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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三女侠

_33 梁羽生(现代)
翼完全翦除,杀之恐生变乱,故此只削掉他的亲王封号,禁于高墙,将他改名为“阿其
那”,即是满语中“狗”的意思。每日喂以狗食,对他百般凌辱。
  冯瑛被允祀威胁利诱,逼她相救,不觉大怒,哼了一声,道:“你们狗咬狗,骨肉相
残,关我什么事,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当今皇上我尚且不放在眼内,谁稀罕做你的正宫娘
娘!”允祀骂道:“好一个不受抬举的小贱人!”牢门外的人惊俱允祀神勇,不敢闯进,但
听那脚步之声,却是愈来愈多。允祀忽道:“好,咱们同闯出去,彼此相助,逃难之后,各
走各的!”冯瑛道:“这还像话。”
  牢门外火光一闪,似是已有高手赶来,开始进入黑牢。允祀目露凶光,突然向前一扑,
喝道:“借你的宝剑给我!”冯瑛轻功卓绝,且有防备,焉能受他暗算,反身一跃,掠过他
的头顶,允祀回身又扑、迅如疾风,冯瑛身形飘动,陡然双掌一带,使出借力打力的内家柔
劲,就用允祀猛扑之力,将他的身子趁势一抛,抛出牢门!允祀虽是武功精强,但却万万料
不到冯瑛小小年纪,却会这样上乘的内家功夫,顿时头下脚上,翻到地上!
  冯瑛心道:“我本有意相助,你却这样自私。”拔出短剑,隐在墙角。但听得牢门外叫
声四起,原来允祀练有金钢手铁布衫的功夫,众武士正想合力将他擒拿,被他猛然一个翻
身,随手一抓,便将两人甩下荷塘!随着听得哈布陀大声喝道:“阿其那,你胆大包天,皇
上宏恩,赦你不死,你还妄想逃走吗?”允祀回骂道:“你才是阿其那!吃我一掌!”随着
噼噼啪啪的打斗之声,脚步追赶之声,似乎是允祀已冲出重围,哈布陀正在率众追赶!
  过了一阵,人声渐远,冯瑛松了口气,想道:“他们骨肉相残,正是我脱险的机会。”
沿着墙壁摸索,向外面窥探。门外人影一闪,摹地里又有一人闯进牢来,冯瑛身形一弓,唰
的一剑向人影刺去,冯瑛这剑,又狠又快,不料却掷了个空,“锵”然声响,剑尖刺入一石
壁,急切间竟拔不出来!
  冯瑛这一惊非同小可,忽听得那人低声道:“冯姑娘,你不要慌,快跟我来。”冯瑛指
尖运劲,拔出宝剑,凝神一看,只见对方白发苍苍,手持拐杖,一派老迈龙钟之态,身上穿
的却是卫士服饰。冯瑛右剑持敌,左掌护胸,喝道:“你这样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替狗皇帝
卖命吗?”冯瑛以为这老卫士是要带她去见雍正,左掌右剑,都已蓄劲待发。那老者微微笑
道:“不错,你小小年纪,倒很精细。可是谁说我要替狗皇帝卖命呵?”冯瑛见他也骂皇
帝,愕然问道:“你是谁?”那老者道:“我是奉甘大侠之命,接你出去的!”冯瑛未敢相
信,仍然捏着剑诀。那老者又笑道:“你听过侯三变的名字么?我就是他!”侯三变乃是以
前救过唐晓澜的老卫土,后来叛变出宫,随冷禅和尚隐居的。这段故事,冯瑛早听唐晓澜说
过,不禁又惊又喜,道:“啊,原来你就是侯老伯伯。”插剑归鞘,上前施礼,冷不防,那
老者却拍的一掌打到她的脸上,顺手一抹,冯瑛只觉湿腻腻的,有一股臭味,眼睛都几乎睁
不开来。
  但这一掌轻飘飘的,打在冯瑛脸上,丝毫也不见痛,只是把冯瑛吓了一大跳,宝剑还未
拔出,那老者已先说道:“冯姑娘,你别见怪,不给你涂一面污泥,你怎么走得出去?荷塘
里的烂泥是有点臭,你忍着点儿。”冯瑛一想,这老者武功甚强,若然真个暗算,那一掌便
可把自己的头颅打碎。信他没有恶意,那老者将手揩抹干净,又把一个小布包掷到冯瑛眼
前,道:“快换上这套衣裳。”说罢背转身子。
  冯瑛展开一看,却是一套太监的服饰,笑道:“你真想得周到。”边换衣边谈话,这才
知道,原来甘凤池和吕四娘在她进宫之后,焦急异常,想来想去,才想到侯三变和冷禅隐居
西山,他们和宫中的一些卫士甚熟,或有办法。同时,以前落脚之点,已被识破,亦不可再
居,因此甘凤池等一班人便连夜搬往西山,找着了冷禅和侯三变想法。
  侯三变虽然年老,仍极热心。本来他已叛变出宫,若被捉着,便是死罪,他恃着熟悉宫
中情况,有几个老卫士又是他的心腹之交,受了甘凤池的请托,不辞冒险,居然在第二天便
混入宫中。可是宫中上一辈的老卫士所剩无几,而且势力已微,根本不受重用,无法接近皇
帝。要不是这晚闹出允祀破牢之事,侯三变休想探出冯瑛下落。
  冯瑛换了衣裳,正拟随候三变出去,忽听得牢门外又有人声,冯瑛挥动宝剑,便想冲
出,却被侯三变一把拉住。
  门外的人嚷道:“老侯,你好大胆。”冯瑛捏了一把冷汗,只听得侯三变笑道:“雷老
二,进来吧,外面怎样了?”片刻之后,牢门外又走进了一个老卫士,燃着松枝,照见冯
瑛,惊愕不已。侯三变道:“我要护这小哥出去,你有法子吗?”那雷姓的老卫士正是收藏
侯三变的人,道:“原来你是为了他冒险进宫的吗?”心中奇怪为何侯三变会为一个小太监
甘冒性命之险。上前来拉冯瑛,冯瑛身子一缩,那老卫士何等精细,已看出她脸上泥水淋
漓,笑道:“原来是个妞妞。外面虽然天黑,你的脸可还该涂得均匀一点,这样在霎眼之
间,还可骗过。喂,老候,她到底是谁?”候三变道:“她是当今皇上新册封的贵妃!”那
老卫士“啊呀”一声,矫舌难下,讷讷说道:“你,你,你这不是要闹出大事吗?”侯三变
道:“他不止是皇上新册封的贵妃,又是天山剑派的唯一传人,易老先辈的关门弟子!”那
老卫士怔了一怔,恍然说道:“啊,啊!怪不得你这老头儿如此卖力。原来是为了救天山女
剑仙的弟子,天山剑派,我心向往之,已数十年矣,难得有此机会,我也当为易老剑仙尽一
点力。”要知易兰珠辈份之尊,并世无二,剑法之妙,天下知名。武林中人仰之如泰山北
斗,所以尊称她为“女剑仙”,以有机会效劳为荣。
  侯三变笑道:“雷老二,你也要走了吗?”那老卫士道:“在宫中吃饭等死,也没有什
么意思,不如随你走了。”侯三变道:“那允祀如何了?”老卫士道:“正在外面与哈布陀
等恶战。西华门外,卫士最疏,要逃走正是机会,喂,你怎么如此精灵,会知道她藏在牢
里?”侯三变道:“允祀练的是红教武功,那荷塘中的浮尸,颈有指痕,骨却未碎,显然不
是他弄死的。除了他还有谁?”冯瑛也正有此疑问,听了疑团顿释。当下放心随侯三变走出
牢门。
  皇宫殿宇连云,地方广阔,众人都被允祀之变吸引去了,对搜索冯瑛之事,反而放松,
侯三变带了冯瑛专拣僻路走出西门,月明星稀,他们穿的又是卫士和太监的服饰,加上有那
雷姓的老卫士在前探路,竟然容容易易的走到了西华门。
  西华门守门的卫士名叫雷海音,是管血滴子一个大头目,遥见侯三变走来,以为他是宫
中卫士,问道:“喂,听说允祀已被哈布陀生擒,里面正闹得天翻地覆,你们为什么不去瞧
热闹?”侯三变道:“我们正是奉命去搜捕他的党羽,你快开门。”雷海音道:“有文书
吗?”侯三变道:“给他!”冯瑛一跃而前,倏然一剑刺去,那雷海音就是当年捕拿周青之
人,武功颇是了得,冯瑛一剑刺去,居然给他避开,大声叫道:“快捉反贼!”冯瑛连环疾
刺,唰,唰,唰,一连三剑,雷海音施展全身本领,仅仅避得两招。
  第三招冯瑛使出天山剑法的绝招“明驼千里”,剑锋一旋,向下反刺,雷海音向上一
跃,脚跟正好被剑尖刺着,登时一个倒栽葱跌翻地上,候三变立刻扭开铁锁,冷不防城墙上
又有两人跃下,人未到,剑先到,双剑齐刺侯三变颈项,这两人却是海云和尚和他的徒弟黎
族酋长火云炯主龙木公。
  海云和尚本来是威震海南的剑师,可惜他时运不济,自应允祯之聘,出山之后,连吃了
几次败仗,降到只做一个普通的卫士统领。心中愤愤不平,久图立功自显,这一剑乃他平生
功力所聚,凌厉非凡,满以为一剑便能将敌人了结。那知侯三变功力亦极精纯。见他剑势既
凶且劲,竟不救敌招,先攻敌手,身躯一矮,右拳捣敌小腹,左脚又向上一挑,踢他肾门命
穴。这两招都是攻敌之所必救,海云和尚逼得身形一闪,剑锋斜偏,贴着侯三变颈项刺出,
虽然是只差毫厘,却已给侯三变平安度过。
  龙木公的剑势来得较慢,一剑刺下,扑了个空,正待换招再刺,说时迟,那时快,冯瑛
的剑矫若游龙,已从旁杀到,剑光飘瞥,弹指之间,已连下几次杀手,龙木公虽非庸手,却
哪能挡得了这妙绝天下的天山剑法,不到五招,手腕便被刺伤,长剑叮当堕地!这时侯三变
和海云和尚正打得难分难解。冯瑛运剑如风,鹰翔隼刺,海云和尚见不是路,越墙便跑。侯
三变与冯瑛急急开了城门,从皇宫后面的景山逃跑。到卫士们追出来时,他们已越过景山,
不知去向了。
  甘凤池、唐浇澜等在西山等得正急,直至第二日早晨,才见侯三变和冯瑛回来。问起经
过,唐晓澜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吕四娘微微笑道:“以后你可别再胡闯!要做什么事情,大
家先商量了再做不好吗?”冯瑛好不惭愧,低头说道:“累你们担心了。”吕四娘一笑将她
拉近身旁,替她整理蓬松的云鬓。至于脸上的污泥,她早已在途中揩抹干净了。
  冯瑛在宫中一天一夜,时间如此之短,便能脱险,说来实属万幸。可是经此一来,唐晓
澜七日之期,只剩下五天了。冯瑛一想起来,不由心中大急,问唐晓澜道:“你觉得怎么
样?”唐晓澜道:“也没什么,只是气力好像一天不如一天。”冯瑛目蕴泪光,泫然欲滴。
唐晓澜哈哈笑道:“其实这样死法,也是佳事。天下能有几人预知死期。又得良友在旁,从
容话别!”唐晓澜故作旷达之言,冯瑛听了,越发伤心。吕四娘道:“瑛妹,事情还未绝
望,你随我走一趟吧。”冯瑛一跳而起,道:“水里火里,我都随去。”
  正是: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江湖三女侠》——第三十八回 费尽心机 名医解奇症 浪抛精力 妙药付东流
梁羽生《江湖三女侠》 第三十八回
费尽心机 名医解奇症
浪抛精力 妙药付东流   吕四娘笑道:“用不着如此紧张,我只是要你陪我去请医生罢了。”冯瑛奇道:“请医
生?是不是那个姓叶的医生?你不是说他得罪权贵,已弃家远走了吗?”吕四娘道:“弃家
则有之,远走却未必。七哥已查出线索来了。你休息一会,就随我走吧。”
  原来这医生名叫叶寿常,别号废园,今年己近八十。他是六七十年前京都名剑客石振飞
的外甥,石振飞和无极派上两代的宗祖傅青主乃是至交。叶寿常二十来岁之时,傅青主尚健
在,叶寿常酷喜医术,曾得傅青主指点,因之乃成一代名医。他少时文武全才,本来颇有志
于功名,得傅青主指点之后,又明夷夏之辩,自此甘心瞻泊,遂号“废园”。到他六十之
后,人都尊他为“废园老人”而不名。月前皇帝的一个贝勒逼他治病,他不愿去,星夜弃家
出走,向外扬言是到江南投亲,以息那贝勒之怒。其实是避到怀柔县一个朋友的家中。甘凤
池托在京的一个帮会龙头查探,已查知他那个朋友是怀柔县一个小士绅,名叫陆康,平生读
书明志,不求闻达,善弹古琴,废园老人每年总有一两次要到他家听琴的。
  冯瑛问道:“怀柔县离这里多远?”吕四娘道:“约莫二百里吧。以我们的脚程,一日
可到,两日或至迟三日便可来回。绝对不会误了期限。”冯瑛大喜,放心睡了一觉,吃过了
午饭,便和吕四娘动身。
  傍晚时分,到了昌平,离怀柔县仅有五六十里,依冯瑛之见,连夜便要赶去。吕四娘笑
道:“他们是住在怀柔的一个乡下。乡人习惯早寝,我们又未知他的家门。半夜要找乡人打
探,甚是不便。而且那老头子已近八十,就是找到了他,也不好意思要他半夜动身呀,急也
不急在这晚,明天一早再去吧。”冯瑛想想也是道理,便和吕四娘同在昌平投宿。
  一宿无话,第二日一早,天色微明,吕四娘便和冯瑛施展轻功,一口气奔了三十多里,
天色大白,已入怀柔县境。冯瑛呼吸晓风,身心舒畅。她们两人因不便在大路上施展轻功,
走的乃是山路捷径,吕四娘遥指着山外一片平野,说:“在那平野尽头,不是有一座山吗,
在山下的小村,便是他们隐居的黄竹村了。大约还要再走三十多里,以我们的脚程,到达之
时,他们还未吃早饭呢。”冯瑛忽担心道:“你不是说那废园老人脾气很怪僻吗?假如他不
肯医,那可怎办?”吕四娘道:“你放心,他和我的祖父乃是文字之交。我们说出来历,他
没有不来之理。”说话之间,忽见山下田亩之间,人影追逐,清晨人静,遥闻叱咤厮杀之
声。吕四娘大奇,登高远望,忽然惊愕叫道:“瑛妹,你快来看!”
  冯瑛随着吕四娘指点望去,只见山下远处,追逐的人群之中,有一个女子,相貌虽然看
不清楚,背影却甚熟悉。冯瑛心魂动荡,突然如受巨雷所击似的,呆在山头。吕四娘道:
“你看她是不是极为似你?”冯瑛道:“呀,她一定是我那失散的妹妹了!咱们快去追
她!”可是那山下田野,距离她们所在的山头,少说也有十多廿里,那群人追逐厮杀,倏忽
散入山谷,看不见了,冯瑛定了定神,心想:救唐叔叔紧要,可不能分出身来,追踪那个女
子。只好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又错过一次了。”吕四娘安慰她道:“既然知道她在此间
出没,咱们请了医生,救好晓澜之后,再来查访不迟。”
  两人走下山坡,经过平野,到达黄竹村的时候,果然尚未过午。两人向村民打探陆家,
一探便知。那陆家就在村子西边,门口有一道小溪流过,屋后是一大片竹林,十分幽雅。两
人走近门前,只见大门敞开,里面人声嘈杂。
  吕四娘依晚辈之礼谒见,在大门上拍了几下,无人出来,只听得里面好似吵架似的,有
人叫道:“咱们好意相请,你去不去?”有人叫道:“不去就绑他去!”有人叫道:“凭你
和无极派的渊源,你不去对得住人吗?”那些声音嘈成一片,其中杂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被
其他的声音盖过,听不清楚。吕四娘道:“不好,一定是有人迫叶老头子医他所不愿医的人
了。”冯瑛道:“咱们进去,将这群恶客赶跑。”里面又传出人声道:“你不是谁是?你别
骗我们啦!我们早知你躲在这里。贝勒贵人你可以不医,我们你却不能不医!”又有人道:
“医者父母心,你忍心叫我们的弟兄残废吗?”冯瑛心急如焚,叫道:“你们这群凶徒,岂
有如此请医之理?”拔出短剑,旋风般的直闯入中堂。
  客厅上有四个人正围着一个老者。冯瑛一到,那四个人忽然都放开那个老头,迎了出
来。这四个人之中,有三个是魁梧大汉,甚是粗野。另有一个却也是老者,却是样眉善目,
不类凶徒。那三个魁梧大汉同声喝道:“你这女强盗伤了我们的弟兄还要赶尽杀绝吗?”冯
瑛莫名其妙,那三人已拔出兵器,一哄而上。那老者却叫道:“且住,你是年羹尧的什么
人?”那三个粗鲁汉子来势甚凶,冯瑛也正是心急如焚,满怀气愤,两边都如箭离弦,那喝
得住?只听得一阵断金戛玉之声,冯瑛的宝剑左右披荡,将那三人的兵器,全部削掉,出手
太快,控制不住,其中一人还被刺伤了肋骨。那老者勃然怒道:“小小娃儿,如此狠辣!”
提着一根铁烟袋,蓦然向冯瑛迎头一砸,反手一滑,又斜点她的“肩井穴”,冯瑛心道:
“看你这老儿相貌和善,原来也是一丘之貉,居然一出手就打我的三十六道大穴哩!”短剑
一施,更不打话,以牙还牙,立刻便反刺他的魂门要穴!
  那老者一个旋身滑步,铁烟袋往上一迎,左右一磕,“云麾三舞”居然是一招三式,功
力非凡。冯瑛不敢轻敌,手中剑一提一翻,猛展追风剑法的绝招“流星飞驶”、“野马操
田”,上下两剑,上刺双目,下刺丹田,剑势凌厉。那老者烟袋一横,改攻为守,冯瑛的剑
被他一磕,只震得手臂酸麻。那堂上的老人气呼呼的道:“岂有此理,我这里又不是战场,
你们到这里来撒野!”
  冯瑛一点不知,这和她对敌的老人,却正是她的外祖父邝琏。原来在她周岁之夜,邝琏
到她家中吃酒,夜遇血滴子搜捕周青,殃及池鱼,将她的祖父、父亲都杀死了。钟万堂抱了
冯琳,和邝琏一起逃脱,钟万堂因在年家教馆避仇,不便和邝琏同住,便将他介绍到天台山
张灵风寨主那里去,张灵风比钟万堂尚高一辈,独创天台山派武功,是绿林中著名大盗,邝
琏是个老实的乡下武师,本来不愿落草,可是事到其间,被逼上梁山,也无可如何了。
  张灵风性情豪爽,甚喜邝琏的朴实,邝琏既来之则安之,两人倒很投机。张灵风闲时便
指点他的武功,后来还让他做副寨主。邝琏和张灵风年纪相差只七八岁,张灵风本不好意思
收他为徒,却是邝琏感知遇之恩,坚要行拜师之礼,终于在张灵风临死之前,行了拜师之礼。
  张灵风死后,由他的儿子张天池继为寨主,邝琏仍在天台山辅佐他。张天池才具不及父
亲,屡次被官军攻击,势力日蹙。其时钟万堂已死,消息传来,邝琏极为伤悼。派人打听,
才知冯琳也早已失踪。一日邝琏和张天池闲话说起,说钟万堂死后,无极派武功失传,傅青
主的剑谱医书不知落在何人之手了。张天池贪念顿起,派了两个徒弟,偷偷到年家搜查遗
书,却不料被冯琳杀死,事过半年,张天池才知消息,不敢再派人去。
  又过了好几年,张天池被官军围袭,山寨被焚,只带得十余名手下和邝琏逃出来。自此
在江湖流窜,境况更差。还幸他虽失了山寨,尚是天台派的掌门,武林中人对他尚算尊重。
官军搜捕他时,往往有人先给他通风报讯,就这样的在江湖上混日子过活。
  这年张天池又想起了傅青主的遗书,再到河南陈留查探,适值李治和冯琳从年家逃出,
张天池早已查知冯琳面貌,知她便是杀自己徒弟的仇人,便派人一路追踪,直追到北京附
近。这日邝琏和张天池的几个徒儿走在前头,在怀柔的平野和冯琳李治相遇,张天池的几个
徒弟上前拼斗,被冯琳毒刀连伤三人,幸有邝琏掩护,才不至全军覆没。冯琳和李治一来不
知他们的来历,二来亦怕闹出事情,惹动宫中卫士注意,匆匆动手之后,也便走上附近山头
躲避了。
  冯琳出手极狠,被伤的三人不但中毒昏迷,而且骨臼折碎,有残废之虞。张天池随后到
来,见状大怒。可是救人紧要,无暇搜敌。张天池流窜各地,依照绿林习惯,必定要把当地
名人(包括武师、豪绅以及其他奇才异能之士)调查清楚。张天池所带的金创药无法治伤,
想到那名医废园老人正在黄竹村陆家隐居,便要邝琏带人去把他请来。张天池素知废园老人
和无极派有渊源,而邝琏则是无极派前任掌门钟万堂的好友,因此派邝琏前去,也有套交情
之意。不料邝琏却在陆家遇到了自己的外孙女冯瑛。
  邝琏学了天台派的武功,加上十八年来的锻炼,技业自是比前大进,不同凡俗。冯瑛连
进十余廿招,未能得手,剑法一变,连用追风剑法的精妙招数,配以轻功,乘暇抵隙,一柄
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恰如紫电青霜,绕着邝琏飞舞。邝琏年已老迈,身法远不及冯瑛灵
敏,被她的追风剑法杀得手忙脚乱。冯瑛追迫越紧,看看就要把邝琏刺伤。吕四娘在旁观
战,忽然一跃而起,插进两人当中,左手一拉,将冯瑛拉退。右手一伸,将邝琏的铁烟袋拿
到手中,又递过去道:“你这位老人家歇歇吧。请医生也得两相情愿,不能硬来,我这小妹
子脾气不好,你快走吧!”
  吕四娘这手武功,超凡人圣,邝琏活了六十多岁,见所未见。当下不敢再打,接过烟
袋,转身便走。同来的人,背起受伤的同伴,也跟着走了。
  吕四娘上前施了一礼,堂上的老人怒道:“你们闹够了没有?”吕四娘道:“叶公
公……”正想说出身份,请他行医。那老人双眼一翻,蓦然起立,拍案怒道:“我已再三说
我不懂行医,我也不是你什么叶公公,你们在这里罗唆什么?你们干脆把我杀了吧,省得我
受聒噪。”
  吕四娘骇道:“你不是叶公公?”那老人道:“说不是就不是,我坐不改名,行不改
姓,姓陆名康,生平只会弹琴,但不弹给你们这些人听!怎么,你要杀便杀,不杀我便要回
去睡觉了。”长袖一拂,气呼呼的便要进入内堂。
  吕四媳和冯瑛都不禁冷了半截,想不到闹了半天,却不是废园老人。冯瑛跳到门口,拦
住问道:“那么请问叶老先生呢?”陆康翻眼说道:“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听!我给你
们麻烦得已经够了,还要叫你们再去麻烦他吗?”
  吕四娘慌忙说道:“浙东吕留良的孙女儿向你老请安!”陆康吓了一跳,回转身来,问
道:“什么,你是吕留良的孙女儿吗?”吕四娘道:“先祖生前,常道及叶陆两位前辈,叫
我若到京都,必定要去拜候。”陆康面色登时不同,问道:“什么?你祖父也知道有我这个
人吗?”
  吕四娘道:“老丈古琴妙绝天下,谁人不知!”陆康忽道:“高山流水,真意如何?”
吕四娘道:“除了咏叹之音之外,钟子期还有藉此以劝伯牙之意。”陆康道:“劝什么?”
吕四娘道:“劝他抛了功名,怡情山水。只有故乡山水,才能激发琴音。”陆康“晤”了一
声,取出一具古琴,放在桌上,道:“你还配听我弹琴。”闭目端坐,弹了一阵,道:“你
听得出什么吗?”吕四娘流泪道:“多谢老丈吊唁,也多谢老丈激励。”原来陆康弹的第一
首乃是悼念贤人的“黄鸟之歌”。是将诗经《秦风》中一首换歌改成的,其中有“如可赎
兮,人百其身”之语(即:如果准我们赎他的命,我们愿意拿一百个换他一个。)第二首是
“于田之歌”,是用诗经《郑风》中一首歌颂武士的赞歌改成的,用意是鼓励吕四娘学那武
士的进取精神。看来吕四娘的侠名,他也是早有耳闻的了。
  吕四娘妙解琴音,一说即中。陆康睁眼说道:“你没有冒名骗我,你的确是吕留良的孙
女儿了!”吕四娘道:“我有一位至交好友,危在旦夕。急着要请废园老人诊治。”陆康
道:“他在半月之前,已离开我这里了。”吕四娘道:“去了哪里?老丈可愿见告么?”陆
康笑道:“看在你祖父的份上,我只好让你们去麻烦叶老头了。叶老头还有一个好友陈画师
在八达岭东面的康庄,另有一个姓杨的徒弟在八达岭西面的南口。那两人请他轮流去住。我
也不知他现在谁家。反正是在这两家之中便了。康庄和南口距此地都有一百多里,你们在此
歇一晚吧,明日再去。”吕四娘道:“不必了,待我们见了叶公公之后,再回来听你老弹
琴。”陆康道:“也好!”继而叹口气道:“现在能听得懂我琴声的也不多了!”
  吕四娘告辞出门,已是午间时分,便和冯瑛商量道:“想不到有此波折,事情紧急。你
我分途去吧。我到康庄去找那姓陈的画师。你到南口去找那姓杨的徒弟。记着,你对前辈一
定要非常恭敬,心中再急,也不能火燥。”冯瑛面上一红,道:“这个当然。”当下两人分
道前往。
  冯瑛一算,假如到了南口,能找得到,立刻雇车请他回来,四天刚可赶到。那岂不正是
唐晓澜最后的期限。心中甚急,忙中有错,偏偏又走错路,幸得一发觉便立刻问人,直到午
夜时分,始摸到南口。冯瑛想吕四娘告诫她的说话,叫她不要深夜扰人,但却又忍耐不住,
心道:“我且到那姓杨的家中探探看。看废园老人在也不在,也好安心。”便去拍一家农家
的门,问杨家地址,乡下的人甚为诚朴,听说她是急病延医,便告诉她道:“在村东头那家
青砖屋便是了。杨大夫的医道可高明哩,你请得他动,多重的病也能医好。”冯瑛道谢一
声,立刻便走。
  冯瑛跳上瓦面,忽见屋中露出灯火,冯瑛心道:“这老头儿精神真好,现在都还未
睡。”想下去谒见,又怕吓了他们。便伏在瓦面上向下窥望。
  屋子下面点着两盏琉璃灯,桌子上放着一个檀香炉,炉香撩绕,只见一个老头端坐桌子
前面的太师椅上,另一个老头侍立在旁。冯瑛心想:那端坐的老头想必是废园老人了。
  废园老人双目紧闭,摇头晃脑,说道:“医者意也,意到病除,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采古人之长,探病人之短,运本身之智,不必为古人所围,亦不必为病家所蔽。须知病症日
增,有为古代所无者,故日不必一切皆从医案中寻;病家陈述病情,或失于夸张,或因并发
之症而转移重点,故日不必为病家所蔽。老弟,你对汤头口诀都能背诵如流,今后应对医理
更下苦功。”那侍立的老头连声应道:“是,是!”废园老人又道:“时间无多,我今传你
心法。”提起狼毫,在书桌上边讲边写,冯瑛对医学一无所知,听得十分烦闷,正想走开,
废园老人突然昂首叫道:“喂,你已偷听多时,还不下来吗?”
  冯瑛大吃一惊,心道:糟了,这回定给他见怪了。只好飘然堕地,上前施了个礼,道:
“请老前辈宽恕,我本想明朝来的,但,但……”正在揩辞解说,废园老人忽道:“拿手过
来,我给你把脉。”冯瑛愕然伸手,废园老人三指按她脉门,过了半盏茶的时分,忽然松手
说道:“怪,怪。你的亲人之病,没有一年,也有半截,为何你不求医?”冯瑛奇道:“叶
公公,你如何知道?”废园老人又道:“你的内功根基甚厚,足当得别人十年的功力,你的
师傅是谁?”冯瑛不敢隐瞒,答道:“我的师傅是天山易老仙婆。”废园老人道:“唔,那
怪不得,原来你是易兰珠的徒儿。”闭目半晌,然后说道:“你胸中有一股郁积之气,由来
已久,而肝火又燥,定当是有极重大疑难之事,久未能释。你既深夜访我,想来定是延我治
病。若非亲人,你不会如此着急;若非怪症,你不会疑团塞胸,你说说看,你的亲人是什么
病?”冯瑛喜道:“叶老公公,你真是医道通玄,料事如神。我正是想延你冶病,我的亲
人……”话未说完,那在旁侍立的老头忙截着道:“师傅,你如何还可劳心?”冯瑛忙道:
“我是吕姐姐叫我来的。她叫我替她的爷爷问候你老人家。”废园老人见她突然插这几句闲
话,不觉诧道:“你哪位姐姐?她的爷爷是谁?”冯瑛道:“我的姐姐叫吕四娘,她的爷爷
是吕留良。”废园老人哈哈一笑,突然面呈不悦之容,道:“吕留良的孙女儿怎么也是这般
俗人见识。她岂不知医家若逢奇症,除非万不得已,必定会去诊治的么?何必用她爷爷的情
面请托?”冯瑛一喜,连道:“是是!”不料废园老人双眼一翻,道:“可惜我不能去!”
  冯瑛急道:“你不是说非万不得已才不去的吗?”废园老人道:“我正是万不得已!”
冯瑛急得流泪道:“他还有三天零半日,便是死期,你若不救,就没有谁能救他了。”废园
老人微微一愕,苦笑道:“哦,他也能自知死期?”冯瑛道:“不是他能自知,是别人逼得
他自知的。”废园老人更觉奇怪,道:“有这等事,我还未听说过,你说逼他的那人是
谁?”冯瑛道:“是当今皇帝。”废园老人道:“哦,那我一定要医他了。”冯瑛道:“那
么我背你老人家走,到天亮了咱们再雇马车。”废园老人又摇摇头道:“不,我不能去!你
把他得病的经过和症状详细说给我听。”那侍立的老头又道:“师傅,你六十年来行医如一
日,今晚可不要再操心了。”废园老人嗔道:“胡说,我听了奇难杂症,若不想法医治,死
了也不能安心。”那侍立的老头无法,苦笑道:“好吧,那么我替你纪录医案。”
  冯瑛将唐晓谰一年前被雍正骗饮毒酒和近日的症状(身子发软,气力渐消,视物渐觉模
糊……等等症状)都详说了。废园老人道:“居然有这样的毒酒?古今医案可都没有记载。
这是什么毒酒呢?”又闭目想了半晌,似乎仍是想不出来,睁开眼睛,叹口气道:“可惜我
不能亲去望闻问切。”冯瑛急极,颤声说道:“那么就无法可想了吗?”废园老人道:“别
忙,你让我再想。”又闭目静坐,动也不动。冯瑛和那老头都甚着急,侍立在旁,听着鸡啼
了一遍又一遍,他竟然坐了一个更次,才咳嗽一声,睁眼说道:“杨老弟,你给他配药。用
我的六合宁神丸捣碎配上其他七味药。用秋天的桐叶和一对雌雄蟋蟀做引子。”那侍立的老
头是他的高足弟子,家中藏有许多珍贵药品,依方配了,包成一包,说道:“好险,这七味
药中有两味刚刚够用。秋桐叶只剩一片,雌雄蟋蟀也只剩此一对,刚配得这一剂,再配就没
有了。”废园老人道:“这药也只能吃一剂试试。”又提起笔来开了一张方子,道:“吃了
那药,若见效的话,再配这方子连吃三剂。这方子上的药都是普通的宁神安眠之药,容易配
的。”
  冯瑛大喜,接过那包药和药方,正想道谢告辞,废园老人忽道:“喂,给你看了病,你
不交诊费吗?”冯瑛料不到他有此一着,脸红说道:“我身上没有带钱,我,我给你这珠饰
吧。”废园老人道:“我年纪这么大了,谁还要你这女孩儿家的东西?但你要替我做一件
事,算作诊费。”冯瑛道:“请公公吩咐。”废园老人道:“我的医术是傅青主指点的,这
几十年来,我总算不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也医好了不少病人,积下了不少医案,可惜不能
让老人家过目。唉,唉。”那侍立的老头道:“师傅你不要伤心,傅老宗师知道咱们能继承
他的衣钵,在天之灵,也一定欣慰。”
  废园老人忽冷笑道:“什么,你居然敢说咱们能继承傅老先师的衣钵?”那侍立的老头
惶恐说道:“弟子愚鲁,医道浅薄,比起先辈自然是相差甚远,但师傅一生心力所奉,在医
道上承先启后,也可以比得上当年的傅老宗师了。”废园老人摇头道:“还差得远呢!在医
理上我还有甚多未明之处,像刚才这一桩就是如此。每当我在想不通之时就恨不得起傅老宗
师于地下而问之。不过,我所积存的医案,却自信能超过前人。”顿了一顿,忽道:“你知
道傅青主的武功医术,传给谁吗?”冯瑛道:“听说他的徒孙钟万堂,武功医术,均得其
传。钟万堂将武功传于年羹尧,医术有没有传他,就不知道了。”废园老人叹息道:“传非
其人,传非其人!”顿了一顿,又道:“你是易兰珠的徒弟,以易兰珠的徒弟,以易兰珠的
身份,及她当年与傅老宗师的渊源,她大可以替无极派觅衣钵传人。”冯瑛道:“我也听师
傅闲话说过,是有这个心愿。”
  冯瑛心中颇为奇怪,废园老人既说有事要她代办,何以却尽谈这些武林中废立之事。废
园老人又咳了一声,面容端肃,沉声说道:“傅老宗师有一本遗书名为《金针度世》,乃是
医学的宝藏。将来若你师傅代无极派立了传人,或有人已得了这本遗书,而行为又属正派
的,你就带他到这儿来,叫他承受我的医案。傅老宗师当年奔波国事,浪迹江湖,医案积存
无多。得了他的遗书,再参看我的医案,才能把医学发扬光大。我今生己矣,但愿有人能超
迈前贤。这事十分重要,你知道吗?”冯瑛躬腰答道:“知道!”废园老人道:“我因你是
武林侠女,所以才将这事重托于你。我将在临死之前,了此心愿,真是大慰生平。”
  冯瑛微微一愕,道:“晚辈定当做到。”废园老人忽又瞑目不动,渐渐垂首几及胸膛。
那在旁侍立的老头上前替他把脉,忽然跪倒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道:“先师遗
志,弟子定当继承。你的医案我替你好好保藏,以待贤者,你放心去吧!”
  冯瑛大骇,道:“叶老公公怎么啦?”那老头道:“他已死了!”冯瑛垂泪道:“是我
累他劳心过度么?”那老头道:“不关姑娘你的事,先师精太素经。他早已料到今夕寿元即
终。所以连夜传我心法。不过,在他临终之前,还替你的亲人开方治病,却是意想不到。”
冯瑛感激之极,也跪倒地上瞌了三个响头。
  那老头送冯瑛出门,郑重说道:“这包药你千万不可遗失了。失了无可再配。但愿你的
亲人能药到病除。”冯瑛拜谢,一看天色已白,急急告辞。心想似自己的轻功,尽可在期限
之前大半天赶到,心中大为欣悦,一路上摸那包药,生怕遗失,后来索性把药捏在手心。
  不说冯瑛一路紧张。且说邝琏被吕四娘与冯瑛从陆家撵走之后,心中大愤。那几个头目
道:“这女娃子好狠辣,咱们请寨主来,绝不能放过她。”邝琏默然不语,忽而想道:“这
女娃子先前在田野之中与我们厮杀时,出手更毒,毫不打话,就用飞刀伤了三人。后来在陆
家之时,出手虽狠,但却只是削掉他们兵器,轻伤一人,比起先时,似乎己是手下留情了,
不知是何原故。咳,看她小小年纪,大约只有十七八岁,武功却如此高强,我的两个外孙女
儿若然还在世的话,年纪大约也和她差不多。”
  张天池等人在八达岭附近的一个山头等他,邝琏请不到医生,又被伤了一人,很是羞
愧,一路行走,一路思量让不让张天池率众报仇。张天池武功比邝琏高,但邝琏却比他老成
持重。邝琏心知以张天池性子之躁,今次手下被伤了四人,定然要找那女娃子拼命,但那女
娃子本事甚高,而且和她同行的少女,武功神奇,更是深不可测。张天池多半不是她们对熟
酰邝琏想道:现在已是势穷日蹙,如何还可招惹强敌?我受张灵风大恩,又怎能让他的儿子
糊里糊涂去送死。心中盘算不定,不知该如何才能拦住他。黄昏时分,遥见八达岭绵亘目
前,张天池藏匿的山头,便在附近。正行走间,山坳处忽然闪出一人,大声喝道:“你们是
什么人?给我站住!”
  邝琏一看,只见来人鹰鼻狮口,相貌狰狞,此人非他,正是十六年前率众道追周青,杀
了他的亲家冯广潮的龙木公。龙木公是黎族酋长,相貌奇特,邝琏一见,心中火起,仰天打
了一个哈哈,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龙大卫士,幸会,幸会!”
  原来在侯三变带走冯瑛之后,宫廷震怒,生怕侯三变熟悉宫中道路,再引人来,而且怕
他在宫中尚藏有内线。于是一面整肃卫士,幸喜剩下几个老卫士,经此一闹都已逃了;另一
方面哈布陀又广派心腹武士,到处搜查侯三变和冯瑛下落。京城一带,由哈布陀亲自率高手
搜查,邻近县份,则派海云和尚与他的徒弟龙木公去查探。这日他们穿过八达岭,海云和尚
先上岭了望,让龙木公在下接应。
  龙木公起初以为邝琏等只是黑道中的无名之辈,想顺手擒来,立一小功。不料给邝琏一
口道破来历,不觉愕然。睁眼一扫,依稀认得。邝琏喝道:“你狗眼瞧清楚没有?河南汝州
冯武师一家,被你们弄得死的死,逃的逃,这笔血帐,你还记得么?”龙木公怪眼一翻说
道:“哈,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漏网的老匹夫。老子生平杀人不计其数,哪记得许多!你
有什么能力,要替冯广潮报仇?”长剑一翻,便先动手。
  十七年前,邝琏被龙木公杀得狼狈逃生,两人武功可说相差极远。龙木公哪里把他放在
心上,一动手,便脚踏中宫,欺身进剑。那知十六年间,变化极大,今日的邝琏,已远非昔
日可比,旱烟袋一招“举火撩天”便立刻把龙木公的长剑封了出去。龙木公吃了一惊,邝琏
的烟袋往下一滑,疾点他的“天枢穴”,龙木公被逼得连退三步,高声叫道:“师傅快来!”
  邝琏大笑道:“为何不叫师娘救命?”跟踪急进,铁烟袋往外一甩,点打他的后心。龙
木公反手一剑,身躯半转,斜锋进剑。邝琏烟裳往下一压,将龙木公长剑压着,喝声:
“去!”烟杆一抬,将龙木公震出一丈开外。龙木公本领也算不弱,居然并未跌倒。又高叫
道:“师傅快来!”
  邝琏换招再打,龙木公力敌数招,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邝琏越打越狠,拼斗
了约三五十招,旁观的人叫道:“副寨主,有一个和尚来了!”邝琏道:“好,让他的师傅
替他送丧!”龙木公精神陡振,奋力一剑,反刺邝琏腰胁,邝琏早料他有此一招,烟杆一
抽,龙木公一剑溯空,重心不稳,身子前倾,邝琏一声长笑,铁烟袋一招“倒打金钟”,卜
的一声,将龙木公颈骨敲碎,狂笑道:“冯亲家,小弟今日替你报了仇了!”
  就在这一瞬间,海云和尚已如飞而至,大声喝道:“谁敢伤我徒弟?”邝琏的四个手下
(其中一人轻伤),哪知厉害,迎上前去。邝琏刚收拾了龙木公,立即便听见惨叫之声,连
续不断,只见那和尚剑光疾卷,血雨腾空,片刻之间,四名大汉都毙在他的剑下。
  邝琏大怒,铁烟杆往前疾点,海云和尚也向前疾进,剑光疾展,划他手腕,邝琏往外一
格,海云和尚身形快极,剑招如电,嗖的横截过去,邝琏一缩肩头,反打他的“背梁穴”,
海云和尚身形一闪,剑势略偏,呼的一声,剑风掠肩而过,邝琏暗叫一声“好险”!斜跃三
步,回身再战。
  邝琏虽然苦练了十八年,比海云和尚,到底还相差一筹。幸在天台派的武功,颇多新奇
招数,那杆铁烟袋既可当五行剑用,亦可作点穴撅使,半守半攻,居然也拼斗了一百来招。
  这时天将入黑,暮色阴霾,鸦声噪林,野风撼树,邝琏支持不住,渐觉心寒。拼了性
命,蓦然反击,海云和尚正使出一招“仙人换影”,一招两式,一虚一实,虚刺面门,实削
胸胁,以为邝琏不是上格便是下挡,那时虚实并用,互相转换,敌人绝逃不了。那知邝琏拼
了性命,突然扑身击他中盘,只听得咋喇一声,邝琏的胸骨被他剑锋削断两根,海云和尚的
前心也被他的铁烟袋重重击了一记!
  海云和尚内功深厚,吃了一记,尚支持得住,不过胸口亦已剧痛如割,不由大怒,腾的
飞起一脚,将邝琏踢翻,邝琏胸口所受剑伤,本已甚重,加上这一脚,登时晕了过去。
  海云和尚发出狞笑,捧着胸口,正想去割敌人首级,忽听得山上一人喊道:“海云秃
贼,往那里跑?”海云一听,吓得魂销魄散,心道:“这厮料不能再活了,对头太强,还是
逃命要紧。”忍着胸口剧痛,急急遁逃。来人乃是李治。
  李治和冯琳自那晚从年家逃出之后,李治已知她不是冯瑛,但相处多时,情根早种,虽
知她不是冯瑛,也舍不得离开她了。
  冯琳逃出年家之际,正是冯瑛撞入年家之时,虽是惊鸿一瞥,但已触目难忘,冯琳这才
相信世界上真有一个和自己相像之人!可是她还不知道这人便是自己的姐姐!
  冯琳对自己幼时之事,全记不得,李治再三诱发她的记忆,都属徒然。但冯琳却记得到
了四皇府以后的事。李治虽然也不知道冯瑛便是她的姐姐,但幼时却听得母亲说过,冯瑛是
易兰珠从四皇府中抱回来的。不免想道:“世界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两人面貌如此相似,
而且又都曾在四皇子的府邸渡过童年?这种奇事,倒不能不探个水落石出。
  李治为人朴厚,最重友情。他与冯瑛乃是青梅竹马交,虽然幼时不解男女之情,但两小
无猜,心中早已把对方当成最好的伴侣,这时李治虽已爱上冯琳,但对冯瑛究是忘怀不了。
心想:瑛妹既然下山,我怎么样也得找着她,一来我要对她说明下山之后的经过,让她也为
我欢喜;二来我也该让她见见琳儿,好叫她知道世界上有一个人和她这般相似。她们两人实
在应该结拜成为姐妹。
  因此李治渴望找见冯瑛之心就如冯琳一样,两人都以为冯瑛一定被皇帝捉入宫中去了,
冯琳心想冯瑛是代自己受难,甚是不安,因此愿冒大险,偷进京城,希望能有机会找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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