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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侠天娇魔女

_21 梁羽生(现代)
有这么伤心了。但你说把、把那贱人也接回去,那就不必了。你想,事已如斯,我和她还能
再做夫妻吗?师妹,只要你还是象往日一样对我,我马上就跟你走。
  她的什么毒功秘诀,这里桑家堡的基业,我统统都可以不要了!”
  蓬莱魔女听出他话里有话,怔了一怔,蓦地变色,说道:“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
思?”公孙奇笑道:“师妹,你是绝顶聪明的人,你还不明白?我把那闽南桃花溪的百年茉
莉根弄来,给你师嫂吃,一半的原因也是为了你啊!”
  蓬莱魔女气得说不出话来,正要发作,忽听得外面似有脚步声响。公孙奇吃了一惊,作
乎势指那书橱,示意叫蓬莱魔女暂避一避。蓬莱魔女心想:“我且看来的是谁?”当下就依
从公孙奇的意图,躲到书橱后面,外面已轻轻响起了敲门声,公孙奇道:“来啦!”手心里
捏着一根毒针,便去开门。
  公孙奇只道是妻子前来问罪,心中打定主意:“我且先听听她来意如何,要是未曾发
觉,我就找个藉口,解释刚才之事,再骗她那两大毒功的神功秘诀;要是她已经发觉,知道
我在她汤药中加上了闽南桃花溪的百年茉莉根,哼,哼,那就没话好讲,只能将这根毒针刺
进她的天灵盖了。舍弃这里的基业虽然有点可惜,但得了师妹,一切都可以补偿了。师妹比
她貌美,比她高强,师妹又是绿林领袖,比桑家堡这点基业更是大得多。好,一意这么办
了。”他想得如意,似乎十拿九稳,师妹定然从他。
  一切都可以在所不顾。但,虽然如此,他和桑白虹毕竟是做了将近十年的夫妻,一旦要
下毒手,他捏着毒针的那只手,仍是不禁微微颤抖,手心也淌出了冷汗。
  公孙奇轻轻把门拉开,只见一个披着白狐裘的女子走进门未,笑道:“公孙奇,原来你
躲在这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公孙奇怔了一怔,道:“原来是你,你怎么又来了?”来
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玉面妖狐连清波。蓬莱魔女躲在书橱后面,暗暗欢喜,踏破铁鞋无觅
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好个妖狐,这次可是你自投罗网,逃不脱我的手心了。且先听听他们
说些什么,看看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
  连清波格格笑道:“你以为是谁,你不说我倒忘了,我上次是几时来过的?”公孙奇皱
眉说道:“我可没工夫和你说闲话!”
  连清波道:“好大的架子,翻脸就不认人了么?喂,我当真是忘记了咱们几时会过的
了,你不可以告诉我么?”
  公孙奇背向书橱,料想蓬莱魔女瞧不见他的面部表情,便连连向连清波打了几个眼色,
示意屋内有人,叫她赶快走开,同时心里又很奇怪:“她怎的尽是找些闲话来说?她是个精
明仔细的人,上次几时会面她怎的也会忘记?就是忘记了也没什么打紧,为何老是发问?”
当下只好说道:“我也不很记得清楚,大约是上月十二、十三吧!”
  连清波竟似不懂他的眼色,说道:“好,那么已过了一个多月了,咱们上次商谈之事,
你已经准备好了没有?”公孙奇道:“什么准备好了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又
接连打了两个眼色。连清波道:“你想想看,我上次和你说的什么?”公孙奇恼道:“你真
是无理取闹,快走,快走!”
  连清波反而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说道:“我好辛苦才来一次,哪有这样容易走的?你
放心,我周围巡视过了,外面没有人。你赶快说吧,你把准备好的计划告诉我,我马上就
走!”公孙奇气得七窍生烟,心里骂道:“你号称妖狐,怎的这样愚蠢,连我的眼色也会意
不来?哼,你是真的愚蠢呢,还是有心要我出丑?”
  公孙奇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清波,你知不知道。
  我的妻子正恼你呢,她的病已经好了!”用意是要把连清波吓走,哪知连清波双眉一
竖,仍是坐着不动,却冷笑说道:“我知道她是个醋娘子,但我来得光明正大,怕她何来?
哼,你要是怕她,那你就更不宜拖延时候了,快快把你的计划告诉我,我好回去复命,你也
可以省了嫌疑。”
  公孙奇道:“你知道她为何恼你?她恼你怂恿她的妹妹出走,要找你算帐呢!什么计划
不计划的,我全不懂,我只知道你上次到来,为的是要青虹和你去找那姓耿的小子,这件事
我倒是无可无不可,但我的妻子却是大不高兴。你可得当心点儿,惹翻了她,我也没法保护
你的。”心想:“我已经说得这样明显了,难道她还不会意吗?”公孙奇这番话也是有心说
给蓬莱魔女听的,好撇清他与连清波之间的关系。
  哪知连清波依然还似不懂,说道:“那个姓耿的小子,他的事我才管不着呢:”公孙奇
跺脚道:“你不是来通风报讯,叫青虹去将耿照捉回来的吗?她碰着了耿照没有,为何不与
你一同回来?”连清波面向书橱,蓬莱魔女从缝隙偷看出来,见她的面色,倒似是怔了一
怔,这才支支吾吾他说道:“晤,不错,不错,青虹是追那姓耿的小子去了,她武功高强,
不用我帮她手。所以我和她出了商河县境,我就让她独自去了。”她顿了一顿,接着说道:
“你不要节外生枝,咱们话回正题吧.你不是说要投效朝廷,但因为时机未到,北宫黝的意
思,也只是要你暗中出力吗?北宫黝想知道你的计划,叫你详细地回报他!”蓬莱魔女听到
这里,疑心大起。第一,连清波分明是在济南途中见过耿照,还骗了耿照,救了那个被俘的
军官。桑青虹也分明是和连清波一同到了济南的。第二,北宫黝破擒,她在济南,不该不知
道,怎的还说了北宫黝等着回报?心里暗自寻思:“她的话中露出许多破绽,都与事实不
符。我师兄既是与她同谋,她在我师兄面前,还用得着说假话吗?还有,听她一路说来,似
乎在想套取我师兄的口风,这又是什么道理?她和师兄的对答之间,也有许多不接头的地
方。咦,真是古怪,叫人猜想不透。晤,玉面妖狐,著名狡猾,莫非她已知道我躲在这儿,
有意说出一些假话?”但随即又觉得自己这个猜想,也还是有几点站不任脚,连清波若是察
觉有人埋伏房中,何以还流连不走?而且她也不该,老是迫公孙奇说出什么计划,难道不怕
泄漏了秘密么?蓬莱魔女心细如发,旁观者清,听出他们的对答有许多不接头的地方。
  公孙奇虽是聪明,但因他心中焦急,恨不得连清波早走,却未曾发觉她话中的破绽。
  公孙奇思疑不定,心中想道:“难道北宫黝当真是等着回音?但她上次和我密谈,却是
压根儿未曾提过北宫黝的,怎的平空多钻出一个人了?哼,岂有此理,我的身份在北宫黝之
上,我即算投顺朝廷,也只有金主完颜亮才配管我,他北宫黝是什么东西,也想骑在我的头
上,以顶头上司自居?”原来连清波上次来做说客,拉拢公孙奇归顺金朝,是奉了金国御林
军统领檀道清之命,还带了金主完颜亮的“密诏”,以金主完颜亮的名义来进行的。要他暗
中效力,剪除绿林中抗金的豪杰,并在金兵大举侵宋之时,由他去攻袭两股义军的山头,表
面上装作是绿林火并,实际是牵制义军的兵力,使他们不能“扰乱”金兵的后方。事成之
后,金主完颜亮默许公孙奇在山东自立为王,金国官军与他可以订立互不侵犯之约。
  连清波上次是直接传达完颜亮的“御旨”,公孙奇觉得完颜亮很看重他,欣然答允。但
这次连清波却说是奉了北宫黝之命,来向他索取什么“计划”,这就等于无形中降低了公孙
奇的身份,公孙奇自是大不高兴,心中想道:“北宫黝是什么东西?他不过是完颜亮的一名
御前侍卫,也配给我下令?他的把兄东海龙我尚且不放在眼内,难道反而要向这条北芒狗卖
帐?”
  公孙奇想至此处,不觉晴晴恼怒,这时连清波的眼光正注视看那个书橱,公孙奇心头一
动,随即想道:“我师妹是北五省绿林盟主,只要她肯嫁我,我一样可以自立为王!”原来
公孙奇此人野心极大,但求能称霸绿林,占据一方,随心所欲,事齐事楚,他倒并不在乎。
  连清波见他沉吟不语,说道:“怎么,难道你不信任我么?”公孙奇疑心忽起,寻思:
“上次她只是说完颜亮许我便宜行事,官军可以在暗中帮我一把,让我可以吞并其他山寨。
至于什么详细计划,她可并没有要我呈报。那样的机密大事,她都可以与我商量,她又是有
完颜亮‘密诏’的,我怎会不信任她?”他人极聪明,登时从连清波这一句话看出破绽。
  当下公孙奇冷冷一笑,说道:“你是要我捉拿耿照的计划么?青虹已经去追踪了,我再
添多几个人帮他追捕就是。这个,北宫黝也要知道吗?”
  连清波诧道:“你说什么?”公孙奇道:“你上次和我谈的,不就是这个计划吗?”连
清波更是惊诧,说道:“我说的是关于你投顺朝廷的事情!”
  公孙奇道:“你哪里说过这种事情?我公孙奇打家劫舍,坐地分赃,也不知什么朝廷不
朝廷的?哼,你究竟是什么人?到这里胡说八道!”
  连清波叫道:“你说什么?你想想看,你有没有弄错?”公孙奇道:“我说你才是弄错
了,跑到这儿胡说八道!”连清波站了起来,退后一步,厉声说道:“哦,原来你是压根儿
没有归顺朝廷的意思!”公孙奇道:“你再罗嗦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他说这两句话的时
候,悄悄地对连清波又使了个眼鱼,原来他的心思未定,要知他虽然自己觉得七八分把握可
以获得师妹,只要获得师妹,他就可以完全不理会连清波,不必走连清波给他安排的道路,
但毕竟师妹还没有答应嫁他,他心里还想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因而也就不想对连清波太过
绝情。他一面作势要驱逐连清波,一面给她打个眼色,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连清波忽地笑道:“哦,这么说来,或许倒真是我弄错了。
  你既然没有投顺朝廷之意,那我只好走了。”
  蓬莱魔女躲在书橱后面,听到此处,也是思疑不定,暗自寻思:“原来我的师兄虽然误
入歧途,与这妖狐也有来往,却倒还不是叛国投敌!但这又焉知不是他们故意一唱一和,有
心在我的面前说的假话。”这时连清波正要跨出房门,蓬莱魔女岂能容她就此走掉?蓦地一
声冷笑,从书橱后面出来,冷冷说道:“玉面妖狐,你看看我是谁,你还想跑得了吗?”
  在蓬莱魔女意料中,这玉面妖狐一见是她,定然惊惶失色,哪知连清彼的态度却大出她
意料之外,只见她在门口立定,“噗嗤”一笑说道,“你是桑家嫂子吧?我早知道你躲在这
里了!我又没有勾引你的丈夫,你干嘛要发这样大脾气。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该知道我
是为了正事来的吧?公孙大哥,你是否瞒着嫂子的?好,嫂子你既俄出来了,那咱们就机明
来说吧,我先想问你一句,你丈夫不肯投顺朝廷,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你的主张?”
  连清波竟然把蓬莱魔女误认作公孙奇的妻子桑白虹,蓬莱魔女初是惊诧,继之恼怒,只
道玉面妖狐故意戏弄十她,气得满面通红,一声喝道:“好个妖狐,你死到临头,还敢对我
污言秽语,我先把你宰了!”声到人到,拂尘一展,立即便向连清波当头罩下!
  连清波这才大吃一惊,叫道:“什么,你不是……”话犹未了,只觉一股劲风,已是迎
面扑来,连清波衣袖一拂,荡开了蓬莱魔女的拂尘,但听得“嗤嗤”声响,虽是荡开了蓬莱
魔女的拂尘,但她的衣抽也已给抑尘撕成片片,一条欺霜赛雪的玉臂上起了十几道血痕!双
方交了这招,连清波固然是心头大震,蓬莱魔女也是诧异非常!
  要知蓬莱魔女与玉面妖狐是曾经交过一次手的,蓬莱魔女对这敌人的武功深浅,知得清
清楚楚,玉面妖狐的武功虽然不弱,比起她来,毕竟还是相差很远,但现在玉面妖狐居然能
用衣袖荡开她的拂尘,这可就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虽说这一招也还是连清波吃了大
亏,但比之上次交手,却不知高明了多少了!蓬莱魔女大为诧异:“想不到隔别不过半年,
这妖狐的武功竟尔精进如斯!”
  蓬莱魔女见玉面妖狐武功了得,大是今非昔比,不敢怠慢,出招更狠,暗运内力,拂尘
闪电般地扫去,尘尾根根竖起,恍如千百根利针,根根向玉面妖狐刺下。公孙奇吓得慌了,
连忙叫道:“师妹手下留情,放过她吧!”
  但见拂尘过处,声如裂帛,玉面妖狐的另一条衣袖又已化作了片片蝴蝶,随风飞舞,剩
下了两条肤光如雪的臂膊,已无衣裳遮蔽。蓬莱魔女冷笑道:“师兄,你还替这妖狐讨饶?
这妖狐为虎作怅,剧处残害我大宋英豪,今日撞在我的手上,我不将这妖狐宰了,难消我心
头之恨!”说时迟,那时快,第三招又已发出,连宝剑也拔了出鞘,左手拂尘,右手长剑,
同时齐下杀手!
  连清波忽地叫道:“你,你弄错了!……”可是她的活声未了,蓬莱魔女的剑尖吐出一
缕青光,已刺到她的背后。连清波一个“细胸巧翻云”,在间不容发之际,箭一般地射出门
外。但饶是她身法如此迅速,也不过仅仅避开了蓬莱魔女的剑招,左臂光滑的皮肤上却又已
添了十几道血痕,骨头都给拂尘扫得隐隐作痛!
  玉面妖狐逃得快,蓬莱魔女也追得急,两人几乎是首尾相衔,如影随形,霎眼之间,蓬
菜魔女的剑尖又已指到她的背心。
  这玉面妖狐的武功也真不弱,就在蓬莱魔女的剑锋堪堪要刺中她身体之际,她反手一
格,“当”的一声,竟把蓬莱魔女的青钢剑架住,她手中业已多了一样兵器。
  这是一支笛子,笛身用名贵的建漆漆得鲜红夺回,在月光中可以瞧见人影。上面刻有刀
法精细的春山牧牛图、牧童、横笛、青山、云树,在月光下也隐约可见。画的线条嵌成石绿
色,题字嵌成赤金色,笛尾是一段象牙,使整支笛子显得十分古雅。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心道:“这支笛子可是人间罕见的宝贝!如此古雅的笛子,只合在
高人隐士的手中,这妖狐用来当作兵器,却是大大的不配了。”
  但更令得蓬莱魔女吃惊的却还不是这支笛予本身,而是她的精妙招数,她把这支短笛使
开,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居然有若流水行云,毫无粘滞,招招都是指向对方的要害穴道,
瞬息之间,连拆了蓬莱魔女的九招十七式!
  最最奇怪的是:玉面妖狐的点穴家数竟是与“武林天骄”颇为相似,不过一个用的是
箫,一个用的是笛而已。这种奇妙的点穴神招绝非半年之内所能学会,蓬莱魔女奇怪极了,
不禁想道:“上次在天宁寺废墟之战,这妖狐与我生死相搏,何以不使这套功夫?当时她已
有性命之忧,论理是该使出自己最得意的本领才对。还有,她从前用的兵器乃是青剑红绸,
现在却改用一支笛子,兵器的性质,也是毫无相似的地方。”同是一个玉面妖狐,武功却是
前后判若两人,饶是蓬莱魔女绝顶聪明,也是百思莫得其解。
  蓬莱魔女把心一狠:“管它这么多,她是玉面妖狐,总没有错!”正要痛下杀手,忽地
想道:“她刚才为什么说我弄错了?”
  随又想道:“这妖狐狡猾非常,我斥她为虎作怅,她大约是还想狡辩。哼,你这妖狐骗
得别人,可骗不了我!任你如何狡猾,今日也是要取你性命的了!”要知连清波的来历,蓬
莱魔女虽然还未完全清楚,但她的恶迹,蓬莱魔女已是查悉甚多,今晚又亲见她来充当说
客,口口声声要公孙奇投顺金朝,对这“妖狐”的说话,蓬莱魔女还焉能相信半分?当下心
意已决,再也不去琢磨连清波的那句说话,立即痛下杀手。
  连清波的点穴招数虽然奇妙,毕竟还是不如蓬莱魔女。蓬莱魔女一发了狠,天罡尘式、
柔云剑法,同时展开,一刚一柔,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连清波的笛子点不到蓬莱
魔女身上,蓬莱魔女的长剑却是欺身直进,招招紧迫,越来越见凌厉,不过片刻,连清波全
身都已在她的拂尘与剑光笼罩之下,进既不能,退亦不得。
  公孙奇赶了出米,看得胆战心惊,但却已不敢再为连清波讨饶,就在此时,只听得蓬莱
魔女大喝一声:“着!”拂尘一裹,连清波的那支笛子脱手飞出,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
女的剑尖已指到了她的心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性命俄顷之间,忽听得“叮”的一声,不知何处飞未一粒石子,竟把
蓬莱魔女的剑尖荡歪少许,连清波身法何等快疾,趁此稍纵即逝的时机,一个“倒踩七
星”,倒纵出一丈开外。
  蓬莱魔女心头一凛,喝道:“好呀,原来你这妖狐还有同党!”话犹未了,只见一条黑
影,倏然而来,已是拦在她与连清波之间。蓬莱魔女唰的一剑刺去,那人笑道:“真是人生
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咱们今日又在这里遇上了!”蓬莱魔女在瞬息之间,疾攻七招,那人竟
是兀立如山,丝毫未动,蓬莱魔女这时才看得清楚,原来此人不是别个,正是与她在泰山玉
皇顶上交过手的那个“武林天骄”!正是:造化弄人缘未了,人生何处不相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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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狂侠天娇魔女》——第二十四回 来何汹涌须挥剑 去尚缠绵可付箫
梁羽生《狂侠天娇魔女》 第二十四回 来何汹涌须挥剑 去尚缠绵可付箫   蓬莱魔女气往上冲,喝道:“好呀,又是你!”上次给他救了金主完颜亮,这次又给他
救了玉面妖狐连清波,两次都是功败垂成,坏在武林天骄的手里,蓬莱魔女自是气恨之极,
一认出是武林天骄,立即痛下杀手。
  蓬莱魔女深知武林天骄的本领高强,这一招几乎是使出浑身的本领,与他相拼。只见她
尘剑兼施,拂尘散开,万缕千丝,宛如在武林天骄的头顶撤下一张大网;青钢剑也同时刺
出,其直如矢,迳取武林天骄胸口的“璇玑穴”。这两招同时并用,乃是“天罡尘式”与
“柔云剑法”的精华所在,端的是奥妙之极,威力无穷!
  武林天骄竟是依然神色自如,笑道:“上次我一曲未终,殊属遗憾;今日有幸重逢,你
再听我吹一支曲子如何?”洞箫凑到口边,一声清越的萧声飞了出来,气流激荡,把蓬莱魔
女的拂尘吹了开去,随即听得“当”的一声,蓬莱魔女的青钢剑砍中他的玉萧,也给他的玉
箫弹开了。
  武林天骄的玉箫没有离开他的口边,但蓬莱魔女狂风暴雨般的剑招,竟给他随意挥洒,
一一化开,每一剑都恰恰给他的玉箫挡住,他的玉箫家数虽是与玉面妖狐的古笛家数同源,
差异不大,但他运用的神妙,功力的深厚,却不知比玉面妖狐高出多少倍,蓬莱魔女可以制
伏玉面妖狐,对武林天骄却是一筹莫展!武林天骄不但挥箫拒剑,举重若轻,而且箫声也从
未间断,蓬莱魔女的拂尘被他吹得尘尾飘飘,缕缕散开,“天罡拂尘三十六式”施展开来,
已是不成招式!
  武林天骄吹的乃是唐诗人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这首歌很短,总共只有四句,“前
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凄怆激越,当真是响遏行云,令
人不知不觉之中受了箫声的感动,蓬莱魔女大吃一惊:“想不到他的箫声还有这许多妙
用!”连忙强摄心神,正拟再施展生平所学,与他一决雌雄,武林天骄已吹到最后一个高
音,忽然拔了一个尖儿,似一根钢丝抛人天际,蓬莱魔女不觉心头一震,说时迟,那时快,
武林天骄已突然反守为攻,玉箫挥舞,忽地在一招之间,遍袭蓬莱魔女的奇经八脉,蓬莱魔
女迫得使出“登云纵”的绝顶轻功,平空拨起,一个倒翻,向后方纵出了三丈开外,虽然是
避开了武林天骄这一击,但高手过招,给敌人迫得一退三丈,已经可以说得是落败了。
  蓬莱魔女一片茫然,但那武林天骄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后退,他也像蓬莱魔女那样,
就在那瞬息之间,也突然使出了“登云纵”的绝顶轻功,一个倒翻,向左斜方倒纵出三丈开
外,恰恰落在公孙奇面前,玉箫一个盘旋,竟似闪电般的手法,突换向公孙奇点到!
  公孙奇家学渊源,他的父亲公孙隐乃是武学奇才,只有桑白虹的父亲桑见田在时,能与
他抗手,虽说公孙奇因与桑白虹私奔,未曾尽得他父亲的衣钵真传,但所具的一身上乘武
功,已是非同小可。与桑白虹成亲之后,桑家的武功秘奥,他也略有所窥,尤其是最近又学
了桑家的“大衍八式”,融合了两家之长,武功更是大大地精进了。
  “武林天骄”闪电般地攻来,却也未能将公孙奇立即点倒,就在武林天骄的玉箫堪堪点
到他胸口的时候,只见他身形一仰,腰向后弯,脚跟一旋,王箫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门扫过,
陡然间一缕青光飞起,只听得“当”的一声,他已拔剑出鞘,格开了武林天骄的玉箫。他闪
招、拔剑、长身、还击,四个动作,一气呵成,武林天骄也不禁暗暗赞了一个“好”字,心
想:“他的武功虽还比不上他的师妹,但在武林中能胜过他的恐怕也只是有限的几个人
了。”
  说时迟,那时快,武林天骄挥舞玉箫,已把公孙奇前后左右的退路全都封闭,公孙奇虽
不至于在数招之内见败,但全身穴道,都已在武林天骄卷起的千重箫影笼罩之下。
  公孙奇又惊又急,连忙叫道:“你弄错了!连姑娘是,是……”他心想这“武林天骄”
在他师妹剑下救了连清波的性命,当然是连清波这一边的人,他正想向武林天骄说明连清波
是他的朋友,话犹未了,武林天骄已是“哼”了一声,冷笑说道。
  “你才弄错了,在你一身武功,却不学好!”他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只听得一片
断金碎玉之声,就在这说话的时间,他的玉箫已插进了公孙奇剑光封锁的圈子,直指到了他
胸前的璇玑穴,公孙奇哪里还能分神说话,连忙横剑护胸,瞬息之间,玉萧金剑,已碰击了
十七八下!公孙奇虎口酸麻,眼看就要遮拦不住。
  蓬莱魔女正想上去帮她师兄,忽听得一声惊呼,在花树丛中,突然现出一个人影,不是
别人,正是公孙奇的妻子桑白虹。
  武林天骄摇了摇头,说道:“嫂子,公孙奇如此对你,你还怜惜他么?”桑白虹指着公
孙奇骂道:“怪不得我的病迟迟不好,原来是你存心害我,竟然在我的汤药中放下了闽南桃
花溪的百年茉莉根!好在我命不该死,倒要看看你这副黑心肠是怎么生的!公孙奇叫道:
“娘子,念在——”底下那“夫妻之情”四字来曾出口,又已被武林天骄的攻势迫住,只能
全神招架了。桑白虹冷笑道:“我若不是念在夫妇之情,早已任凭恩公将你杀了!”蓬莱魔
女听得桑白虹对武林天骄称作“恩公”,颇为诧异,她这时也已看得出来,武林天骄的攻势
虽然凌厉,却仍是手下留情,并无取公孙奇性命之意。
  蓬莱魔女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是了,我在孤鸾山上所见的那个影子,以及刚才
用暗器打碎药碗的那个人,原来就是这武林天骄!他本来就不是想取我师兄性命,而只是为
了救我师嫂来的。但他却怎么会知道我师兄蓄意谋害师嫂呢?是偶然撞上的呢还是有心来
的?”
  武林天骄道:“好,他是你的丈夫,我不便越俎代庖,随你怎样处置他吧!”桑白虹恨
声说道:“我不要这样的丈夫,从今之后,我只当是他死了!”走上前去,“呸”的啐了公
孙奇一口。恨恨说道:“公孙奇,你好,你好!”接着噼噼啪啪,连打了公孙奇四记耳光!
公孙奇被武林天骄的攻势迫住,那一口唾涎和四记耳光,全都不能闪开。
  蓬莱魔女心道:“以师兄的所作所为,受这四记耳光,责罚还是轻了。”本来以她的本
领,若与师兄联手,尽可胜得武林天骄,也尽可拦得住桑白虹,免使他的师兄受辱,只因她
也不齿师兄所为,故而袖手旁观。
  桑白虹打了丈夫四记耳光,回过头来,忽地对蓬莱魔女冷笑:“丈夫我不要了,这桑家
堡我也不要了。你要是欢喜你的师兄,我就都送了给你吧!”长袖一挥,扭头便走。蓬莱魔
女又羞又气,追上前去,叫道:“师嫂,慢走!我不是你所想的这样的人,你听我说。”话
犹未了,桑白虹已在骂道:“谁是你的师嫂!”双袖一扬,一团彩色的烟雾从袖管中飞出,
蓬莱魔女知她是个使毒的大行家,虽然不惧,却也不能不立即避开。星光黯淡,烟雾弥漫,
桑白虹的影子已在烟雾中消失。
  远处忽有笛声传来,音细而清,如怨如慕,如位如诉,武林天骄道:“好,咱们一同走
吧!”将洞箫凑到口边,也吹了起来,与那笛声相和。
  蓬莱魔女心道:“看来这武林天骄并不全是坏人,但他却是玉面妖狐的同党,是金主完
颜亮的保镖。这就是我的敌人了!”
  这时武林天骄已放开了公孙奇,向着桑白虹所走的方向追去。蓬莱魔女飞步赶上,挺剑
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武林天骄箫声不断,却加快了脚步,蓬莱魔女起步在后,追不上他,距离越来越远,只
听得他洞萧吹奏的乃是当代词人陆游的一道“沁园春”词,词道:“孤鹤归来,再过辽天,
换尽旧人。念累累枯冢,茫茫梦境,王侯蝼蚁,毕竟成尘。戴酒园林,寻花巷陌,当日何曾
轻负春。流年改,叹围腰带剩,点鬓霜新。
  交亲散落如云,又岂料而今余此身。……”一曲未终,人影已是杳然,余音袅袅,细若
游丝,也几乎听不见了。蓬莱魔女一片茫然,心道:“这是他藉此词而自诉身世心事吗?”
  公孙奇神情沮丧,在月光下更显得脸色发育,蓬莱魔女对他是又气又恼又有几分可怜,
回头说道:“师兄,你知道错了么?”公孙奇举起袖子,抹掉了脸上的唾涎,恨声说道:
“我早已知道错了,我错在不该娶这妖妇。哼,此仇不报,何以为人!”蓬莱魔女气往上
涌,双眼一瞪,说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还要报仇!
  你要报什么仇?你下药害你妻子,若说报仇,应该是师嫂向你报仇!”
  公孙奇吃了一惊,心道:“槽糕,我只道这小师妹心里是喜欢我的,不料她也帮起那贱
人来了。却不知她这话是否出自真心?”偷偷望过去,只见蓬莱魔女那两道目光,有如寒冰
利剪,冷峻非常,公孙奇只感到一股凉意直透心头,从蓬莱魔女这充满责备的目光,不需她
再说半句,公孙奇已知道师妹是极之不齿他的所为了。
  公孙奇蓦地想起一事,说道:“师妹,你只道我对不起她,却不知她也对不起我!”蓬
莱魔女道:“她有什么对不起你?要不是她阻住武林天骄,你今晚已有性命之忧!她打的四
记耳光,你自己想想,是该打不该?”公孙奇又羞又愤,但为了要获得师妹的同情,只好强
忍怒气,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苦笑说道:“师妹,夫妻之间打打骂骂,本来也属寻常。但
她打我耳光,却是打给别人看的,哼,我明白她的用心。”蓬莱魔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
思?”公孙奇忽地移转话题,说道:“你可知道那武林天骄是什么人?”蓬莱魔女本不满意
他移转话题,但这武林天骄的来历,却是她长久以来渴欲知道的,不禁问道:“你这么说,
敢情你知道他是谁了?”公孙奇双眉一竖,咬牙说道:“从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这
武林天骄就是那贱人旧日的情郎!”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连忙峭声斥道:“住口,你怎可如此含血喷人?师嫂对你是情深义
重……”公孙奇谈淡说道:“师妹,你的武学造诣在我之上,难道你看不出那武林天骄的家
数么?”
  蓬莱魔女又是一怔,问道:“怎么?”公孙奇道:“武林天骄的家数脱胎自桑家的上乘
武功,其中有几招就是从大衍八式变化来的。”蓬莱魔女见过桑白虹的武功,也见过耿照所
用的大衍八式,刚才已略有所疑,此时听师兄这么一说,不由得心里想道:“确是不错。但
经过武林天骄的变化运用,却是比桑家的原来武功高明多了。倘若这武林天骄当真是大魔头
桑见田的弟子,那么得这大魔头衣钵真传的,就不是师嫂而是这武林天骄了。”当下间道,
“他们的家数相同,这又怎么样了?你怎可据此就推断他们之间有什么私情?”
  公孙奇冷笑道:“师妹,你瞧这武林天骄的相貌,是不是像个胡儿?”当时在中国的北
方,汉胡杂处,彼此通婚,汉人胡人,本不容易分别,但蓬莱魔女从北宫黝的口中,早已知
道武林天骄是金国武士引以为荣,最最崇拜的人物,而且他又曾经暗中保护过金主完颜亮,
当然是金人无疑。当下说道:“不错,他本来是个胡儿,还用说么?”公孙奇道:“看呀,
如此说来,他怎会是我岳父的门下?我民父虽然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但他一生却是痛恨
金人的,他生前曾定下戒条,严禁部属作金人的官,这想必你也听说过的了?”蓬莱魔女想
起桑白虹在密室中告诫她师兄的说话,心道:“是呀,师嫂不准她丈夫与玉面妖狐来往,为
的就是禀承她父亲的遗训。如此说来,桑见田确是不会收一个胡人作为弟子,尤其这武林天
骄更多半是金国的皇族中人。”
  公孙奇接着说道:“还有一层,我爹爹与桑家乃是世仇,他心目中最大的强敌也就是我
那死鬼岳父,这也是你知道的了。强仇大敌,必须知己知彼,我爹爹对桑见田的一切情形,
当然了如指掌,桑见田倘若有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徒弟,我爹爹还会不知道么?但我爹爹可
从来没有提过桑见田有这么一个传人!”
  他说到后来,已是直呼岳父之名,越说也越得意了。
  蓬菜魔女心想:“不错,我一向只知道桑家的武功只传给两个女儿,从没听说桑见田还
有徒弟。我师父对桑家一切极为留心,即使是桑见田秘密收徒,瞒得过别人,也未必瞒得过
我师父的。我师父交游广阔,所交的又都是江湖上的奇人异土,武林天骄技成已非一日,倘
若他当真与桑家有甚渊源,我师父岂能不得一点风声?”蓬莱魔女最初未经深思,还有点怀
疑“武林天骄”是桑见田的弟子,如今层层剖析,最初的想法,已是站不住了,因而心中也
就更感到“武林天骄”的来历神秘。
  公孙奇得意洋洋,往下说道:“师妹,以你这样聪明,难道还不能识破其中疑窦?武林
天骄从何获得桑家的武功?我岳父不会传给他,传给他的人,除了桑白虹这贱人还有哪个?
老实说在那贱人与我成婚之前,我早已知道她有个情郎的了,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是哪一
个!不但如此,还有好些蛛丝马迹,那贱人在婚后也与情郎暗中互通声气,我就是怕她与情
郎暗中联手,暗害于我,我才先下手为强的!”其实只有“武林天骄”的家数与桑家的武功
颇有相同之处,这一点乃是真的。其他一切,都是无中生有!公孙奇绝顶聪明,想为自己的
罪行开脱,同时也是为了想骗取师妹的信任与同情,信口乱捏了一大段说辞,但说来头头是
道,蓬莱魔女也不禁信了几分。
  蓬莱魔女心里想道:“师嫂出身邪派,在婚前行为不大正当,或许也会有的。婚后不知
如何,但就我刚才所见,她对师兄却是深心相爱,并无虚假。”当下说道:“师兄,你不要
胡乱猜疑,你们已经是相近十年的夫妻了!……”公孙奇打断她的话道:“这不是猜疑,这
是事实。”蓬莱魔女道:“有什么真凭实据你已拿到了手中么?”公孙奇冷笑道:“还用得
着什么证据?那武休天骄今晚到来,又和她一同走了,这就是证据!师妹,多谢你好言相
劝,但请你设身处地替我想想,这样的夫妻还能做下去么?我与她已是恩断义绝,师妹,你
能原谅我过去做错的事,仍像从前一样对待我么?你可知道,我是一向喜欢你的啊!”
  蓬莱魔女勃然变色,厉声说道:“师兄,不管如何,你对妻子下这毒手就是不该!我和
你是师兄妹,我受你爹爹抚养之恩,一向也愿意把你当作哥哥看待,但倘若你做出天理难容
的事情,我认得你,我的宝剑却不认得你:”公孙奇面色灰白,讷讷说道:“师妹,你,
你,你就一点不念从前的情份?”蓬莱魔女正色说道:“我就是因为念在师兄妹的情份,想
你做个好人。你过去做错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今后可要堂堂正正做一个人。”公孙奇
道,”你要我怎么样做?”蓬莱魔女道:“回去见你爹爹,禀明一切,你爹爹会原谅你的。
然后你要我回师嫂,向她认罪。依我看来,只要你真诚悔过,她也会饶恕你的。你不必担心
你爹爹不许她进门,我会替你们说好话的,师嫂对你一片真情,你若对她三心二意,甚或还
想谋害她,那我就第一个先不饶你!”公孙奇颤声道:“这个,这个——”蓬莱魔女道:
“我言尽于此,听与不听,这就由得你自己了!师兄,我望你好自为之!”说完便去,再不
回头。公孙奇呆若木鸡,心里想道:“这可真是两头不到岸,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唉,我该
不该听她的话,回不回家呢?”
  蓬莱魔女走出了桑家堡,也是心事重重,暗自思量:“师兄的话不知是真是假?但师嫂
与那武林天骄同走,总是令人放心不下。她未必与武林天骄有什么私情,最少在婚后不会。
但只怕她不知道武林天骄的身份,那就可能象耿照从前一样,糊里糊涂,给敌人利用了,自
己也不知道。”再又想道:“好在我师兄倒并非叛国投敌,我却可以放下一重心事。这里的
事情既了,我应该到江南走一趋了,不论于公于私,我都应该见见笑做乾坤。但在去江南之
前,我可先得回山寨安排一下,好在金兵侵宋之时,冀鲁的绿林好汉,也可与义军呼应。”
主意打定,蓬莱魔女就兼程赶路,向北而行。她为了赶路,也为了便于施展轻功,不定大
路,专抄山间的小路行走,免得惹人注意。她脚程快速,不过几天工夫,已到了冀鲁交界的
山道上。
  山风吹来,蓬莱魔女吸了一口,不觉眉头一皱,暗自沉吟:“奇怪,这风中怎的有一股
腥味?”朝着那股风向走去,只觉前面黑压压一片危崖,峥嵘兀立,崖上大红的山茶花正在
盛开,而那股腥味也越来越浓了。到了此刻,蓬莱魔女已可以肯定这是血腥的气味,心里想
道:“是谁在这里杀了人?而且看来不只杀的一个!倒要上去看看。”
  蓬菜魔女施展绝顶轻功,脚点危石,手攀藤蔓,转眼之间,就上了那座危崖,途中还随
手摘了一朵茶花。
  上面倒是一块平地,蓬莱魔女定睛一瞧,这一惊端的非同小可,只见那块草坪上,东南
西北四方,备有一堆乱石,乱石上各有三颗人头,正中间有块形如镜合的圆石,石上也有一
颗人头,共是一十三颗人头!
  蓬莱魔女身为冀鲁的绿林领袖,剑底也曾诛过不少奸邪,只是发现人头,还不会令她吃
惊,令她吃惊的是,这些人头竟有许多是她认识的人,而且还有几个是向她纳贡、依附于她
的山寨寨主!
  蓬莱魔女可以看出,这些人头,都是给人用药水炼过的,面目完整,神情如生,只是比
生前缩小了一半有多。蓬莱魔女一路看过去,心里越来越是惊疑,“只就我所认识的这几个
人而论。
  快马韩的五虎断门刀是武林一绝,铁拐李的乱披风拐法也曾纵横绿林,还有跳虎涧的柳
麻子和饮马川的杨大眼也都是一方之霸,这些人武功委实不弱,怎的都给人杀了?”再看到
正中间圆石上的那颗人头,更是吃惊,那是山东绿林大豪、新任一股义军首领的褚大海,此
人不但武艺高强,而且性情豪爽,任侠仗义,素为绿林好汉推重。蓬莱魔女崛起之后,他起
初不服,后来见蓬莱魔女力抗金兵,行事磊落,武功又是世所罕见,这才心悦诚服地与蓬莱
魔女深相结纳,自愿作她的部属,蓬莱魔女也很敬重他,不敢以部属看待,而尊他以大哥之
礼,因此这褚大海实际上就等如蓬莱魔女在山东的副手。此际,蓬莱魔女见褚大海也被杀
害,不由得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心想:“凶手把这些人头摆在此处,不知是何用意?可能
会有人来,我且在此守候。求褚大哥在天之灵保佑,让我捉着凶手,替你报这血海深仇。”
当下将褚大海的人头拿了下来,用一件衣裳包好,其他的入头,她就无法一一收拾了。
  树林里远远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与风刮茅草的声响并无多大分别,但蓬莱魔女是个江
湖上的大行家,一听就知是有轻功高明之士来到,心想:“我且看看来的是谁,有何动
作?”
  她拾起人头,跳上了一棵大树,藉那繁枝密叶,掩蔽着身体,过了一会,果然看到有一
个人从树林里走出来了。
  来的是个面色焦黄的干瘦老头,脚登穴耳麻鞋,身披黄麻大褂,和他的面色配合,一片
深黄,就似一段枯萎的树枝,直挺挺地竖在四面山花之中,色泽显得非常的不调和,令人看
了一眼,就觉得心里厌烦。
  这枯瘦老头步出树林的时候,发出一声狞笑,显得十分得意的样子,目光缓缓地从一堆
堆的人头上扫过,忽地“咦”了一声,双眉倒竖,这时他已发现失去了中间的一颗人头。
  蓬莱魔女心道:“这些人多半是他杀的了。”从树叶缝中望下去,只见这怪老头脸色黄
里泛红,显得气怒不堪,两个太阳穴高高坟起,蓬莱魔女心中一凛,想道:“此人内功深
湛,倒不可轻敌了。”正待现出身形,却见那怪老头戟指骂道:“哼,居然还给他的党羽漏
网一人,到此捣乱,好呀,你把褚大海的首级拿去,我就要你的首级也不能保全。”飞起一
脚,“轰隆”一声,将那块大圆石踢得四分五裂,聊泄心头之恨。
  蓬莱魔女本待下去,但听了那怪老头的自言自语、却又不禁起了好奇之念,“他这话是
什么意思,他以为是谁的党羽?好,我且再看一会。”
  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长啸,剑器铮鸣,有人朗声吟道:“宝剑欲出鞘,将断佞人头。
岂为报小恩,夜半刺私雉。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弹剑悲啸,宛若龙吟,走出树林,
是个英气勃勃的中年汉子。蓬莱魔女心道:“壮哉此人,看来他是自知不是这老头的对手,
但却下定决心:要决一死战了。”
  那怪老头仰天大笑,说道:“西门先生果是信人,依时来了。请你先会会你的朋友,老
朽不敢谩客,把他们先请来了。”那汉子虎目蕴泪,在每一堆人头之前作了一个长揖,悲声
说道:“列位大哥,西门业拜谢你们高义,请稍待须臾,西门业拼了这颗头颅,倘若振不了
仇,就来陪你们了。”蓬莱魔女这才知道是四霸天中的西霸天一一西岐风。蓬莱魔女想起当
日在济南道上,东海龙曾和她提及此事,说是西岐风已约好日期,与一个极厉害的对头决
战,想不到日期就是今天,地点就是此处,恰恰给她碰上了。
  那怪老头大笑道:“西门业,你也算得还有自知之明,老朽定然成全你的心愿,让你和
你的朋友团聚。但你还有一个党羽呢?何不叫他出来,成全你们的义气,也省得老朽多费一
番功夫。”言下之意,即是要将西门业与他的朋友一同收拾。西门业倒怔了一怔,随即亢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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