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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宝钗缘

_17 梁羽生(现代)
大银作为补偿,她以为那少年一定会喜出望外,哪知那少年却变了面色,说道:“这是什么
意思,我可不是叫化子呀!”
  史若梅满面通红,收回不是,不收回也不是,恰巧有个叫化子经过,那少年忽地笑道:
“我代你赏了他吧。”将那锭大银给了化子,那化子呆了半晌,这才一口气说出了十几个
“多谢”来。那少年说道:“银子是这位、这位相公的,你多谢他吧。
  嗯,你身上长了许多癫疮,这药膏也给了你吧。也是这位相公的。”
  史若梅给他弄得啼笑皆非,拂袖便走。走了一会,渐渐冷静下来,蓦地想道,“这个乡
下少年的举动倒是很不寻常!”越想越是起疑,回头一看,那少年的影子早已不见了。
  史若梅心道,“我笑那道士有眼无珠,看来我也是看错人了。这少年若然一点武功不
会,从高楼摔下,岂能只受轻伤?想不到我无意中又得罪了人了。”可她还没有想到,正是
这少年刚才在酒楼上暗助于她,她才能够取胜的。过了一会,也就把这件事情忘怀了。
  史若梅一口气跑到聂锋门前,午时方过了一刻,那老门公很诧异地看着她,问道:“你
找谁?”史若梅“噗嗤”一笑,说道:“老王,你个认识我了?”这老门公叫道:“原未是
薛小姐,你这副样子,要不是你开口说话,我可还真的不敢认你呢。”聂锋和薛嵩两家以前
比邻而居,史若梅小时灭天和聂隐娘在一起,这老门公在聂家几十年,是看着她们长大的。
  那老门公道:“老爷出门去了,小姐还在家中,正在后花园练剑呢,我带你去吧。”史
若梅道:“不用了,我自己会找。”那老门公笑道:“薛小姐,你作男子打扮,长得更俊
了。我一点也看不出来。唉,可惜不是真的,要不然和我们的小姐,倒是天造地设的一
对。”史若梅洋洋得意,为了自己的改装竟能瞒过老门公的眼睛而大为高兴,笑道:“老
工,你不用替你的小姐担心,她早已有了人了。”老门公诧道:“小姐许了人家了?怎的我
不知道?”史若梅笑道:“再过些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就是来给她做媒的。”
  史若梅进了花园,果然看见聂隐娘练习剑术,正自使到疾处,但见剑光过处,片片花
飞,练的是玄女剑法中“飞花逐蝶”的招式,这剑法若练到最精妙的境界,可以削下花瓣而
不至伤损花伎,刺下蝶儿而不至将它弄死,聂隐娘还未到达个这境界,但亦距离不远了。史
若梅走近去大声嚷道:“好剑法!”聂隐娘倏的收招,脸上却也是带着诧异的神情向史若梅
凝视。
  史若梅笑道:“你看什么,难道你也不认得我吗?”聂隐娘道:“你来瞧瞧你的模样,
你刚刚和谁打架来了?”拉了史若梅到荷池旁边一照,史若梅这才恍然大悟,说道:“怪不
得那老门公瞪着眼睛看我。”原来她云鬓凌乱,衣衫不整,身上沾了尘土,脸上还有几种不
同的颜色,想是被泼翻了的汤水、菜汁、酱油之类沾污了的,史若梅又好气、又好笑,说
道:“哼,那老门公还故意作弄我,说我是个俊小子呢。”
  聂隐娘陶出手绢,醮了荷叶上的露珠,替她抹干净脸上的污秽,笑道:“你为何这样淘
气,临到我的家门,还和人打架?”
  史若梅道:“亏你还取笑我呢,什么好事,简直气死我了。”当下将酒楼上的遭遇说给
聂隐娘听,愤然说道:“我与那牛鼻子。
  臭和尚根本就不认识,却不知是什么人指使他们来找我的麻烦,你说这可不是倒霉透顶
吗?”
  聂隐娘诧道:“有这样的事,该不会是你听错吧?或者他们说的是另一个人?”史若梅
道:“我对那些江湖切口,虽然还未完全知晓,但也听得懂七八分,决计不会听错,说的当
然是我。
  你想想,天下哪还有另一个‘姓史的丫头’,也是和那个什么‘姓段的小子’在一起
的?”她复述那道士的话,脸上也不觉红起来了。聂隐娘笑道:“这就的确奇怪了。这是谁
泄漏出去的,怎的连这些毫不相干的人,竟也知道你是为了段克邪的缘故,和家里闹翻
了?”史若梅道:“他们还知道我的师门来历和武功深浅呢,不过也有一些地方是说得不大
对的。”当下将心中起疑的地方也说了出来。聂隐娘的阅历见识比她较深,听了隐隐觉得其
中定有蹊跷,但她也像史若梅一样,并不知道还有个史朝英,所以也认为那一僧一道说的自
是史若梅无疑。至于何以话中又露出那些破绽,她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史若梅自始至终未曾提及那乡下少年,聂隐娘笑道:“你已打了他们一顿,这口气也可
以消了。看来他们不过是二三流的角色,吃了你的亏,想必也不敢再找你的麻烦了,可以不
必再放在心上,好,还是谈谈你和段克邪的事吧,你们到底怎么样了?”
  史若梅低声说道:“正要请教你呢……”刚说得一句,忽见那老门公匆匆走来,说道:
“小姐,有客人,是求见老爷的。我说老爷不在家,他递上名帖,叫我拿给小姐,问小姐可
不可以见他。”聂隐娘拿过名贴一看,说道:“哦,原来是神箭手吕鸿春。好吧,你请他到
客厅坐坐,我换了衣裳就出来。”史若梅“噗嗤”一笑。
  聂隐娘诧异道:“你笑什么?”史若梅道:“你知道吕鸿春是为什么来的?”聂隐娘
道:“我怎能知道?你这么说,敢情你知道么?”史若梅道:“他是给你做媒来的。媒人登
门,姑娘总是要先躲起来,你却亲自去接见媒人,这不好笑么?”聂隐娘笑道:“你简直是
信口开河,把一个少年游侠编作媒婆。我瞧呀,他多半是为你来的。你欺侮了他的妹妹,他
找你的晦气来了。”史若梅道:“我绝不骗你,吕鸿春实是受了铁摩勒的请托,来给牟世杰
做媒的。你若是不信,你尽可以去听听他怎么说。”聂隐娘道“别歼玩笑了。你赶快换了衣
服,和我一同去见客人吧。”史若梅道:“一来我不是主人,二来我若出去,他反而不方便
说话了。”聂隐娘笑道:“你当真怕他找你晦气么?好,你不敢去,我只好一个人去见见他
了。我总不能为了你的风言风语,怠慢客人。”
  聂隐娘吩咐贴身的丫鬟服侍史若梅,匆匆换了件衣服,便出去会客了。史若梅洗了个
澡,换上了丫鬟给她挑选的衣裳。她比聂隐娘略矮几分,那丫鬟给她挑选了一件聂隐娘两年
前做的,只穿过两次的衣裳,刚好合穿。
  史若梅结束停当,仍到园子里原来的地方等聂隐娘,又过了一会,聂隐娘这才回来,脸
上颇有诧异的神色。原来吕鸿春果真和她谈起牟世杰的事情,虽然不是明白的说做媒,但却
说到了他和牟世杰、铁摩勒的会面,又替牟世杰转达了向聂隐恨的问候。而且话语中还隐约
透露,他已经知道了聂隐娘和牟世杰的事情,也知道了他们担心聂锋不喜欢牟世杰,他愿意
为牟世杰向聂锋说项。
  史若梅笑道:“如何、我不是捕风捉影吧?”聂隐娘说道:“奇怪,你几时见过吕鸿春
的?他刚才却没有说起,而且还一再的问你呢。”史若梅笑道:“我见过他,他却不知道是
我。这件事很有趣,过一会我再和你说。你先说,他问了关于我的一些什么?”聂隐娘笑
道:“他也在为段克邪访查你的下落,铁摩勒和牟世杰也非常关心。我本来想找你出来
的……”史若梅道:“我才不高兴见他呢。”聂隐娘笑道:“我就是知道你的脾气,想到了
你不高兴见他,所以终于没提。”史若梅忽道:“他可知道我是今天刚到的么?”
  聂隐娘道:“这个我倒没有提起。我和他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他查问你的下落,我就告
诉他,你在这儿,别的可没有多说。”
  史若梅笑道:“还好,要是他知道我今天才到,说不定他就会起了疑心,我的真相也要
给他戳破了。”聂隐娘诧道:“你弄的什么玄虚?有什么真相怕给他戳破?”史若梅笑道:
“女扮男装的真相呀。不久之前,我才见过这吕鸿春的。”
  当下史若梅将别后的情形一一告诉了聂隐娘,怎样在路上遭遇官军受了箭伤,怎样结识
了独孤宇,在他家中养伤,以及吕鸿春到来拜访独孤宇,她也陪同见客等等憎事都一五一十
的说了。“我捏了一个史正道的假名,冒充是金鸡岭的好汉。哪知吕鸿春在来访独孤宇之
前,刚刚是和铁摩勒会过面的。他大约是听出我话中颇有破绽,屡次旁敲侧击,幸亏独孤宇
的妹子对我深信不疑,无意之中替我掩饰过去了。要是他知道我今天才到你这里,说不定他
就会联想起那‘史正道’来,识破了是同一个人了。”
  聂隐娘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这件事可做得有点不妙,瞒着日鸿春那倒还没有什么,
但你也打算瞒住段克邪么?”史若梅道:“段克邪早已知道了,就在吕鸿春走了之后,那个
晚上,段克邪也到了独孤宇的家中,和我见了面了。”聂隐娘吁了口气,说道:“这就好
了,克邪是明白人,你将真相都告诉了他,想来他也不会疑心你的。你们已言归于好了?”
  史若梅道:“一点也不好,他给我气走了。当时我对他也还是怒气未消,所以什么也没
有和他说。”聂隐娘听她讲了那晚与殷克邪相会的情形,下禁顿足说道:“唉,你怎么可以
这样任性?”
  史若梅忸怩说道:“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要是我见得着他,我也愿意向他赔个不是
的,就不知他在哪儿。姐姐,你可以给我出个主意吗,最好是找着了他,你先和他去说。”
聂隐娘笑道:“你倒打得如意算盘,这样就可以省得你向他求饶了。不过,你已把这事情弄
糟了,恐怕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得了呢!”
  史若梅不知不觉又发出了小姐脾气,说道:“我是任性了些,可是他也曾屡次不问情
由,辱骂过我,说起来大家都是有错。倘若你和他说了好活,他还是不肯理我,那我也不希
罕他了。”聂隐娘苦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嗯,有一件事我可要先问问你,独孤宇可对
你起过疑心么?”
  史若梅道:“疑心什么?疑心我是个女子么?”聂隐娘道:“你在他家里住了将近半个
月,那独孤宇也是常在江湖走动的人,阅防颇丰,你们朝夕见面,难道他就没有看出一点破
绽?”
  史若梅得意洋洋他说道:“我乔装打扮的本领,虽然不及你的精妙,但瞒过他们兄妹,
却是绰绰有余。我非但没给他们看出破绽,那位独孤姑娘还为我害了相思,把我当作他的如
意郎君呢。”当下将独孤莹对她情意绵绵的神态,加油添酱,描绘给聂隐娘听。听得聂隐娘
也忍俊不禁,笑个不休。
  笑了一会,聂隐娘道:“你未免太缺德了,这岂不害苦了人家的姑娘?”史若梅道:
“迟早我会对她说的。但那时我却要作弄吕鸿春一下,吕鸿春正要向她求婚哪。”聂隐娘
道:“那岂不很好,你却为何要作弄他们?”史若梅道:“我不高兴吕鸿春的妹妹,我正是
为了喜欢独孤蒙,所以不愿她有那么一个小姑。”
  聂隐娘摇了摇头,叠声说道:“胡闹,胡闹,她嫁的是吕鸿春,又不是嫁他的妹子,即
使将来姑嫂不和,这又关你什么事了?何况那吕鸿秋只是脾气大一点,也井非坏人呢。”史
若梅笑道:“你不用责备我,后来我也知道错了。我刚才不是对你说了么,迟早我会向独孤
莹说明白的。只是目前时机未到。”聂隐娘自幼与她相处,熟悉她的性情,笑道:“你所等
待的时机,明白的说,那就是要等到你与克邪言归于好之后,免得过早露出女儿身份,那独
孤宇只怕又要对你起意了。”史若梅笑了一笑,说道:“我的心思都瞒不过你,所以我要急
着回来,向你求救了。”
  聂隐娘正色说道:“独孤字没看出你的破绽,没对你纠缠,那还好一些。可是段克邪却
一定起了疑心了,你可想到了这一层吗?”史若梅陡然一震,说道:“你是说他会疑心我,
我……”聂隐娘道:“不错,疑心你与独孤宇已有不寻常的交情。”
  史若梅嗔道:“岂有此理,要是他当真这么想,那就是自己心邪。”聂隐娘笑道:“这
怎能怪克邪,设使是我,我也会起疑的。你要知道独孤宇也是我辈中人,他的身份可不是田
伯伯那宝贝儿子可比呢。”史若梅道:“你还说呢,以前田伯伯要迫我过门做他媳妇,克邪
不也因此大发脾气,辱骂过我吗?好,他这次要是因此生气,就让他气一气也好。”聂隐娘
摇头道:“你当真要存心气气他么?那么,我可就不能管你们的闲事了。”
  史若梅涎着脸道:“我看他那天离开我,样子倒很、很伤心的,所以,所以我的气也就
消了一大半了。”聂隐娘学着她的口气道:“所以,所以你也就要求我给你们做和事佬
了。”史若梅格格娇笑,伏在聂隐娘身上,轻声说道:“谁叫你是我的姐姐呢?我在这世上
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不求你求谁?”
  聂隐娘道:“听你说得怪伤心的,这闲事我不想管也得管了。好吧,起来吧。”她替史
若梅轻轻理好蓬松的云鬓,接着说道:“秦襄这个月中要在长安召开英雄大会,这事情你是
知道的了。
  依我看克邪多半是会去趁这个热闹的,就是他不去,我们也一定可以在这儿碰到他的朋
友,打听他的消息。”史若梅道:“你是说咱们也去?可是我和官军打过仗呢。虽说秦襄有
过在大会期中,不查究与会之人过去身份的公告,但究竟是有点顾虑。何况咱们又是女子,
纵然女扮男装,在那龙蛇混杂的地方,也总是有些儿不便。”
  聂隐娘笑道:“你不必诸多顾虑,这些我替你想过了。我给你作保镖。我爹爹现在到魏
博去了,我可以偷用他的印信,盖在空白的文书上,咱们就冒充他手下的军官,到长安去办
差事,谁敢查究咱们。我爹爹在长安有一座别墅,咱们也根本不用住在客店。和那些江湖人
物隔得远远的,还怕什么?”史若梅喜道:“这可是再好不过了。”聂隐娘又道:“倘若见
了克邪,我会好好和他说的。我和吕家兄妹也有点交情,你不方便对独孤莹说的,我也可以
和吕鸿秋说去,让他转告独孤莹。这么一来,虽然戳破你的真相,但也就替你把结子解开
了。”史若梅更是高兴,说道:“这就益发多谢你了。”
  聂隐娘道:“你可知道我爹爹为什么去魏博吗?”史若梅道::“我怎能知道?”聂隐
娘道:“就是为你的事情去的。田伯伯被你盗了床头的金盒,吓破了胆,如今不但答应退
亲,还答应从此不再觊觎潞州,愿意和你的义父重修盟好了。我爹爹前往魏博见田伯伯,就
是给他们两家做调人的。嗯,若梅妹妹,你的本领可不小啊,这夜盗金盒的故事,将来定可
成为千秋佳话。”史若梅笑道:“你别给我脸上贴金啦,说到本领,我怎也强不过你。
  你刚才使的那套‘飞花逐蝶’的剑法,我就羡慕得很,我学了这许多年,始终是使得不
纯熟。姐姐,小时候你常常指点我,现在我又要求你指点了。”
  史若梅听了许多好消息,心境开朗,又见天色尚早,一时兴起,便拔剑出鞘,到场中练
那套“飞花逐蝶”的剑法,请聂隐娘指点。练了十多个招式,忽听得有人嚷道:“好剑
法!”史若梅愕然收剑,只见园子里忽然多了一个人,正是在酒楼上见过面的那个乡下少
年。正是:有心到此求佳偶,岂是寻常田舍郎。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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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凤宝钗缘》——第二十回 有心求偶情难表 无意相逢恨更多
梁羽生《龙凤宝钗缘》 第二十回 有心求偶情难表 无意相逢恨更多   那少年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这儿又见到你了。”史若梅瞪眼说道:
“你怎么私自闯进别人的园子来?”那少年道:“我在墙外听到你的声音,想起你刚才赏赐
的那一锭银子,虽然我代你给了化子大爹,但总是受了你的,却还没有向你道谢,所以就进
来了。咦,你怎么变了个姑娘了?”
  史若梅纵使怎样缺乏江湖经验,到了此时,也可以看出此人决不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少
年,当下说道:“刚才是我冒昧,得罪了你,我向你赔个不是。你识得我这套剑法么?”那
少年笑道:“你赏了我银子,反而向我赔不是,这我可不敢受了。哈哈、我只懂得庄稼,什
么剑法刀法,可是不懂的。”史若梅道:“那你为何赞好?”那少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
姑娘家舞剑的,我瞧着觉得好看,就不觉叫出来了。”
  史若梅见那少年兀自装作痴呆,不禁心中有气,嗔道:“你偷进这儿,我不追究你,你
也别管我的闲事了。”言下实有逐客之意。
  那少年却毫不知趣,一跷一拐的反而走近了几步,说道:“咦,姑娘你说的话可把我弄
糊涂了,我几时营了你闲事?”史若梅给他瞧见本来面目,拆穿了她女扮男装的秘密,心中
大不高兴,但又不便明白说出所谓“闲事”就是指此而言,正在她想要发作而还未曾发作的
时候,那少年又自言自语道:“其实爱管闲事,那也没有什么不好,刚才在那酒楼之上,要
是没人多管闲事,我瞧呀,姑娘你也未必就打得赢那臭道士、贼和尚!”
  史若梅心中一动,“难道是他暗中助我,我却毫不知情?”心念未已,忽听得聂隐娘一
声娇斥,倏地拔剑出鞘,喝道:“你擅闯我的园子,无礼已极,吃我一剑!”声到人到,一
招“玉女穿梭”,剑光如练,已是向那少年刺去。
  这一下大出史若梅意外,要知聂隐娘一向比她稳重,想不到如今却是她先发了脾气,问
也不问,就动起兵刃来了。而且她这一剑,绝非虚声恫吓,确实是凌厉之极,认真对付敌人
的一招剑招。
  史若梅对这少年虽然不大高兴,但怎么说也还不想把他置于死地,不禁便即叫道:“姐
姐,姐姐,你——”话犹未了,聂隐娘已接连进了三招,史若梅也倏然停口不叫了,原来聂
隐娘这凌厉之极的连环三剑,都已给那少年避开。史若梅看出这少年并无性命之忧,心想,
“原来这厮果然是身怀绝技,来戏弄咱们的。”同时又想,“聂姐姐一向精明,她这样做一
定有她的道理。”
  史若梅决意袖手一旁,静观变化,只见聂隐娘一剑紧过一剑,那少年仍然装作一跷一拐
不良于行的样子,但聂隐娘那暴风骤雨般的剑招,好几次看来就似要刺着他的身体了,却都
给他在间不容发之际,巧妙的避了开去。
  聂隐娘蓦地喝道:“你竟敢小视于我,还不亮剑么?”剑法倏然一变,一招“风飐落
花”,连环七式,虚实相生,但见剑花朵朵,宛如黑夜繁星,点点洒落!正是“飞花逐蝶”
中一招精妙之极的繁复剑式。史若梅自愧不如,睁大眼睛,看那少年如何应付。
  那少年叫声:“哎哟,不妙!”突然一跤摔倒。史若梅方自一惊,陡然间只见那少年在
地上打了两个盘旋。随即一个筋斗翻了出去,恰恰逃出了聂隐娘剑锋所及的距离之外。看似
狼狈不堪,其实却是极为巧妙的“醉八仙”身法。史若梅本来有点讨厌这个少年,也不由得
晴晴喝了个彩。
  聂隐娘剑走轻灵,一招刺空,后招续发,那少年也似识得她这套剑法的厉害,知道空手
接招,时间一久,定然吃亏,就在聂隐娘第二招连环七式堪堪刺到之际,那少年忽他说道,
“我不会拿刀弄剑,只好拿根木头招架了。对不住,我可要损伤你这棵柳树了。”说话之
间,已折下一技柳枝,“唰”的打出。
  剑光缭绕之中,但见附在枝上的柳叶片片飞舞,眨眼之间变成了一段光秃秃的树枝,但
奇怪的是竟然没给聂隐娘的利剑削断。
  那少年柳枝一抖,虎虎风生,竟然使开长剑的招式,大开大阖,气象不凡,聂隐娘那一
招连环七式,尚未使尽,便给他的一枝柳枝荡了开去。
  史若梅看得暗晴称奇,那少年的功力显明在聂隐娘之上,这且不说,他用柳枝当作长剑
使出的剑招也非常特别。史若梅看了几招,这才蓦地想了起来。原来就是数月前,她在金鸡
岭英雄大会上,看过的铁摩勒与牟世杰比剑时,所用过的那套剑法。
  这套剑法以雄浑见长,需要极深厚的内力方能尽量发挥。这少年的内力虽然深厚,但可
以看得出来,比起铁摩勒却还是有所不及。铁摩勒当日使用这套剑法用的是玄铁重剑,这少
年用的却是一支树枝,以柔弱的树枝来使雄浑的剑法,也是甚不适宜。因此,虽然聂隐娘的
功力比不上他,但聂隐娘占了兵器的便宜,这套剑法,又是她的看家本领,比对方用柔枝强
使的雄浑剑法,自是要得心应手多了。不多一会,大约只过了二十余招,那少年已显得有点
招架不住,渐处下风。
  史若梅大为高兴,“这回聂姐姐准要叫这厮吃点苦头了。”哪知心念未己,忽见那少年
柳枝轻拂,似拒还迎,竟把聂隐娘的长剑缡出了外门!
  史若梅这一惊比刚才更甚,原来少年这柳枝一拂,用的竟然也是“飞花逐蝶”这套剑法
中的一招!
  聂隐娘喝声:“好!”剑锋一绞,解开了柳枝的缠绕,倏地又是一招“蝶舞莺飞”,剑
光飘瞥,似左似右,轻灵翔动,端的有如蝶舞花间,莺穿时底,虚虚实实,难以捉摸。那少
年也赞了个“好”字,柳枝轻轻一挥,还了一招“轻罗小扇”,柳枝轻拂,微步轻盈,飘逸
潇洒,恰合“轻罗小扇扑流萤”的诗境,轻描淡写的就把聂隐娘那招“蝶舞莺飞”化解了。
  妙慧神尼所创的这套“飞花逐蝶”剑法,不以气力见长,原是适合女子用的。每一招式
都配合着美妙的身法,使将开来,就似舞蹈一般,这少年打扮得似一个粗鲁的农家子弟,却
手执柳枝,使出了这套剑法,体态难免显得有点扭扭捏捏,本来甚是滑稽,但他使得美妙绝
伦,片刻问就令史若梅看得目眩神摇,丝毫也不感到可笑了。
  那人斗到酣处,只见落花片片,缤纷飞舞,俨如一幅美妙的画图。那少年改用了同样的
剑法之后,已把颓势扭转过来,他的柳枝也正适合这套剑法,使到精妙之处,当真是柔如柳
絮,翩若惊鸿,招招都藏着无穷变化。
  史若梅看得如醉如痴,根本就忘记了计较胜负,心里只是想道,“原来师父的这套剑法
有这许多精微的变化!”看了好一会子,这才蓦地想到,“奇怪!这小子又怎会懂得使用这
套剑法的?看来他对这套剑法的造诣,竟似还在聂姐姐之上!”
  忽见那少年柳枝一拂,搭着聂隐娘的剑脊,笑道:“不用再打了吧?”聂隐娘倏地将剑
收回,说道:“可是方师兄吗?”那少年抛了柳枝,施了一礼,说道:“正是小弟,冒犯了
两位师姐了。”
  史若梅大为奇怪,心道,“师父怎会收一个男弟子的?这却是哪里钻出来的师兄?”聂
隐娘已招手叫她过来,说道:“这位方师兄是咱们师父的侄儿,也是磨镜老人的关门弟
子。”
  史若梅对师父的俗家事情知道得不多,原来妙慧神尼本是姓方,她的弟弟早死,只遗下
一个侄儿,名叫方辟符,妙慧神尼自是对他甚为怜惜,因此不但送他到磨镜老人门下学艺,
而且又把她自己的武学,也倾囊传了给他。妙慧神尼与聂隐娘相处的时候较多,故而聂隐娘
知道这件事情,史若梅却还未知道。
  聂隐娘道:“师父可好?”方辟符道:“她老人家上月过了八十大寿,已决意闭关坐
禅,从此不走江湖了。她有一封信托小弟带给你。”聂隐娘认得是师父的亲笔,恭恭敬敬的
施了一札,拆开来看,原来这封信就是给聂隐娘介绍她的侄儿的。信上说她的侄儿方辟符年
轻识浅,新近学成出师,要到江湖历练,请聂隐娘代为照料,视他如弟云云。
  聂隐娘把这封信与史若梅同看,笑遁:“师父她老人家也大客气了,彼此都是一家人,
还用得着特别关照吗?”史若梅见信上开列了方辟符的生辰八字,算起来比聂隐娘小几个
月,比她则大一岁有多。史若梅暗暗好笑,心想,“师父也太罗嗦了,你只要说一个是师
弟,一个是师姐那不就行了吗?何必把生辰八字都详详细细的开列出来,倒像是对亲家
了。”
  她哪里知道,妙慧神尼的确是有这个意思。方辟符是她的至亲侄儿,她当然希望他娶得
一个好妻子,她的两个徒弟,史著梅自幼许了给段克邪,聂隐娘则还没有人家,这都是她知
道的,聂隐娘比较老成练达,性情也更适合她的脾胃,因此她很想替她的侄儿撮合。不过,
她也知道这种男女的终身大事,必须两方合意才成,若然她以师父的身册出来做媒,以聂隐
娘的性情,只恐她心中不快,认为是师父拿面子压她。故此她信中并不明言,只托聂隐娘照
料她的侄儿,用意就是让他们两人多有接近的机会。任其自然发展。
  聂隐娘生性豁达,她心上又早已有了一个牟世杰,看了这封信虽然稍微感到师父的客气
有点特别,却并未体会师父的这层意思,当下笑道:“方师弟,你的武功兼两家之长,我愧
作师姐,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点呢。师父的活实在是应该颠倒过来说才对。”史若梅也笑
道:“铁摩勒是你的大师兄,你还怕没人照料吗?”
  方辟符面上微赤,说道:“铁师兄的金鸡岭已被官军攻破,我去找他实是不易,只好先
来拜见两位师姐了。”原来他却是知道姑姑的心意的,他不先说明自己的身份,直到和聂隐
娘比了一场才说,为的就是要试试聂隐娘的武艺是否配得上他。
  史若梅笑道:“方师兄,你倒很会说话。你是来拜见聂师姐的,怎么拉上我呢?难道你
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我今日也来拜见聂师姐吗?何况我也不是你的师姐。”方辟符哈哈笑
道:“那么我就向你告一个罪吧,刚才我在酒楼上还未知道你是我的师妹,我的行径也不够
庄重,惹你生气了。”
  史若梅道:“方师兄,我现在有点明白了,我打赢的那一架,敢情是你在暗中帮忙我
的?”方辟符笑道:“你一出手,我就知道你是我姑姑的徒弟了。后来你把那两个家伙打
翻,跳下酒楼,我本该对你说明的,但我见你很是得意,所以不想扫你的兴。”
  史若梅满面通红,聂隐娘闻知经过,却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方辟符道:“史师妹,你怎的和灵山派结了梁子?”史若梅道:“我正是莫名其妙。
嗯,灵山派是什么东西,方师兄,听你这么说,你敢情是知道他们的来历?”方辟符道:
“我初走江湖,认得的人有限得很,那两个家伙的来历我是毫无所知。不过,灵山派的名头
我却是听得师父说过的。你惹上他们,以后可得多加小心才好。”史若梅道:“怎么,他们
是惹不起的么?我瞧,他们的武功纵然比我稍胜一筹,也不见得高到那里去呀?”方辟符
道:“那贼和尚的谈话透露出他是灵山派的弟子,他的武功虽然平平常常,但他们灵山派的
祖师灵鹫上人,却是个极为难惹的人物。”歇了一歇,接着说道:“灵山派是西域红教的一
个支派,但教袒灵鹫上人却是汉人,收的徒弟品流复杂,番汉各半,僧俗都有。据说灵鹫上
人就是当年名震一时的大魔头展龙飞的师兄,因为不得志于中原,故而远走西域,削发为
憎,另开宗派的。”聂隐娘吃了一惊,说道:“展龙飞不就是展大娘的丈夫,展元修的父亲
吗?”方辟符点点头道:“不错。当年各正派围攻展龙飞,我的师父和我的姑姑都曾参与,
还会合了疯丐卫越,西岳神龙皇甫嵩等人才将他打败的。”聂隐娘道:“灵鹫上人是展龙飞
的师兄,想来更为了得。这么说来,这灵鹫上人可当真是个难惹的人物了。”但灵山派远处
西域,史若梅却是中原武林中一个藉藉无名的小辈,一个初出道的女子,与灵山派风马牛不
相及,却怎的会结起怨来?众人都是猜想不透,暗暗纳罕。
  聂隐娘道:“这等莫名其妙的事,要理会也理会不来,暂且不必管它吧.方师兄,你上
哪儿?”方辟符道:“我意欲前往长安参加秦襄的英雄大会,长长见识。聂师姐,你们是不
是也准备去瞧瞧热闹?”聂隐娘知道她们刚才的谈话,方辟符已是听到的了,心想,“师父
郑重的嘱托我照料他,若是不与他同去,这就显得见外了。”当下便道:“不错,我和史师
妹正在商量前在长安的事,难得方师弟也有此意,咱们就一同走吧。”史若梅一心要往长安
访段克邪,她可有点不大愿意与方辟符同行,但聂隐娘已经答应,况且方辟符份属同门,她
也就不便反对了。
  当下聂隐娘招待方辟符在她家住了一宵,第二日一早起来。
  聂史二女已易钗而并,扮作军官。聂隐娘觉得方辟符一身农家子弟的衣裳,和她们同
行,不大像样,便叫方辟符也扮作一个校尉模样的随从武官,并教了他一些当军官所应注意
的礼仪和习惯,方辟符笑道:“我一向跟随师父,帮他做个磨镜的小厮,想不到现在一步登
天,做起官儿来了。但做官儿却有这许多拘束。那是远远不及做磨镜小厮的自由自在了。”
史若梅这才明白。
  原来他这身乡下少年的装束,倒并非矫情打扮,而是因为他随着师父磨镜老人于这一行
职业的关系。
  聂隐娘把假充上京公干的文书准备好,又发给方辟符一个腰牌,然后挑选了三匹骏马,
即日动身,赶往长安。
  一路同行,彼此免不了讲一些江湖见闻,武林逸事,聂隐娘发觉方辟符虽是初出师门,
但懂得的却并不比她少。原来磨镜老人带徒弟与众不同,他并不是闭门传艺,而是要徒弟挑
着磨镜的担子,跟着他穿州过县跑的。(磨镜是古代的一种职业,古代用的是铜镜,每隔一
些时候,便要将铜镜磨光。)所以方辟符的江湖经验实在不少。聂隐娘暗暗好笑,“师父叫
我照料他,其实应该反过来叫他照料我才对。”她可没想到师父此举另有私心。
  他们马快,不过七天,已到了兴平,这是一个相当兴旺的市镇,从兴平到长安,骑着马
只不过是两天路程了。时近黄昏,一行三人便到兴平镇上,挑了一家最大的客店投宿。
  走到客店门前,史若梅忽地“咦”了一声,说道:“哪里来的这两匹好马!”聂隐娘举
目一观,只见门外空地的拴马桩子,早已系有十多匹客商的骡马,其中有两匹马卓然不群,
一匹通体火红,一匹浑身雪白,一看就知是千金难买的骏马。史若梅悄声说道:“这是康居
种名马,从前牟世杰劫夺的那批御马,就是这一种了。我曾骑过一匹,但却也比不上这两匹
的神骏!”
  聂隐娘吃了一惊,心道,“难道是有大内高手在此?”她把自己的马系好,悄悄走近去
看那两匹名驹。原来御马定有内府的烙印,与众不同。只见那两匹马一点疤痕都没有,更不
用说老大一块的烙印了。
  那两匹马甚通灵性,见有生人走近,而且不断的打量它们,忽然都发了脾气,嘶叫起
来,振鬃扬蹄,便要踢聂隐娘。聂隐娘连忙避开。就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喝道:“你找死
么?胆敢逗你爷爷的坐骑!”
  只见客店门开,有个人伸出头来,戴指而骂,生得好一副怪相,就似《西游记》描绘的
那个猪八戒一般,猪鼻朝天,额头平塌,满头黄发,用个金环束住,似是个西域头陀,一看
就令人憎厌。史若梅忍不住怒气,回骂过去道:“岂有此理,看一看有什么打紧,你就出口
伤人?”聂隐娘连忙将她按住,陪笑说道:“大师休怪,我从未曾见过如此神骏的龙驹,不
觉多看了两眼了。”
  那头陀见聂史二人是军官打扮,聂隐娘又夸赞了他的好马,向他赔了礼,怒气就消了几
分。但对史若梅却仍有故意,狠狠地盯了她两眼。
  正在双方想要发作而未曾发作的时候,又有一个人走出门口,将那头陀拉着,笑道:
“难得这两位大人赏识咱们的坐骑,师兄,你应该高兴才是。”暗暗向那头陀打了一个眼
色,那头陀怔了一怔,忽地和颜悦色的抱拳说道:“洒家生来暴躁,刚才不知是两位大人,
多多得罪了,休怪,休怪。”
  那头陀的同伴也是个西域人,但却是俗家打扮,狮鼻虎口,比那头陀英俊多了。可是他
那时眼睛阴沉沉的,一看也就知道比那头陀狡猾得多。他向聂史二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便上
来请教:“两位大人高姓大名,上哪儿公干?”史若梅正要骂道:“关你什么事?”话未出
口,聂隐娘已悄悄地拉了她一把,随即捏了两个假名字说了。那人说道:“哦,原来两位大
人也是上长安的,长安过几日有个英雄大会,正好赶得上这趟热闹。”矗隐娘淡淡说道:
“是吗?对不住,咱们有公事在身,恕不多叙了。”那人碰了个软钉子,讪讪走开。
  聂史方三人走进客店,只见那头陀和掌柜的又闹起来、那掌柜的打躬作揖说道:“实在
对不起,上房已有人住了。大师,我给你准备这间房子也是向南的,比上房其实也差不了多
少,你就将就住一晚吧。”那头陀大喝道:“胡说,你为什么不把上房留给我?哼,有人住
了?叫他搬出来,让给我!”那掌柜哭丧着脸道:”那位客人是先来的。”头陀怒道:“管
他先来后来,你敢下听我的吩咐?”
  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冷冷说道:“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可还真是少见!”众人眼睛
一亮,只见一个容光迫人的美貌女子已站在那头陀的面前。
  那头陀想不到上房的客人竟是如此美貌的少女,不觉呆了一呆,似是被她的容光所慑,
脾气也发不出来了。那少女哼了一声道:“你凭什么要我搬出来让给你?”
  那头陀给骂得哑口无声,倘若对方是个大汉,他那双拳头早就打过去了,但对方是个千
娇百媚的女子,他的拳头虽然粗大,却怎生打得下去?那狮鼻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少
女,忽地走上前去,向那头陀叽叽咕咕他说了几句,说的大约是西域方言,谁也不懂。
  那少女越发生气,“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们鬼鬼祟祟的商量什么?要打架就上
来!”
  那狮鼻人笑道:“姑娘误会了,我是劝我师兄向你赔礼。”那头陀似是怔了一怔,脸上
的神色甚为古怪,但听了仙师弟的话,却是奉命唯谨,果然施了一礼,赔罪道:“哪有男子
汉要女人让房的道理?我刚才不知是你姑娘住下了的,说话鲁莽,你休见怪。”史若梅暗暗
好笑,“对师兄弟倒是对老搭档,一个做好,一个做坏,这头陀赔罪大约也是陪惯了的。”
  那少女受了头陀一礼,争端已息,但似乎兀是气愤未平,只见她冷笑一声,礼也不还,
就转身走回房去,一边走一边咕咕哝哝的骂道:“当我是好欺负的吗?哼,真是岂有此
理!”
  少女住的那间上房在冷巷尽头的第一间,在她踏进房中,揭开帘子的那一瞬间,史若梅
的目光也正巧看过去,隐约见到一个男子的背影,似曾相识,但距离太远,冷巷的光线又黯
淡,那少女一进房,就立即关上了房门,吏若梅多看一眼已是不能。
  房中那个男子似是在劝那个少女,吏若梅竖起耳朵来听,前头几句声音很纲,模糊不
清,说到后来,似乎那男子也有点生气,说了一句,较为大声:“别人已经不生事了,你就
别给我再惹麻烦啦!”可以猜想得到,定是那少女要那男子给她出头,那男子见争端已息,
就不愿再挑起风波了。
  史若梅心头大震,原来她听得出是段克邪的声音!段克邪和她争吵过好几次,他的声音
语调,讪都是听熟了的,莫说最后那句可以听得清楚,就算听不清楚,她也可以分辨出是段
克邪的声音!
  但史若梅仍是疑心不定,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翻来覆去的想道,“怎样会是
克邪呢?他岂能与一个女子住在一间房里?”“难道是个声音与他相同的人?但却又怎能这
样相似?”
  聂隐娘听不出是段克邪的声音,见她定了眼睛,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不觉笑道:“位
姑娘倒是个美人胎子,你看得呆了么?可惜人家有了丈夫了,你这样无礼,提防人家的丈夫
出来揍你,别发呆啦,先把房间定好叨。”
  聂隐娘正要去和那掌柜的说话,却见那狮鼻人已笑嘻嘻的站在柜台旁边,压低了声音对
掌柜说道:“那位姑娘姓甚名谁,和她同住的那少年又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么?”那掌柜的
道:“客店的规矩是只要付钱,便可住店,不论客人干的是什么营生。
  我们都不便过间。你老问的,请恕小的一概不知。”狮鼻人道:“难道他们的姓名,你
都没有请教过吗?”那掌柜的道:“是那位姑娘宋与我打交道的,那男的可没有上来。”狮
鼻人道:“我正是要知道那女的姓名,男的倒不打紧。“掌柜的苦着脸道:“你老从西域
来,大约不很清楚中土的习惯,姑娘家的芳名,她不先说,我们是不便动问的。”狮鼻人皱
皱眉头,忽地掏出一锭元宝说道:“只要知道一个姓氏也行,这锭元宝就是你的了!”这锭
元宝足有十两重,掌柜的眼睛一亮,搔了搔头,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听得那男的叫那女
的,似乎是叫她做史姑娘!”那头陀“啊呀”一声,双眼倏张,这刹那间,惊喜交集的神情
都显现出来,狮鼻人暗暗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笑道:“这就行啦,银子给你!”扔下元宝,
便和他的师兄回房去了。”
  聂隐娘见那狮鼻人用十两银子来打听一个姓氏,心里当然觉得奇怪,但也还罢了,史若
梅可是蓦地一惊,忽然想起那日在酒楼上,听到的那道士所说的一番活,暗自想道:“有这
么巧,这位姑娘也是姓史,那道士说段克邪和一位姓史的女子要好,莫非指的就是她!可是
那道士又说段克邪终于不喜欢那个女子,却何以他们现在又同在一起呢?”越想越觉糊涂,
顿时间心事如潮,猜疑不定。
  聂隐娘向那掌柜的定房,掌柜的见他们是军官,生怕他们挑剔,打躬作揖他说道:“小
店只剩下两间客房了,不知大人们满不满意。”聂隐娘笑道:“我们正是要两间房,但求有
得住便行。我们可不像那西域头陀,非上房不可。”掌柜的从未见过当官的这样和气,喜出
望外,当下便带他们进去。聂史二人一间,方辟符独自一间。可巧和那少女所住的只隔着一
间房子。
  掌柜的走后,方辟符过来说道:“那两个西域人行径奇怪,咱们今晚可得多提防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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