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
但冯琳又是皇帝所要捕捉的人,两人都不敢抛头露面在大路上走,只是选择乡村僻径,
东绕西绕,转来转去,走了一年有多,才来到北京城外的怀柔。
在这一年当中,李治一有空就看傅青主遗下的医书,将医理背得滚瓜烂翱。对治疗离魂
症的病案,更是潜心研讨。只是他在未有十分把握之前,可不敢轻易拿冯琳来试验。
冯琳在这一年当中,也将傅青主遗下的拳经剑诀研习了几遍。冯琳本就精通好几派武
功,而今得了内家真传,融会贯通,武功更是大非昔日可比!
这一日他们在怀柔县乡下的田野,遇见了邝琏这一帮人,来向冯琳讨取傅青主的遗书。
冯琳出手伤了三人,与李治逃上山头。李治想起一事,忽道:“不好!”
冯琳笑道,“傻哥哥,打了胜仗,有什么不好呀?”李治蹙眉说道:“我想起来了,原
来你并不是无极派的传人。”冯琳道:“我本来是骗你的嘛,你早就应当知道了,为什么现
在才想起?”李治苦笑道:“我学医学得入了迷,你以前说过的话又多,就无暇细想你那一
桩是骗我,那一桩不是骗我的了,傅青主的遗书除了无极派的衣钵传人之外,别人实在不应
窃取。”冯琳怔了一怔,笑道:“难道你要将他的书交回年羹尧吗?”李治道:“年羹尧固
然不配据有此书,但我们也不应据为已有。”冯琳道:“反正这是无主之物,我们要了又有
何妨?”李治道:“非份而得,君中不取。”冯琳恼道:“你已把医书熟记心中,我也把新
经剑诀都研习了,难道还能把它从心中挖出去吗?”李治十分苦恼,道:“早知如此,我也
不该去读它了。”冯琳道:“你不是说你的易伯母可以为无极派代立传人么?就叫她立我好
了。”李治啐了一口道:“你和无极派有什么渊源,你又不是钟万堂的弟子。”冯琳忽道:
“我第一次听到钟万堂的名字时,已经觉得甚熟,不知什么缘故?或许我和无极派有渊源也
未可知。”李治笑道:“你又来骗我了!”
冯琳虽是百端开解,李治心中总觉不安,冯琳后来也就不理睬他了。近黄昏时分,两人
来到了八达岭。忽听得深山密林之中,传来寺院晚钟。李治道:“咱们且去投宿。”冯琳笑
道:“又可去求佛祖宽恕,就说信女冯琳累善男李治犯了罪,请求我佛慈悲,替他解脱。”
李治被他逗得笑了起来,道:“你什么时候才改得掉这油嘴啊!”
两人循着钟声寻去,寻到了一座荒凉的古刹,晚钟梵呗,就从古刹之中传出。李治上前
轻敲寺门,里面念经之声即止,门开处只见一个中年尼姑,持着念珠道:“山下不远尚有农
家,我单身尼姑,不便留客人住宿。”
古刹里透出灯光,冯琳抬头一望,忽觉这尼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心中一震,不
觉定了眼神,那尼姑见了冯琳,面色倏然一转,身躯微微颤抖,道:“啊,原来还有一位女
居士同来,请进,请进!”
李治不知她何以转得如此之快,只见冯琳已跟着她走进寺院,便道了声谢,也跟着进
去。古刹虽然荒芜,寺中却收拾得非常干净,那尼姑忽吁了口气,回头说道:“两位可肯将
名字见告吗?”
李治和冯琳一路上用的都是假名,尼姑一问,李治就将两人的假名说了,尼姑面上好像
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李治好生奇怪,冯琳则只觉迷迷悯悯,心中所触,就如初到年羹尧家中一样,总像有什
么事情和自己极有关联,自己不知在哪一个梦中曾见过这一个人,这一片地。那中年尼姑招
呼两坐下之后,道:“请问这位女居土,今年多大年纪?”冯琳道:“十八岁了!”李治心
道:“这尼姑好无礼,又不是替人做媒,一见面就问别人的年纪干嘛?”
奇怪的是,以冯琳那样的顽皮任性,对这中年尼姑却似甚为顺从,她问什么就答什么,
毫不恼怒,也不乱开玩笑。李治倒怕她说出官廷秘事,泄露了钦犯身份,不时用说话打断她
们。过了一阵,那尼姑仍然在逗冯琳说话,絮絮不休。李治不客气的道:“我们走了一天,
腹中饥渴,可肯见赐一些斋饭吗?”那尼姑霍然醒起,道:“请居士恕罪,我怠慢贵客
了。”进入香积厨中。
尼姑走开,李治赶忙在冯琳耳边说道:“你可不能乱说话呀,记着,绝不可将你在四皇
府中住过之事说出。此地临近京城,谁知道这尼姑是什么人?”冯琳好像颇为反感。道:
“这尼姑非常和善,又亲切又慈样,就像我的亲人似的。”但见李治面色不豫,只好笑道:
“你放心,我不乱说便是。”
那尼姑又出来了,手上持着半钵斋饭,笑道:“不巧得很,只剩这一点儿。米和菜蔬都
没有了,趁着天还未黑,你肯为我下山化一点米吗?”这真是不情之请,但李治一向老实,
却又想不出话来推辞,冯琳道:“你快去吧,你不是和尚,不必化缘,用钱去买好了。”李
治道:“不如我们到山下投宿,免得打扰师太。”那尼姑道:“不要紧,我喜欢你们在这里
住宿。”冯琳道:“是呀,我也喜欢在这里住宿。你快去吧!”
李治没法,只好捧了斋钵出门,到了外面山头,暮色已合。李治心中暗暗埋怨,天底下
居然有这种不近情理的尼姑。正不知到哪里讨米,忽闻得山下厮杀声,其中一人的声音,听
得出乃是海云和尚,李治叱咤一声,立刻奔下山去。
到了山下,海云和尚已经逃跑,只见地下尸横遍地,只有一人还在挣扎转动。李治慌忙
过去将他翻转,那人满脸血污,突然睁大两只眼睛,叫道:“呀,原来是你!你痛痛快快给
我一刀吧!”
此言一出,李治先是愕然,再一想,才听出这正是今日要来劫书之人,颇为内疚,道:
“我与你无冤无仇,杀你做甚!”邝琏道:“你不杀我也不能活了,不如你给我一刀,我还
领你的情。”李治轻轻替他揉了两把,道:“你别慌,我替你治。”邝琏似乎舒服了些,又
道:“我师弟想抢你们的书,你们不要和他作对,见了他时,避开他吧!”
李治心中正在为傅青主遗书之事不安,问道:“谁是你的师弟?”邝琏道:“天台派的
掌门张天池。”说话太多,气力不加,声息渐弱。李治擦燃火石,替他检视,见受伤虽重,
估量自己还能医治。便道:“你不要说话了,我背你到附近寺院去,替你医治。那书我们都
不该有,我和你师弟和解了吧。”邝琏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不必安慰我了,我胸骨已
断,又受内伤,纵有名医,也难医治。你以德报怨,确是君子。临死之前,我要求你两
事。”李治道:“你死不了!”邝琏仍道:“你不答应,我死不瞑目。”李治熟读医理,知
道病人若有事郁结在心,就该让他说出,便道:“你说吧。”邝琏道:“我死之后,你将我
遗体交给我的师弟。他今晚不见我回山,定从山下经过,你见了他,叫他从速遣散众人,隐
居了吧。”李治道:“你又说要我避他。”邝琏道:“好,我给你留下书信。”以指蘸血,
扯下衣襟,写了几十个字血书,写完之后,气力已尽,只说了句:“我还有两个外孙女
儿……”就晕死过去。
李治慌忙给他把脉,只见脉息呈微,却还不是死脉,便折了松针,替他刺穴,让他血液
流通,再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替他止血。心中想道:“他现在伤势甚重,不能搬动。受
了内伤,最好的治疗乃是静养,他若能安眠,对他的病势大有帮助。”便蹲下来替他推拿,
令他神经宁静,沉沉熟睡。过了好久,李治松了口气,才觉自己饥饿已极,好在邝琏等人都
带有粮囊。李治胡乱寻几个胡麻饼嚼了。吃饱了肚子,也倚树假寐,不知不觉之间,竟睡着
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李治忽被人推醒,睁眼一看,只听得冯琳埋怨道:“吓死人了,
你怎么伴着死人睡觉?”李治跳了起来,问道:“什么时候啦?”冯琳道:“什么时候啦?
天都快亮啦!我急得不得了,以为出了什么事了。那位师太也很不安,本来要陪我找你,是
我见她不会武功,怕反而不便,所似单独下山乱找。”李治道:“我走之后,她又和你说了
什么?”冯琳道:“她问我小时之事,我全记不得,能说什么?不过,我告诉她我会武功,
她很高兴。”李治道:“你告诉她这些做什么?”冯琳噘着嘴儿道:“这也不许说那也不许
说,未免太没道理,那尼姑又不是坏人。”
李治不和她争辩,起身替邝琏把脉,见他脉象颇好,可以背他到寺院去治了。略一踌
躇,对冯琳道:“你替我在这里办一件事。”冯琳问道:“这是什么人?”李治道:“就是
今朝抢劫我们的人。”冯琳道:“那你这么费心替他医治做甚?”李治道:“慢慢再说给你
听。现在我要你听我的话。”冯琳赌气道:“好,请说!”李治道:“你不准胡闹,可一定
要听我的话啊!”冯琳道:“好啦,依你便是。你要我把强盗接回来当爹爹供养都行!”
李治笑道:“你还是赌气。不过我却是真要你在此等候一个大强盗。”冯琳道:“我在
强盗窝里长大的,等就等,怕他吃了我不成。”李治让冯琳看那血书,道:“那强盗叫张天
池,是这人师弟,你见了他,带他来寺院见我。还有,他若先和你动手,你不准伤他。赶快
对他说明。”冯琳道:“好啦,又是你那套化敌为友的道理啦。那张天池是不是好人还不知
道呢!不过,你既然要与他们和解,我帮你便是了。”李治一笑。背起邝琏上山,天色已经
大白了。
冯瑛取得了那包药,一路心情紧张,将药捏在手心,生怕遗失。天亮之时,从八达岭下
经过,前面忽地冲来十余骑快马,有人叫道:“伤我们兄弟的,就是这野丫头!”
这批人正是张天池和他的党羽,张天池不见邝琏回来,情知必有意外,那受伤的三人又
毒发将死,只好将伤者驮在马背,出来找寻。刚出山口,就遇见冯瑛。张天池听说她就是凶
手,不觉怒从心起,把判官笔一亮,立刻冲上去痛下杀手!
这一下大出冯瑛意外,不及辩解,敌人已杀到跟前,冯瑛把剑一撩,张天池武功甚强,
欢笔斜飞,左一笔点她的“曲池穴”,右一笔点她的“玄机穴”,冯瑛迫着要接敌招,百忙
中竟记不起自己左掌掌心捏着那包药物,右手短剑一封,抵御敌人兵器,左手一张,骈指还
点敌人穴道,这两招是抵敌使判官笔之类点穴兵器的要着,冯瑛不用考虑,倏忽便连发两
招,张天池几乎给她点着,连连后退。就在这时,冯瑛一声骇叫,那包药已掉到地上,慌忙
去拾,高手对敌,只争瞬息之间,哪容得冯瑛腾出手来。张天池正在心寒,忽听冯瑛骇叫,
还以为她中了同伙的暗器,机不可失,立刻展笔点打冯瑛背心。
冯瑛反手一剑,奔他右肩,情急叫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让我取药即走,我不伤
你!”张天池道:“哈,你还想走吗?”双笔疾点,把冯瑛缠得脱不了身。他的手下见冯瑛
这么一嚷,立刻有人将那包药拾起,笑道:“是什么宝贵的药?”边说边撕破纸包,将那几
味药摊在手心,又笑道:“哈,连树叶和蟋蟀都拿来作药,吃这药定是女妖!”随手一摔,
把冯瑛那包干辛万苦讨得来的药,丢下山涧,随着流水冲下山去,无影无踪!
冯瑛心痛之极,想起唐晓澜生命的期限已不满三日,这包药不能再配,废园老人又已死
了,连求他再设法都不可能,真是已到完全绝望之境!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给张天池双
笔所伤。旁边的喽罗笑道:“好呀,这妖女不是我们寨主对手,咱们等会儿一人斫她一刀,
替三位兄弟报仇!”
冯瑛大痛之后,继以大恨,叫道:“今日我不杀你,誓不为人!”剑法倏变,凌厉无
前,张天池武功虽高,怎挡得妙终天下的天山剑法。何况冯瑛又是豁出性命,所使的都是猛
烈杀着。三五十招一过,险象环生。张天池的党羽见剑光飞舞,寒气沁肌,人影不辨,那敢
上前插手。
张天池绝料不到冯瑛如此厉害,被她杀得手忙脚乱,心胆皆寒。忽然听得手下喊道:
“又一个妖女来了。呀,白日见鬼,快逃,快逃!”张天池拼力招架,不敢斜视,但听得一
个娇滴滴的声音叫道:“你是天台派的掌门张天池张寨主吗?”张天池道:“是呀!是那条
线上的女英雄来了!”
只听得那声音又道:“你不要慌,我来帮你。”声到人到,一团青光,倏然滚到面前,
冯瑛大凉,剑锋一转,痛下杀手,唰的一剑,将张天池琵琶骨刺穿,回剑一挡,不觉呆了,
双剑一交,两人都同声喊道:“你是谁?”
张天池痛彻心肺,右臂垂下,举不起来,抬头一望,只见两个少女面貌一模一样,双剑
相交,各自凝望,吓得魂销魄散,失声叫道:“见鬼,真是见鬼!”
后来的人正是冯琳,她也料不到无意之间,竟然在此地遇着自己所要苦心寻觅之人。
正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相见还疑在梦中。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江湖三女侠》——第三十九回 历劫喜团圆 家人聚首 奔驰图一面 玉女惊心
梁羽生《江湖三女侠》 第三十九回
历劫喜团圆 家人聚首
奔驰图一面 玉女惊心 张天池没命奔逃,冯瑛恨他毁了唐晓澜的解药,正是怒上心头,见他逃走,顾不得先认
姐妹,身形一起,坪如飞鹰扑兔,挽了一个剑花,向张天池背心便刺!
忽听得冯琳叫道:“剑下留人!”冯瑛怔了一怔,但见冯琳亦是飞掠而来,凌空下击。
冯瑛的剑尖刚刚吐出,被她往下一格,叮当一声,双剑荡开。两姐妹横跃三步,张天池又往
前跑。
冯琳因李治要她救人,见冯瑛身法太快,一时心急,竟然施展从八臂神魔那里学来的猎
鹰扑击绝技,这一下,虽然救出了张天池,却令冯瑛疑心大起。
冯瑛曾与八臂神魔在海岛数度恶斗,对他的猎鹰扑击之技,印象最深。一见冯琳的身法
正是那魔头的家数,不觉呆了。心中想道:她出手救这恶贼,用的是八臂神魔的歹毒招数,
难道她是坏人一党?不觉心痛如割。睁大眼睛,瞪望冯琳。要知冯瑛自幼受易兰珠教诲,对
是非正邪之辨,极为认真,这时忽发觉自己苦苦寻觅的妹妹,却是坏人,一时间,惶惑、悲
痛、恼怒等等情绪,交集心头,不知如何是好!
偏偏冯琳又是非常淘气,见冯瑛横眉怒目的怪模样,不觉噗嗤一笑,心中想道:她相貌
和我如此相像,却不知武功比我如何?存心试招,笑道:“你是哪里跑出来的野女郎,瞪眼
望我做什么?”反手一剑,疾刺冯瑛穴道,同时足尖一起,踢她腿弯关节。这两招,一招是
采自海云和尚的南天剑法,一招是董巨川的灵山派家数,用得十分歹毒。冯瑛哪知她是试
招,逼得以攻为守,一个“怪蟒翻身”,唰唰两剑,解了冯琳招数。
冯琳笑道,“好剑法!”手捏剑诀,左一招“彩凤旋窝”,右一招“云龙掉首”欺身直
进。冯瑛喝道:“你为何如此不知自爱,与奸人为伍,不怕辱没你的父母么?”冯琳招数十
分溜滑,挡了几招,张天池已跑出半里之地了。
冯瑛大为生气,喝道:“你再拦我,我就要掴你了!”冯琳笑道:“你有本事,就试试
看!”冯瑛身形一起,剑锋一颤,只见银光飞洒,耀眼生花,冯琳叫声不好,剑光人影中,
冯瑛一掌掴到,见冯琳闪缩惊叫,心中不忍,掌锋斜斜掠过她的面门,冯琳一个盘龙绕步,
避了开去,笑道:“我说你打不着就打不着!”冯瑛面挟寒霜,“哼”了一声,身形一伏即
起,如箭离弦,又向张天池追去!
冯琳叫道:“他已中剑受伤,你为何还要欺负他?你不懂江湖规矩吗?”又再施展猫鹰
扑击之技,凌空下击,与冯瑛纠缠,一面叫道:“张寨主,你往山上逃,山上有个小庙,庙
中有人救你。”张天池惊魂稍定,回头道了一声“多谢。”忍着疼痛,疾跑上山。
冯瑛怒道:“你这个野丫头,我非好好教训你一下不可!”展开天山剑法,连环疾进,
专刺冯琳手腕,想要逼她弃剑求饶,冯琳腾挪闪展,连用好几派武功,都只有招架的份儿。
酣斗中冯瑛喝声“撤剑!”剑尖一挑,又准又疾,冯琳忽笑道:“不见得!”手中剑往
外一封,剑势甚缓,冯瑛却觉得有一股劲力反推回来,不觉“咦”了一声,只见冯琳剑法又
变,身躯如花枝乱颤,剑势柔中带刚,竟是内家的上乘剑法。
原来冯琳精研了傅青主的无极剑法,如今初次拿来使用,无极剑法虽仍不及天山剑法的
精妙,却擅于以柔克刚,冯瑛一时之间,竟奈何她不得。
又斗了三五十招,冯瑛心中一气,把天山剑法中的大须弥剑式展开,只见一团剑光,压
在冯琳头上,有如泰山压顶,好不难受,冯琳的功力究比冯瑛稍逊,剑势渐渐施展不开。
冯瑛暗中运劲,喝道:“还不撤剑么?”剑锋自上而下射,宝剑向后一引,双剑相交,
叮当一下,冯琳突然向后一退,叫道:“好险!”回头扮了一个鬼脸,向山上疾跑。
冯琳这一招乃是无极剑法中的精华所在,先用柔力消解强敌的急劲,然后反攻,但冯琳
见冯瑛剑法奥妙无比,知道再打下去必然落败,所以不求反攻,趁势后退。这样一来,自然
更容易脱出冯瑛剑光笼罩的范围。
冯瑛见用了大须弥剑式,也不能夺她手中兵器,不觉吃了一惊,心道:“她武功如此了
得,我更不能让她误入歧途,助纣为虐。”提剑便追。冯琳轻功虽然不及冯瑛,但冯瑛追得
近时,她便反身一剑,用无极剑法中精妙的防身招数抵挡,冯瑛在数招之内,无法将她打
败,只好衔尾紧追。追了一阵,山上的小尼庵已经在望,当当的钟声随风飘来,冯琳撮唇长
啸,用意是想把李治引出,叫他惊喜,冯瑛则以为她是招唤同党,更是紧追不舍。
李治将邝琏背回山上尼庵之时,天色已经大白,只见那中年尼姑,盘膝坐在大殿的蒲团
上。李治因昨晚之事,颇不高兴,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太,恕我又来打搅你
了。”那尼姑起立说道:“救人性命,甚是应该。那位小姑娘呢?”李治道:“她等一位朋
友,要迟些时候才能回来。”
邝琏这时已经醒了,忽听在李治背上叫了一声,问道:“是谁在说话?是练霞吗?”邝
琏的声音虽然微弱,在那尼姑听来却如晴天霹雳,急忙跑上前去,扶住邝琏,眼泪盈眶,好
半天才叫出声道:“啊,爹,真的是你吗?”李治愕然,放下邝琏,正待询问,只见两人己
抱在一起,邝琏身躯颤抖,忽然叫了一声,晕倒地上。
那中年尼姑哭道:“爹,你不要走呀!”李治上前替邝琏把脉,道:“他是欢喜过度,
一时激动,所以晕倒,这并不碍事。”那尼姑见邝琏衣裳染血,面如金纸,甚是担忧,李治
道:“她受伤虽重,却非死症。我担保他三天之后,便能起床,一月之后,即可康复!”那
尼姑止了哭声,帮李治将邝琏抬入静室,李治道:“我在这里替他推血过宫,让他再静静睡
一个时辰。”
那中年尼姑在旁惙泣,过了一阵,邝琏鼾声大起,李治道:“咱们出去吧。”那中年尼
姑目中含泪,奔出大殿,忽然燃点香烛,在菩萨像前,喃喃祷告。李治站在一旁,隐约听得
她道:“信女邝练霞多谢菩萨保佑,赐我父女团圆。敢求菩萨再施佛力,保佑瑛儿琳儿也平
安无事,早早回到我的身边。”李治心中一动,急问道:“你还有两个女儿吗?”这时尼庵
外已传来厮杀之声,那尼姑缓缓起立,撞了几下铜钟,一步一步走出寺门,这刹那间,李治
只觉她眼光中充满无限慈爱,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
李治也默默的跟了出去,厮杀追逐之声,隐隐从山谷外面传来,李治想道:“莫非是琳
妹遇着强敌了?”往下眺望,忽见一个身材魁伟的汉子,肩衣染血,神情萎顿,踉踉跄跄的
奔来。李治问道:“你是谁?”那人答道:“天台派掌门张天池。”李治道:“你的老朋友
在里面等你。”将邝琏所写的血书递过,张天池面色大变,问道:“邝琏遇难了吗?你是
谁?你从那里得的这封血书?”李治道:“邝老先生受了点伤,并不碍事。我是他吩咐来救
你的。你见着一位小姑娘吧?”张天池道:“不止一位,一个要救我,一个要杀我,她们都
是一模一样!”刚一说完,咕咚一声,就倒了下去。他受伤之后,拼命奔逃,已经支持不住
了。
那中年尼姑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忽地喃喃自语道:“嗯,一模一样,天下有这样巧的事
情!”李治心神动荡,那尼姑又道:“嗯,他的琵琶骨给人刺穿了,你懂得医道,快救救他
吧,他是我爹爹的朋友,一定不是坏人。”李治又是一惊:咦,这尼姑也会武功?”要知琵
琶骨乃手臂与肩膊相连的脆骨,若然折断,不早救治,那就多好武功,也会残废。李治道:
“那么请师太在这里等我的那位朋友,我给他急救之后就出来。”那中年居姑仍然眺望前
方,头也不回,应声答道:“我知道,我会等的,我已经等了十六年啦!”那声音充满无限
幽怨,李治悚然一震,背张天池回庵内静室,既感奇异,亦感惶惑,料知必有非常意外之
事,便将发生。
冯瑛一路追逐冯琳,不知不觉之间,已追到尼庵外面,忽听得一个十分严厉却又似十分
慈爱的声音斥道:“住手!”
这声青似乎有不可抗拒的力量,两姐妹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手来,呆然注视,只见尼庵外
立着那中年尼姑,目中蕴着泪光,长叹一声,摇头说道:“骨肉相逢,也不知道,自相残
杀,岂不可怜!”
这中年尼姑正是两姐妹的生身之母邝练霞,她初见冯琳之时,已疑心她是自己的女儿,
但见姓名不同,不敢相认。如今见她们一模一样,料想人间上除了自己这对孪生女儿,再无
如此相似之人。
冯瑛冯琳都觉心灵震荡,冯瑛拾头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她是我的妹妹?”冯琳
也叫道:“师太,你知道我的来历吗?昨晚你为河不说?她真的是我的姐姐?”邝练霞又是
欢喜,又是辛酸,忽地跑上前去,左手拉着冯瑛,右手拉着冯琳,端详了好一会子,含笑
道:“你们两都笑一笑给我看,让我看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冯瑛呆呆望着母亲,急切间笑不出来,冯琳却噗嗤笑了一声,又突然伸手在冯瑛腋窝一
抓,道:“师太叫你笑,你为什么不笑?”冯瑛酸痒难当,不觉格格失笑。只听得那中年尼
姑道:“琳儿,不许顽皮,你是妹妹,以后应该听你姐姐的教导!”冯瑛冯琳都是聪明透顶
的姑娘,见此情形,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妈妈!”三个人拥作一团,六行泪珠在笑声中
籁籁落下。
母女相逢,恍如隔世,邝练霞又哭又笺,搂着两个女儿,紧贴胸前,也不知过了多少时
候,忽听得一声:“瑛妹!”李治从尼庵里走出,见此情形,又是欢喜又是错愕。邝练霞笑
道:“你来见见我这两位女儿,多谢你救了我的父亲,又将琳儿带来,让我们一家团圆。”
冯瑛冯琳拭了眼泪,各自叫道:“李哥哥!”抢上几步,又是不约而同的双双站住。李
治眼花缭乱,一时间分不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正在思索冯琳今早穿的是什么衣裳。邝练
霞道:“瑛儿琳儿,你们再笑一笑。”这回冯瑛冯琳都笑了,邝练霞指着她们道:“你瞧,
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小时候有时连我也分不出来。不过她们笑时都有一个酒涡,姐姐的酒涡
在左边脸上,妹妹的酒涡在右边脸上,你瞧清楚,以后就不会认错人了。”
冯琳又是格格轻笑,抢上前去,拉李治的手,道:“妈,再过些时候,你就分别得出来
了。我比姐姐顽皮淘气得多呢!”邝练霞想起她们小时“抓周”之事,性格之别在那时已有
端倪,却笑道“你们以前见过面吗?你怎么知道姐姐的性情?”冯琳伸了伸舌头,做个鬼脸
道:“妈,你不知姐姐多凶,她今日第一次见我就要教训我呢!李哥哥,你赶快对姐姐说,
那个张寨主是你叫我救的,她骂我结交奸人,要打我呢!”
冯瑛见妹妹和李治亲热的样儿,心有所触,不觉想道:“看这样子,他们定是爱侣无
疑。李治天性纯厚,妹妹终身有托。可是我却不知今后如何?”又听冯琳提起那个个什么张
寨主,正是那人将自己万苦千辛求得的解药弄毁,想起唐晓澜命在须臾,越发感伤,禁不住
泪如雨下。
李治见此情景,心头一震,想道:“瑛妹和我是青梅竹马之交,虽无盟誓,但女儿家的
心事却是难料。我下山之后,不到三年,便爱上了别人。莫非她因此而怪我么?”思如潮
涌,怔怔地呆望冯瑛。
邝练霞和冯琳也是惊愕不已,冯琳心道:“姐姐呀,你若是想要他,就明说了吧,哭什
么呢?”心中盘算,若然他们二人真是另有儿女之情,就将李治让与姐姐,想是这样想了,
心中隐隐悲酸。
冯瑛一试眼泪,道:“李哥哥,那个张寨主是什么人?你为何要庇护于他?叫他出来,
我不把他双手斩掉,难消心头之恨!”
李治骇道:“你和张天池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此恨他?他是天台派的掌门,虽无大善,
亦无大恶,而且他又是你外祖父的好朋友,有什么仇恨,也该看在你外祖父的份上,饶恕了
他!”
冯瑛又是一征,邝练霞道:“儿呀,他说得不错。你们的外祖父也在里面养伤,等会儿
你们都去拜见他吧。”她却没有想到,两个女儿不但都见过外祖父,而且还都与外祖父交过
手了。
冯瑛听了此言,又是泪如雨下,邝练霞道:“瑛儿,你到底有什么冤屈之事?”冯瑛
道:“这人不是好人,他把我的解药毁了。”邝练霞道:“什么解药呀?”冯瑛哽咽道:
“我要去救一位好朋友的,那个什么张天池却没来由的和我动手,将解药抛下山涧,永远也
找不回来了。”冯琳却忽然问道:“你那好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冯瑛面上一红,道:
“李治哥哥,这人和你也很熟的。你还记得我的唐叔叔吗?他在天山上住了三年。”李治
道:“啊,原来是唐晓澜!”见冯瑛着急的情形,不似仅仅是叔侄之间的关怀,心中大喜,
又暗暗责备自己胡乱猜疑,甚是惭愧。
冯琳也不觉笑出声来,道:“姐姐,又累你替我受过了,那张天池本来是要找我动手,
因为他的手下想抢我们的一本书,被我用飞刀伤了三人,所以他要找我晦气。”冯瑛诧道:
“那么你们却又救他?”李治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其实那书也不是我们的,无主之物,
也怪不得他们凯觎。”
冯瑛这时火气已渐渐消下,想起唐晓澜性命难保,越发伤心。李治道:“唐大哥有什么
病,是中了什么有毒的暗器吗?你说给我听,说不定我能医治。”李治和唐晓澜、冯瑛都是
平辈,但冯瑛因唐晓澜曾跟她祖父习技,所以称他“叔叔”,而李治则称他“大哥”。
冯琳插口道:“刚才我说的那本书,就是傅青主的遗书,听说是医学的不传之秘。”冯
瑛一听,希望又生,道:“那么你快去看看他吧,哎,只是那秋天的梧桐叶和雌雄蟋蝉却到
哪里去找?”李治道:“为何定要那两味药?”冯瑛道:“那是废园老人开的方子,废园老
人是傅青主的徒弟,他就要用这些药才能见效。”
李治道:“哦,废园老人。是不是叫做叶寿常的?傅青主的书上曾提过他的名字,说叶
寿常别号废园,乃他寄名弟子,书里还有一宗他们二人合诊的医案,想来已是五十年前之事
了。瑛妹,医道不拘一格,你还是把唐大哥的症状对我说一说吧。”
冯瑛将唐晓澜误饮毒酒和近日的症状详细说了,李治眉头一皱,自觉毫无把握。
要知李治只是熟习医书,精通医理,却毫无临床经验,像唐晓澜这种怪症,非但医书上
从无记载,医理上亦想不通。但为了安慰冯瑛,仍强笑道:“我明早就和你同去替他诊治了
便是。”冯瑛道:“现在不能去吗?”李治道:“何须如此之急?”冯瑛垂泪道:“你不知
道,明日午时,再不救治,便是准死无疑。”李治道:“你们住的地方离这里多远?”冯瑛
道:“约莫有二百里吧?”李治道:“那么今晚三更我便和你动身,想来明日午时之前定能
赶到。那张天池琵琶骨碎了,若然不及早给他救治,他的武功便要废了。他好坏也是一派掌
门,我们不能令天台派的武功因此而断呀!”冯瑛一想,张天池的琵琶骨乃是自己刺穿,又
想起吕四娘以前救毒龙尊者之事,再想起母妹初见,还有好些话要说,外祖父也该问候。便
慨然说道:“好,也只好如此了。唐叔叔说死生有定,我们已是尽力而为了。”
说话之间,忽见又有十多人爬上山来,李治一看,笑道:“琳妹,你的顾客上门了。这
是你用毒刀所伤的人,你替他们医治。”冯琳迎上前去,那些人发一声喊,又想逃走。冯琳
道:“你们的寨主在这儿,来,来,我给你们解药。”张天池的手下曾见她救过寨主,又分
辨不出她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是友是敌,均所不知,但江湖上化敌为友之事,亦属常
见,便将伤者抬进尼庵。冯琳给了他们解药,笑道:“妈,你这小尼庵成了医局了。咱们出
外面谈去。”邝练霞到静室去看看邝琏,邝琏仍然未醒,便和两个女儿到尼庵的后面谈话。
李治则上山去替张天池张罗续骨的东西。
邝练霞一手拉着一个女儿,在阳光普照之下,听她们滔滔不绝的诉说,除了冯琳忘记童
年的事之外,两姐妹将十几年来的情事都一一说了,邝练霞知道冯瑛竟是天山女剑客易兰珠
的徒儿,非常欢喜;冯琳虽然命途多舛,在四皇府困了将近十年,但却也因此因祸得福,学
了各派武功,而且最近又得了无极派的真传绝技,也足以大慰慈母之心。
两姐妹说了之后,邝练霞也将她的遭遇,告诉女儿知道,冯瑛对自己的身世,由唐晓澜
口中己略有所知,冯琳却还是第一次知道,听了之后,把雍正皇帝更恨得入骨,道:“原来
他才是差遣血滴子杀害我们爹爹,逼我们母女分开的人,我非亲手杀了他,难消心头之恨。”
邝练霞又道:“我自从逃到这里之后,十几年来不敢下山,天幸能遇见你们。将来我带
你们回故乡看看。”停了一停,忽道:“琳儿,和你同来的那小伙子很不错呀,他叫什么名
字?”冯琳道:“他叫李治,是天山七剑中武琼瑶的儿子。”
邝练霞微微一笑,道:“琳儿,你选得不错,想不到我的两个女儿都和当世武功最高的
两位女剑客攀上关系了。”冯琳嘟着小嘴儿道:“妈,他还没有向我求婚呢!”邝练霞哈哈
一笑道:“小妮子真不害躁,你急什么?迟早他总会向我提的。”又笑道:“瑛儿,你
呢?”冯瑛垂首胸前,默然不语。冯琳突然伸出一只指头,刮她的脸皮,道:“姐姐害躁
啦!你那位唐叔叔呢?”邝练霞笑道:“哦,是唐晓澜吗?我以前叫他做小弟弟的,我们家
遇难之日,他还舍命保护过我和你呢,后来到了太行山上才拆散了。他虽比你大十多年,但
人却非常之好,真当得上侠骨柔肠四字。这十多年,我也很惦记他。异姓叔叔,没什么关
系。”冯瑛滴了两颗眼泪,道:“妈,不要说啦!”冯琳道:“你别担心!唐叔叔的病症,
李治去医,一定能够医好。”冯瑛把头别过一边,又滴了两颗眼泪,邝练霞在欢喜上头,还
以为女儿是为唐晓澜的安危担心,便也说道:“李治的医道确属高明,你外祖父受那样重的
伤,他也能救治,我想他也定能医好晓澜。”冯琳暗暗偷窥,但见冯瑛目蕴泪光,眼角眉
梢,隐藏无限幽怨。冯琳是个鬼灵精,而且她也曾偿过爱的苦味,见此情景,料知姐姐必然
还有难言之隐,却也不再言语。
三母女各诉平生遭遇,不知日影西移,也不觉腹中饥饿,三人都陶醉在快乐与悲伤交织
的“幸福”中,而两姐妹又各有不同的心境。正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见李治远远跑来,含
笑问道:“你们还没有谈完吗?”
冯琳抬头一望,只见李治右手提着一只山鸡,左手拿着一根柳枝,笑喜喜的走来,冯琳
道:“你这人真是,不和我们一起,又不去做医生,却有闲心情去打山鸡!”李治道:“救
张天池就全要靠这鸡呢!师太,我可要犯你的忌了。”冯琳截着说道:“还叫什么师太,伯
母也不叫一声,犯什么忌?”李治道:“伯母,我要在你的尼庵中杀生,要续骨没有生鸡的
血可不能够。”冯瑛笑道:“妈以前伤心才做尼姑,现在一家团聚,还做什么尼姑呢?妈,
你说是不是?”邝练霞道:“你这小淘气,倒很知道妈的心事,妈依你说,明天便还俗。”
李治行入尼庵,邝练霞也入内去看父亲,冯琳却道:“妈,我再和姐姐谈一会,你看外
公醒了,就叫我们。”
冯琳拉着姐姐轻轻谈话,邝练霞见她们姐妹亲热,很是欢喜。行入庵堂,还听见她们俩
姐妹格格的笑声。
冯瑛知道妹妹比自己受过更多的苦难,适才又是错怪了她,对她非常疼爱。冯琳拉她到
树荫底坐下,小声问道:“姐姐,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对我说吗?”冯瑛道:“我的心事,就
是要找你。”冯琳笑道:“不,你还有的!”
冯瑛默然不语,冯琳道:“我小时也以为自己是无父无母的野孩子,在皇府里,有的人
讨我喜欢,叫我做小‘格格’(满洲语,对亲王女儿的尊趴,有的人讨厌我,骂我做‘野丫
头’,我也不管别人欢喜或是讨厌,我就是这么长大了。我不高兴的,就是皇帝老子我也不
卖帐;但我想要的,那就不管它是天边拿不到的明月,我也要设法架起天梯把它拿下来。”
一声轻轻的叹息随风飘起,冯瑛道:“我欢喜的东西我也想拿到手的,但我却不愿损害
了别人来取得所欲。”冯琳忽道:“你和那位‘唐叔叔’很要好吗?”冯瑛道:“嗯,他很
喜欢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玩得很好。”冯琳想笑却又忍着,说道:“那不是很好吗?你们
相好,关别人甚么事?”冯瑛面上一红,低声说道:“你不知道,他有了未婚的妻子?”冯
琳怔了一怔,冯瑛续道:“可是他们二人脾气很不相投。”冯琳一笑道:“这么说,你那位
唐叔叔做事也真不爽快,既不相投,为何不干脆分了。”冯瑛道:“那位婶婶很凶,缠着他
不肯放。而且她的父亲对他曾有大恩。”冯琳一听,笑道:“凶女人我也见过很多,你说说
看她怎么凶法?”冯瑛道:“你在江湖上也闯了几年,没听过杨仲英女儿的名字吗?武林同
道也很怕她,也不单是怕她,而是碍着她父亲的面子。”冯琳几乎笑出声来,心道:“我道
是谁?原来是杨柳青。”却不把自己曾和杨柳青动手的事说出来,心中另打主意。
冯瑛把自己怎样受杨柳青的气,后来又怎样和她冲突的事说了,冯琳边听边笑,却不作
声。冯瑛气道:“别人和你说正经事儿,你却尽笑,我不说了。”冯琳道:“谁说我不正经
呢?我是在用心听呀!管她什么杨柳青不青,唐叔叔是你的总是你的!”冯瑛气得要呵妹妹
的腋窝,冯琳笑道:“哎呀,你报复啦,我最怕痒,你是姐姐呀,姐姐也不正经,难怪妹妹
淘气啦!”
李治和邝练霞进入尼庵,先替张天池治伤,把剥剩了皮的柳枝整成骨形,柳枝中间打通
成骨腔状,然后安放在两段碎骨头的切面中间,代替被切除的骨头,在安放时,木棒的两端
和骨头的两个切面都涂上热的生鸡血,再把一种能生长肌肉的“石青散”撒在肌肉上,把肌
肉缝好,然后又在接合部份外面敷上接血膏,夹着木板以固定骨位。这种方法叫做“柳枝接
骨法”,乃中国古代医学中的不传之秘,只须七日骨木就可以接在一起。张天池十分感激,
对李治一再道歉。
替张天池动了手术之后,他们再去看邝琏,邝琏已经醒了,经过了一天一夜的休息治
疗,生机恢复,精神转好。邝练霞把两个女儿都回来了的喜讯告知父亲,邝琏更是欢喜。
暮霭含山,山下农家,炊烟四起。冯瑛冯琳携手同回,只见母亲正在庵前呼唤。吗玻问
道:“外公醒了吗?”邝练霞道:“正等着你们呢。”
邝练霞将女儿带进静室,邝琏一见,不觉叫出声来,两姐妹都顿时呆了。邝练霞道:
“爹,你瞧她们长得这么高了!右边的是瑛儿,左边的是琳儿。我不说你一定分不出来。”
冯瑛道:“外公恕罪。”冯琳尴尬一笑,说道:“幸好我没有用飞刀伤你。”邝琏一愕
之后,哈哈大笑。邝练霞诧道:“你们都和外公交过手了。”邝琏道:“不知不罪。你们的
本事都很了得,比我们老一辈的强得多了!”顿了一顿,又值:“我也老糊涂了,他们中了
钟刀堂独家所有的夺命神刀,我十分奇怪,却想不起你来!”
冯琳心念一动,急问道:“为什么要想起我来?”邝琏道:“你的夺命神刀不是钟万堂
所传的么?”邝练震道:“你周岁之时,就看上了他的夺命神刀,爷爷还不很高兴呢。”冯
琳“咦”了一声,道:“怪不得我第一次听见钟万堂的名字,就觉得非常之熟,这样说来,
莫非我真是他的嫡传弟子?”
邝琏诧道:“什么,你自己也不知道吗?钟万堂没有将他的真姓名告诉你吗?”邝练霞
叹口气道:“琳儿说,她对小时候的事情已全忘了。”邝琏奇道:“有这样的事?”于是将
遇难之晚,钟万堂如何抱她冲出重围,又怎样将她带到年家等事说了。这些事邝练霞也不知
道,听得怔怔出神。
邝琏续道:“后来我派人探听你的消息,始知你早已不在年家,钟万堂也莫名其妙的死
了。从此没有得到你的音讯,想不到现在才会面。”
冯琳听得呆了,众人只见她以手扶墙,眼珠好像定住一般,邝练霞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她也毫无反应,就像靠着墙壁的一尊石像。
邝琏打了一个寒噤,停口不说。邝练霞在她耳边唤道:“琳儿,琳儿!”冯琳动也不
动,也不回答。李治急忙走过去,悄悄对邝练霞说道:“伯母,她正在思索往事,你别问
她,我带她出去一会儿。”
李治轻轻扶着冯琳,走出庵外,冯琳呆呆的跟着他走,走到一棵柳树下,李治拉她坐
下,看着冯琳的眼睛,过了一阵,冯琳垂首胸前,李治在她耳边道:“我带你到年家去。”
冯琳叫道:“我不去,我不去!”李治道:“到了,到了,啊,这座花园好大,怎久没人往
的?小姑娘,你今年是八岁还是七岁,认字了吗?”冯琳突然用一个孩子的声音答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