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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宝钗缘

_11 梁羽生(现代)
  独孤莹道:“哥哥,你怎么啦?你可是怀疑他和聂隐娘有甚私情?”独孤宇笑道:“阿
弥陀佛,罪过,罪过!你不听得昌鸿春说吗,聂隐娘与牟世杰两憎相悦,铁摩勒他们都是知
道的了,所以才会托吕鸿春去做媒。聂隐娘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岂会用情不专?”独孤
莹道,“是呀,那你为何还是一脸诧异的神情?老实说,我最初也有点思疑,后来听了吕鸿
春带来的消息,也就释然于怀了。”
  独孤字沉吟半晌,缓缓说道:“妹妹,你都相信了他的话了吗?”独孤莹睁大眼睛说
道:“怎么?”独孤宇道:“这里面有个疑窦。”独孤莹忙道:“什么疑窦?”独孤宇道:
“妙慧神尼的剑法传女不传男,悬为本门禁条。聂隐娘虽然与他有恤弟之谊,也不好违犯禁
条,私将授受吧?”
  独孤莹听哥哥这么一说,也觉得此事有点古怪,迟迟疑疑他说道:“也许,也许是聂隐
娘年幼无知,和表弟玩得高兴,一时就忘了禁条了?”独孤宇摇了摇头:“我虽没有见过聂
隐娘,但听得人言,她是个大有见识的女子,要不然牟世杰也不会喜欢她了。师门禁条,何
等紧要,纵然年幼,对此也决不会无知。”
  独孤莹道:“呀,我想起来了。他说过,聂隐娘每日都在花园练剑,他是常在旁观
的。”独孤宇道:“妙慧神尼的剑术何等深奥精奇,若无名师指点,纵使聪明绝顶,只怕也
偷学不来。他对你说是偷学的吗?”独孤莹自己是个剑术行家,深悉学剑的艰苦,再一想史
若梅当时说得甚是含糊,似乎是先在旁边偷看,随后又经聂隐娘指点的。独孤莹只因对史若
梅情有所钟,对她的话根本就未曾经过思索,如今得了他哥哥提醒,霎时间也不觉起了疑
云。
  独孤宇忽地嗫嗫嚅嚅地说道:“莫非、莫非……”独孤莹道:“莫非什么?”独孤宇
道:“莫非她是个女子?”独孤莹呆了一呆,跳起来道,“胡说八道,他怎会是个女子?”
独孤宇道:“我只是这么胡猜,你别着急。”
  他们两兄妹一向极为要好,独孤莹一时着急,骂了哥哥,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当下笑
道:“倘若他真是个女子,那也好,可以做我的嫂子了。你要不要我给你做媒?”她本是用
玩笑的口吻,想冲淡紧张的气氛。不料她哥哥却也是呆了一呆,半响说道,“你别胡闹,倘
若她真是个女的,那就是世上罕见的奇女子了,我怎配得上人家?”独孤莹笑道:“咦,这
么说,你比我更喜欢他了?”独孤宇又过了半晌,这才喃喃说道:“他当然不会是女子,不
会的,我这只是胡猜。”话虽如此,但在外面偷听的史若梅,也感到他的语气之中实在是恨
不得她是个女子。
  史若梅忐忑不安,“独孤字已起了疑心,倘若我对他妹妹说明是个女子,只怕又要惹出
一场麻烦。他当真求起婚来,这岂不尴尬透顶,应付为难?”
  只听得房间里独孤莹笑得有如花枝乱颤,半晌说道:“可惜史大哥不是个女予,要是你
今晚的话被他听到,那可要笑痛他的肚子啦。”独孤宇却匪重说道:“你怎知道他不是女扮
男装?”
  独孤莹坦然说道:“我当然知道,他、他……”独孤宇吃了一惊。
  道:“妹妹,妹妹,你、你、你和他……”独孤莹嗔道:“哥哥,你胡猜什么,他只是
向我表露了,表露了……”独孤宇道:“哦,他向你表露了相思之意?”独孤莹双颊晕红,
娇羞万状,轻弄裙带,低下了头。
  史若梅怔了一怔,心道:“我几时向她表露了相思之意?”忽地想起那日她到来探病,
自己称赞她多才多艺,确是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不知哪个男子有福气,娶得姑娘?”心
想:难怪她以为我是对她有意!”
  独孤宇笑道:“史大哥不是女子,那就是你的福气了。好吧,我就成全你的心愿,明日
去探问他的口风。把婚事定实了,也好叫你有个着落。你安心睡觉吧,我走啦。”独孤莹
道:“我有什么不安心的,只要你不把吕家的婚事来麻烦我,我就什么烦恼也没有。”
  史若梅正想离开,赶在独孤宇的前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刚刚踏出花丛,忽见一条黑
影,翩如飞乌的越过墙头,正落在她旁边的假山石上,史若梅定睛看时,心头一震,娇躯一
颤,花片纷纷落下。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又恨又爱、刚刚还在思念着的段克邪!原来段克邪在向长安去的
大路上走了七百多里,找不到史若梅,又再折回来准备向南方追踪,恰巧在回头路上,碰到
了吕鸿春。
  吕鸿春本来对史若梅已是有点怀疑,两人一谈起来,段克邪听说此人姓史,自称是聂隐
娘的“表弟”,还不是史若梅是准?他连忙向昌鸿春打听了独孤字的住址,披星戴月,连夜
赶来。
  他找到门前,已是三更过后,按礼貌本该白天求见,但他急不及待,同时他在吕鸿春的
言语之间,听出史若梅与独孤兄妹形迹亲密,也自有疑心,于是遂不顾冒昧,索性在深夜里
做个不速之客,准备先找到史若梅,然后再向主人赔罪。
  他落在假山石上,正巧史若梅从花从中钻出来,居高临下,打了一个照面,这一刹
那.史若梅固然是张皇失措,段克邪也是又喜又惊!
  段克邪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若梅妹子”。只见史若梅冷面如霜,正眼也不瞧他一眼,拂
袖便行。段克邪追上前去,抓着她的袖子,低声说道:“若梅妹子,你,你听我说……”史
若梅袖子一甩,冷冷说道:“放尊重些,谁是你的妹子?”
  段克邪心情虽热,脸皮却薄,给史若梅这么冷落,登时面红过耳,急切之间,万语千
言,不知从何说起。史若梅已是分花拂柳,不快不但地走过假山,段克邪心中着急,鼓起勇
气,脚尖一点,施展“登云踪”的绝顶轻功,呼的一声,从她头顶飞过,落在她的前头,拦
住了她的去路。
  史若梅斥道:“让开!”脚步不停,竟似要冲过去;段克邪双臂张开,史若梅变换了几
种身法,总是给他拦住,史若梅怒道:“段克邪、你欺侮人!”
  段克邪连忙说道:“若梅,你恼我我不怪你,请你念在咱们两家先人的交谊。”史若梅
道:“怎么样?”段克邪道:”咱们是一出生就、就、就——哎,倘若咱们失和,爹娘在泉
下也难瞑目。”
  史若梅心里其实何尝不想与段克邪和解,但她自小娇生惯养,多少也有点小姐脾气,想
起了段克邪几次当众辱她,心头兀是气愤未消。要是段克邪一到来便立即向她低头赔罪,那
还可以稍稍消她心中之气。偏生段克邪又不善言辞,他想了许久,自以为用两家的交谊来打
动她的芳心,最为得体,哪知史若梅却反而想道:“原来你是为了怕别人说你不孝无义,这
才来找我的,并不是你真的喜欢我。”
  段克邪又道:“铁大哥也很关心咱们的事情,他叮嘱我一定要将你找回来。若梅妹子,
请你引见此间主人,说明原委,咱们明早就走吧!”段克邪以为抬出个铁摩勒来,可以加强
几分说话的力量,史若梅听了,更是着恼,冷笑说道,“别人说些什么。
  我何必理会?我只知道你早已与我说过恩断义绝,从今之后,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走我
的独木桥了。咱们的婚约已毁,我与你亦已是毫无关系,请你尊重,别再纠缠!”
  段克邪尴尬之极,讷讷说道:“这是我过去的一时糊涂,我,我……”他正想说认错的
话,史若梅大声道:“你让不让开?倘不让开,我可要嚷啦!”
  就在此时,只听得独孤莹已在叫道:“史大哥,是你吗?你在和准说话?”独孤宇则在
喝道:“哪条线上的朋友?深夜前来,有何见教?”原来他们兄妹隐隐听得争吵之声,只道
是朝廷方面的高手已发现了他们家中藏有“金鸡岭好汉”的秘密。
  他们两兄妹赶忙出来,其时段克邪正在张开双臂,拦住史若梅的去路。园中小径迂回曲
折,段、史二人叉正是走到了几座假山的中间。他们一个要闯,一个要拦,在膝陇月色之
下,远远望去,谁都会以为段克邪乃是要捉拿史若梅,而史若梅则在东躲西闪。
  独孤莹情有所钟,最为着急,生怕慢了一步,她的“史大哥”就要给人捉去。她身形疾
起,脚跟还未立定,唰的一剑就向段克邪刺去。
  公孙大娘的嫡传剑法岂比寻常?独孤莹急于救人,施展出浑身解数,这一剑当真是迅如
闪电,势似奔雷,段克邪刚说得一个“喂”字,底下“且慢动手”这几个字尚未曾说得出
来,独孤莹已是接连攻出了三招九式!段克邪展开绝顶轻功,一飘一闪一个转身,将这三招
九式一一避开,独孤莹的剑尖连他的衣角也未曾沾着。但虽然如此,段克邪在这样迅猛的剑
招攻击之下,也是毫不轻松,他全神注视独孤莹剑尖晃动的方向,竟是不能分神说话。
  独孤莹见“敌人”本领如此高强,心头大骇,更是不敢放松,一招紧于一招,连绵不
断,端的是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而每”一招中,又隐藏看几个变化,倘若段克邪稍一
不慎,只怕就要血溅尘埃。
  独孤字比较细心谨慎,只看了几招,便知段克邪的武功远在他妹子之上,不由得心里想
道:“史兄弟箭伤初愈,他的本领与莹妹不相上下,莹妹有剑在手,尚且不敌此人,史兄弟
双手空空,倘若此人真是立意擒他的话,早已手到擒来了。”
  独孤宇正想喝住妹妹,心念方动,忽听得“铮”的一声,原来段克邪见独孤莹的剑术非
同小可,只凭轻功躲闪,难保没有失误:二来心里也自有气,于是决定还手,趁着独孤莹一
招使老,招数将变未变的瞬息之间,修地欺身直进,双指对准无锋的剑脊一弹。这一弹他只
用了五六分力量,独孤莹已是禁受不起,立足不稳,一头就摔过去,在她前面,正是一支凸
出的石笋,段克邪连忙伸手抓她的背心。
  独孤宇大惊,只道段克邪要下毒手,他本来站好了有利的位置,随时准备教授。这时一
跃而起,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折扇已指到段克邪后颈的大椎穴。
  史若梅本是一直袖手旁观,这时见独孤莹即将摔倒,也着急了,慌忙抢上前去,将独孤
莹拉过一边,段克邪并未想到史若梅上来救人,左掌一牵一带,化解独孤宇的折扇点穴,右
手仍然抓向独孤莹的后心。
  段克邪这一抓本意是要把独孤莹抓离险境,但独孤宇却怎知他的心意,只道他要续施杀
手,扇头一转,脚跟还未立定,又再点他后腰的“筑宾穴”。
  段克邪被独孤宇这么一阻,史若梅已是抢快了一步,把独孤莹拉开,刚刚转过身来,段
克邪一抓之下,正好抓到她的胸前,史若梅脸上一红,习武之人,反应敏捷,何况对方一手
袭来,又正是她身上的紧要处所,史若梅无暇思量。一个立掌,即将段克邪这一抓荡开。段
克邪这一抓意在救人,当然不会使出气力,被史若梅用劲一推,脚步一个踉跄,被独孤宇的
扇头重重的戳了一下。他藉着前冲之势,滑开两步,没有给戳正穴道,但亦已感到一阵疼
痛。
  说时迟,那时陕,独孤宇的折铁扇又己跟踪点来。独孤莹吃了大亏,亦是气恨不过,身
形一稳,立即又是挥剑疾攻,段克邪双手空空,在独孤兄妹夹击之侠,虽然也还可以应付得
来,但东躲西避,亦已显得有点儿狼狈。
  段克邪不禁心中有气,瞪了史若梅一眼。心里想道:“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与我动手,
我无暇辩解,你却为何抽手旁观,也不说明真相?”其实段克邪即算能够分神说话,他脸皮
薄嫩,也不好意思在陌生人面前,一开口就说出史若梅是他的妻子。
  可是他在匆促之间,却也未曾设身处地的替史若梅着想,试想史若梅身为女了,而且对
他的恨意也尚未消除,又怎好意思说明真相,承认段克邪是她的未婚夫?史若梅给他瞪了一
眼,气上加气,她看了几招,已知独孤字兄妹无法伤得段克邪,不必为段克邪担心,以段克
邪的绝顶轻功,要想脱身而去,那是毫不困难,她一时发了狠,立心把段克邪气走,正巧此
时,独孤宇向她问道:“史兄弟,这厮是谁,你可认得?”他见史若梅一直抽手旁观,有点
诧异,故此又再一问。史若梅道:“敢情是个小贼,独孤兄,加一把劲,不可让他走了!”
抽出佩剑,也作势上前佯攻。
  独孤莹连忙叫道:“史大哥,这小贼厉害得紧,你,你,你不可上前,我门对付得
了。”她是忧虑史若梅箭伤初愈,激斗之下,难免创口再会复裂。独孤宇心里暗道:“如此
身手,决非小贼。定是朝廷一等一的高手无疑了。”他深知史若梅的江湖经验太浅,只道他
是估错对方的身份,再想到他箭伤未愈,也难怪他袖手旁观。他最初本来有一点儿疑心,疑
心史若梅和来人相识,这时见史若梅如此回答,疑心尽去,更是加紧进攻。正是:鸳侣竟然
成怨侣,只缘妒意未曾消。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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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凤宝钗缘》——第十三回 鸾飘凤泊情何忍 虎斗龙争气正豪
梁羽生《龙凤宝钗缘》 第十三回 鸾飘凤泊情何忍 虎斗龙争气正豪   独孤兄妹坚持不许史若梅上前助战,言语之中,情意殷殷,关怀备至,段克邪听在耳
中,疑生心底,“若梅在独孤家里住了将近十天,独孤兄妹替她疗治箭伤,难道连她是个女
子也看不出来?”疑念一生,不由得心中慌乱,独孤宇拆扇倏的一张,向段克邪面门一拨,
段克邪闪得稍慢,“嗤”的一声,衣裳被锋利的扇骨撕破了一幅。
  独孤宇一招得手,份外精神,折铁扇倏张倏合,一忽儿当作判官笔来点戳,一忽儿又当
作五行剑来刺削,手法利落,身法轻灵,端的有如流水行云,毫无枯滞。他本来是个翩翩浊
世佳公子,配上这把折扇,更显得丰神潇洒,俊逸不群!
  段克邪心头郁闷,只感到满不是味儿,忽地想道:“我来的时候,她正在花下徘徊,这
么夜深了,她独自在园中作甚?莫非是在等人?”又想道:“怪不得她不理睬我,这位独孤
公子温文俊雅,实是胜我十倍!”心酸失意之中,又不禁自悔自责,再想道:“都是我的不
好,我对她误解,对她粗暴,又曾声言与她退婚,她受了这许多委屈,焉能不恨?如今她有
了合意的人,我又岂能怪她移情别恋?”他胡思乱想,越想越是当真,认定了史若梅业已变
心,最后想道:“大丈夫当拈得起放得下,这位独孤宇也是一位侠义中人,若梅既然欢喜他
不欢喜我,我何不就成全了他们?”
  当下一声长啸,倏的飞身而起,独孤宇折扇一点,点了个空,独孤莹一招“举火撩
天”,长剑疾刺,段克邪双指一弹,这一次力道使得恰到好处,只听到“铮”的一声,独孤
莹的剑锋一偏,恰恰碰着哥哥的折铁扇,就在两兄妹错愕之中,段克邪已飞过了墙头,啸声
有如神龙夭矫,飞腾天际,转瞬之间,已在数里开外!
  两兄妹相顾失色,独孤宇道:“此人本领之高,轻功之妙。端的是世间罕见。却不知他
何以突然走了?”独孤莹道:“得他走了便好,史大哥,你刚才没受伤吧?”只见史若梅呆
若木鸡,独孤莹再叫了一声,她方始听见,木然说道:“多谢你们啦,我没受伤。”其实地
这时也正在后悔,段克邪是如她心愿的被她气走了,她的怨气一泄,换来的却是一片茫然。
  独孤兄妹只道她是因“敌人”本领太强,吓得呆了,独孤宇道:“看来此人竟是似空空
儿这一流人物,空空儿一击不中,翩然千里,决不再来:”独孤莹道:“但愿此人也是如
此。”两兄妹回想刚才所遇的险招,当时身临其境,不知害怕,这时回想起来,都是不觉心
中湍惴不安,“倘若再来,真不知如何应付?”
  独孤宇忽道:“史大哥,你到过长安没有?”史若梅道:“小时候到过,怎么?”独孤
宇道,“我们还未到过长安,秦襄即将在长安招集英雄大会,咱们不如去瞧瞧热闹,明日动
身。”独孤莹“咦”了一声道:“哥哥,你不是本来不想去的么,怎么又改了主意了?”同
时又有点奇怪:“哥哥怎么会在这个当儿,撇下当前紧要之事不谈,却忽地提起此事?”独
孤宇使了一个眼色。
  笑道:“妹妹,你不是很想去么?我这是为了你啊!”独孤莹心眼玲珑,登时明白,说
道:“不错,这是百载难逢的盛会,不必参加.开开眼界也是好的。史大哥,你放心,秦襄
曾有声明,各路英雄,在大会期中,只要不在长安闹事,不管以前做过什么,他是概不追
究。想秦襄这样的身份,他说了的话,决不会不算数的。”
  独孤宇又道:“史大哥若然还不放心,小弟家藏有易容丹,可以改容易貌而往,只是那
匹御马,可不能再骑了。长安城内,有小弟的几个世交长辈,可以照顾。但小弟还未曾到过
长安,到时却要请吾兄带路。”
  独孤莹见史若梅仍是踌躇不语,眼珠一转,笑道:“史大哥怕冒风险,不去长安也罢。
我有个姑姑嫁在陇西凤翔,姑丈就是江湖上有名的通臂神拳谷大豪。我有多年不见姑姑了,
不如咱们一道,到凤翔走走如何?那儿山水清奇,颇有可观,史大哥即使不想结交朋友,去
散散心也好。”
  史若梅怅怅惘惘,哪有心情?但见他们兄妹一再怂恿,也觉有点奇怪,忽地恍然大悟,
说道:“多谢你们兄妹处处为我着想,其实你们也不必弃家远走,我一个人走开,也就行
了,那人要找也只是找我,想来不至于连累你们。”
  原来独孤兄妹,所担心的正是今后的麻烦,今晚来人的武功太强,他们自付决不是此人
的对手,他们虽然希冀此人不会再来,但却怎能担保?他们并不知道个中原委,做梦也想不
到此人就是段克邪,而段克邪就是史若梅的未婚夫。只道这人是朝廷高乎,再不然就是史若
梅的仇家,总之是对史若梅不利的。
  他们为了史若梅的安全,也为了避免池鱼之殃,因此决意弃家避难。长安有他们世交的
几位老英雄,凤翔有他们的姑丈,这些人都有能力保护他们。他们怕史若梅有所芥蒂,因此
不肯明言。
  史若梅识破了他们的用意,她与段克邪已闹得如此尴尬,同时又知道独孤宇已对自己有
点起疑,倘然知道自己是个女子,只怕也有麻烦,那时就是尴尬之上再加尴尬了。在这样的
情形之下,史若梅又焉能和盘托出真相?因此,史若梅思量再三,这才吞吞吐吐的说出那一
番话,隐隐透露“那人”找的不过是她,决不会连累独孤兄妹,自己一走,便可了之。
  可是独孤兄妹不明真相,却怎肯让她独自离开?独孤宇变了面色,仰天长笑,说道:
“史大哥,你也忒看小我了!”史若梅道:“独孤兄哪里话来,我怎敢看小兄台?”独孤宇
道:“你若把我当朋友看待,那就该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你如今已察破了我们兄妹的心
意,那咱们就挑开了窗子说亮话吧。你的敌人确是厉害,我们兄妹都打他不过;史大哥,你
剑法高强,但箭伤初愈,也未必是他对手。这里是不能再住下去了,目前之计,只有远走避
之,我们无力保护你的安全,已是不尽惶恐,你还要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那就是不将我
们当作朋友了。江湖上有句话说得好:为朋友何辞两胁插刀!性命尚且可以牺牲,又何在乎
一副家业?”独孤莹情不自禁,也上前牵着史若梅的袖子道:“史大哥,好坏咱们都同在一
起,我好不容易将你照料好了,岂能让你再出岔子?”史若梅向她深深一揖,说道:“独孤
姑娘的恩义,我永远不会忘记。只是——”她正想委婉陈辞,独孤字已是打断她的话,朗声
说道:“史大哥不必三心二意了,倘要离开,也得等待将来,待探听到铁寨主的确实所在,
我们再送你前往。”
  史若梅有口难言,不过,对他们兄妹的情义却也深深感激。
  独孤莹见她不说话,只道她己转了心意,笑道:“我看还是让史大哥改容易貌,避往长
安为妙。一来有热闹可看,二来那人纵是朝廷高手,他也决不会想到,咱们竟有这样的胆子
前往长安。
  只要一到长安,那就可以无妨了。”独孤字道:“往凤翔也不错。
  凤翔有咱们的姑丈,更可以放心。”
  史若梅心事如麻,勉强笑道:“往长安还是往凤翔,咱们明日再谈好吗?反正总得待天
亮了才能动身。”独孤兄妹听她口气已然答允,心头上的大石这才放下,齐声说道:“对,
闹了半夜,也该歇息了。”
  史若梅却哪里睡得着觉,她关上了房门,独倚窗前,只见月色朦胧,荷塘如镜,暗香浮
动,疏影横斜,在那花树丛中,刚才自己与段克邪曾经走过,段克邪的影子似乎还在眼前,
可是他这会儿人已不知到了何处了!史若梅怅怅惘惘,不由得暗自悔恨,黯然神伤!她倚着
窗儿,怅望遥天,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月移花影,斗转星横,不觉已是三更时分,一阵风
吹过,有两朵花落入荷塘,搅乱了荷塘月影,史若梅猛地一惊,心里想道:“我不及早打定
主意,难道竟任由这大好姻缘,化作镜花水月?”
  史若梅住的这个房子本是独孤莹的书房,纸笔墨砚一应俱全,史若梅想来想去,终于还
是决定了留下一封书信,悄悄离开。可是这一封信却很难落笔,改了几次草稿,足足写了大
半个时辰,写好了自己一看,还是觉得辞不达意。她最初本来不想隐瞒,把实情完全吐露,
免得独孤莹为自己相思,但随即想道:“我与段克邪将来究竟如何,实难预测,要是另有变
化,难缔良缘,那岂不是惹人笑话?嗯,我可不能说出我是追未婚夫去的!”“那么,不说
此事,只说明我是个女子吧?唔,这也不妥,要是独孤莹当真为她的哥哥向我求婚,那我怎
生应付?”史若梅既爱面子,又有顾虑,易了几次草稿,终于还是含糊其辞,写了一段感激
独孤兄妹的话,又写了一段不愿给他们添上麻烦的话,再写上一段担保自己走后,他们定然
无事,请他们安心的话,最后加上两句“情非得已,日后自明”的暗示,就草草把这封信结
束了。
  搁下纸笔,抬头一看,窗外已是曙光微露,史若梅看了看这封信,自己也很不满意,但
心里想道:“宁可让独孤宇骂我不够朋友,宁可让独孤莹骂我薄幸负情,我都顾不得了。但
求上天保佑,早日让我与克邪相会,倘得前嫌尽释,那时再回来向他们兄妹谢恩请罪,到了
那时,想他们也不会见怪我的。”于是便将那几张草稿烧掉,将写好的这一封信摆在书桌上
当眼之处、便轻轻的从打开的窗户跳出去。好在独孤宇经过昨晚一场激战、睡得正酣,虽在
对门,却是毫不醒觉。
  史若梅经过独孤莹窗下,隐约听得独孤莹叫了一声“史大哥”,史若梅吃了一惊,屏息
呼吸,过了一会,不听得再有声响,这才知道独孤莹是在说梦话。史若梅心里暗笑:“她在
梦中犹自思念于我,却不知我也正在思念别人。”想至此处,又不禁心里一酸,悔恨自己太
过任性。以前是段克邪苦心寻她,现在正好颠倒过来,是她要去追踪段克邪了。段克邪寻她
还比较容易,她去寻段克邪那可是毫无把握了。
  可惜段克邪不知道史若梅在追赶他,他离开独孤家之后,心中郁闷,难以言宣,如癫如
狂,茫无目的向前飞跑,不知不觉,天色已亮,一看路碑,已是卢龙郡的霸县境界,他一个
更次,竟然跑了二百多里!一口气跑了这么多路,精力发泄了许多,郁闷方始稍减。但他一
晚奔波,往返六七百里,腹中亦已感到饥饿。拾头一望,路边有个小酒肆,正好打开店门。
段克邪心道:“这酒肆倒是开店得早,正好给我方便。”
  这种路边小酒肆做的当然是过路行人的生意,拂晓时分,路上哪有行人?照说是不该这
么早就打开店门的,段克邪也有点奇怪,但他腹中正在饥馁,也就无暇推敲了。
  店中有对中年男女和一个十多岁的女孩,看来是一家人,——夫妻俩和他们的女儿.段
克邪刚踏进酒肆,那女孩就嚷道:“爹,化子大爷来啦!”倒把段克邪怔了一怔。
  那中年汉子望了段克邪一眼,见段克邪满身尘上,衣衫却并不破烂,也是怔了一怔,似
乎有点诧异的神色,随即尴尬笑道:“小孩子胡说八道,客官你别见怪。客官,你早啊。”
  这小酒肆只有里外两进,里间是趾房着杂物间,并没有另设厨房,就在外间铺面的一角
搭起炉灶,路边酒肆,因陋就简,这也不足为怪。
  奇怪的是店里的肉桌上堆有十几只宰好的拔干净了毛的肥鸡,地上堆有一团团的泥巴,
还有许多荷叶,角落里炉火烧得正旺。路边酒肆做的是小买卖,宰这么多肥鸡,实是大不寻
常。
  段克邪饥火中烧,却也无暇多问,一屁股坐下来便嚷道:“妙极,妙极!给我来一只
鸡,烫两斤酒!”
  那中年店主神色更是尴尬,打了个恭,讷讷说道:“客官,这是要来做叫化鸡的。”
  段克邪眉头一皱,说道:“做叫化鸡要许多时候,我等不得。你给我做白切鸡吧。”心
里暗暗纳罕:“这店主人也真古怪,为什么指定要做叫化鸡?”
  那店主人赔了个笑脸,说道:“我未说清楚,这些鸡都是别人定了做叫化鸡的,不能外
卖。”段克邪更觉奇怪,要知道这种酒肆做的既是过路客人的生意,每天的顾客几乎都不相
同,怎的却有人预先定下要吃什么,而且清一式的都指定做叫化鸡,这岂非咄咄怪事?但段
克邪心绪不宁,没兴趣多管闲事,当下眉头一皱,说道:“时候还早,你尽可以再买几只鸡
回来,这里现成宰好的鸡,让一只给我何妨?”
  那店主人赔笑道:“客官有所不知,附近村子里的鸡都给镇上的酒家和这一路上的酒肆
买光啦,小店尽力张罗,只买到十多只,只怕还不够用呢!客官,你包涵包涵,将就些儿,
给你老来一斤牛肉吧。”
  段克邪但求果腹,便道:“也好,你就给我来一斤牛肉。”他喝了几杯,疑团莫释,不
禁问道:“听你的口气,今日似乎有许多阔客要从这儿路过?”那店主人笑道:“阔客么,
那倒不是的,不过,不过,却是不能怠慢的贵客。”正说到这里,只听得那妇人道:“嗯,
贵客来啦!”
  段克邪心中正自想道:“不知是什么贵客?”抬头一看,只见有三个“贵客”已走了进
来,却原来是三个衣衫褴楼的乞丐。
  店主人却是恭恭敬敬的招待他们,说道:“三位大爷早啊!
  刚侥好两只鸡,没有什么好莱,请大爷们多多包涵。”
  那三个乞丐打量了段克邪一眼,都有点奇怪:“这小子怎的也这样早呀?”但见他年纪
轻轻,也不放在心上。段克邪也在打量他们,一看就知他们都是练过武功的,决非寻常的乞
丐。这三个乞丐都背着叫化袋,但颜色不同,一个老乞丐背的是红布袋,捆了三道边:另外
两个中年乞丐背的是青布袋和蓝布袋,都没有捆边。段克邪心道:“原来都是丐帮的头
目,”当时的丐帮以布袋的颜色分别等级,最高级的捆三道边的黄布袋,以下依次是红、
蓝、青、自、黑,那老乞丐背的是捆三道边的红布袋,在丐帮中算是相当高级的了。江湖上
各大帮会的规矩习惯,铁摩勒曾对段克邪详细说过,所以段克邪得知底细。
  那老乞丐道:“人人都说霸县本帮的马舵主做事周到,果然名不虚传。难为他一早就吩
咐好了,给咱们准备了本家的招牌菜。好,拿大坛子酒来。”他所说的“本家招牌莱”指的
当然是叫化鸡了。
  另一个中年乞丐道:“本帮已有将近十年未召集过大会了,今次在马舵主的地头召开,
他怎么不略尽地主之谊?”那老乞丐笑道:“不过也忒铺张了点,帮主说不定还会不高兴
呢!”那中年乞丐道:“不过咱们连夜赶来,倘若没有他预先照料,难道还要咱们去沿门托
钵吗?”看来他对于这位马舵主的安排,倒是极为满意。
  段克邪这才知道原来是丐帮要在此地召开大会,心中想道:“怪不得附近村子里的鸡都
给他们买个一空。丐帮的声名一向很好,但这位马舵主的行事,唔,却是令人不敢恭维。难
道不怕路人侧目?”他又想起铁摩勒曾和他谈论过丐帮的事,丐帮本来有三位名闻天下的长
老,合称“江湖三异丐”,一是酒丐车迟,一是疯丐卫越,一是绰号“西岳神龙”的皇甫
嵩。车迟过世之后,卫越行踪无定,皇甫嵩隐居华山,这两人都已不管帮中之事。现任帮主
焦固是卫越的师侄,为人忠厚老实,武功也很不错,只是精明不足,驭下不严,以至许多丐
帮弟子都未能严格遵守帮规,段克邪想至此处,不禁有点感慨。
  背青布袋的那个乞丐喝了两大碗酒,撕了一条鸡腿边嚼边道:“老爷子这次为什么召集
大会,你老可知道吗?”
  那老叫化也正在撕着一条鸡腿大嚼,他瞟了段克邪一眼,缓缓说道:“这个么,我也不
大清楚……哎呀,呸!”忽地吐出一根鸡骨。段克邪和他们隔着一张桌子,那根鸡骨竟然夹
着尖利的破空之声,向段克邪飞来!
  段克邪心中一凛:“这老化子的武功不弱,居然能把鸡骨吐出,当作暗器!”佯作不
知,举起筷子挟起一片牛肉,说道:“这牛肉倒还新鲜,伙计,再来一斤。”
  那根鸡骨到了段克邪脑后,忽地“啪”的一声,落下地来。
  那老叫化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小哥,没有弄脏你的衣服吧?”段克邪愕然回
顾,似是刚刚发现那根鸡骨的样子,半晌说道:“没有,没有。”回过头又自吃自喝。那老
叫化则自言自语,似是给自己解嘲道:“这只鸡烧得不够酥,老化子牙齿不中用啦,咬不动
骨头,只好将它吐出来了。”
  原来那老叫化是故意如此,试一试段克邪的,他那根鸡骨对准段克邪脑后的“天突穴”
射来,“天突穴”是人身死穴之一,倘若段克邪身有武功,定然大惊失色,立即闪避;或者
用物挡格,将之击落。但现在段克邪却似茫然不觉,那者叫化放下了心,“原来这小子当真
是一点不懂武功。”他哪知道,段克邪听那根鸡骨的破空之声,早已知道这鸡骨决不会打中
自己的天突穴,而且他还作了万一的准备,要是自己估计错误,他随时可以不动声色的将那
鸡骨一筷夹下。
  那老叫化“试出”段克邪不懂武功,言谈就减少了许多顾忌,不过他仍是不愿向外人泄
漏帮中秘密,于是改用江湖切口(术语),继续说道:“本帮已将近十年,未开大会,这次
召开,自是极不寻常。听说有件大事,关系本帮的兴衰,帮主也拿不定主意。”那中年乞丐
道:“究竟是什么事情?”那老叫化含糊其辞道:“我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反正今日就可
以见个分晓,你也无须着急。”另一个中年乞丐道:“听说还要对付一个极厉害的对头?”
那老叫化面色倏变,说道:“你既知道对头极为厉害,怎可胡乱谈论?”那中年乞丐很不服
气,心想:“这店子里只有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毛头小伙子,店主人也决非江湖人物,你俱
怕何来?”但那老叫化在帮中的地位比他高出三级,那老叫化不肯说,他当然也就不敢再打
听那厉害的对头究竟是谁了。
  段克邪出道未久,对江湖切口懂得不太多,但也听得明白十之六七,心里十分惊诧,
“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有什么厉害的人物竟敢与他们作对?而且丐帮还竟然要召开大
会,全力以赴的去对付他?”
  那三个叫化子接着谈论他们帮中的人事,段克邪全不熟悉,他听江湖切口又很吃力,当
下无心细听,暗自想道:“丐帮那两位老前辈是我父亲生前的好朋友,丐帮与金鸡岭的交情
也非一日.倘若他门真是碰到了强敌,我岂可抽手旁观?”但转念一想:“丐帮高手如云,
他们又没有发出英雄帖邀人助拳,我若冒昧前往,声言相助,只怕反而给这帮化子误会我小
视了他们丐帮?”
  “我自己的事情都理不了,怎理得别人这许多闲事?唉,如今若梅与我分手已成定局,
却叫我回去怎生向铁大哥言说?”
  他想起了铁摩勒,忽地又联想到铁摩勒与丐帮的一件事情,这件事正是与上个月金鸡岭
所召开的英雄大会有关的。那次英雄大会为的是要推出绿林盟主,邀请的十之八九都是绿林
人物。
  丐帮不是绿林,对绿林推选盟主的事情原可置身事外。不过,因为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
帮会,与绿林中的首脑人物又都或多或少有些渊源,和铁摩勒的交情尤其深厚,因此大会的
主持人很早就把英雄帖给丐帮送去,邀请焦帮主与他手下的十几个头面人物,而且还内定了
到时请丐帮的焦帮主以第三者身份,作为大会的总裁判,倘有争执,就由他作最后决定。真
可说得是对丐帮推崇备至的了。
  哪知到了会期,非但丐帮的焦帮主不见到未,他手下的四人长老,八位香主,也没一人
赴会。以丐帮和绿林的关系,更加上焦帮主和辛天雄、铁摩勒等人的交情,按理说即算帮主
无暇抽身,也应该派人前来道贺,但事实竟是如此——丐帮的人一个也没有来!绿林群豪都
是诧异无比。铁摩勒本想派人到丐帮问讯的,但因为随后就发生官军攻破金鸡岭,绿林各路
英雄都已风吹云散,铁、牟二人有许多善后之事,向丐帮问讯的事只好暂缓了。
  想起了这件事情,段克邪不由得心中动念:“铁、牟两位大哥正要知道丐帮的消息,丐
帮今日在此地举行大会,我适逢其会,不如就代表铁大哥去走一趟。”他自小受父师的蕙
陶,快气豪情,几乎是与生俱来,虽然刚在失意之后,心情难免一时抑郁,但这时想起有大
事待办,一时的失意也就置之脑后了。
  那三个乞丐把一大坛酒喝得干干净净,抹抹嘴便走。段克邪待他们走了一程,也站起来
付帐,那店主人抱歉道:“客官,你今日适逢丐帮之会,小店要应付众多的化子大爷,对客
官招待不周,还望恕罪。”段克邪道:“不必客气,该多少钱。”那店主人道:“牛肉一
斤,汾酒两斤,盛惠七钱五分银子。”段克邪正要掏钱付帐,眼光一瞥,见地上有只麻袋。
  这本是一只米袋,装满了恰好十斤。原来这小镇上的米店多是做附近小户人家的生意,
长年来往,彼此信任。这些客户习惯了每次沽术十斤,因此米店预先把米盛好,交易时彼此
省事。这间路边的小酒肆每早要煮一大锅粥,恰好也是用米十斤。
  店主人将米下锅之后。随干将麻袋扔在一旁。
  段克邪心中一动,掏出了一两银子,笑道:“店家,这只麻袋让给我行不行:这两银子
不用找赎了。”这种粗麻袋本是不值钱的东西,最多不过值几分银子,段克邪的酒饭钱不过
七钱五分,一两银子不用找赎搭上这只麻袋,对店家当然是大有便宜。
  那店主人怔了一怔,有点奇怪,问道:“客官,你要这麻袋做什么?”
  段克邪笑道:“今日最好是做化子大爷,我背上这只麻袋。
  好到前面的酒肆吃叫化鸡去。”店主人只道他还在生气,讪汕说道:“客官说笑了。”
段克邪拿起麻袋背上,说道:“白花花的银子在这儿,哪个和你说笑,”那店主人见他说得
正经,有点担忧,说道:“客官,你可别闹出事来。”段克邪将银子放下,说道:“我又不
是要白吃你的叫化鸡,你怕什么?只要你别对别的化子大爷说出去就行。”
  段克邪又随手抹了一掌煤炭,在面上一糊,将衣裳扯破了几处,他本来是满身尘土,扯
破衣裳,背上麻袋,果然使似个小乞丐。
  路上又有几个乞丐向这酒肆走来,段克邪向店主人一笑,低声说道:“帮帮忙,别揭我
的底。”他料定那店主人胆小怕事,定然不敢揭穿,于是装着醉态可掬的样子,高声唱着莲
花调便走出店门。他背的这只麻袋,和寻常乞丐的叫化袋差不多,那几个乞丐只道他是帮中
品级最低的弟子,果然毫不注意。
  走了一会,路上的叫化子越来越多,段克邪也不说话,默默的跟着那些叫化子走,这些
叫化,都是从各处来的,十之八九彼此不相认识,段克邪混在化子堆中,也没人特别留意。
走了约一个多时辰,将近响午时分,进入一个山谷。
  山谷两边双峰挟峙,磷峋突兀,峭壁陡立,谷底却是一片平地,当中有一座石台,群丐
按着品级,或坐或立,一圈圈的围绕着石台。段克邪混在一堆品级最低的小叫化群中,站在
最外一圈,靠近山边。
  各地来的丐帮弟子络绎不断的进入山谷,直到正午时分,大约是来得差不多了,才渐见
稀少。这时满山满谷都是乞丐,那石台上却空无一人。
  段克邪旁边的己一个乞丐道:“咦,奇怪,怎么帮主还未见来?”段克邪从他们的谈话
中早已知道这次大会原定是在正午开的,现在日头已经过午,帮主还未出现,丐帮弟子自是
不免惊疑,诸多推测,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段克邪也有点焦急不安。
  过了一会,群丐窃窃私议的声音更是越来越响,忽见一个背着黄袋捆边的老叫化跃上石
台,拍了拍掌,高声说道:“帮主不会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悲愤,坐在石台前的
人,可以看见他眼眶中滚动看泪珠!此言一出,群丐登时骚动起来:“帮主现在何处?”
“他为何不能前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老乞丐是丐帮四大长老之首,地位仅次于帮主,他双手一按,压下了群丐的噪声,悲
声说道:“这是最不幸的消息,咱们再也不能见到帮主了,帮主他,他已经归天了!”此言
一出,全场震动,有的哭泣,有的叫喊:“半个月前,我还见到帮主,也未听说帮主有病,
怎的忽然间就归天了。”“帮主到底是怎么死的,快说,快说!”
  那老乞丐叫道:“宇文垂,你上来把详情向弟兄们说说。”一个泪痕满面的化子走上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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