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龙凤宝钗缘

_20 梁羽生(现代)
世杰算是他兄长一辈,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客气,当下牟肚杰与史朝英并辔同行;段克邪
跟在后面。牟史二人谈笑甚欢,段克邪则一声不响,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
  还有两天,才是会期。虽说秦襄早有宣告,不论参加者来历如何,概不追究,但牟世杰
是盗御马的要犯,史朝英是反王的妹妹,段克邪身份虽没这么犯忌,也曾劫过田承嗣的聘
礼,在官府眼中,也是个“江湖巨盗”。因此到了长安之后,牟世杰就劝告他与史朝英无事
不要出门,到了赴会之时,再混在各方豪杰之中,大伙前往。
  史朝英很能听从牟世杰的劝告,她安置下来之后,非但不出大门,连外院也不迈出一
步。段克邪却受不了这个约束,虽说牟世杰答应可以托人打探史若梅的消息,但他心中焦
急,第二日一早就亲自出去探访了。
  长安城方圆百数十里,九衢六市,行人如鲫,要在长安城中碰见一个人,无殊大海捞
针。段克邪抱着侥俸的念头,信步所之,四处乱转,随时留心武林人物,不知不觉走到宣武
门前,只见有一片广场,人头拥挤,锣鼓声暄,还有一面大旗,迎风招展,段克邪只道是卖
解的,也不怎样在意。
  忽听得旁边有人谈论,一个说道:“这可真是新鲜事儿,大姑娘在京城比武招亲!”一
个说道:“明天的英雄会老百姓进不了去,在这里看几场比武,也可以过一过瘾。”又一个
道:“天下武师云集京城,趁这个机会比武招亲,确是最好不过。只不知那个女子漂不漂
亮?”他的伙伴笑道:“你又不懂武艺,她貌美如花,你也不能攀折,你管她漂不漂亮?我
倒是担心她的武艺不知如何,倘若一出场,三拳两脚就给人打倒了,岂非大杀风景?”先头
那个道:“她敢在英雄大会的期间,打出比武招亲的旗号,谅来武艺定必不错。”
  段克邪抬头一看,果然见着那面大旗上绣的是比武招亲四字,心想,“真正武功高强的
女子怎会打出比武招亲的旗号,大约是衣食困难的江湖卖解女儿,想得个归宿,扮个丈夫,
但也不妨去看看热闹。”
  只见场中一老一少,似是两父女身份,那女的倒颇有几分姿色。段克邪来到之时,开场
白似乎已经支持过了。只听得有人问道:“不管是老是少,是俊是丑,只要能打败你的闺
女,就可以成亲么?”那老者道:“不错,但还有一样,家有奏室的可不行。”
  话犹未了,便听得一个人大叫道:“好,小生年方三十,尚未娶妻。我来也!”此人满
脸胡须,声如破锣,自称“小生”,众人无不失笑。
  那莽汉扬起一双拳头道:“小娘子,我若是打痛了你,你马上出声。”那卖解少女道:
“你尽管用足气力,只怕你打不着我。”
  那莽汉一拳打去,卖解少女轻轻一闪,那莽汉果然打她不着,少女一个转身,朝他时端
一泼,登时就把他跌翻了。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掌声如雷。
  段克邪心道,“这女子倒有两手,并非一般卖解的可比。她的步法却不知是哪一派的,
看来似曾见过,却怎的想不起来。巨再看她两招。”
  那莽汉爬起身来,叫道:“好厉害,我可不敢讨你做妻子了。”他刚刚离场,便有人走
进场来,哈哈笑道:“我不伯老婆凶,你嫁了我吧。”有认得他的说道:“这人是南门开武
馆的常师父。他的通臂拳大大有名,这一场大约有些看头了。”
  那卖解女子嗅道:“你打赢我再说吧。”那姓常的蹲下半腰,猛的跃起,双拳直捣,果
然似个猴子模样,但也不过十来招,便给那女子弓鞋一绊,跌了个四脚朝天。段克邪看到此
处,可渐渐有点惊奇了。但倒井非因为这女子的武功,这女子的武功虽然不错,段克邪也还
不怎样放在心上。……段克邪感到奇异的是,这女子的武功家数,和中原的各家各派都不相
同。虽说是比武招亲,并非性命相搏,但这女子的出手,却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阴狠凌厉的手
法,好似习惯已成自然。不过她在击倒那拳师之时,段克邪却可以看得出她只是用了一两分
功力,因此那拳师才不过摔了一跤,不至于受到重伤。
  段克邪越看越起疑心,“她究竟是哪一派的弟子?她的武功家数,怎的越看越觉得似曾
相识?”
  心念未已,只见又有个人走出场来,似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书牛,摇着一柄折扇,彬彬有
礼的说道:“小生金清和向小娘子领教几招。”那老者道:“我儿小心了,这位是长安十三
镖局金总膘头、金鼎岳的公子!小女武艺低微,还请金公子手下留情。”
  金清和是金鼎岳的独生至子,金鼎岳舍不得他在江湖道上冒险,因此他虽然尽得家传武
功,年纪也将近三十,但却从没有替镖局保过镖。他这次出场,固然有几分是为了那女子姿
容秀丽,但更大的原因则是想试试自己的武功。
  他父亲名震江湖,他自己未曾保过缥,镖局的镖师当然都是奉承他的,他自以为已得了
父亲的全部武功,他父亲天卜无敌,自己想必也是天下无敌了。他怎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
人,他父亲保的镖从未失过事,最主要的缘因还是因为他父亲在江湖上人面熟、交情阔的原
故,要是当真只论武功,比他父亲高明的人还不知多少!这时他见那老头识得他的身份,又
请他手下留情,不禁得意洋洋,摇着扇子说道:“好说,好说。令媛色艺双全,小生爱慕得
紧,咱们是点到即止,决不至于伤了令媛的。”
  那女子心头恼怒,却不动声色,淡淡说道:“金公子也不必客气,拳脚无情。万一我收
手不及,误伤了金公子,请金公子不要见怪。”那老者斥道:“你有多大本领,妄敢口出大
言,好好向金公子领教吧。”金清和哪知道那老者的说话,乃是暗示他的女儿,要他女儿手
下留情,当下哈哈大笑,说道:“令媛说得坦率可喜,我正想见识令媛的真正功夫,请小娘
子尽量施展吧。”
  他自信有必胜的把握,心中正在盘算要怎样才能赢得漂亮,既不伤及对方,而又要使得
对方心眼口服。
  哪知交手不过几招,金清和已是大大吃惊。那女子的武功怪异,越碰到武功高强的对
手,她的出手也就越为狠辣。刚才因为那两个对手平庸,还不怎样显现出来,现在碰上了金
清和,她掌指兼施,掌劈指戳,几乎每一招都是攻向金清和的要害!
  金清和这才知道这女子比他高明得多,又是吃惊,又是恼怒,“你明明知道我少总镖头
的身份,这不是存心要找出丑吗?好呀,你既不留情面,可也休怪我要下辣手了。”他的折
扇本来是插在背后的,这时忽地取了出来,那女子刚刚一掌劈到,金清和一个游身滑步,倏
的转过身来,扇头已指到那女子掌心的“劳宫穴”。
  金清和的真实本领虽足不及那卖解女子,但他家传的独门点穴手法,却是甚为奇妙,那
女子是个会家,见他认穴极准,又快又狠,也禁不住心头微凛,连忙缩掌。金清和得理不饶
人,折扇挥舞,立即抢攻,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那女子一时摸不消他的手法,竟给他迫得
退了几步。
  折扇不比刀剑,倘若是在常人手中,多了一把小小的折扇、本来无关紧要,也伤不了敌
人。但在点穴名家手中,却是一件兵器。点穴功夫,讲究的只是毫厘之差,多了一柄折扇,
等于手臂长了尺许,点起穴来,当然是比只用手指点穴要利便多厂,何况他这把折扇的扇骨
又是用精钢打成薄片的,本来就不是、把普通的扇了。
  金清和动用兵器对付那女子的一双肉掌,旁观的人,虽然都知道他是十三家镖局总镖头
的儿子,也有许多人出声“嘘”他,金清和深感面上无光,更为恼怒,“好在他们父女所订
的比武招亲,并无声言不许对方动用兵器。我不管旁人如何,且把这女子点倒再说。哼,我
倒不希罕与她成亲,这口气却不能不出!”
  金清和在一片“嘘”声之中攻得更狠,那女子退了几步,不知是绊着石子,还是太过慌
张,忽然一个踉跄,失了重心,身子向前倾仆。
  金清和大喜,折扇疾伸,立即点那少女的“愈气穴”,哪知这少女是有意卖个破绽,只
听得“嗤”的一声,那折扇刚沾着她的衣裳,已给她劈手夺了下来,一把撕成两片!金清和
呆若木鸡,那少女已将撕破的扇子塞回他的手中,笑道:“金公子,真是太对不起了,弄坏
了你的扇子!”全场给那女子喝采,采声如雷,金清和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了进去。那少女毫
不费力的撕破他的精钢扇骨,虽说钢片甚薄,这手劲也大得惊人,金清和又是羞惭,又是骇
怕,在采声中如飞逃了。
  到了此时,段克邪也不禁大大吃惊,他的吃惊倒不是为了卖解少女的这手功夫,而是已
经看出了这少女的师承宗派。这少女连败三人,用的虽然都是掌法,但到了她打败金清和的
时候,段克邪已经完全可以断定,这女子和史朝英乃是同门姐妹,她的掌法正是从史朝英那
套剑法变化出来的!
  段克邪好生奇怪,“朝英从没有向我提过她有同门,但从这女于的武功家数看来,决计
是她的同门无疑。这女子的招数老辣,只有在朝英之上,江湖上懂得武功的年轻女子,恐怕
要数她第一了。她有这样好的武功,怎的还要抛头露面,举行比武招亲?”
  段克邪最初以为是个普通的江湖卖解女子,想碍个归宿,找个丈夫的,本来没有多大兴
趣,原意只是想看一看就走的,那知现在却发现了她与史朝英同出一门,敢情都是那女魔头
辛芷姑的弟子,他原先的想法也就不能成立了。到了此时,他的好奇心越来越浓,索性把寻
访史若梅之事暂搁一边,看个究竟。
  在场的看客,见十三家镖局的少镖头金清和都败在这女子之手,谁还敢去尝试?那老者
绕场一周,说道:“请哪位英雄出来指教指教我这丫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忽地
注到段克邪身上,段克邪只当不知,低下了头,心里想道:“倘若你不是打着比武招亲的旗
号,我倒愿意试试你的功夫。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怎能再去招惹麻烦。”
  那女子冷冷说道:“听说明天就有个英雄大会,各方好汉云集京城,怎的我却没有碰到
一位好汉?”在场的看客本来有几个是准备参加英雄大会的,听她这样说法,心头不禁恼
怒,但这些人既准备参加英雄大会,当然都是有点名气,也有点眼光的人物,他们看了这几
场,心中自忖,只怕不是那女子的对手,虽然恼怒,却怕出丑,也就不敢轻易一试了。
  正在冷场的时候,忽听得有个破锣似的声音叫道:“女娃儿别吹大气,我活了四十岁还
没找到老婆,如今正好找着你啦!”
  只见有一角的看客纷纷闪避,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从外面挤了进来。
  这大汉面如锅底,两眼朝天,短鬓如戟,还有一对獠牙露出唇边,相貌丑怪之极。那女
子大怒,冷笑说道:“只怕你找错人啦,看招!”那丑汉双拳一架,笑道:“没错,你正是
我想要的老婆。”那女子展开轻灵的身法,绕到丑汉的右斜方,一掌就掴下去,骂道:“你
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的想断你的心肝!”
  这一掌原是想打那丑汉的耳光,那丑汉倒也有几分本领,一个“大弯腰、斜插柳”已是
避开正面,背脊向着那个女子。这么一来,那女子打不着他的耳光,却在他背脊上打了一
记。那丑汉大笑道:“我痒得难受,你打重些给我解痒好不好?你嫌我生得丑么?哈哈,谁
叫你是比武招亲?你这块天鹅肉我这癞蛤蟆是吃定的了!”旁人见那丑汉吃了一掌,只道他
是自我解嘲,要在口舌上讨回一点便宜,那女子却是大大吃了一惊!
  原来她一掌打中那丑汉的背脊,竟似碰着了一块铁块似的,虎口也隐隐作痛,这才知道
那丑汉练有金钟罩的功夫,心里想道:“此人只可智取,不可力敌。”当下掌法一变,迅逾
飘风,但每一掌都是一掠即过,并不和他硬碰硬接。
  这卖解女子越打越快,转眼之间,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她的影子,她在掌法之中又夹杂着
点穴的招数,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但她的指头也并没有真个点到那丑汉的身上。
  场中看客看得眼花撩乱,都不禁喝起来未。段克邪却暗暗为那女子担忧,“倘若不是比
武招亲,打不过尽可一走了之,如今却是势非见个分晓不可。这丑汉功力甚深,纵然是找着
他的罩门,以这女子的本领,只怕也未必伤得了他。久战下去,那是定要吃亏无疑了。”
  不过片刻,那女子已遍袭了那丑汉三十六处大穴,那丑汉忽地哈哈笑道:“你是想找我
的罩门不是?做了夫妻,我自会告诉你的。”原来金钟罩与铁布衫之类的外功,身上必定有
一两处练不到的地方,是谓“罩门”,找着罩门,用重手法一戳,便可破掉他的功夫。这女
子遍袭那丑汉的各处穴道,就是想试探他的“罩门”何在,但这丑汉意态自如,并没有时身
上的哪一处部位加意防护,因此这卖解女子试了又试,总是试探不出。
  这女子心头恼怒,蓦地欺身直进,一招“二龙抢珠”,伸手就挖他的眼睛,心想:“你
的功夫总不能练到眼睛上。”哪知这丑汉早有防备,忽地张口一咬,白森森的两排牙齿,险
险咬着那女子的指头。那女子大吃一惊,连忙缩手,这一招也给那丑汉破了。
  这丑汉哈哈笑道:“好,咱们亲近亲近!”张开双手,就去抱那女子。他的身法不及少
女轻灵,招数也不见得高明,但他用的这个“笨法子”却恰恰克住了这卖解女子。要知场中
四周都站的有人,无异堆起了四面人墙,那女子只能在看客围着的圈子中东躲西闪,无法逃
得出去。那丑汉双臂张开,东拦西截,无殊网里捕鱼,虽然不能即时得手,但时间一久,那
女的力竭筋疲,终是难以逃脱。
  果然战到分际,那女子已是香汗淋漓,一步走得较慢,给那丑汉猛地一扑,抱着了她的
纤腰。那丑汉哈哈大笑,叫道:“癫蛤蟆吃天鹅肉啦!咱们拜、拜、拜!哎哟,哟!”“拜
堂去吧”这四个字还未说得出来,那丑汉忽地一声惨叫,双臂软绵绵的垂了下来,那女子还
当他有诈,横肘一撞,在他胸口上,给了他一记时锤,那丑汉叫道:“你、你好狠!”一口
鲜血喷了出来,登时倒下去了!
  这一记时锤用得狠辣利落,的确也是高明之极,场中不乏通晓武艺的人,见这女子反败
为胜,分明已被对方抱住,居然反手一拳,便把对方击倒,都道她是临危方出绝招,不禁轰
然叫好。那卖解女子却是一片茫然,心中想道:“却是哪位高手在暗中助我?他有这样本
领,为何又不自出场?”
  原来这丑汉乃是给段克邪用“隔空点穴”的功夫点倒的,一来那丑汉态度轻狂,惹人憎
厌;二来段克邪自从看出那卖解女子是史朝英的同门之后,亦已有心助她一臂之力。段克邪
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看了不多一会,已经看出那丑汉的“罩门”乃是在腰背臀民的“尾闾
穴”,恰好当那丑汉抱住那女子的时候,背向着段克邪,而且距离不过丈许之地,段克邪使
出“隔空点穴”的上乘功夫,一股无形罡气激射而出:射进了那丑汉的“尾闾穴”,这一下
比重手法点穴还厉害得多,那丑汉焉能禁受得起?不过,段克邪也没想到那女子又加上了一
记肘拳,那丑汉元气大伤,那女子的肘拳又恰恰击中他胸中的“璇玑穴”,两下凑合,竟是
把他的“金钟罩”破了。
  那丑汉一团烂泥似地摊在地上,一大口一大口的鲜血不断的咯了出来,看客中胆子小的
都吓得慌了,有人说道:“糟糕,莫要弄出人命来!”片刻之间,走去了一半。
  那卖解老头也有点慌了,连忙走去扶那丑汉,一边叫道:“快拿药酒来给他服下。”段
克邪正想随着人群退下,忽听得有人大吼道:“谁打伤了我的徒儿?”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腰背微弯的红面老头走进场来,正是爪“七步追魂”羊牧劳。段克
邪吃了一惊,连忙止步。段克邪不是害怕羊牧劳,但他却不想在京城中闹出事来。羊牧劳从
外面走进未,他若是从里面走出去,那就要碰头了。段克邪停下脚步,混在人丛之中,心里
想道:“且看这老魔如何?倘若他定要难为那个女子,说不得我也只好出头了。”
  羊牧劳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脸上露出诡异的神色,在那丑汉的身上点了几
点,闭了他的厥阴心脉,那丑汉登时停了咯血,抬起头来,涩声说道:“师父,你要给徒儿
报仇!”
  羊牧劳道:“是谁打伤你的,你可知道么?”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为诧异,心想:
“这还用问,当然是邵卖解女子打伤的了。”
  那丑汉道:“这妖女在此比武招亲,徒弟不合一时好胜,下场与她过招,却不知她用什
么邪法,把徒弟的金钟罩破了。”羊牧劳冷冷说道:“是她?”定了眼睛,上上下下的不住
打量那个女子。
  那卖解老头赔着笑脸,低声下气的说道:“小女一时失手,误伤了令徒,小老儿在这里
给你老赔罪了。”羊牧劳不理不睬,双眼仍是圆鼓鼓的直盯着那个女子,那卖解女子给他盯
得心头火起,冷冷说道:“说明是比武的嘛,拳头上又不长眼睛,谁叫你的徒弟下场?谁死
谁伤,那只有各安天命!”那卖解老头儿见羊牧劳神色不对,一时着急,脱口说道:“羊老
先生。请你看在她师父的份上。”
  羊牧劳怔了一怔,道:“哦,原来你也知道我们?”蓦地喝道:“谁是你的师父?”喝
声中已是倏然出手,一掌就向那女于拍去。
  那女子早有防备,本能的施展出师传的看家本领,一招“横云断峰”,攻守兼施,横掌
如刀,削羊牧劳的手腕,左臂又从右掌掌底穿出,骈指如戟,点羊牧劳时端的“曲池穴”。
  那女子的招数虽然精妙,却怎及得上羊牧劳的功力,还未碰上羊牧劳的身体,只觉一股
大力推来,已是身不由己的腾空飞起!
  羊牧劳以武林前辈的身份,毫不打话,便突然向一个女子先行攻击,大大出乎段克邪意
料之外。他站在人丛之中,要上前抢救已来不及!这时见那卖解女子被羊牧劳一掌震得抛了
起来,自是大大吃惊,心想以羊牧劳这一掌之力,那女子焉能还有命在?就在段克邪大吃一
惊,正要抢出人丛的时候,忽见那女子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落下地来,在地上如陀螺似
的,接连打了十几个圈,这才稳得住身形。段克邪是个武学的行家,一看就知那女子并没受
伤,不过因为她身上所受的力道还未消去,故而要直打圈圈。段克邪松了口气,心想:“原
来这老魔头乃是有意试招,用的是一股巧劲,倒把我吓了一跳。”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羊牧劳哈哈笑道:“原来你是辛芷姑的弟子!”蓦地笑声一收,
又沉声说道:“你虽是辛芷姑的弟子,但以你的功力,要想伤我徒弟,那还是万万不能!是
谁在暗中助你,你把那人给我找出来,就没你的事了。你要知道,我并非害怕你的师父,但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不是你伤的,这笔帐我当然不会算在你的头上。”
  那卖解女子道:“咦,这倒奇了,原来是有人在暗中相助我么?这个连我也不知道!”
其实她心里是明白的,只因她感激这个人,故而诈作不知,免得那人受她拖累。她从羊牧劳
的口气中可以听得出来,羊牧劳虽说不害怕她的师父,但多少总有几分顾忌,否则他就不会
口口声声为她开脱了。
  羊牧劳倒是有几分相信,心想,“那人用的是隔空点穴的功夫,倘若不是她预先约好
的,那她就是真的不知了。”
  羊牧劳这么一想,便不再追问那卖解女子,径自迈前两步,游目四顾,冷冷说道:“鬼
鬼祟祟,暗箭伤人,算得什么好汉?哼,有胆伤人,却不敢出头么?”
  段克邪给他激得心头火起,若然是在别处,他早已挺身而出,但现在是在京城重地,宣
武门前,正在他就要按捺不住的时候,忽地想起了牟世杰的吩咐,“我虽然不惧这老魔头,
但要是在这里打起米,难免行藏破露,弄得不好,只怕还要连累牟大哥他们。罢、罢、罢,
我且暂忍一时之气,以后再与这老魔头算帐。”
  段克邪正要溜走,羊牧劳忽地一声喝道:“好呀,原来是你这小贼!”声到人到,呼的
一掌就向段克邪当头劈下。
  只听得“蓬、蓬”两声,那是有人给重物击中倒地的声音。
  卖解女子人吃一惊,心道:“糟糕,我的恩人给这老魔头打死了!”
  心念未已,只见一条人影,腾空飞起,从一大群看客的头上越过,俨如巨鸟穿林,半空
中一个倒翻,已落在十数丈外无人之处!
  卖解女子这才看清楚是段克邪,本来他们父女二人,早已在人丛中看出段克邪身怀绝
技,绝不是个普通少年,但也还未想到他竟是如此了得。这女子又是惊奇,又是佩服,“他
宁可暗中助我,却不肯亲自出场。这份恩情,可不知如何报答他了。”
  场中变出意外,看客四处奔逃。羊牧劳的一只眼睛就是当年在脏阳城外,给段克邪刺瞎
的,如今认出是他,焉能放过?这羊牧劳号称“七步追魂”,在短距离内,轻功比之段克邪
毫无逊色。段克邪脚跟刚刚立定,羊牧劳急步追来,大呼小叫道:“小贼,就只知道逃跑
么?”段克邪大怒喝:“谁还怕你不成!”双掌相交,发出了闷雷似的声响,段克邪退后一
步,羊牧劳也不由得浑身一震,大大吃惊,“相隔不到一年,这小子的功夫又大大增进了。
今日倘不能杀他,以后再想报仇,只怕更是不易了。”
  羊牧劳动了杀机,催紧掌力,倏地一个移步换形,呼呼两掌,从段克邪意想不到的方位
打来,第一掌掌击前胸,第二掌却突然后发先至,掌锋劈到了段克邪腰胁的“愈气穴”。要
知羊牧穷号称“七步追魂”,移步换形,掌法也就跟着变化,他共有七种不同的步法与掌
法,招招都是杀手,等闲之士,决难躲得过他的七招杀手,故而号称“七步追魂”。近年
来,他精益求精,将这七步七掌,又添了好些虚实变化,随心运用,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眼看这一掌堪堪就要打到段克邪身上,段克邪身形倾侧,似乎就要倒下,却突然似一支
箭的平射出去;羊牧劳的掌锋未打中他的腰部,却触着了他的脚跟,就似给他加了一把力似
的,段克邪借他这一推之力,去势更疾。羊牧劳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自己的掌法固然是精
妙逾前,但对方的轻功,也已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了!
  羊牧劳犹未死心,趁他立足不定,追上去又是两记劈空掌,想把他震落尘埃。哪知他这
劈空掌一发,段克邪却不待身形落地,便倏地在空中一个倒翻,改换了方向,手中多了一把
精芒耀目的宝剑,一招“鹏搏九霄”,剑光如练,向羊牧劳疾冲而下!
  段克邪在半空中倒翻筋斗,而且还能拔剑出击,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大大出乎羊牧劳
意料之外!顿然问主客势易,轮到羊牧劳要忙于招架了。
  他们动手的这个广场在皇宫的宣武门前,因为秦襄的英雄大会就要召开,三山五岳人马
云集京师,皇宫防范加严,宣武门前也添多了许多守卫。广场上的比武招亲,卫士们可以置
之不理,如今看到羊牧劳和人打架,这不同于比武招亲,他们可就不能不管了。当下就有几
个卫士大声赋喝,赶了过来,纷纷骂道:“好大胆的小子,敢在宣武门前闹事!”论理,闹
事是两方面的事情,若说惩罚,羊牧劳也当有罪,但他们来势汹汹,却都是帮羊牧劳而责骂
段克邪的。有一个长于暗器的卫士,还未曾赶到,就向段克邪发了两支袖箭。
  段克邪当然不会把这几个卫士放在心上,但他忖度一下目前的情势,他虽然略占上风,
要胜得了羊牧劳,只怕最少也得在于招以上,在这时间,倘若大内高手蜂涌而来,即使也还
能够逃脱,事情可就要闹得大了。
  心念未已,那支袖箭已射到眼前,段克邪有意卖弄功夫,喝道,“岂有此理,你为什么
单单射我?”中指一弹,那支袖箭疾飞回去,“嚓”的一声,恰恰贴着那卫士的头盔擦过,
吓得那卫士跳了起来。
  羊牧劳喝道:“段克邪,你好大胆,胆敢伤害皇上的卫士吗?”话犹未了,段克邪身形
疾掠,闪电般的将一个卫士抓到手中,这时羊牧劳正自一掌向他劈来,段克邪忽地将那个卫
士向羊牧劳一送,学着羊牧劳的口气,冷笑说道:“羊牧劳,你胆敢伤害皇上的卫士吗?”
他这个匪夷所思的应付办法,大大出乎羊牧劳意料之外!由于他动作太快,符那卫士手到拿
来,立即又送出去,羊牧劳闪避不及,呼的一掌就拍到了那卫士身上。
  幸而羊牧劳的功夫早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掌力收发随心,他当然不敢打伤皇宫卫士,
掌缘一沾着那卫士的身体,掌力立即便撤了回来。改拍为接,迫得双手将那个卫土接了过
来,这情形就似一个送“货”,一个收“货”一般,弄得羊牧劳尴尬之极!段克邪哈哈笑
道:“你和皇上的卫大多亲近亲近吧,我可要失陪啦!”
  羊牧劳的轻功本来就不及段克邪,这时抱着个人,这卫士吓得魂魄不全,双手又是牢牢
的抱着他的脖子,羊牧劳怎敢将他摔下,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段克邪逃跑。
  段克邪以绝顶轻功,跳上民房,越过十几重瓦面,街上的逻兵只见一团白影飞过,连放
箭也来不及。段克邪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四顾无人,这才跳了下来,心里暗暗好笑,羊牧
劳给我这么一耍,可够他受的了。”
  段克邪虽然得意,却不敢再在市上闲逛,暗自想道,“我闹出这件事情,定然惹人注
意,还是小心谨慎为妙,今日不宜去找着梅了。不如就此回去,将那卖解女子的事情告诉朝
英,问一问是不是她的师妹。”
  段克邪回到秘密寓所,天色已近黄昏,屋内发现几个生面的人。段克邪心想能够住在这
里的当然是自己人,也不怎样放在心上,但那几个人却似对他甚为注目。段克邪急着去见史
朝英,顾不得和他们寒喧,回到房间,匆匆擦了擦脸,便走进女眷所住的内院。正是:翻云
覆雨寻常事,无意偷窥见隐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凤宝钗缘》——第二十四回 利令智昏悲失足 祸生腋肘最伤心
梁羽生《龙凤宝钗缘》 第二十四回 利令智昏悲失足 祸生腋肘最伤心   在唐代男女之防并不如后世的看重,尤其是江湖上的人物,男女之间的来往,更看得稀
松平常,所以段克邪敢在女眷所住的内院直进直出。但虽然如此,一个男子,在礼貌上总不
宜闯进女子的闺房,段克邪又不知史朝英住的是哪一问,要是到处拍门查问,又怕惹人笑
话,心里大是踌躇。
  他们这问秘密的住所,原是一个破落的万户侯的产业,子孙不能守成,卖出来的。围墙
内占地数亩,有几十间房子,还有前后两座花园。女眷所住的内院。就占着后花园的大部,
房子参差错落,在假山花木之间。
  内院倒是静悄悄的,大约因为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她们都在房内用膳。段克邪信步走
去,希望撞上个人,好问她史朝英的所在,走了一会,总是没有碰上。不知不觉,走到了后
花园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间孤伶伶的房子,忽听得史朝英说话的声音。
  段克邪大喜,心里想道:“这可不必问人了,但却不知是谁在她屋内?”就在这时,只
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欢喜段克邪的呢,难道竟不是么?”话声很
轻,但段克邪却听得清清楚楚,这是牟世杰的声音!
  段克邪又是惊诧,又是不安,牟世杰是他敬如兄长的人,想不到竟是牟世杰在她房中,
用这样一种轻佻的口吻和她说话,而且还提及了他!段克邪本来就要拍门的,不觉就停下脚
步了。
  史朝英道:“不瞒你说,我最初是有点喜欢他的,到看透了他这个人,我大失所望,就
不喜欢他了。”牟世杰道:“是不是你因为他已定下婚事,因而大失所望呢?”史朝英道:
“定不定亲,这倒无关重要,我喜欢他并不一定就要嫁他,可惜他并不是我心中的英雄豪
杰!”牟世杰道:“在年轻一辈,克邪的武功无人能及,你怎说他不是英雄豪杰?”史朝英
道:“他胸无大志,少不更事,简直可说是竖子不足与谋,武功再好,也没有用!”牟世杰
低声说道:“那么你心目中的英雄豪杰又是谁人?”史朝英娇声笑道:“这还用说么,当然
是你啦!”牟世杰笑道:“这倒教我受宠若惊!”史朝英的声音更低,低得段克邪凝神静
听,才隐约听到几句,“我哥哥还有三万铁骑……奚族地方形势险要,可攻可守……我这份
礼物只要你受,那就是你的啦。……你的主意打定了没有?嗯,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假
的?”牟世杰的声音稍高,似是下了决心似的,说道:“大丈夫一言面决,何用踌躇,我这
主意当然是打定了!朝英,你真是我的好助手,我也真是从心底里喜欢你!”
  段克邪站在门外,无意之中,听到他们的私语,不觉心头一震,神思茫然,脑中一片混
乱。过了好一会子,心神稍定,这才能把思慰连串起来,“牟大哥爱上了史姑娘?这是什么
一回事?
  这简直不能想象!聂隐娘呢?牟大哥的心上人难道就竟然没有她了?人人都以为他们早
已心心相印,摩勒表哥还一心一意要撮合他们的姻缘,难道是这些局外人都看错了?抑或是
牟大可见异思迁,寡情薄义?牟大哥是人人敬重的武林盟主,唉,他怎能这样?史姑娘说的
是什么礼物?哦,是牟大哥看中了她哥哥的三万兵马,要与她共图大事?什么大事?敢情是
牟大哥想做皇帝么?他说要下什么决心,这又是指的什么?是下了决心不再爱隐娘姐姐
了?”
  牟世杰忽地喝道:“谁在外面?”原来段克邪身体发抖,无意之中触着了门环。也幸而
是他触着了门环,牟世杰和史朝英以为是有人扣门,就未疑心到是他来偷听。段克邪答道:
“是我。”心里想道,“唉,男女间事,本就难言,我与若梅是一出生就订了婚姻之约的,
也还闹得如此,何况他与隐娘?史姑娘不喜欢我!这不正是省了我的麻烦吗?我何必管他们
的闲事?牟大哥一向爱护我,我还是应该当他兄长一般的敬重。”但他想是如此想了,声音
已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牟世杰将门打开,诧道:“原来是你。有什么事么?是找我还是找史姑娘?”段克邪依
实答道:“我是来找史姑娘的。”牟世杰勉强笑道:“我可以听的么?要不要我避开?”史
朝英也是一怔,心想:“他一路上都似乎怕我缠他,怎的如今又忽地来找我了?难道他以前
种种都是做作的,其实心里财我有情,唉,只是已经迟了。”
  段克邪忽地感到一阵厌烦,嗡声嗡气的说道:“我不是说私话来的,我只是想告诉史姑
娘一件事情,说完了就走。”史朝英微笑道:“什么事情?你说吧,也不必说完了就走。”
段克邪道:
  “我今日碰到了一个卖解女子,看来似乎是你的同门姐妹。”史朝英面有异色,连忙问
道:“是怎么一个人,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同门?”段克邪将所遇的事情说了,史朝英眼珠转
来转去,显然也是甚为诧异,沉吟半晌,说道:“这么说来,果然是我的师姐来了。”段克
邪道:“怎的你以前没有据过?”忽觉牟世杰的眼睛看着他,段克邪面上一红,好生后悔,
心想:“我怎的这样笨拙,问出了这句话来?她的事情岂能样样都告诉我?我这么一问,倒
教牟大哥误会了。”
  史朝英道:“这师姐是我未曾见过的。我知道有这么一个师姐,但我不认识她,因此闲
时也就不会想起她,没有想起的人,当然也就不会与你提及了。”她面带笑容,娓娓而谈,
态度大方,解释也合情合理,显得和段克邪很是亲近,丝毫不以他的所问为非.就这样轻轻
巧巧,将段克邪的窘态解除了。
  段克邪道:“我的行踪已给羊牧劳这老鹰头发觉,请大哥小心在意,多加戒备。”牟世
杰却似漫不经意的说道:“好,我知道啦。”段克邪便要告辞,史朝英忽道:“克邪,你可
想得到我的师姐为何要比武招亲么?”段克邪道:“这我怎么知道?”牟世杰笑道:“我猜
猜看。我猜你师妞想要招的就是你!”段克邪不解其意,不觉愕然,正自心想,“这是什么
意思,姐妹如何招亲。
  两女怎成配婚?”史朝英已在点头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我不认得她,但她的武
功我是认得的。她打起比武招亲的旗号,又是在英雄大会召开的前夕,势将轰动京城,迟早
我会知道,说不定我就会去看热闹了。”段克邪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她是用这个办
法找你。”史朝英道:“她定是在路上碰见师父,知道我已来到京师。她的心思也真灵巧,
想出了这样新鲜的法儿来引我去我她。”牟世杰笑道:“倘若不是用这法子,她怎能任意显
露武功?你们碰上又怎能认得彼此乃是同门?所以这法子虽然有点冒险,可真是想得绝
了!”段克邪胸怀坦荡,他见牟史二人对他一如平时。他也就渐渐言笑自如了,当下笑道:
“要是当真有个男子将她打败,摘了她比武招亲的旗子,那怎么办?”史朝英笑道:“当真
有那么一个英雄,她又合意的话,那就嫁了他好了。这不正是求之不得么?”
  史朝英手托香腮。若有所思,歇了一歇,接着说道:“话说回来,她要用到这个法儿,
不怕给人耻笑,抛头露面的来找我,定是有什么紧要事情。唉。她可设想到,我却不方便到
处乱跑去找她。”说到这里,忽地站了起来,走到段克邪面前,检衽一礼,说道:“克邪,
这件事我可要拜托你了。”段克邪还了一礼,说道:“你怎么这样客气起来了?”史朝英
道:“你已经认得我的师姐了,请你给我把她找来好吗?”段克邪的行踪刚刚给人发觉,本
来也不适宜到外面去的,但他生来侠义,素喜助人,何况他与史朝英又有过一段不寻常的交
谊,如今史朝英又是向他郑重恳求。当下,段克邪不假思索,便即说道:“些须小事,问足
挂齿?我给你把她找来就是。”牟世杰眉毛一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
  史朝英道:“我的师姐名叫龙成香,你若找到了她,将她悄悄带来。那个老头是她义
父,却不必和她同来。”段克邪应了一声,便向牟世杰告辞,牟世杰道:“好,你多多小心
在意了。”颇有谦反之意。段克邪却是心中感激:“牟大哥毕竟还是当我兄弟一般。”
  段克邪正走过屋子前面的一座假山,还未走出这后花园,暮霭苍茫中忽见一人匆匆而
来,两人碰头,彼此都是“呵呀”一声,同时停了脚步,一个叫“表弟”,一个叫“表
哥”。这人正是铁摩勒。
  段克邪喜出望外,说道:“表哥,你也来了。我正盼着你呢!”铁摩勒心里也很高兴,
但他叫了一声“表弟”之后,却忽地面色一端,说道:“克邪,听说你是与一位史姑娘一同
来的,她是史思明的女儿?”段克邪满面通红,说道:“表哥,这,这——”一时间不知如
何解释。铁摩勒道:“现在我没功夫理会你这事情,暂且缓谈。我先问你,那位史姑娘可是
住在这儿?你是刚刚从她那里出来的吗?”段克邪道:“是的。因办——”铁摩勒再次打断
他的话道:“你不必忙着向我分辨,过后我会与你仔细谈的。牟世杰是不是也正在史姑娘那
里?”铁摩勒突然提起了牟世杰,段克邪倒是有点奇怪,心想:“怎的表哥刚到,就知道要
到史朝英的房子来找牟大哥了?”当下说道:“不错,牟大哥是在那儿。”铁摩勒道:“不
必惊动旁人,你给我带路。我有紧要的事情等着和世杰商量。”
  段克邪心道,“替朝英寻她师姐,迟些再去,也不紧要。”当下给铁摩勒带路,回到史
朝英的门前,史朝英道:“克邪,你怎的就回来了?”打开房门,见着了铁摩勒,不觉一
怔。
  牟世杰见铁摩勒突如其来,大出意外,但仍是高高兴兴的将铁摩勒迎接进去,笑道:
“铁大哥,你来得正好,明天就是会期,我还担心你赶不上呢。这位是史姑娘,克邪弟和她
一同来的,如今已是自己人了。”史朝英上前一福,说道:“久仰铁寨主英名,小女子史朝
英拜见。”铁摩勒摆摆手道:“不敢当,请起来吧。”史朝英本待和他搭讪,见铁摩勒神情
冷淡,心黑暗暗嘀咕,也就不敢多说了。
  铁摩勒道:“牟贤弟,你是盟主,我有事向你请教。”牟世杰道:“大哥,我这盟主是
仰仗你的虎威,你我弟兄,你怎的也来与我客气。请大哥吩咐吧!”铁摩勒双跟一扫,却不
说话,牟世杰道:“史姑娘是自己人。”铁摩勒道:“好,史姑娘,我借你这地方与盟主说
儿句话。我想与盟主单独商谈。克邪,你没有事情,退下去吧。”铁摩勒虽然只是叫段克邪
退下,但话意已极分明,是不想史朝英在旁边打岔的了。
  史朝英道:“铁寨主,你刚刚到来,没有用过饭吧。我去给你做几个菜。”铁摩勒道:
“不必客气。”史朝英笑道:“铁寨主嫌我做得不好么?在路上我也常常给克邪做菜的。”
铁摩勒转过口气,沉吟一下,说道:“唔,也好。不过,不必着忙开饭。待,待……”史朝
英笑道:“也不必限定时刻,我做菜做得根慢的。
  不如这样吧,你们哥儿俩什么时候谈完了正事,就叫人到厨房告诉我,要是我已经弄
好,就给你们开饭。”铁摩勤心道:“这位姑娘果然是玲珑剔透,她借故避开,一点不着痕
迹。”当下点了点头,为了礼貌,说道:“如此:先多谢史姑娘了。”史朝英道:“好,我
先结你们泡一壶好茶,等下叫人送来。”
  段史二人走出外面,史朝英伸伸舌头,说道:“你这表哥好厉害,真是叫人难以伺侯。
打从他进门到现在,脸上就没现过一丝笑容。”段克邪道:“我这表哥其实是很平易近人
的,大约是初次见你,彼此未曾相熟,所以你觉得他似难亲近。”史朝英笑道:“好在我也
不想亲近他。克邪,我的事情多多拜托你了。
  嗯,天色已经不早啦。”段克邪道:“好,我马上给你去打听打听。”
  段克邪心想那卖解女子此时多半已不在宣武门前了,不过也只能到那儿去打听她的踪
迹。当下抄偏僻的小巷前往,一路上心事如潮,只觉这一日来的遭遇,样样都出人意料之
外。想呀想的,想到了铁摩勒刚才对待史朝英的态度,心道,“按表哥平日的为人,对初相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