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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宝钗缘

_16 梁羽生(现代)
不住,我忘了让路了。”
  身形一侧,让独孤莹从他身边驰过。可是史朝英突然把手一扬,两枚梅花针射入了马
腿。那匹马长嘶一声,登时前蹄屈下,几乎把独孤莹摔下马背。独孤莹早已防备对方袭击,
却料不到是史朝英出手。
  独孤莹因为心里早有准备,应变也就十分迅速,只见剑光一闪,“唰”的一声,那匹坐
骑前蹄着地,独孤莹亦已从马背上飞身跃起,人在半空,一招“金鹰展翅”,剑光如练,已
是向史朝英狠狠刺来。
  独孤莹是公孙大娘门下,公孙大娘的剑术当世无匹,独孤莹虽然是师姐李十二娘代师传
授,亦已得了师门心法,着实不凡。史朝英最初毫不把她放在心上,还真想不到她出手竟是
如此迅捷。只见剑光过处,一缕青丝,已是随着剑风飞扬!
  史朝英被对方制了机先,来不及拔刀招架,独孤莹闪电般的攻了连环三剑,剑剑直指史
朝英的要害穴道,登时把史朝英迫得手忙脚乱,发发可危!
  段克邪极不满意史朝英给他招惹麻烦,本待不管,但眼见独孤莹剑剑狠辣,他若当真不
管,只怕史朝英来不及拔刀,就要毙在她的剑下。段克邪眉头一皱,无可奈何,只好上去给
史朝英解开一招。
  段克邪来得恰是时候,独孤莹的连环剑正使到第四招“玉女投梭”,眼看史朝英决难闪
避,段克邪中指一弹,“当”的一声,就把独孤莹的青钢剑弹开了。
  独孤莹又惊又怒,尖声叫道:“恶贼,我与你拼了!”独孤宇虽说是看出段克邪并无故
意,但也在暗暗戒备,预防不恻,一听得妹妹的叫声,立即拨转马头,正见着段克邪弹开他
妹妹的兵刃,而且就站在他妹妹的面前,两人之间,距离极近,伸手可及。独孤宇一惊之
下,生怕段克邪对他妹妹有不轨的行动,哪里还有功夫思索,立即也是一声喝道:“恶贼,
看箭!”把手一扬,就在马背上发出两支短箭。
  段克邪正要分辩,蓦觉脑后生风,独孤宇的短箭已经射到,段克邪反手一抄,将短箭接
到手中,恰好独孤莹的剑招又已攻到,段克邪随干将短箭一拨,“咔嚓”一声,短箭削得只
剩下半寸,几乎伤及段克邪的手指。
  独孤宇那支短箭,射得又劲又准,段克邪可以硬接,史朝英却没有这等功夫,只听得
“叮”的一声,饶是她躲问得快,头上的一支玉簪也给短箭射落了。
  史朝英又惊又怒,这时她已腾得出了手来,摸出了一把梅花针,又想重施故伎,射毙独
孤宇的坐骑。
  段克邪倏的转身,一记劈空掌将梅花针尽都打落,瞪了史朝英一眼,横肽一撞,史朝英
“哎哟”一声,登时似皮球般的抛了起来,飞出三丈开外。段克邪这一憧用的乃是一股巧
劲,史朝英其实毫无痛苦,她失声惊叫,完全是因为这一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但段克邪那一记劈空掌却是用上了雄浑的内力,他曾与独孤字交过手,知道独孤宇功力
不弱,料想禁受得起。他是为了不让史朝英把乱子闯大,这才把她的梅花针打落的。
  可惜段克邪在百忙之中却没有想到、这一记劈空掌独孤宇禁受得起,他那匹坐骑可禁受
不起,给掌风一震,不但奔腾之势倏然止了,而且还后退几步,狂跳起来,几乎把独孤宇惯
下马背。
  这么一来,独孤宇也把段克邪的好意当成了恶意,一怒之下,跳下马背,手挥折扇,出
手便点段克邪的死穴!
  段克邪轻功卓绝,这时他已用不着再照顾史朝英,当下施展腾、挪、闪、展的小巧功
大,瞬息之间,接连避开了独孤宇的七次点穴。独孤宇的折扇点穴,本是武林一绝,连他的
衣角都未曾沾着。
  独孤宇明知对方武功远胜于己,但也正是因此,他拼着“豁了出去”的念头,不出手则
已,一出手就是最狠辣的手法,不是点“死穴”,就是点“残穴”。独孤莹比她的哥哥还更
恼恨段克邪,她不但像她哥哥一样,一出手就是杀手招数,而且还口口声声骂段克邪作“恶
贼”。
  段克邪在他们兄妹联手夹攻之下,也是使出了全身解数,才得避免受伤。心中亦自暗暗
生气,“即算是我的同伴不对,先射了你们的马,但你们也无须如此凶狠,一出手就要取人
性命呀?”
  段克邪施展了几种身法,都脱不了身,好不容易,才抓着一个机会,冒险从独孤莹身旁
掠过,叫道:“住手!”独孤莹紧迫不舍,又是一剑刺来,喝道:“恶贼,想要逃么?”
  段克邪冷笑道:“我若是恶贼,早就取了你的性命了。我不是伯了你们,我是看在史姑
娘的份上……”
  他话未说完,史朝英已在叫起来道:“谁要你看我的情份?这两个小贼太可恶了,你尽
管打他们一顿,我一点也不会怜悯他们!”
  段克邪口中的“史姑娘”,指的当然是史着梅,他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心中实是充满
酸痛;想不到史朝英却以为说的是她,竟在旁边叫叫嚷嚷,叫段克邪不必顾着她的情面,真
是把段克邪弄得啼笑皆非。
  独孤莹气得几乎炸了心肺,厉声骂道:“岂有此理,谁要你们怜悯!”青钢剑如影随
形,跟踪疾刺,“神龙出海”、“灵猿窜枝”、“玄鸟划沙”、“猛鸡夺粟”,一连几记凌
厉之极的猛招,剑剑不离段克邪的要害穴道。段克邪忙于应付,哪里还能解释?而且也不知
从何解释,总不成明明白白他说出来:“史若梅是我的未婚妻子,现在我这未婚妻不要我
了,但找还是看在她的份上,因而对你手下留情。”
  独孤宇比较沉着,见识也比妹妹强得多,他听了史朝英的叫嚷,心中想道:“原来这妖
女也是姓史,哎,我却疑心到我的史贤弟身上了。真是好笑。”但疑团仍是未能消除,“这
妖女莫名其妙突然向我们暗袭,怎的这恶贼却还说什么要看她的情面?而且,看来这恶贼也
似当真还未施展他的全副本领?”
  独孤字起了疑心,折扇点到段克邪的背心,便倏地停住,喝道,“你究竟是谁?我们与
你何冤何仇,为何你总是要与我们作对?”
  独孤字这几句话史朝英只是听懂了一半,原来独孤宇不但把段克邪与史朝英当作一党,
将史朝英这次的们袭也算在他的帐上:而且对段克邪上一次偷入他家,也看成了是对他们兄
妹心怀恶意。史朝英只知目前之事,却怎知段克邪与他们的从前过节?段克邪的解释讷讷不
能出口,吏朝英已在旁边得意洋洋而又带着几分轻蔑的神气说道:“你们两个是初出道的雏
儿吗?大名鼎鼎的段小侠段克邪你们也不知道!哼,看你们还敢逞凶欺负我吗?”
  独孤宇大吃一惊,叫道:“什么,你当真是段克邪?”这霎时间,段克邪真是又羞又
气,尴尬之极,急忙趁着独孤兄妹一愕之际,即展“一鹤冲天”的功夫,跳出了圈子,抱拳
说道:“今日之事,是我们不对,我向你向赔罪了!”倏的一个转身,拉着了史朝英的手。
史朝英给他亡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叫道,“你怎么啦,你不给我出气,反而向他们赔
罪了?”段克邪面色铁青,哼道:“你别替我再惹麻烦啦!”拖着史朝英便跑。
  独孤兄妹面面相觑,独孤莹气尚未消,但最后那一声“恶贼”已是骂不出口。
  独孤莹过去看她那匹坐骑,这是她心爱的一匹大宛良驹,虽然她已知道坐骑中了一枚梅
花针,但心想一枚小小的梅花针未必就能杀死一头健马,只要及时将梅花针吸了出来,谅无
大碍,而吸取梅花针的磁石,她是随身带着的。哪知过去一看,只见那头健马吐了满地白
沫,全身瘀黑,好好的一头白马竟似变成了黑马了。一走近去就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
  独孤宇吃了一惊,说道:“这是一枚剧毒的梅花针!”独孤莹本来遗愤未息,此际更是
怒火重燃,忍不住就骂道:“好个狠毒的妖女,真是岂有此理,无端端的使用这样歹毒的暗
器杀害我的坐骑!哼,那段克邪也不是好东西,管他什么大侠小侠,和这个妖女同在一起的
就不是好东西!”
  独孤宇忽道:“此事有点蹊跷?”独孤莹道:“有什么蹊跷?”独孤字道:“你还记得
那位神箭手吕鸿春吗?”独孤莹面上一红,嗅道:“你提他做什么,与他有甚相干?”吕鸿
春那次来到她家,表面说是来拜荫独孤宇,实是为了“相亲”,意欲结识独孤莹的。
  独孤莹知道之后很不高兴,所以一直不愿提起他的名字。
  独孤字笑道:“你别着恼,我还未说得完全呢,我是问你,你还记得他说过的一些话
吗?”独孤莹道:“什么话呀?”独孤宇正容说道:“那天他不是谈及段克邪的一些事情
吗?他说段克邪有个未婚妻子,是潞州节度使薛嵩的养女,以前的名字叫做薛红线,本来的
名字则是叫做史若梅。他还说过这位史若梅小姐也是个侠女,但却不知为了何事与段克邪闹
了别扭,一去无踪,段克邪正在到处寻找她呢。”独孤莹道:“不错,吕鸿春是说过这些
话。哎呀,这么说来,用梅花针射杀我的坐骑的这个妖女岂不就是史若梅?”
  独孤字道:“所以我说此事有点蹊跷。段克邪和这女子同行,他唤这女子作‘史姑
娘’,那当然应该是史若梅了。想来他们业已和好如初,这也不必管它。但这史若梅既是侠
女,又是名门闺秀的身份,却无端用这种歹毒的暗器附杀你的坐骑,把咱们当作仇人似的,
这不是一桩怪事吗?”独孤莹扁扁嘴道:“江湖上浪得虚名的什么大侠、小侠、女侠,在所
多有,人言不足尽信,焉知那段克邪、史若梅不就是这号人物?”独孤宇摇摇头道:“段克
邪决非欺世盗名之辈,那史若梅的名气虽然不怎么响亮,但在吕鸿春口中也说她是个女侠,
想来也不至于是行事如此邪恶的妖女?”独孤莹冷笑道:“人言是假,眼见方真。他们就是
这么邪恶,那还有什么怀疑?”
  独孤宇道:“还有一桩古怪的事情,如今想来,更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了。”独孤莹
道:“你是不是指那晚之事?”独孤宇道:“不错。那一晚段克邪三更半夜来到咱们家中,
史大哥最先在花园碰上了他,还曾和他交手。那时咱们不知道他就是段克邪,还只道他是朝
廷鹰犬,前来捉拿史大哥的。”独孤莹这时也已感到有些蹊跷,静下来听她哥哥说话。独孤
宇歇了口气,接下去说道:“此事有三点可疑,第一,史大哥和段克邪都曾在过金鸡寨,史
大哥也曾说过,他和段克邪虽然不是很稔熟的朋友,毕竟是认识的:为什么那晚史大哥却不
说出来,还骂段克邪作小贼?第二,以段克邪的身份,他尽可光明正大的来和咱们相见,却
为何三更半夜偷愉摸摸的来?第三,那晚段克邪走后,史大哥接着也就不辞而行。他的走和
段克邪不知有否关联?”
  独孤莹低头默想,半晌说道:“这几个疑点的确是教人难猜。
  或者史大哥早已知道段克邪不是好人,所以不愿认他。”独孤字摇了摇头,说道:“未
必如此。他若果不愿当场与段克邪相认,过后也应该对我们说的。”独孤莹道:“这些疑团
恐怕只有见了史大哥才能明白了。”独孤宇道:“史大哥姓史,段克邪的那位姑娘也是姓
史……”独孤莹忍耐不住,插口便骂道:“史若梅那妖女哪能与史大哥相提并论?姓史的多
着呢,当然难免有坏人也有好人。哼,我真是为史大哥抱屈,和史若梅这妖女同一姓氏。”
独孤莹对她的“史大哥”一往精深,做梦也想不到“他”
  是个女子,更想不到“他”就是她现在所骂的“妖女史若梅”。
  独孤宇本来稍稍有点疑心,但他听得段克邪刚才叫的那一声“史姑娘”,也错把史朝英
当成了史若梅,因而也就越想越糊涂了。
  独孤莹道:“哥哥,别发呆啦。快到前面小镇去买一匹马,好早日赶到长安,只要见着
了史大哥,就什么都明白了。”独孤字心道“史若梅既是另有其人,那想必是我瞎疑心了。
史大哥大约不会是乔装打扮的了,咳,我也但愿他是个英雄男子汉,好了却妹妹的心愿。”
独孤宇从来不敢向妹妹透露他有过这个怀疑,经过了刚才之事,他对自己以前的“怀疑”也
怀疑起来,生怕闹出笑话,当然更不敢吐露了。当下说道:“不错,这些事情只有见到了史
大哥方能明白。”
  段克邪拖着史朝英疾跑,一口气跑了六七里路,一句话也不说。史朝英叫道:“喂,你
捏断我的骨头啦!快快松手,快快松手!”段克邪这才停下脚步,松开了手。史朝英“哎
哟”一声叫将起来,几乎跌到段克邪怀里。
  这倒不是她故意做作,要知她是被外力带动,拖着她奔跑的,外力一旦去掉,身体也便
失去了重心,故而就要向前倾跌了。段克邪虽然气恼,却也不忍见她跌倒,只好将她扶住,
喝声:“站稳了!”这才再次松手。
  史朝英嗔道:“你这个人怎的如此粗蛮,你瞧,我这条手臂都给你捏猖一片青瘀啦!”
段克邪气鼓鼓他说道:“谁叫你这样无理取闹?活该,哼,要是下次如此——”史朝英柳眉
一竖,道:“怎么样?”段克邪道:“我不但捏碎你的骨头,还要打断你的双手!”
  段克邪说了这样的话,本是准备和她大吵一场的,哪知史朝英看见他真的生气,倒不敢
和他使性子了,反而向他赔了个不是,笑道:“好吧,这次就算是我的不对,得罪了你的朋
友,惹恼了你啦,你这样凶已巴的,下次我再也不敢啦。”
  段克邪怒气消了几分,说道:“本来是你的不对,有什么算不算的。就算他们与我全不
相识,你也不该如此。”史朝英忽地“噗嗤”一笑,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无理取闹。”段
克邪“哼”
  了一声道:“咦,敢情你还有道理呀?人家好好的走路,又碍着你什么了?你为什么要
用梅花针射毙人家的坐骑?”
  史朝英道:“我当然有我的道理,你要听么?”段克邪冷冷道:“请说!”史朝英抿嘴
笑道:“你为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盯着人家的大姑娘?那妖女也是目不转睛的瞧着你?
我不高兴她看你的那副神气!”
  段克邪给她说得满面通红,恼也不是,辩也不是,唯有叠声说道:“胡说,胡说!”史
朝英道:“可惜我那时忘记送一面镜子让你瞧瞧。”段克邪道:“你管我什么模样?我就是
看了他们一眼两眼,这又与你有什么相干?”史朝英笑道:“真想不到你这样不懂礼貌,我
是女的不是?”段克邪诧道:“你是女的又怎么样?”史朝英道:“你与我同在一起,却失
魂落魄的盯人家的大姑娘,这就是没有礼貌,这就是看我不起,你懂不懂?我打你不过,只
好拿那女的出气。”
  史朝英一番歪理,倒把段克邪说得闭了嘴,心里想道:“女孩儿真是莫名其妙!罢,
罢,罢,我是怕了你的歪缠了。”哪知他闭了嘴不说,史朝英却又不肯放松了,走了几步,
又再问道:“那对兄妹是什么人?你说和他们相识,间以他们却一再的问你是谁?那女的还
口口声声骂你是恶贼,恨不得取你性命似的?她开头那样目不转睛的瞧着你,后来又那样骂
你,哼,一定是你做了很对不起她的事情!”
  段克邪怒气已过,史朝英这么一问,正触看他心底的创伤。
  不禁暗自想道:“是啊,独孤兄妹为什么这样恨我?在此之前,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是
谁,她们骂我恨我,那当然是因为若梅的缘故了。若梅将我骂作‘恶贼’,他们也就跟着这
么骂。若梅啊若梅,我段克邪纵有千般不是,咱们毕竟也曾有过玉钗之盟,你又怎能这样恨
我?”
  史朝英得意笑道:“怎么,给我说中了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住人家的事情?”段克
邪心中酸痛,哪里还有心情多说,何况史朝英也不是他愿意向她倾吐心曲之人,当下默然不
语,只是叹了口气,半晌说道:“我不知道,也许我曾经做过对不住别人的事情。随便你怎
样想吧!”
  史朝英忽地又“噗嗤”一笑,说道:“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位姑娘?”段克邪恼道:“你
别多管闲事了,我告诉你,我甚么人也不喜欢!”史朝英笑道:“当真如此?那就真是可惜
呀可惜n你一点也不懂得女孩几的心事!”
  段克邪道:“你别再说怪话了,有什么可惜不可错的?”史朝英道:“这位姑娘口中骂
你是恶贼,心中其实是喜欢你的。你知道么?”段克邪心头一震,不觉问道:“你越说越怪
了,我和这位姑娘毫不相干。不过我却非得驳一驳你不可,她这样恫我,你又怎么说她喜欢
我呢?”史朝英笑道:“她若不是心上有一个你,她恨你做什么?她越恨你就是说她越难忘
你,这还不就是喜欢你么?你一点也不懂,辜负了人家的情意,那岂不是可惜呀可惜?”
  段克邪不觉一片茫然,他一直以为史若梅恨他,早已心灰意冷,哪知史朝英所说的却与
他心中所想的完全两样!不禁暗自思量:“女孩儿家的心事当真是如此么?若梅她之所以恨
我,难道就正是因为她忘不掉我?”史若梅的影子在他眼前隐现,往事又一幕幕的从他心头
翻过……史朝英哪里知道段克邪的心事,段克邪和她讲的是独孤莹,心中想的是史若梅,史
朝英却以为段克邪当真是和独孤莹有过不寻常的友谊,见段克邪这样一片茫然的神气,看得
出他正在回忆什么,心中也不觉一阵阵难过。
  段克邪正自冥思默想,脚步也不知不觉的停下来了,史朝英忽地在他耳边冷冷说道:
“还有那位史姑娘呢?她又是什么人?”
  段克邪呆了一呆,叫道:“你说什么?”史朝英笑道:“我是问你那位史姑媳呀!”段
克邪道:“什么?你原来是已经知道了的么?知道了我所说的‘史姑娘’不是指你?”史朝
英缓缓说道:“当然知道,你当我是傻丫头吗?你怎会看我的情份呢,这史姑娘当然是另有
其人了!”段克邪又气又恼,说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揽到自己身上,自认是那位史
姑娘?”史朝英笑道:“你要看那位史姑娘的情份,和那对兄妹擎亲道故,我却气他们不
过,所以故意作弄你们一下。怎么,你又不高兴了吗?他们几乎要了我的性命,难道我就不
应该报复一下吗?”
  段克邪暗暗生气,却又不能将他与史若梅的事情对史朝英说出来。史朝英道:“你究竟
是喜欢哪一个呢?是喜欢那位史姑娘还是喜欢那位妹妹?哼,我看你用情大不专一,怪不得
人家恼你!”段克邪道:“你胡说八道!”史朝英道:“什么胡说八道?你是说你用情很专
一吗?”段克邪叫道:“我说过什么人我都不喜欢,你别再问长问短了,哼,哼,你再罗
嗦,我,我——”史朝英眉毛一扬,说道:“你怎么呢?你又要打断我的双手是不是?”
  段克邪道:“我再也不理你了!”史朝英笑道:“谁稀罕你理我?你要走尽管走。不
过,为你着想,你还是和我一道前往长安的好。一来,你可以有机会见着那对兄妹,二来,
你太不懂女孩iL家的心事,有我在旁,也可以给你指点指点。”段克邪啼笑皆非,只好说
道:“好,我不和你说了,快点赶路,从今之后,不许再提今日之事。”
  段克邪不许史朝英再提,但他的心里却一直是在想看这些事情,一会儿在想“若悔为什
么不与独孤宇一起?”一会儿在想“若梅恨我,当真是为了不能忘怀我吗?”一会儿又在想
“独孤兄妹是前往长安的,想必是参加秦襄的英雄会了?我的确可以很有机会再碰见他们。
若梅现在虽然不与他们同走,但多半是约好了他们在长安相会。”这么一想,他倒是急着要
赶到长安了。
  不仅仅是为了要陪着史朝英去见丐帮首脑,而是为了要打听史若梅的确实消息。
  史若梅也正是在前往长安的路上。段克邪在揣测着史若梅的心事,史若梅也在思念着
他,揣测着他的心事。
  那日她悄悄离开了独孤宇的家,只感天地茫茫,不知到何处去访寻段克邪的下落。她想
来想去,想到了聂隐娘,“隐娘姐姐比我有见识得多,我且先和她商量去,说不定她可以给
我出个主意。”主意打定,遂孤身一人前往聂锋的驻地去探聂隐娘。
  这一日经过一个小镇,距离聂泽的驻地只不过大半日路程了,史若梅感到腹中饥饿,便
走进一间临河的酒楼,叫了几个酒菜,暂歇片时。
  史若梅本来不大会喝酒,这时心中烦恼,要了一壶陈年花雕,借酒浇愁。她的出门经验
已比从前丰富得多,她是先摸了一摸袋里带有零钱,才放胆叫酒叫菜的。
  邻座有个客人似乎注意到她这个动作,目光向她投射过来,史若梅一看,见是个穿着粗
布衣裳的乡下少年,呆头呆脑的,看来似乎并非武林中人,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那少年见
她看过来,便即把日光移开了。
  史若梅想起从前投宿客店,用金豆付帐被人拒收的那段尴尬往事,心里不自禁暗暗好
笑,“当真是一次被蛇咬了,以后见了草绳都会心慌。自从那次事情过后,我习惯了每到要
付钱的地方,便总要摸一摸袋子里有没有零钱,倒叫人笑话了。但这乡下少年想来地不会是
坏人吧。”
  她那次用金豆付帐,曾惹来了两个强盗跟踪,也因此结识了独孤宇。想起了这段往事,
她先是好笑,后是感伤。段克邪的影子再一次的从她心头泛起,她从独孤宇又想到了段克邪
了。
  段克邪在独孤家中的花园和她见面的一幕在她脑中闪过,段克邪向她求恕的诚恳言辞犹
似在她耳畔紊回,段克邪失望离开的情景也再次在她的眼前出现,她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悔
恨交迸,自怨自责:“他对我这样诚恳,我却偏偏要把他气走,唉,我这样任性,真是大不
应该了!段郎、段郎,你可知道我现在是多么想求你饶恕么?”
  她心头感伤万状,不知不觉喝了五六杯酒,已自有了几分酒意了。正在如醉如梦之际,
忽地有两个人走上酒楼,将楼板踏得震天价响,也将她惊“醒”了。
  这两个客人不但吸引了史若梅的目光,其他客人也都对他们注目。原来一个是和尚,一
个是道士。出家人上酒楼已是不大常见的事情,这一僧一道尤其特别,一坐下来就招来堂
伯,要酒要肉,而且还郑重吩咐,做的红烧肉一定要上好的肥瘦参半的五花肉。
  史若梅暗暗骂了一声:“讨厌!酒肉和尚,准不会是好东西!”把目光移开,懒得再看
他们。却不料他们的谈话,却不由得史若梅不留心去听。原来他们是用江湖上的切口交谈,
史若梅从前是不懂的,经过了聂隐娘、独孤字等人所教,现在已是能听得懂七八成。她起初
还不怎样注意,忽听得那和尚说道:“那姓史的丫头,道兄要是见着了她,能够认出她
吗?”
  史若梅吃了一惊,心里想道:“他说的是谁?”只听得那道人答道:“这丫头小时候我
是见过的,但女大十八变,要是现在见面,能不能认得她,这可就难说了。不过江湖上武功
高强的女子没有几人,她更是树大招风,总有一些线索可寻。”
  那和尚道:“她今年多大年纪?”那道士道:“大约是十六八岁吧。小时候她长得很标
致,听说现在是越发好看了!”那和尚哈哈大笑,说道:“我不在乎她好看不好看,我是出
家人,也不想采她的花。只是你说她武功高强,这么一点年纪,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吧?”
那道人道:“这倒不然,她是出于名师传授,她的师父你没见过也总听过吧?那老婆子可是
回,等一的厉害脚色呢!所以咱们做事可还得当真谨慎一点才好呢。”那和尚佛然不悦,说
道:“你总是畏首畏尾的,对一个小姑娘也怕得这么厉害?她有一个厉害的师父又怎么样?
难道咱们就惹不起了!”那道人笑道:“师兄不必生气,我只是说要谨慎一些,并非就怕了
她了。
  凭你灵山派的威风,就是她的师父出头,也不见得就讨得了便宜。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
事,能够不让她师父知道,这岂不是更好。”那和尚喝了一大碗酒,说道:“这也说得是。
咱们受人之托,只是要那丫头,若能少惹麻烦,当然更好。”
  那和尚忽地放低了声音,说道:“听说这丫头和家里闹翻,是为了一个姓段的小子,这
是真的吗?”那道人道:“一点不假,我就是担心她和家里闹翻之后,不知是不是与这姓段
的小子同在一起?”那和尚又是拂然不悦,说道:“你也未免担心得太多了,你若是有所顾
忌,你认出了人,我来动手。这姓段的小子要是不知好坏,我就先把他宰了。”那道人笑
道:“师兄,你也忒小觑我了。那姓段的小子虽然比这姓史的丫头更为了得,我也不至于就
怕了他,我想这姓段的小子也不一定就跟着她,我不过是多提防一层而已。”那和尚问道:
“为什么?你不是说那丫头是为了他和家里闹翻的吗?那又怎会不同在一起?”那道人道: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姓段的小子听说还另有意中人呢!”那和尚大笑道:“这么
说,这丫头为了他抛掉荣华宫贵,这可真是太冤枉了!哈,她那死鬼爹爹……”那道人忙
道:“师兄,喝酒喝酒,她爹爹的名字,你可不能乱提,现在风声正紧!”
  后面这两句话说得如同耳语,但虫若梅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史若梅越听越是惊疑,这两个人的说话好像句句都是说她,“姓史的丫头”“姓段的小
子”不是说她和段克邪还是谁?但在他们说话之中,却又似乎有些儿不对,史若梅不禁疑云
大起。正是:扑朔迷离难识破,张冠李戴起风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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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凤宝钗缘》——第十九回 张冠李戴疑云起 诽语流言意自伤
梁羽生《龙凤宝钗缘》 第十九回 张冠李戴疑云起 诽语流言意自伤   最刺耳的是那道人所说的一句话:“那姓段的小子早已另外有了意中人。”史若梅心里
不禁想到,“此事不知是真是假?若然是真,何以那晚他向我吐露心情,又说得如此诚恳?
现在不过时隔数日,难道就在这儿日之间,他便找到了知心合意的人几?但即使如此,也说
不上‘早已’二字?看来这一定是误传的了!”但随即想道,“空穴来风,其来有自,倘若
是全无影子的事情,又怎会在江湖上传说升来,连这贼道也知道了?”
  另外还有两个可疑之处,其一,那道人说在他小时候曾见过她,但史若梅搜尽枯肠,怎
也想不起几时曾见过这个道人。她小时候深藏在薛嵩的节度使衙门内,根本就没有和尚道士
敢上衙门化缘,其二,是他们谈及她爹爹时的语气和神情。虫若梅暗自寻思,“他们说的是
‘那丫头的死鬼爹爹’,这么说应该是指我的生身之父了。但我的生世之谜是个秘密,知道
的不过是极有限的几个人,别的人都以为薛嵩是我的父亲,这贼道却怎会得知我有个‘死鬼
爹爹’的?还有我的爹爹是大唐进士,当年被安禄山害死,在安禄山气焰滔天的时候,不
错,别人是不敢胡乱提起我爹爹的名字,但如今安禄山早已败亡,怎的这贼道仍说我爹爹的
名字不能胡乱提起?还有,他说的什么‘现在风声正紧’,这却又是什么意思?”这些话扑
朔迷离,似真似假,饶她冰雪聪明,就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哪里知道,这一僧一道所说的那个“姓史的丫头”根本就不是她!他们说的是史朝
英。只因史若梅先自起了疑心,听来就似每一句话都说在她的身上。他们说的段克邪的“意
中人”才真正是她,偏偏她又当作是另外的人了。
  史若梅留心倾听这一僧二道的谈话,不知不觉的就停下筷子,放下酒杯,眼光也只在他
们身上打转。她这副神情当然很快的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史若梅这时依旧是书生装束,那和尚道士都是江湖上的大行家,眼光何等锐利,一看就
看出了几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俱是想道,“莫非就是这个丫头?或者最少也和那
丫头有些关系,否则就不会这样留心,偷听我们的说话了。”两人一般心思,不约而同地站
了起来,向史若梅这张桌子走去。
  那道士打了个稽首,说道,“相公高姓大名,可肯赐告?”那和尚却问得更为直率:
“喂,小哥,你可是姓史的么?”史若梅心中恼怒,发了脾气,大声说道:“我与你们素不
相识,你管我姓甚名谁?”
  那和尚窒了一窒,随即冷笑说道:“你不屈意结识我们?好,那我倒要请问你了,你为
什么尽是瞧着我们,偷听我们的谈话?”
  史若梅道:“你怎见得我就是看你;你们在酒楼上喝酒不许人家看的么?”邻座那个身
穿粗布大褂的乡下少年忽地自言自语道:“大和尚喝酒食肉,碗是稀罕,怎怪得人家多看几
眼。”那和尚喝道:“放屁,大和尚喝酒食肉又怎么样?你这小子敢管佛爷的闲事!”那少
年慌忙缩了头,哺哺说道:“我只是说稀罕罢了,说说都不许么?”
  那道士道:“师兄何必和乡下人动气,咱们先和这位施主谈谈正事吧。你为了我们停下
酒杯,我们实在过意不去,好,我先敬你一杯1”提起酒壶,向前一推,作势就要给史若梅
斟酒。
  他这酒壶一推暗藏内劲,是一招很厉害的招式,实是想试一试史若梅是否懂得武功。史
若梅倘若老练的话,尽可以佯作不知,置之不理,那道士试她不出,绝不敢胡乱伤人。但史
若梅早就讨厌这两个人,见他突然向自己袭击,更是心头大怒,一声骂道:“贼道,无
礼!”掌缘在壶边一擦,举起筷子倏的就点那道人的虎口“寸脉”。
  史若梅用的是上乘内功的“带”字诀,那道士的功力深湛,本来在她之上,但史若梅同
时用了筷子点脉的功夫,动作又是快到了极点,那道士一时之间难以兼顾,只得连忙缩手,
就在这时,只觉虎口一麻,那酒壶已是脱手飞去!
  那和尚正在旁边,酒壶恰恰向他飞来,虽然没有打个正着,却已泼了他一脸的酒,热辣
辣的好不难受。和尚大怒,“呼”的一掌拍出,那酒壶转了方向,向史若梅打去。
  史若梅听这风声,心头微微一凛,“这两个恶贼口出大言,果然有几分真实本领!”她
怕接个不住,当场出丑,连忙用小巧的身法闪开,那酒壶飞出了窗子,跌进河中。但酒珠四
溅,史若梅也给溅了满头满面。
  那乡下少年这时却伸出了头,啧啧呗道:“可惜,可惜,好好的一壶酒糟蹋了。”
  那和尚大吼一声,一手就向史若梅抓来,史若梅筷子点去,“啪”的一声,筷子已断为
两截。原来这和尚练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但史若梅用的是独门手法点穴,却也点中了他
的寸脉,那和尚有金钟罩护身,虽没受伤,也好似被利针刺了一下似的,跳起了半天高!
  那道士平素谨慎,他吃了个小亏之后,便暂时袖手旁观。这时看了史若梅与他的同伴对
了一招,心里却不由得大大奇怪。
  你道他何以奇怪,原来刚才史若梅的筷子实在还未点中他的“寸脉”,筷尖只是沾着了
他的袖子一下,但他已是手臂酸麻,禁受不起,不由自己地摔出酒壶。点穴功夫最厉害的是
“融空点穴”、那只有内功到了上乘境界才能运用;其次是不必点个正着,也能以内力封闭
对方穴道的功夫。史若梅的点穴功夫似乎是介于两者之间,她的筷子并未触着对方的经脉,
但却又不是距离很远的“隔空点穴”,她的筷子和对方的“寸脉”只是隔着比一张纸较厚的
衣袖。道人就是因为吃了这个亏,所以不敢鲁莽从事,只瞧个究竟再说。
  这一瞧却给他瞧出了个破绽,心里甚觉奇怪。要知倘若史若梅真是有他所想象的动力,
那和尚即使有“金钟罩”护身,也是绝不能抵御的。但现在这和尚却并没受伤,只是跳了一
下,而史若梅的筷子却给碰折了。同时,他还看得出来,史若梅的点穴手法虽然精妙,但运
用得却并不纯熟,似乎是个初出道的雏儿。这道士莫名其妙,“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她此际
是故意未尽全力么?但为什么刚才对我却又是一出手就是这等厉害的点穴功夫?”
  那和尚跳起了半天高,大吼一声,使出“破碑手”的掌力,人在半空,一掌便击下来,
史若梅滴溜溜的一个转身,只听得“砰”的一声,这和尚没有打中史若梅,却把一张桌子打
翻了。
  他们在酒楼上大打起来,只打得堂倌叫苦不迭,客人纷纷躲避。那和尚力大招猛,每发
一掌,呼呼带风,杯盘碗碟,碎了满地。乒乓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史若梅仗着轻灵小巧的
身法,在桌子、板凳之间,穿来穿去,那和尚总是打她不着,打得性起,又接连打翻了几张
桌子。
  这道士眼看史若梅遇了几次险招,每一次都是只能闪避,不敢硬接,断定她已是技尽于
此,并非假装,放下了心,一声笑道:“史姑娘,在这酒楼上打架,太不雅观,咱们还是另
找个地方去阶一谈吧。”到了此时,这一僧一道都已认定她是史朝英了。
  史若梅又羞又怒,说时迟,那时快,那道士已向她扑来,史若梅掀翻一张桌子,挡了一
挡,倏地拔出剑来,喝道:“你们再上前一步,我的宝剑可没有眼睛!”那道土笑道:“你
的宝剑没有眼睛,我可有眼睛。”长抽一拂,竟把史若梅的宝剑拂过一边。
  那和尚大吼一声,张开双臂又来擒拿,史若梅横剑削出,对准那和尚的喉咙,喉咙是
“金钟罩”练下到的地方,和尚连忙抓起一张板凳来挡。
  史若梅这一剑却没有用实,一碰板凳,剑尖弹起,倏的转了个方向,就向那道士刺来。
那道士见她变招奇速,招数轻灵,也自暗暗佩服,“这丫头的剑法可比她的点穴还更高明,
只可惜功力未到而已。”当下仍展长袖拂开,但却不敢去抢她的宝剑了。
  史若梅仗着一身轻灵小巧的功夫,借那些七横八倒的桌凳作为掩护,一口青钢剑指东打
西,指南打北。居然又抵挡了十来招。那和尚身躯肥胖,虽有一身横练的外功,究竟还未练
到刀枪不入的地步,他的板凳使得又不顺手,险些被史若梅刺中。
  那和尚大怒,扔开板凳,脱下袈裟,说道:“道兄,咱们来个网里捞鱼。”他舞起袈
裟,俨似一片红云,向史若梅当头罩下。那道士则在另一头挥动两支长袖,着着进迫,乘暇
抵隙,要卷走史若梅的长剑。他们的包围囵越缩越小,史若梅的剑法已是渐渐施展不开。
  酒楼上的客人都已走得干干净净,堂倌掌柜也都已躲了起来,碗碟碎裂,桌子翻倒的声
音混成一片,闹得震天价响。
  那和尚大喝道:“看你还往哪里跑?”袈裟舞得呼呼风响,向史若梅迎头罩下,忽听碍
“哎哟”一声,突然有人抱着和尚的腿,大叫道:“踩死人啦!”原来还有一个未曾走开的
客人,正是那个穿着粗布大褂的乡下少年。
  那和尚大怒,用力一撑,把少年踢了个筋斗,那少年也已在他的大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那和尚练有“金钟罩”的功夫,竟然被他这一口咬得鲜血淋漓!
  那和尚的袈裟扑了个空,说时迟,那时快,史若梅已是反手一剑,正刺中他小腹的“愈
气穴”,饶是那和尚铁骨铜皮,也自禁受不起,大叫一声,“卜通”便倒!
  那少年在楼板上一滚,恰恰又滚到那道土的身旁,那道士腾起一脚踢去,少年大叫道:
“救命,救命!”把那道士的脚牢牢抱着一拖,道士也险些跌倒。
  道士的功夫却比那和尚高明,单足倏地转了一个圈,那少年抱持不住,只得松手,那道
士一个连环飞脚又踢了到来。那少年叫道,“打死人啦,救命,救命!”突然一个筋斗,从
窗口翻出去了。
  史若梅还糊里糊涂,不知这少年是暗中助了她一臂之力,那少年叫声一起,她便慌忙过
来救他性命,一剑向那道士刺去。
  以前好几次史若梅的剑锋刺到,都被那道士挥袖拂开,这一次却大不相同,只听得
“嗤”的一声,道士的衣袖己被削去了一幅,剑锋划过,在他的小臂上割开了一道五寸多长
的口子。
  原来这道士刚才被那乡下少年扭伤了脚踝的筋脉,非但跳跃不灵,而且功力也因之受
损,最多只及原来的七成了。
  史若梅不为己甚,一剑刺着,便即收招,冷笑说道:“你说你长着眼睛,我看你是有眼
无珠。下次再敢无理取闹,乱作非为,撞在我的手上,我就索性挖掉你的招子(江湖术语,
即眼珠)。”
  那道士明知史若梅的武功远不如他,但自己却莫名其妙的输了,气得七窍生烟。那和尚
伤得更重,正自运气解穴,哼哼卿卿,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史着梅正想走开,忽见那掌柜的伸出头来,捶胸大哭。史若梅道:“掌柜的你别哭,我
赔钱给你就是。”那掌柜的收了这副急泪,但见史若梅摸出的只是铜钱碎银,好生失望,又
呐呐说道:“客官,这、这、这……”“这”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说道:“这、这点不够
呀!”史若梅哑然失笑,心想,“我真是糊涂了,这次是几乎毁了人家的店子,怎能只付房
饭钱。”将未曾兑换的金豆索性都掏了出来,一把扔在地上,说道:“这是真金,绝不骗
你,总够了吧?”她记挂着那个少年,匆匆忙忙也从窗口跳了下去。那和尚和道士见史若梅
出手如此豪阔,越发认定她就是史朝英。
  只见那少年正在河边一跛一拐的走着,史若梅放下了心上的石头,说道:“这位大哥,
我向你道歉,刚才打架,连累了你了,你没受伤吧?”那少年道:“托赖,托赖,幸亏老天
爷长着眼睛,没叫我掉到河里喂王八,只是擦损了一层油皮,伤了脚踝。你打赢了吗?恭
喜,恭喜。”史若梅见他能够走路,知道只是轻伤,无暇与他多说,便掏出了一锭大银,又
取了一条手帕,挑了一点药膏放在手帕上,说道:“这是上好的金创药,你将药膏搽在伤
处,过两天便好。这锭大银,给你过活。”她心想这少年这两天不能干活,因此便给他这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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