吃惊。
  殊不知尉迟南吃惊更甚,只听得那少年不住口地赞道:“好鞭法,好鞭法!”但他的水
磨钢鞭,却是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沾上。
  尉迟南祖传两项绝技,一是水磨鞭法,另一项就正是“空手人白刃”的功夫。他的祖父
尉迟恭当年曾在跳马涧,以空手夺了瓦岗寨骁将单雄信的铁戳,救李世民出险,而驰名天
下。尉迟南因资质较钝,这一门家传的绝技,还未练到化境,比不上他的哥哥尉迟北,但却
也是个大行家。所以当这姓牟的少年说要以空手对付他的钢鞭的时候,他最初还暗暗好笑,
笑这少年有限不识泰山,简直是“班门弄斧”。
  哪知十余招一过,尉迟南这才知道“天外有天”。这少年不只是仗着身法轻灵,巧于趋
避而已,而且还在他的暴风迅雷般的鞭法之下,乖暇抵隙,着着进攻!这少年的“空手入白
刃”功夫,有许多手法,竟是连他也未曾学过的,看来决不在他的哥哥尉迟北之下。
  尉迟南心想:“哥哥每次在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和我过招的时候,大约都是在五十招左
右,可以夺了我的钢鞭。但他曾指教我一个秘诀,在危急的时候,可以诱敌人从中路扑进,
然后使出“八方风雨会中州”的这招杀手鞭法,不论对方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如何厉害,只要
他不是尉迟家的人,就决不能化解!”
  但随即想道:“不过我倘若使出这一招杀手神鞭,只伯这姓牟的少年不死也要重伤,他
可也是一条好汉啊!”
  尉迟南存有惺惺相惜之心,一时间畴躇莫决,但这少年越迫越紧,转眼间又已过了三十
余招,尉迟南暗暗惊慌,心中想道:“不好,就快要到五十招了,这小子的功夫在我哥哥之
上,我若不用此招,钢鞭一定要给他夺出手去,唉,真是令我为难,用呢还是不用?”
  那少年见尉迟南竟然支持到四十余招,鞭法依然毫无破绽,心中也确是佩服。忽见尉迟
南脚步一个跄踉,中路露出一个老大的破绽,这少年人极精明,倘若对手是另一个人,他决
计不会轻敌躁进,但他已深知尉迟南是个有勇无谋的莽汉,哪想得到这莽汉也会使诈,当下
便立刻从中路扑进,准备以极巧妙的手法,夺下他的钢鞭,而不致令他丝毫受伤。
  心念方动,尉迟南陡地喝道:“小心了!”钢鞭疾扫,登时卷起了千重鞭影,将这少年
的身形罩着。一条六十四斤重的水磨钢鞭,刹那之间,竟变作了一条可以化力“绕指柔”的
软鞭,一圈圈的作波浪形推进,而又柔中有刚,刚中有柔,当真是变化莫测,神妙无方,这
一招正是尉迟家的杀手神鞭——“八方风雨会中州”!
  这一招乃是尉迟恭晚年所创,专用来破敌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不在水磨鞭法六十
四招之内。说起来有段故事:原来当年尉迟恭以空手夺搠,活擒了瓦岗寨骁将单雄信之后,
有一次功臣宴上,秦琼(叔宝)问他道:“你的水磨鞭法,风雨不透,别人倘然也会空手入
白刃的功夫,能不能夺了你的钢鞭?”
  尉迟恭道:“那是决计不能!”秦琼又道:“你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大,当世无人能够胜
你,你是否可以随心所欲,不管对方用何兵器,你都可以夺得下来?”尉迟恭道:“你是我
的大哥,我不敢瞒你,这门功夫,也许目前无人能够胜我,但我却也未练到化境,碰到了武
艺当真高明之士,我就未必夺得下来。比如你老兄的双锏,倘若真个和我相打的话,我就不
敢只凭一双肉掌对你。”秦琼又问:“好,倘若你精益求精,已到了出神人化之境呢?”尉
迟恭道:“我这门功夫,世代相传,奥妙无穷,倘若真练到化境,不论敌人多强,一定可以
夺下他的兵器。”秦琼笑道:“好,倘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一个是精通‘空手入白
刃’功夫的,有一个是精通你的六十四路水磨鞭法的,这两个人打起来,是水磨钢鞭被夺
呢?还是只凭空手的那个人被钢鞭打死?”尉迟恭呆了半响,道:“这我倒没有想过。”
  这一席话以后,尉迟恭就殚心竭智,要解秦叔宝给他出的这个问题。终于创造了这一招
“八方风雨会中州”的鞭法,由于他本身是个“空手人白刃”的大行家,因此所创的这一招
已考虑到对方可能用的各种不同手法,对方倘若不知机急退,就定然不死也要重伤。也正是
因此,所以尉迟南迟迟不愿使出这一招来。
  那姓牟少年一时大意,轻敌躁进,猛然间只见鞭影千重,如山压下,他大叫一声:“好
鞭法!”就在这刹那之间,他也使出了绝顶轻功,身形平地拨起,尉迟南的长鞭一圈,正好
把他的右腿囵住,把他从半空中硬拉下来!
  尉迟南喝道:“倒也,倒也!”那少年忽地笑道:“不见得啊!”身子悬空,陡然间竟
然飞出左脚,直踢尉迟南的手腕,尉迟南怎也料想不到,钢鞭已经缠了他的一条腿,他还能
够发力踢人,冷不及防,手腕寸关尺处,被他脚尖一踢正着,登时一条手臂麻木不灵,钢鞭
脱手!
  那少年带着钢鞭,在半空一个筋斗翻了下来,平平稳稳的站在地上,面不红,气不喘,
笑嘻嘻的就解下了这杀水磨钢鞭,双手递还给尉迟南。
  尉迟南接过钢鞭,黑脸泛眨,呆了片刻,蓦地叫道:“姓牟的,我这回是真的服了你
了!”那少年道:“多谢将军手下留情,要不然我这条腿早已跛了。咱们这回只能算是打个
平手。”尉迟南心直口快,说道:“不然,我的水磨钢鞭缠上你的时候,固然是未尽全力,
但即算那样,你的另一条腿还是踢得出来,你是足下留情,没有踢伤我的筋脉,我也是切道
的了。我不会和你说客气话,哈哈,倘若咱们刚才各存敌意,那就将是两败俱伤,但我一定
比你伤得更重。所以我是真的服你,向你认输。”
  那少年道:“谁输谁赢,那何必计较?咱们不打不相识,这才值得欢喜呢!”尉迟南叫
道:“对,我交上了你这样一位好朋友,心中确是欢喜得很!我为你贬官三级,那也是毫无
怨言的了。”
  那少年笑道,“哦,秦都尉差你出京的时候,是这样说过么?但你不必担忧——”尉迟
南道,“我担忧什么?牟兄弟,你也忒小看我了,做不做官,并不放在我的心上。不过,我
家是功臣之后,世代受朝廷之恩、不能跟你做强盗就是了。”那少年笑道:“我不是说的这
个,我也知道你并不贪图富贵功名。但依我看来,秦都尉不见得便会执法如山,奏明皇上,
将你贬官三级的。”尉迟甫道:“何以见得?你哪知道,我这位秦大哥是铁面无私的人?我
这次辱命而归,他焉能不处罚我?”那少年说:“你可知道你的兄长和这位秦大哥有一个最
耍好的朋友,就是铁摩勒,你回去不必隐瞒,依实对秦都尉说,我劫了的这批御马是送给铁
摩勒的,他纵然铁面无私。也一定不敢秦明皇上。”尉迟南道:“哦,你是说他要顾全与铁
摩勒的交情?”那少年道:“还不只这样。倘若他奏明皇上,皇上定然要着落在他的身上,
要他去剿铁摩勒,皇上也是知道他与铁摩勒有交情的,他不怕皇上猜忌么?那时,他就进退
两难了。所以只要你向他实说,他为你掩饰还来不及呢,又怎会降罪于你?官场上总不外一
个‘拖’字诀,现在盗匪如毛,他说一时查不到劫马贼的人是谁,你们的皇帝又有什么办
法,这点小事,日子一久,也就忘了。”尉迟南如梦初醒,拱手说道:“多谢指教。告辞
了。几时你来长安,我和你痛饮一场!”旋即又哈哈笑道:“不过,你又怎能到长安来呢?
我几乎忘记你是强盗了!”那少年笑道:“世事难以预料,说不定我也会到长安逛逛的。那
时一定拜访将军。哈哈,只要你不害怕我连累你就行。”大笑声中,两人拱手道别,尉迟南
独自下山去了。聂隐赈与史若梅也就走了出来。
  那少年迎上前来,笑道:“多谢你赶来给我捧场,我一直不见你来,还只道你是受到令
尊的阻拦呢。”又问道:“这位小妹是谁?”
  聂隐娘道:“我爹爹从不管束我的,今日迟来,是因为田承嗣的节度府中闹出了大
事。”那少年问道:“出了什么事情?”聂隐娘道:“待会儿再告诉你。我先给你引见,她
就是我常常和你说起的那位红线妹妹,但现在她已改了姓名,叫做史若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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