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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宝钗缘

_3 梁羽生(现代)
  史若梅怕她叫嚷,给外面的人听见,迅即点了她的穴道,指头触处,只觉滑腻腻的,原
来那女的上半身毫无寸缕,史若梅不觉羞得满面通红,心里暗骂:“真是一双恬不知耻的狗
男女!”
  将她一脚踢得滚入了床底下。
  史若梅正想再炮制田承嗣那宝贝儿子,忽听得外面羊牧劳的声音大喝道:“小贼,往哪
里跑?”史若梅大奇,“难道他的眼睛看得穿墙壁?”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个少年的声音哈哈笑道:“老贼,我本来要跑的,你在这里,我却
偏偏不走了!老贼,你睁大你的独眼瞧瞧,还认得我吗?”史若梅心头狂跳,说不出的又惊
又喜,原来这正是段克邪的声音。她把田承嗣那宝贝推倒地上,拿他当作垫脚,踏着他的背
脊,刚好与窗口齐肩。
  只见两条黑影捷如飞鸟的各从一方“飞”来,撞个正着,“砰”的一声,右方那个高大
的黑影蹬蹬蹬的连退数步;左方那个较为瘦削的黑形却凌空打了一个筋斗,姿势美妙,飘逸
异常的落下来!那高大的汉子大吼道:“好呀,姓段的小贼,老夫正要找你!”
  原来羊牧劳那只瞎掉的眼睛,就是因为在七年之前,有一次与段哇璋父子遭遇,被段克
邪剜掉了眼珠的。如今正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
  段克邪笑道:“老贼,你不怕双眼全盲,就上来吧!”
  羊牧劳大吼一声,喝道:“小贼还敢逞强,拿过命来!”呼呼声响,双掌齐发,隐隐带
着风雷之声。
  羊牧劳气恨之极,但他经过了刚才那一撞,深知段克邪的功力已是今非昔比,虽然动
怒,却不浮躁,这一掌攻守兼备,端的厉害非常。
  段克邪冷笑道:“只怕你没有这个本领,且看是谁要了谁的命?”倏的亮剑,剑光一
闪,便踏正中宫,欺身直进,剑刺羊牧劳前胸的“璇玑穴”。
  武学有云:“刀走白,剑走黑。”意思是说,用刀的宜于正面劈杀,用剑的则宜走偏
锋。但段克邪恃着自己的身法轻灵,刚才那一撞又并不吃亏,所以放大了胆子,一出手便以
凌厉的剑法欺身直进,竟然不把羊牧劳放在眼内。
  羊牧劳号称“七步追魂”,在掌法步法上实有过人的造诣,在功力上也还要比段克邪稍
胜一筹。段克邪刚才那一撞没有吃亏,那是因为他用了巧劲的缘故。
  羊牧劳这一掌攻守兼备,全看敌人的来势而加以变化,可以在刹那之间全变为攻势,也
可以在刹那之间全变为守势,当真是变化莫测,神妙无比。
  段克邪这一欺身直进,正合他的心意,他陡然间退了一步,将掌力全撤回来护着前胸,
段克邪一剑刺去,忽觉一股无形的潜力,挡在面前,俨如碰着了一道铜墙铁壁,剑势受了阻
拦,就差那么一两寸,剑尖刺不到羊牧劳的心口,剑招已经用老。
  羊牧劳趁他剑招用老,陡的又是一声大喝,双掌平椎,掌力有如排山倒海,尽发出来!
  这时已有许多武士赶到,还有不少手执松枝火把,在园中进行搜查的家人,史若梅靠窗
遥望,看得虽然不很清楚,但也可以分辨得出是谁攻谁守,谁占上风。
  她见段克邪轻敌进攻,旁观者清,已自觉得不妙,这时骤见羊牧劳双掌齐发,段克邪因
为招数已经用老,距离又太近,全身都已在对方掌势笼罩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险些就要
叫出声来。
  幸亏她没有失声惊喊,就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忽见段克邪使出了超卓妙绝的轻
功,身形平地拔起,竟在间不容发之际,让过了羊牧劳的一掌!
  只听得轰天雷似的一片爆炸声,原来羊牧劳一掌扫过,没有击中段克邪,却把一块太湖
石击碎了,碎石纷飞,有如连珠弹发,竟把田承嗣的好几个“外宅男”伤了。这些武士知道
插不上手,远远避开。
  说时迟,那时快,段克邪一个鹞子翻身,脚未沾地,宝剑已是凌空刺下,疾刺羊牧劳的
“玉枕”“明夷”“山陵”“阳谷”
  “维乔”五处大穴,羊牧劳滴溜溜一个转身,长袖一挥,伸出三指来扣段克邪的脉门,
只听得“嗤”的一声,剑光过处,羊牧劳的半条袖子给削了下来;可是段克邪的宝剑被他衣
抽一拂,剑势也就不能按照原来的方位刺出,结果是一处穴道也没刺中。
  段克邪身形一晃,避开了羊牧劳那一抓,只觉脉门上有点热辣辣的作痛,段克邪不禁心
中一凛,“这老魔头的掌力果然厉害,我倒不可轻敌了!”
  两人再度交手,段克邪使出了师传的“袁公剑法”,轻灵迅猛,兼而有之,端的是进如
猿猴窜枝,退若龙蛇疾走,起如鹰隼飞天,落如猛虎扑地,进攻退守,盘旋如风,起落变
化,倏忽如电,但见四面八方,全都是他的影子。
  羊牧劳的功力虽然要比段克邪稍胜一筹,但段克邪的轻功委实高明,羊牧劳的掌力仅能
将他的剑点震歪,却无法击中他的身体。双方的功力既然相差不远,羊牧劳只是凭着劈空掌
力,那就伤不了段克邪。因此在双方都使出了浑身本领的时候,竟是段克邪占了上风,稳握
攻势。
  但羊牧劳守得甚稳,他脚踏九宫八卦方位,以雄浑的掌力护身,以奥妙的步法趋避,段
克邪虽然占了八成攻势,一时之间,却也难以攻破他的防御。
  史若梅看得心花怒放,暗自想道:“他也不过与我一般年纪,竟怎的这么了得,当真令
人钦佩!”又想道:“原来他那晚与我交手,己是晴暗留情。最多只不过使出五分本领。可
惜我不知好歹,却反而骂了他。”想至此处,又是高兴,又是后悔。高兴的是夫婿英雄,后
悔的是自己当面错过。想得忘形,不觉用力一踩,她是把田承嗣那宝贝儿子当作垫脚的,这
一踩把他踩得死去活来,他被点了穴道,叫又叫不出声,只是喉头呜呜作响。
  史若梅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得那些观战的武士欢呼之声大起,纷纷叫道:“寇统领来
啦,寇统领来啦!”两边闪开,一个豹子头的彪形大汉,大踏步走来,原来这个人乃是“外
宅男”的统领寇名扬。那些“外宅男”因为今晚吃了大亏,又被羊牧劳轻视,心中怀恨,便
有人故意说道:“寇统领,你来得正好,这小贼厉害得很,羊老先生只怕对付不了呢!”
  寇名扬“哼”了一声,说道:“一个使迷香的下三流小贼,能有多大本领。你们站过一
边,且看我的手段!”当下大模大样的走上去,朗声说道:“羊老先生休要着慌,我来助你
一臂之力!”
  原来段克邪藏有他师兄空空儿所赠的秘制迷香,空空儿是天下第一神偷,他所制的迷
香,也是独步天下的迷香,比起江湖上常用的“鸡鸣五鼓返魂香”之类的迷香,不知要胜过
多少倍。段克邪因为田承嗣的武士太多,他想避免多所杀伤:另一方面,他也多少带点小孩
子贪玩的心情,想试试师兄的迷香的效力,因而就用上了。这在他本来是一片好心,却不料
反而给寇名扬骂作“下三流小贼”。
  史若梅所见的那班熟睡如泥的武士,就是给段克邪的迷香弄得昏迷的,这里面便有一个
寇名扬,但他功力深湛,受了迷香,身体自然生出抗力,故此最先醒转,气冲冲的立即赶
来。
  羊牧劳和他的七个弟子,在田府乃是客卿身份,无须给田承嗣值夜,因而也就没有受到
迷香。所以最先发现段、史二人的便是羊牧劳的弟子,其后才是从外面赶来的“外宅男”和
田府的家丁。那些本来负有守夜之责的“外宅男”,除了寇名扬一人之外,都还未醒,反而
无人到场。
  段克邪大怒道:“好呀,你骂我作下三流的小贼,哈,我若是下流,你早就没命啦!你
知道我为什么要用迷香,我就是怕你们吃了田承嗣的饭,不得不给他卖命,倘若你们是清清
醒醒的,你们就不好意思不和我动手,我的宝剑没有眼睛,也就难免误伤了你们。谁知你这
个大傻瓜,竟然不识好人心,又要冒充好汉,你虽然醒了,也可以装假未醒呀,为什么要来
凑这个热闹,陪老魔头送死,真是愚不可及!”
  段克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大孩子,他心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一下可把寇名扬气得
七窍生烟,仰天大笑道:“你这黄口小儿,竟敢胡吹大气,你有什么本领可以伤我?好,我
也不要你的命,先拿你打三百大板!”倏的欺身便进,一出手便是分筋措骨手的功夫。
  寇名扬也是个武学行家,他看了几招,也未尝不知道段克邪剑法精妙,但一来他是自恃
过甚,他的分筋错骨手天下无双,而且又已练成了混元一气功,近身搏斗,从未败过;二来
他已知道段克邪与羊牧劳斗了相当时候,羊牧劳掌力的雄浑他又是深知的,心想段克邪年纪
轻轻,纵然剑法精妙,与羊牧劳斗了这些时候,也该累了。故此放大了胆子,要在羊牧劳面
前逞能。
  寇名扬之所以要在羊牧劳面前逞能,这里面有个原故,他是妒嫉羊牧劳的名气比他大,
妒嫉田承嗣更看重羊牧劳,害怕羊牧劳抢了他的位置。
  哪知羊牧劳也是抱着同样心思,尤其对他刚才的说话更为着恼,心里想道:“你寇名扬
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小视于我。好,我冷眼旁观,看你如何出丑?”
  本来他们二人若是同心合力,虽然未必能活擒段克邪,但却是决计可操胜算。如今羊牧
劳立心要令寇名扬出丑,便故意虚发一掌,等于袖手旁观,这就大大便宜了段克邪了。
  段克邪也在恼怒寇名扬的出言无状、见他欺身进击,正合心意,大喝一声,“来得
好!”宝剑一挥,左掌随发,寇名扬也真不弱,侧身一闪,施展分筋错骨手法,居然一把抓
着了段克邪的肩头。
  哪知段克邪的内功已得藏灵子的真传,自成一家,与中原的武学宗派都不相同。肩头的
琵琶骨本来是内功最难练到的部位之一,琵琶骨倘若被人拿住,功夫就使不出来,而藏灵子
的内功,却可以把琵琶骨练得似钢条一样,寇名扬用力一捏,反而把自己的手指震得隐隐作
痛。
  两人的动作都快到了极点,几乎就在同一时候,段克邪的左掌也已与寇名扬的右掌碰个
正着,只听得“蓬”的一声,寇名扬翻了一个筋斗,说时迟,那时快,段克邪大喝一声:
“着!”
  如影随形,剑光一闪,在他的大腿上划了一道伤口,这还是段克邪手下留情,要不然这
一剑就能削断他一条腿。不过,段克邪也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原来寇名扬的功力实在
与他旗鼓相当,倘若单打独斗,段克邪仗着超妙的轻功,赢面较大,可是也决不能赢得如此
容易。如今,由于寇名扬轻敌躁进,一下子便给他刺伤了。
  段克邪心目中的大敌还是羊牧劳,他一击倒了寇名扬,手底毫不迟缓,立即便向羊牧劳
冲去。羊牧劳正在得意,段克邪的剑招已似狂风暴雨般的袭来。羊牧劳暗暗后悔,“不知寇
名扬伤得如何。他毕竟是自己人,唉,我忍不住一时之气,反教这小贼得了便宜了。”
  寇名扬伤得并不重,但他以“外宅男”统领的身份,一交手便给人家打得四脚朝天,而
且是当着羊牧劳的面前,这面子往哪里放?所以他虽然心知肚明,知道段克邪已是对他手下
留情,但仍然禁不住气得哇畦大叫,七窍生烟。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又向段克邪展
开攻击。
  他领教过段克邪的厉害,不敢近身搏斗,改用兵器,于是在腰间解下了他的独门兵器虬
龙鞭。这条虬龙鞭抖了开来,长达一丈有多,鞭上满是倒须。抖起了虬龙鞭,一出手便是连
环三鞭,“回风扫柳”,段克邪展开绝顶轻功,身法比寇名扬的长鞭还快,虬龙鞭未到,他
已双肩一晁,身子随着鞭梢直转出去,虬龙鞭就差那么几寸,连他的衣角也未沾着。
  可是旁边还有一个羊牧劳,羊牧劳趁他在闪避虬龙鞭的时候,唰地一窜,快似飘风,双
臂箕张,向外一展,一招“苍鹰展翅”,便来擒拿段克邪的双腕,段克邪倏然转身,疾用
“斜挂单鞭”式,左掌斜削,猛切羊牧劳的脉门,右手长剑一挥,又荡开了寇名扬再次攻来
的一鞭。
  但羊、寇二人毕竟是一流高手,在武功上都有独到之处。段克邪靠着超卓的轻功,最初
二三十招还可以从容应付,五十招之后,气力渐渐消耗,身法就比不上初时的轻灵,应付对
方的攻势,也就越来越感到困难了。
  羊牧劳挣回了面子,又灭了寇名扬的威风,尽管他和寇名扬之间还有心病,但此时此
际,他已是一改袖手旁观的态度,出尽全力来与寇名扬联手合斗了。段克邪有好几次想先突
破较弱的一环,向寇名扬突袭,都给羊牧劳挡住。
  羊牧劳叫道:“寇兄,对,就是用你目前的打法,不必贪功。
  咱们一个近攻,一个远袭,这小贼插翼难飞!”寇名频这时知道羊牧劳的武功见识都比
自己胜过一筹,不得不对他帖服,于是收起了争功之念,服从他的指挥,在两丈开外,挥鞭
远袭。
  他虽是比羊牧劳稍弱,但那九九八十一路虬龙鞭法也非比寻常,使到疾处,只见鞭影翻
飞,稳如沉雷,疾如骇电。几乎是贴着段克邪的身形飞舞。羊牧劳展开了“七步追魂掌
法”,如影随形,向段克邪追击,每一掌都是劈向段克邪的要害。
  史若梅看得惊心动魄,正在暗暗为段克邪担扰,忽听得又有欢呼之声,有人叫道:“好
了,聂将军来了!不怕这小贼三头六臂,也决难逃脱了!”
  只见一个戎装佩剑的将军,大踏步走上前来,史若梅又惊又喜,原来这个将军不是别
人,正是聂锋。
  聂锋是薛嵩的表弟,在魏博与潞州之间的博望城做镇守使,归田承嗣管辖。这个安排是
薛嵩的主意,因为他要讨好田承嗣,所以把聂锋的兵力和地盘都划归田承嗣,同时他也可以
利用聂锋来监视田承嗣,等于在田承嗣的内部安下一枚棋子。这次正是因为田、薛二家联姻
之事,田承嗣将聂锋请来,由于聂锋和男女两家都有关系,准备请他陪同新郎到潞州迎亲
的。
  薛嵩未做节度使之前,和聂锋比邻而居,聂锋的女儿聂隐娘与史若梅情如姐妹,自小一
同玩耍,一同习艺。所以史若梅一见是聂锋来了,便不禁又惊又喜,心里想道:“聂表叔的
剑术高强,倘若他也出手,唉,这,这小冤家只怕有性命之忧!”又想道:“不知道隐娘姐
姐来了没有?聂表叔是个好人,隐娘姐姐对我更好,不如我跑出去见他们,请他们看在我的
份上,将他放了。想来他们是定会依从我的。”“可是,我却怎好意思开口?人又这么多、
我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夫妻相认?”
  史若梅正在心乱如麻,踌躇未决的时候,聂锋已走近“战场”,他见段克邪不过是个十
六七岁的少年,居然与羊、寇二人打得难分难解,不禁大为惊诧,便停下脚步,向段克邪问
道:“你是什么人,父兄是谁,为何偷进田大人的节度府?”
  段克邪早已从夏姨(夏凌霜)口中知道聂锋的为人,也知道聂锋与他的父亲有过一段交
情,当下便朗声答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父段硅璋,我名段克邪。只因田承嗣搜
括民财,将库银充作聘礼,故此我将它劫了,今晚特来寄刀留简的。
  听说你做官还算比较有良心,难道你也要来助纣为虐么?”
  聂锋听了,大吃一惊,“原来竟是段大侠的儿子,段大侠一生解困扶危,且又是为国尽
忠的烈士,天下同钦,我怎能伤害他的儿子?”“可是,我若袖手旁观,那就得拼着与田承
嗣翻面了,怎生想个法子,可以暗中助他才好?”义利之念在心中交战,登时也是心乱如
麻。
  史若梅正要不顾一切的跳出去,忽又听得有人大叫道:“还有一个贼人在园子里!大帅
有令,决不能让他们逃跑!”
  原来田承嗣已得部下解救,他首先发现史若梅放在他枕头下的那封书信,接着又发现金
盒已经失去,这一惊非同小可!那封信是用薛嵩口气写的问候信,他并不知道送信人就是史
若梅,只道是薛嵩派来的高手。
  段克邪用匕首钉在桌上的那封信,早已给他部下发现了,连匕首一并呈上,田承嗣看
了,更是吃惊,段硅璋的儿子名叫段克邪,他是早就听得羊牧劳说过了的,当下想道:“这
两封信的字迹不同,不知是否一伙的?听羊牧劳说,这段克邪的武功委实不弱,倘若他只是
一般强盗的首领,劫了我的聘礼,到此寄刀留简那也还罢了;倘若他竟是给薛嵩收罗的武
士,那么这事就更严重了。”要知他的后一想法若是事实的话,那就证实薛嵩也在收罗各方
好手,处心积虑的谋他,他焉得不惧。
  不久,又有武士进来禀报,说是贼人已在园中发现,羊牧劳与寇名扬正在与贼人交手,
看来可操胜算。田承嗣听了稍稍放心,但因为他发现两封书信,怀疑薛嵩派来的高手不止一
人,因此又传令下去,叫部下加紧搜索贼人的党羽。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若是贼人都给他的
手下擒获,他就要向薛嵩大兴问罪之师:倘若是给贼人逃走,那即是说薛嵩派来的高手比他
的手下人都强,那么他就只好向薛嵩求和了。
  史若梅正在心乱如麻,踌躇莫决,不知是出去的好还是仍然躲藏的好,忽听得外面人声
步声嘈嘈杂杂,己走进了院子。
  这些人并非已知道有贼人躲在这里,他们是来向田承嗣的儿子献殷勤的,有人便叫道:
“大公子,外面发现了刺客,你不要出来,我门来保护你。”他们听不到回答,再生惊诧,
议论纷纷,“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大公子怎的还是熟睡未醒。”有人便来拍门。
  史若梅一把将田承嗣的儿子提起,忽地打开了房门,沉声喝道:“谁敢上前,我便把他
一剑杀了!”她一手揪着田承嗣的儿子,一手握着短剑,剑锋抵着他的背心。
  这些人中,有一个是跟了田承嗣多年的老护兵,田、薛二人以前同是安禄山手下的将
领,两家时有往来。这老护兵依稀还认得史若梅,不禁大骇,颤声叫道:“你、你不是薛家
大小姐么?”
  史若梅道:“不错,你快去向田承嗣说,叫他马上传令要寇名扬和羊牧劳退下,否则我
就要他儿子的性命!”那老护兵道:“薛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下个月就要过门来作田
家的少奶奶的啊!”史若梅大怒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也一剑杀了!”那老护兵吓
得魂不附体,连忙飞奔去禀报田承嗣。正是:彩凤焉能随俗子,芳心早有意中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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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凤宝钗缘》——第三回 无奈芳心遭误解 忍教好梦总成空
梁羽生《龙凤宝钗缘》 第三回 无奈芳心遭误解 忍教好梦总成空   史若梅把心一横,“反正我已给他们发现了,还怕什么?”当下一声喝道:“闪开!”
就押着田承嗣的儿子出去。
  聂锋躇踌了片刻,忽地拔出剑来,喝道:“姓段的小子,你休要挑拨离间!我聂某人只
知道服从长官,你在别处胡为也还罢了,你擅闯田大人的节度府我焉能不管!”
  段克邪心头火起,想道:“原来一做了大官,好人也都变坏了。”见聂锋提剑奔来,忍
不着气,“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爹爹当年识错了人!”一个“盘龙绕步”,闪开了
羊牧劳的一掌,唰的一剑,便向聂锋刺去。
  寇名扬瞧出有机可乘,长鞭一挥,修的就从左翼攻到,这时正面有聂锋,右面有羊牧
劳,段克邪身法再快,也决难同时闪开三个高手的攻击。
  段克邪向聂锋刺出的那一剑,剑势十分凌厉,但以聂锋的本领,若以全力招架,也总可
以挡得一两招,聂锋却似被他这凌厉的剑势吓住,“啊呀”一声,忙不迭的便向后退。
  他这一退,恰巧挡在寇名扬与段克邪之问,聂锋在魏博的地位乃是田承嗣一人之下万人
之上的将军,寇名扬那一鞭刚刚扫出,不由得大吃一惊,生怕误伤了聂锋,这一瞬间已不容
他思索,他的武功亦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境地,心念一动,长鞭疾的收回。
  但高手比斗,争胜只是在瞬息之间,哪容得有些许犹豫,错失良机?寇名扬的长鞭收得
快,段克邪的身法更快,他身形一起,早已从聂锋的头顶飞过,寇名扬的长鞭还未来得及再
抖开来,只见光芒闪烁,已是有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飞洒下未,寇名扬吓得魄散魂飞,
哪里还来得及招架?段克邪剑尖颤动,一剑刺下,在他身上戮了七处伤口。
  羊牧劳大惊失色,连忙赶上,连发三掌,才挡住段克邪的攻势。寇名扬也才得保住性
命。
  寇名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离开了段克邪数丈之遥,他的手下才敢过来将他抬起。寇名
扬身受七处剑伤,虽非要害,却是疼痛难当,忍不住呻吟呼叫,声声凄厉,连羊牧劳听了,
也不禁动魄惊心。
  聂锋那一闪恰到好处,饶是羊牧劳老奸巨滑,也看不出他是故意的,只是在心里暗骂聂
锋胆怯,错失良机,累人累己。段克邪身受其惠,却已心知肚明,知道了聂锋暗助自己,暗
自想道:“在聂锋的处境,他岂能不故作姿态,与我作对。”
  段克邪本是个聪明人,一明白了聂锋的心意之后,战略也立即因人而施。当下使出了精
妙的剑法,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当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变化万状,疾似雷霆。表面
看来,他攻向羊牧劳和攻向聂锋的剑招都是同样凌厉,其实攻向聂锋的都是虚招,攻向羊牧
劳的才是杀手。但他以极迅疾的身法使出极复杂的招数,其中虽是有虚有实,除了身受者可
以感觉得到之外,旁人哪里看得出来?羊牧劳被他杀得头昏眼花,更是难以觉察了。
  羊牧劳连遇几记险招,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这小子如此厉害,看来我今晚是决难
取胜的了!”但也有点奇怪,想起自己单独一人和他交手的时候,他还未能着着进攻,如今
有聂锋联手,反而给他迫得步步后退。不过羊牧劳既然不能觉察段克邪攻向聂锋的乃是虚
招,便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段克邪初上之时,还未曾拿出全副本领,而是保存实力,准
备对方有高手陆续到来。羊牧劳心里有了这么一个想法,禁不住更是怯意大生。
  段克邪正在杀得高兴,忽见有一大群人从前面一间屋子里出来,与此同时,那些在四方
观战的武士,纷纷移动脚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现出一片骚动的情形。段克
邪隐隐听得有人说道:“咦,那不是薛节度使的大小姐吗?”她还未曾过门,怎么却与咱们
的公子同在一起?”“她是几时从潞州来的,怎么咱们却不知道呢!”
  史若梅是用短剑抵着田承嗣的背后心,将他拖出来的,花园里虽有火把,到底不似白天
明亮,远远望去,就只能看出史若梅是和田承嗣的儿子并肩拖手,却看不见史若梅笼在袖子
里的那柄短剑指着田承嗣儿子的背心。
  段克邪的目力本来超过常人,但他在与羊牧劳恶战之中,也不容他留心注视,史若梅那
一副好似是法官押解着囚犯的形状与神精,他远远一瞥,当然也是看不清楚的了。
  这一瞬间,段克邪又是生气、又是伤必,心中想道:“只见荒田生败草,几曾砂土拌黄
金?这两句俗谚确是不错。她是在节度府中长大的小姐,当然是他们这一边的人了。我对她
岂还能存什么指望?”又想道:“她等不到田家迎亲,已先过门,想必是因为她已预料到我
抢了她的聘礼之后,会到她公公的节度府来生事,因此她就不顾颜面,先来通知夫家了,
对,一定是这样,所以田承嗣在外宅男之处,又预先埋伏了羊牧劳这样的高手!”
  段克邪本来人很聪明,但他对史若梅先有了偏见,就难免处处误会。误会丛生,也就不
肯再用心思从另一方面思索了。
  段克邪受了这个刺激,禁不住心情激荡,高手对敌,哪容得稍许分心?羊牧劳的本领与
他本是在伯仲之间,甚至功力还比他稍高少少,一见有机可乘,立即反守为攻,段克邪一不
小心,肩头已给他的掌锋沾上,幸而闪避得快,但半条衣袖却已给羊牧劳撕了下来。
  史若梅一出来就见段克邪遇险,禁不住失声惊呼,其时羊牧劳的几个弟子也正在给他的
师父喝彩,史若梅的叫声混杂在彩声之中,虽然男音女音可以分别得出,但那惊惶的情绪,
在欢腾的彩声掩盖之下,却是难以令人感受到了。段克邪听出彩声之中有史若梅的声音,更
是伤心懊恼,心里想道:“她竟如此狠心,恨不得羊牧劳将我打伤,为羊牧劳这一掌喝
彩!”可怜史若梅对他一片关心,竟然给他当成恶意。
  就在这时,忽见一道人光,在空中一闪,接着又是“蓬”的一声。一团火光在空中爆炸
开来,守卫园门的武土哗然惊呼,叫道:“不好了,外面有大批强盗,你们快来呀!”
  原来杜百英与段克邪分手之后,已知段克邪要到田承嗣的节度府寄刀留简,怕他有失,
因此亲自带了十几名精悍的喽兵,早两天前就混进了魏博城,藏匿在靠近节度府的民家,早
晚注视着节度府中的动静。
  这一晚他们听得节度府中的厮杀之声,知道一定是段克邪已在里面闹出事来,他们只有
十几个人,要杀进有三千“外宅男”防守的节度府,那当然是以卵击石,智者之所不取。但
杜百英颇有计谋,他早已准备了许多火箭,一发现节度府中有变,立即使率领喽喽兵,占据
了节度府对面的城墙,在墙头上居高临下,一支支的火箭射进来。守卫园门的武士但见墙头
上黑影幢幢,哪知人数多寡,只当是大批强盗来攻。
  火箭纷纷射进,扑灭了里面的火头,西面的火头又起,有两个马厩是用木板搭起来的,
更已着火焚烧。
  园子里一片混乱,段克邪心想:“我的事已经办妥,何必还在此恋战?唉,还是早早走
了吧,免得与她对面,更惹自己生气!”他逃走之念一起,聂锋只是假意周旋,只羊牧劳一
人,如何拦阻得了?但见他身形疾起,捷如飞乌,就在武士们的头顶飞过,他身法太快,园
中又到处是人,连弓箭手也怕误伤了自己人,不敢发射。
  眨眼之间,段克邪已飞过了墙头,那些武士才大声呐喊,乱箭射去,明知射他不中,只
是虚张声势罢了。
  史若梅见段克邪已经脱险,又惊又喜,猛地想道:“不好,他已经走了,我也得赶快脱
身!”她究竟是经验太少,本来她已经拿着了田承嗣的儿子,正好作为人质,掩护自己:但
她却计不及此,一见段克邪已经脱险,由于她对田承嗣的儿子憎厌已极,一时无暇思索,便
将他一掌推倒,自己一人冲了出去。
  那些武士知道她是薛嵩的女儿,田承嗣的未过门的媳妇,一时之间,谁也不敢自作主
张,上去拿她。
  田承嗣听得那老护兵的禀报,说他的儿子竟给薛嵩的女儿用剑指着,还用来要胁他,要
他放走段克邪,不禁又惊又怒,急急忙忙的走出来。
  他走到园中,只见园子里正乱成一团,有人忙着救人,有人在大叫追贼,有人在大叫救
人,又有人上来向他报告,说是那“小贼,已经跑了,薛节度使的小姐已把公子打伤,也正
在逃跑,要不要追?田承嗣又气又怒,大叫道:“不管是谁,将她拿下。”史若梅心中着
恼,想道:“好呀,你不顾情面,我又何必对你的手下人客气?”她本来是不想伤人的,这
时一着了恼,运剑如风,准追到身边,便给谁一剑。
  她的剑法已尽得妙慧神尼的真传,出手如电,每一剑刺出去,都是指向对方的关节要
害,那些“外宅男”本来武功就不如她,而且虽有田承嗣的命令,究竟不无顾忌,更不是她
的对手,转眼之间已有十几个人中剑倒地,嚎叫如雷。
  羊牧劳大喝道:“薛小姐,你还不回来,请恕我无礼了。”他迈开大步,不消片刻,就
追上了史若梅,伸开蒲掌般的大手,一手向地抓下。
  哪知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要触及史若梅的时候,忽地有两枚梅花针不知从何处时来,正中
他膝盖的环跳穴,本来以羊牧劳的武功,若有防备,那是绝不会受人暗算的。只因段克邪已
经逃走,他心目中的敌人就只有一个史若梅,史若梅又在他的前面,倘使发射暗器,他当然
会察觉,所以他根本就想不到需要提防。哪知另有一个敌人藏在人丛之中,趁着一片混乱,
向他偷发暗器,所发的又是无声无息的梅花针,他冷不提防的就着了道儿,膝盖一麻,险些
就要跌倒!
  说时迟,那时快,史若梅已是反手一剑,疾削过来。史若梅情知不是羊牧劳的对手,这
一剑竟是用了最凶险的招数,拼着两败俱伤的!
  这一剑削来,正是羊牧劳膝盖中了梅花针,摇摇欲坠的时候,只听得“嗤”的一声,史
若梅这一剑又在他的大腿上添了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羊牧劳大吼一声,左足横扫,踢了个
空,独脚难支,“卜通”跌倒。他的武功也真个高强,在中了梅花针之后,居然能够还了一
招,吓得史若梅不敢再刺第二剑。
  史若梅只道是侥幸成功,还怕羊牧劳再来追她,慌忙逃跑。羊牧劳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他更怕史若梅乘此机会,再来给他补上一剑,正是避得越远越好,哪里还能够去追史若梅?
田承嗣见羊牧劳也受了伤,一面是生气,一面又是害怕,心里想道:“罢了,罢了,我只好
死了吞并潞州的这条心,向薛嵩求和了。这门亲事,那也只好算了。”
  园子里人多手众,不久就把那几处火头扑灭,往外面“捕贼”的“外宅男”也已回来,
报道:“对面城墙上有一股贼人,火箭就是他们从城墙上射进来的。我们追出去的时候,他
们已与那姓段的小贼会合,见我们追来,纷纷翻过墙头逃跑。我们怕他们还有埋伏,不敢轻
进,特地回来请示大帅,要不要加派骑兵去追?”其实他们是怕了段克邪,只出园门张望了
一下就回来的。
  田承嗣怒道:“你们都是脓包,这么多人。连两个小贼也拿不着,还追什么,给我滚
开。”田承嗣生了一会气,记挂起儿子,问道:“大公子呢?”
  田承嗣的儿子给史若梅点了穴道,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那些武士,只懂得弓马武
艺,却不晓解穴,还以为他是受了伤,但又不见伤痕,正在纷纷扰扰,无计可施。
  田承嗣过来一看,他是绿林大盗出身的,看出了儿子是给点了穴道,但史若梅用的是妙
慧神尼的秘传点穴手法,田承嗣也不会解,连忙吩咐手下道:“快去看看,羊先生受的伤重
不重。
  请他过来解穴。”一面叫人将他的儿子抬回房中。
  羊牧劳内功深湛,中了梅花针之后,就立即封闭了穴道,不让梅花针再往里钻,这时已
把梅花针剜了出来,他随身带有金刨药,中的剑伤也不算很重,敷上了伤,仍然可以行走,
当下应召而来。他见了田承嗣甚觉惭愧,但一想到寇名扬比自己伤得更重,又觉聊可自慰。
  羊牧劳本领非凡,虽然不懂妙慧神尼的手法,也依然能解了穴道。日承嗣正在欢喜,忽
听得有人叫道:“咦,这床底下似乎有人。”
  田承嗣也听得悉悉索索的声响,喝道:“什么人?拖他出来!”那老护兵一弯腰看见两
条雪白的大腿,嚷道:“咦,是个女贼!”
  一拖拖了出来,看清了面貌,登时有如触电一般,慌不迭的放手,吓得呆了。
  他拖出来的正是田承嗣心爱的姬妾,这时房子里挤满了人,人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田承嗣的儿子浑身颤抖,叫道:“爹爹,饶命!”田承嗣气得面色铁青,一巴打去,喝道:
“畜牲,畜牲!你,你,你干得好事!”一口气涌了上来,登时晕了过去。
  田承嗣晕倒自有他的家人救他,不必细表。且说史若梅逃脱之后,翻过墙头,的面只有
一条大路,心想:“他大约还未走得远吧?”心里又是羞怯,又是兴奋,可是她一直走出了
十多里路,还是未见段克邪的影子。
  史若梅好生失望,不禁自思自想:“难道他刚才没看见我?不知道我是在暗中助他么?
怎么不等等我?”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得背后有脚步声追来,回头一看,只见是个少年男
子,却不是她所想望的段克邪。
  史若梅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呆了一呆,手按剑柄,问道:“你是谁,追我作甚?”那人
“噗嗤”一笑,说道:“红线妹妹。
  你不认得我了么?”
  史若梅一喜非同小可,叫道:“隐娘姐姐,原来是你,你怎么扮成了个俊小子了。”
  她和聂隐娘自小至大,都在一起,且又是同一个师父习技的,当真是情逾姐妹,只因他
们的父亲都做了封疆大吏之后,这才分开的。如今史若梅与她意外相逢,自是高兴之极。
  聂隐娘笑道:“你别忙着问我,我先要审一审你。”史若梅道:“咦,我做借了什么
事?要劳姐姐审问。”聂隐娘道:“你为何不待人迎亲,便先过门了?”史若梅嗔道:“姐
姐,别作贱我了。你刚才既在园中,难道不见我是怎么对待那个癫蛤蟆吗?”
  聂隐娘笑道:“我还当你未曾出嫁,便要先立下马威呢。”史若梅扑上去要撕她的嘴,
聂隐娘道:“别闹了,别闹了,算我说错了话,我向你赔罪。他是个癞蛤蟆,你是只天鹅,
癞蛤蟆怎配吃天鹅肉呢,怪不得你不欢喜他了。”史若梅道:“你别只管抓着人家的碴儿好
不好?我不是自高身份,但田承嗣的儿子确实不像个人。”当下将他刚才为了逃避羊牧劳的
追赶,闯到田承嗣的房中所见,说给聂隐娘听。聂隐娘听得面红耳热,又忍不着哈哈大笑。
  聂隐娘边笑边道:“我明白了,你不欢喜姓田的癞蛤螟,敢情是爱上了姓段的俊小
子?”
  聂隐娘本是随口和她开开玩笑,只见史若梅却突然满面通红,低下头来,问道:“姐
姐,你可有发现他的踪迹么?我今晚的行事,正都是为了他的。”聂隐娘怔了一怔,庄重说
道:“啊,原来你是真的喜欢他!”
  史若梅道:“姐姐,你我虽然不是一母所生,实胜似同胞骨肉。我的事情,不愿瞒你。
他,他,他实在是我的未婚夫婿。”
  聂隐娘大为惊诧,问道:“你是几时和他定了婚的,既是和他定了婚,为什么你的父母
又将你许配田家?”
  史若梅道:“正是我的亲生父母,在我出世的第一天,就许配了给他的。我现在的爹
娘,并非我的生身父母。我原名叫史若梅,薛红线这个名字,从今之后,是不再用了。”
  当下史若梅将本身曲折离奇的身世,原原本本,详详细细的说与聂隐娘知道。听得聂隐
娘时而眉飞色舞,时而短叹长嗟,时而低声饮泣,终而兴奋欣悦。
  聂隐娘道:“怪不得我爹爹时时会提起段硅璋段大侠,说他是侠义可风,世间少有。又
说段大侠有个儿子,可惜不知去向,屡次动念,想派人去查访他的行踪。而每次当他说起了
段大侠父子之后,又总是有意无意的向我问起你来。这次他听到薛表伯将你许配与田家的消
息,郁郁不乐了好几天,原来其中有这个原故。”
  史若梅喜道:“原来你的爹爹也是给段大侠说好话的。”聂隐娘道:“段大侠本来就
好,何须人家帮他说话?段大侠是我爹爹最佩服的一个人。”史若梅暗暗嗟叹,“如此看
来,我的义父实在不是好人。可怜我给他瞒了这许多年。”
  聂隐娘笑道:“想不到你们竟是夫妻,这真是最好不过了。我父女俩今晚暗助你们夫妻
脱险,更值得高兴了。”
  史若梅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爹爹是故意败给他的;那老魔头给我刺了一剑,想必
也是你暗中相助的了。”
  聂隐娘道:“不错,我趁着混乱,藏在人丛里射了他两枚梅花针。”原来聂隐娘听说田
承嗣招她父亲前往魏博,乃是要他陪伴新郎到女家迎亲,她又知道父亲对这头婚事,郁郁不
乐,她与史若梅情逾姐妹,当然更是关心,因此突然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心想:“我爹爹
好像不大欢喜线妹嫁给田家,莫非田承嗣的儿子并非佳偶,不如我随爹爹前往,先替线妹察
看新郎的人品,倘若真是很坏的话,我就去告诉她,叫她逃婚。”聂锋离开驻地,单身到魏
博去,也有点害怕田承嗣心怀叵测,藉辞暗算他,因此也便答应了女儿所求,叫她乔装打
扮,当作自己的一个从人。
  聂隐娘笑道:“我在田承嗣的节度府已经住了两天,还未曾见着他那个宝贝儿子,想不
到你今晚已自己来了。好啦,现在是不用我给你操心啦。”
  史若梅道:“多谢姐姐关心。”神情仍是闷闷不乐。聂隐娘道:“咦,你还有什么心
事?”史若梅轻舒裙带,默然不语。聂隐娘笑道:“待我猜猜看,你一定是惦记着你的段
郎,他也真是的,为什么不等等你?”
  聂隐娘想了一想,忽又说道:“线妹,不,现在该改称梅妹了,梅妹,你是不是很想见
他,我倒有个法子。”
  史若梅顾不得害臊,说道:“请姐姐指点。”聂隐娘道:“好,你现在就随我来。”史
若梅诧道:“你知道他的去处?”聂隐娘道:“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先见一个人。”史若梅
道:“见什么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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