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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三女侠

_35 梁羽生(现代)
七岁啦,钟老师前两年已经教我识字啦。”
  李治用的正是从傅青主医书中学来的“返噗术”,“返噗术”是原始的催眠术之一,虽
不能如现代催眠术那样灵效,可以控制受术者的精神,但像冯琳这样的情形,对自己身世来
历已明白之后,再施用此术,那就很容易帮助她将遗失的记忆,像缝补一片片碎布一样,连
缀起来。
  李治见开始生效,停了一停,让她精神集中,轻轻的从她腰间抽出那匣毒刀,问道:
“这是什么?”冯琳仍然用孩子的声调答道:“喂,你不要乱动我的飞刀,这是钟老师送给
我的夺命神刀,刀尖有毒的!”李治道:“你不是常常和年羹尧同玩飞刀吗?”冯琳道:
“年哥哥也有一匣飞刀,他昨天还指点我手法。”李治道:“年哥哥对你好吗?”冯琳道:
“好,很好!”李治道:“真的吗?嗯,你现在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皇帝要逼你做贵妃,
年羹尧来了,他是不是来救你的?”
  李治提起的已是这两年的事情,冯琳一下子就记起来了,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叫道:“年羹尧不是好人,他帮忙皇帝逼我骗我。”说话之时,声音已变成少女了。
  李治道:“你怎么会认识皇帝的?皇帝就是四贝勒,你知道吗?”冯琳点了点头,李治
道:“钟老师为什么肯让你给皇帝戏侮?”冯琳忽然静默下来,露出一片茫然神态。李治逼
视她的眼睛,轻轻的道:“唔,有一天,你正和钟老师一起,有什么人冲进来了?”李治猜
想一定是有人到年家劫她出来,因此用术试揉,冯琳果然又“哇”的哭了起来,突然又变回
了孩子的声调,叫道:“我怕,我怕!那两个人穿着麻衣,丑怪,丑怪!他们把钟老师打死
了,把我抱走了。”李治道:“咦,这里是四皇府,嗯,那两个人也在这里。”李治问道:
“他们是谁?”冯琳道:“萨伯伯!别人叫他们做双魔。嗯,我不喜欢。他们都不是真心对
我好的。四贝勒逼我,他们也都帮他逼我。”
  李治心中暗喜,冯琳已把往事全记忆起来了。想了一想,忽又问道:“他们都对你不
好,那么谁对你好?”冯琳面上露出喜悦的光彩,叫道:“李治哥哥!李哥哥!”李治笑了
一笑,温柔的贴着她耳边道:“琳妹,你睁眼瞧瞧,你看谁在这里?”
  冯琳有如大梦初醒,徐徐张开眼睛,夕照空山,晚霞投影,所想念的人就在身边!冯琳
定了定神,道:“我不是作梦吧?”李治道:“你的梦已经醒了!你再想想你小时候的事?”
  冯琳定了定神,小时候的事情霎那间都涌上心头,以前种种,历历如在目前。不禁含泪
笑道:“嗯,我都明白了!”李治道:“那么咱们也该回去了,你的妈妈和姐姐一定等得心
急了。”
  冯瑛的确等得非常心急,她耳听宿鸟归林,目送晚霞消逝,想起明日午时,便是唐晓澜
最后的期限,正是极目心焦,柔肠欲断。恨不得和李治早早动身。
  李治也知她等得心急,和冯琳回来之后,草草吃过晚饭,打了个盹,还未到三更,就和
冯瑛动身,冯琳则留在庵中帮母亲照料外公。她们送冯瑛下到半山,邝练霞一再叮嘱道:
“晓澜好了之后,你马上带他来见我呀!”冯琳在旁笑道:“妈,这个还用你嘱咐吗?”
  冯瑛展颜一笑,急急和李治下山,趁着淡月疏星,各施绝顶轻功,天色还未大亮,他们
已下了八达岭,到了居庸关外。李治忽然放缓脚步,细细问她废园老人如何判断唐晓澜的病
情,冯瑛一一说了。又将废园老人的另一张方子交给他看。李治心道:“萧瑟秋风,梧桐叶
落。用梧桐叶作药引,想是要病人的燥气下沉,归神宁静。那几味药也是宁神之药,而非解
毒之方,不知是何道理?”
  李治苦苦思索,脚步越来越慢,冯瑛大为心急,知他用神,又不好催他。李治想了好
久,仍是想不出所以然来。偶一抬头,只见朝阳已从那边山间冉冉升起。冯瑛道:“想通了
吗?快点走呀,要不然午间就不能赶到了。”
  山坡上忽然有人接声应道:“哈,琳贵人,你急什么?皇上等着你呢!”又一人笑道:
“好小子,你拐带贵妃,还敢刺伤佛爷,幸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今又碰见你啦!好小
子,你还不拔剑?”李治冯瑛大吃一惊,睁眼看时,只见这两人一是韩重山,一是海云和尚。
  海云和尚前晚受邝琏铁烟袋打伤,又被李治的声音吓走。他仗着内功深湛,调治之后,
并无大碍,赶回来搬请救兵,正巧年羹尧派天叶散人和韩重山两师兄弟从青海回来报告军
情,雍正听说在八达岭上发现以前和冯琳在嵩山的那个李治,因额音和布受了冯瑛掌伤,正
在练功,还须十二个时辰,才能复原,便叫韩重山和海云和尚同去。
  海云和尚以前在嵩山中过李治一剑,此仇久已思报,而今有韩重山在旁,有侍无恐,料
想二人已是网中之鱼,神态嚣张之极!
  哪知冯瑛正是心急如焚之际,哪容别人阻路,海云和尚话未说完,冯瑛已闪电般的拔出
剑来,叱咤一声,连人带剑,就如一道电光,向海云和尚咽喉疾刺!
  海云和尚将她当作以前的冯琳,并不怎样在意,岂知道一剑迅疾异常,海云和尚长剑一
翻,竟然格它不退,急闪身时,肩头已中了一剑,气得哇哇大叫。那一边李治和韩重山也各
亮兵器,交上了手。
  海云和尚气极狂攻,但冯瑛为了救人,比他更为拼命,以攻对攻,毫不退让!
  冯瑛的内力虽然稍逊于海云和尚,但剑法却比他精妙得多,情急拼命,真如雨骤风狂,
龙蛇飞舞,海云和尚在未够两日之间,连受了两次伤,虽非致命,元气亦伤。初时还能以攻
对攻,渐渐便只有招架的份儿。
  那一边,李治却不是韩重山的对熟酰韩重山的功力与了因在伯仲之间,一柄辟云锄纵横
飞舞,有如千钧压顶,万马奔腾。李治仗着自发魔女的独门剑法,连走险招,但却苦于无法
近身,韩重山见他剑法奇诡,也不敢轻敌,他比较稳重,胜券既然在握,便不急攻杀,想把
李治弄得力竭筋疲,然后方施杀手。
  可是这如意算盘却因海云和尚敌不住冯瑛而被打破,酣斗中海云和尚又中了一剑,这一
剑伤得更重,胸口处被剑锋掠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海云和尚急忙挪近韩重山身边,韩重山气
道:“你先回去!”辟云锄一展,将冯瑛李治双剑敌住。海云和尚疼痛难当,急急逃命。
  这一来形势又变,冯瑛李治双剑联攻,锐不可当,韩重山功力虽高,却顾此失彼,迭遇
险招,不觉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冯瑛喝道:“你让不让路?”韩重山侧身横锄,一招“横云
断峰”,格剑锄腰,不料李治剑锋一颤,似虚似实,韩重山几乎中剑,退避时袍袖竟被削去
一截。冯瑛李治双剑疾进,韩重山奋力一架,猛地跳出核心,把手一扬,两件奇形暗器,破
空射出,分取冯瑛李治。
  这暗器正是他独门秘制的“回环钧”,可以回环转折,上下飞腾,好不厉害,李治听易
兰珠说过这种暗器,不敢用剑去挡,连用几种身法,堪堪避开,冯瑛见韩重山武功高强,暗
器厉害,心道:“以我二人之力虽可将他打败,但一定要耗不少时候,不如吓他一吓。”回
环钩呜呜发响,斜里射来,冯瑛用剑一撩,那钩被外力一撞,忽然坠下,一个翻腾,射到冯
瑛胸口,韩重山大叫一声:“不好!”他本意仅是想把冯瑛弄伤,以便擒拿,岂知冯瑛这一
撩,恰恰将回环钩逼射到她胸口致命之处。要知韩重山以为她是冯琳,而冯琳正是皇上所要
之人,韩重山迫于无法,才敢用这种歹毒暗器,自念将她打伤犹可,若然将她毙命,那可是
大罪一桩。
  暗器飞快,韩重山想赶上前收回亦已无及,只听得“波”的一声,回环钩射正冯瑛胸
口,钩着衣裳,竟然挂在冯瑛胸前。冯瑛双指一箝,将回环钧取了下来,神色自若,冷冷笑
道:“这种暗器也能伤人吗?”随手一抛,将回环钩抛到韩重山脚下。
  韩重山哪知她贴身穿的,乃是钟万堂所赠的异宝金丝软甲,刀枪不入,何况暗器?不由
得大惊失色。冯瑛李治一个冷笑斥骂,双剑又上。
  韩重山是一派宗祖,心念暗器伤他们不得,再斗也敌不住他们双剑联攻,若然败在两个
小辈手下,殊不值得。虚架一锄,急急忙忙逃走。
  冯瑛抹了额上冷汗,叫声“好险”。李治看韩重山逃的方向,正是入京城的大路,对冯
瑛道:“咱们不能走大路了,若然追上了他,只恐又有一翻缠斗。绕山路走吧。”
  冯瑛一看日影,蹙眉说道:“小路远些还是近些?”李治道:“大约也差不多,不过较
为难走。但总胜于给他厮缠。”冯瑛一想,确是无法,一言不发,跟着李治便跑。
  以两人轻功,若然一路平安,本可大午前半个时辰赶到,偏偏给韩重山这么一阻,日头
已上已竿,冯瑛心中急极,也不顾川路崎岖,一路纵高窜低,赛似风驰电擎。李治的轻功本
来已得家传心法,世间罕有,也几乎追她不上。
  跑了个多时辰,日头已渐至天心!冯瑛道:“还有多少路程?”李治喘气道:“四十
里!”冯瑛五内如焚,看日影午间便到,四十里最少还要跑半个时辰。脑海中幻出唐晓澜临
死的影象,心痛如绞,忽而想道:“他不见我,只恐死不瞑目!”这时她已不敢再希望将他
救活,而是想在他临死之前,赶去和他见最后一面了。
  冯瑛拼命赶路,就如一团白影,挟着风声,在山野之间飞过。李治也急了,紧紧跟在冯
瑛后面,一面给她指路,一面运气支持,四十里路,竟似转瞬之间便在脚底飞过,两人到了
西山,唐晓澜所住的、冷禅隐居的那间寺院已然可以望见了。
  冯瑛忽然叫了一声,李治抬头一看,只见日头正正悬挂天中,随着听得轰然一声巨响,
那是每日午间,长陵(明成祖陵园)所放的午炮,炮声传到西山。
  李治道:“到了,到了!”冯瑛面色惨白,加紧疾跑,心道:“到了又有何用?迟了,
迟了!”心儿卜卜的跳,转瞬之间,已到寺院面前,只见冷禅和尚正在寺前眺望。
  冯瑛忙问道:“我的唐叔叔怎么样了?”冷禅眼有泪珠,低声说道:“在里面。”冯瑛
一看他的脸色,心中冷了半截。汗下如雨,身子如发冷般的颤抖不休。
  李治道:“瑛妹,别怕,还未断气,尚可急救。”冯瑛一言不发,带李治进入内间,只
见甘凤池迎面走来,道:“你来迟了,不用进去了!”
  正是:
  霹雳一声传噩耗,只愁碎了女儿心。
  欲知唐晓澜性命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江湖三女侠》——第四十回  嬉笑逞奇能 飞刀削发 临危施妙手 联剑惩凶
梁羽生《江湖三女侠》 第四十回
嬉笑逞奇能 飞刀削发
临危施妙手 联剑惩凶   冯瑛突闻此语,有如巨雷轰顶,哭不出声,颤巍巍的,冲入门去,甘凤池怕她伤心,本
想拦阻,见她如此,只好长叹一声,让开了路。
  冯瑛冲入内室,只见鱼亮、白泰官、鱼娘、路民瞻等默默环绕在病榻之前,一见冯瑛,
都挪开身子。冯瑛这时才哭得出声,叫道:“唐叔叔,是我来了,你听得见吗?”病塌上的
唐晓澜双目微开,身子好像轻轻抽搐了一下,却无言语,李治随后进来,只听得白泰官道:
“你们来迟了,他刚刚咽气!”
  李治这时也不由得大惊,叫道:“绝无此理!”排开众人,只见冯瑛哭得泪人儿似的,
鱼娘和李明珠两人揽着她,不许她扑到唐晓澜身上。
  李治伸手把脉,只见脉息弱如游丝,又伏在他胸口上一听,胸口尚有微温,心脏也还微
微跳动。再仔细听脉,脉息毫无半点病象,只是微弱如斯,鼻息亦几乎不能分辨,确是无可
理解。这刹那间忽然想起了废园老人的断症经过,和他所要用秋桐叶、秋蟋蟀、宁神药等等
理由,忽然跳起,对冯瑛道:“快些止泪,你一哭他就没救了。”
  冯瑛道:“还有救吗?”李治点了点头,冯瑛顿时止泪。众人都极诧异,明明已经断
气,何以尚说有救?而且迫切之间,又哪来的药?
  李治拉冯瑛行开一边,低声对她道:“你用手指戳他人中,在他耳边叫道:“我求得灵
丹来了!”
  冯瑛满腹疑惑,道:“哪来的灵丹?”李治道:“今日之事,你一切都要听我所说,包
你立见功效。”
  妈玻将信将疑,依李治的话说了,只见李治倒了一杯开水,随手在香炉里取了一点点香
灰,弹入杯内,道:“给他喝!”
  冯瑛面色大变,正想骂道:“这个时候,你还骗我。”李治双眸炯炯,道:“快给他
喝,这就是灵丹!”面容肃穆,说得极为认真。冯瑛不由自主的接过了那杯清水,李治又
道:“灌给他喝,说灵丹来了!”
  冯瑛依言在唐晓澜耳边说道:“灵丹来了!”唐晓澜身子又抽搐了一下,李治接口道:
“马上就好!”冯瑛将混着一点点香灰的开水灌下,过了一阵,只见唐晓澜鼻息渐粗,脸色
也渐见红润,徐徐张开眼道:“咦,我是作梦吗?我明明见着两个鬼卒将我拉去,怎么又回
来了?”
  众人见此情形,个个奇怪,只见李治微笑,说道:“唐大哥,你认得小弟吗?”唐晓澜
望了一下,道:“啊,贤弟,你也来了!”声音仍很微弱。李治忽道:“各位听我说一个故
事。”
  众人更是奇怪,冯瑛又喜又奇,他居然还有闲心情说故事?
  李治缓缓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大将,屡为国家立功,朝廷倚为柱石,皇帝视
如手足。我已记不清是哪个朝代,也记不起大将和皇帝的名字了,总之是有那么一回事,且
是书本上记载的。
  “那位大将军力敌万人,武功盖世,可是就怕老婆!”
  路民瞻和白泰官都笑了起来。冯瑛心道:“李治一向朴实,不苟言笑,怎么今天说起怕
老婆的笑话来?难道他是讥刺唐叔叔怕杨柳青吗?不,他是忠厚之人,不会如此取笑。”
  只听得李治继道:“那位大将军年将半百,膝下无儿,皇帝劝他立妾,他怕老婆,连这
个念头都不敢有。”
  鱼娘插口道:“怕不怕老婆,有没有儿女,总之都不应该立妾。”
  白泰官曾在前人笔记上读过这段故事,笑道:“他是说故事呀,你别打岔,这故事和唐
兄大有关系。”
  冯瑛面上一红,又以为他是取笑。李治续道:“有一天,皇帝把那个大将军的老婆传进
宫来,把一杯东西摆在她的面前,对她说道:“这是一杯毒酒,吃了之后,十二时辰之内,
七窍流血而死,无药可救!你若许丈夫立妾,我就将一名宫女赐给他,要你亲自将宫女带回
家去。你若不许丈夫立妾,朕便将这杯毒酒赐你自尽!
  ”那位大将军的妻子哈哈笑道:‘宁死不让丈夫立妾!’杯一饮而尽。话虽如此,到底
心慌,当时敢饮毒酒,乃是一时气涌,回家之后,想起如此去死,十分伤心。于是一面卧床
等死,一面要丈夫替她带孝念经,岂知十二时辰过后,丝毫无事。第二天,大将军上朝,皇
帝笑道:‘卿妻如此,联亦无法!立妾之事,只好休提。’大将军仍是忧心冲冲,问道:
‘皇上不是要赐臣妻自尽吗?’皇帝笑道:‘联虽无道,怎能擅杀功臣之妻?昨天她吃的乃
是醋呀!’”
  李治说完之后,众人哈哈大笑。唐晓澜突然坐起,问道:“莫非雍正当日给我饮的,也
不是毒酒么?”
  李治笑道:“以前我不敢断定,现在试了,我敢说那绝不是毒酒!我刚才给你吃的也并
不是灵丹。”
  冯瑛奇道:“你怎么推断出来?”
  李治道:“雍正这个狗皇帝,其实是个最阴险的小人,他当初怕晓澜和你将他阴谋夺嫡
之事泄露出去,所以施用这个鬼计。试想宫中纵有这种怪药,他又岂会随身携带?”
  唐晓澜说道:“那么为什么这几天我又确如重病?”
  李治道:“试想那位大将军的妻子,受吓不过一天,回家之后,尚自心惊胆战。何况你
在这一年之中,无时无刻,精神不受威协,心中既不敢怀疑所饮的不是毒酒,自然相信他的
恐吓之言,你虽然不怕死,但心中已存了个某日某时必死的念头,因此临到了这个期限,心
灵自然受了他的控制,生机停顿,又怎能不如重病?幸而你不比常人,要不然只恐未到期
限,就被他吓死。”
  唐晓澜暗暗道声惭愧!甘凤池早已走了进来,听了李治这番话后,道:“其实借生畏死
乃人之常情。我辈侠士之不畏死者,乃是因义之所在,故愿舍身以赴。心中自有一目的在。
那位将军的妻子,因妒而不畏死,与我辈虽不能比,但究其根源,亦是有一目的在,若无因
而死,冤屈而死,若说尚能坦然视之,那就非人之常情了。”
  李治又道:“我最初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后来推敲废园老人所用的药,只是宁神静气,
并非解毒疗伤,这才敢大胆怀疑,然后小心求证。废园老人因为没有亲自把脉,所以尚不敢
确切判断,只在宁神解躁上头去想;而我则在解除唐兄的精神恐惧上去想。这也正是古人所
说心病还须心药医的道理。冯瑛是你亲近相信之人,她说那香灰之水乃是灵丹,你也便会当
它是灵丹了。”
  白泰官哈哈大笑,道:“怪不得有些神棍,利用香灰水骗人。一定是有些轻病的人,本
来不用药就可以好的,吃了他的香灰水后,因为信它能够治病更易好了,于是便为他颂扬。
只可惜那些重病的,吃了香灰水死去,别人反以为他命该如此,不去怪那神棍。”众人都笑
起来。
  唐晓澜却在笑声中沉思默想,待众人笑过之后,昂头说道:“雍正狗皇帝这一手确是狠
辣,我也猜到他的用心了。他给我规定期限一年,要我到时至宫中求他解药,他则在这一年
中布置,剪除众皇子的羽翼。若到时他宝座已固,不再怕我泄露秘密,就可将我杀掉。若还
未固,那就胡乱给我食“解药’,再施故技,将‘死期’延长一年,这样我就不能脱他掌握
了。而且他又可藉此骗瑛妹入宫,正是一石两鸟之计。”冯瑛想起前几日自己冒险入宫,准
备牺牲自己以救晓澜真是幼稚愚昧,心中暗叫好险。
  唐晓澜虽告无事,可是这七天来眠食不安,身子仍是脆弱。李治便用废园老人方子中所
开的那些普通的宁神之药,叫人到附近小城镇中采办,煎给唐晓澜服。唐晓澜这一年来内功
大有进境,药疗自疗双管齐下,料想在一二日间,便可恢复如初。
  到了确知唐晓澜平安无事之后,冯瑛这才觉得自己头晕目眩,疲累欲死,正想去睡,忽
然又想起一事,举目四望,座中不见一人。
  冯瑛想起四日之前,他和吕四娘分道求医,当时曾约好不论求得与否,都回西山相见,
吕四娘轻功比她高明许多,照理早应回来,但却不见她在此,莫非又出了什么事了?不禁问
道:“吕姐姐呢?”甘凤池诧道:“我正要问你呢!”冯瑛道:“她未回来么?”甘凤池
道:“我正奇怪,为什么你和她同去,却和这位大哥一同回来。”
  李治这时才和众人互通姓名,一说出来,彼此都识。冯瑛也将吕四娘和她分道求医之事
说了,甘凤池大为奇怪,心道:以八妹和唐晓澜的交情,纵她中途另有他事缠绊,也会摆脱
赶回来的,而今不见回来,难道是遇上更紧要之事?或者是碰上强敌脱身不得么?但八妹轻
功绝顶,剑术无双,照理亦不会遇难。百思不得其解。
  唐晓澜道:“多日来吕姐姐为我忧劳奔跑,我还未得向她道谢。今日她若不回来,明日
我就和你一同去找她吧!”
  冯瑛歇了一晚,第二日将在八达岭上巧遇外公母妹,一家团聚等情事说与唐晓澜听,唐
晓澜听得眉开眼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天我才把十多年来的
心事全放下了。”想起师嫂邝练霞,更恨不得立时相见。冯瑛道:“妈也很挂念你。她欢喜
你呢!”说罢低眉一笑。
  唐晓澜问道:“吕四娘去的地方离八达岭远吗?”冯瑛道:“她去找废园老人的好友陈
画师,就在八达岭东面的康庄。妈住的尼庵在八达岭的北峰。当日我去找废园老人所住的南
口,则在八达岭西面。距离都不远。”唐晓澜道:“那么我和甘大侠找到了吕四娘后,再去
看望你们。”忽然想起师嫂当年叫他做小弟弟的情景,不觉一阵面红。冯瑛猜到他心中所
想,又微微一笑,道:“我先和李哥哥赶回尼庵,告诉妈妈知道,好让她接你。”
  冯琳恢复了记忆之后,心灵越发开朗,活泼更胜从前。她和母亲对李治的医道都坚信无
疑,因此也不似冯瑛服么为唐晓澜之病而烦恼。
  邝琏和张天池倒是有些烦恼,他们十几个人挤在尼庵之内,其中又半数受伤未愈,甚怕
官军来袭,因此便叫冯琳时不时到山口了望。
  过了两个白天,幸告无事。第三日早饭时分,众人正在弄饭、张天池的琵琶骨虽未接
合,亦可走动。吃迈之时,忽然抛下碗筷,伏在地上。冯琳奇道:“咦,你做什么?”
  张天他在地上伏了好久,站起来道:‘有好几簇人马,似是分批在岭的东面疾驰而过,
好在他们不是上山,但亦不可不防。琳姑娘,只好又麻烦你一次,你到东面山口看看,看外
面有什么事情,那些人又是什么人?”
  张天池是个江湖大盗,伏地听声之技百不失一。冯琳到东面山口了望,果然见山脚底
下,时不时有三五骑马,飞驰而过,看样子似是公差。过了好久,公差过尽,冯琳正想回
去,忽见又有几骑马如飞而来、看清楚时,前面一骑,竟然是个女子,白马红裳,十分抢
眼。后面有三骑公差紧追,那女子骑术甚精,可后面那三人亦是不弱,追到山下,那红衣女
骑士纵马窜入山谷,胯下坐骑忽然惨厉嘶鸣,四蹄屈地,红衣女子一个翻身,跳下马背,拉
开弹弓,朝谷口追兵乱打。那三名公差也都跳下了马,拔出兵器拨打弹丸,转瞬之间,就将
那女子围住了。
  冯琳不觉笑出声来,心道:原来又是这个婆娘,前次在客店中碰到她和公差打架,现在
又重演了。我正要找她,这岂不是送上门吗?唔,她的功夫似乎比以前高明一些了;但这三
个公差却也不似普通公差!
  那女子一剑力敌三人,渐露败象,大声喝道:“你们好大胆子,你们未听过铁掌神弹杨
仲英的名字吗?我就是他的女儿!”杨仲英是北五省武林领袖,不论黑道白道,全部给他几
分情面,声名之响,就如甘凤池之在南方一样。不料这几个人听了,却是一阵哈哈大笑,其
中一人大笑道:“杨老头儿吗,咱们正想和他对亲家,喂,小娘子,我看你一路在马上垂
泪,十九是死了女婿,未得新人,你自己挑选吧,我们三兄弟你喜欢哪个?”杨柳青大怒,
手中剑一阵泼风刺杀,那三人围着她嬉笑戏弄,缠斗甚紧。
  原来在十多天前,甘凤池受唐晓澜之托,派遣快马传书,向杨仲英报告恶耗,唐晓澜
“遗书”中先说自己身受大恩,无可报答,继道现在遭遇奇祸,必死无疑,然后向他们父女
致歉,请求解除婚约,免误杨柳青青春。
  杨仲英读了此信,大惊失色,可是他已残废,未能走动,只好叫杨柳青飞骑入京,探听
消息,井交代她道:“若他未死,你可在京中广延名医,替他诊治;若然已死,也要将他的
骸骨带回来。”因此又给了她几十个金元宝,准备作延请名医之用。并写了好几封信,介绍
他见京城的武林名宿。
  山东向出好马,杨柳青那匹,尤其是千中选一的好马,日行五百余里。杨柳青马不停
蹄,飞驰入京,可是因接信过迟,到了怀柔,已过期三日,杨柳青一想自己到时,唐晓澜也
许已经入殓,从此不能与他相见,极是伤心,放马飞驰,潸然泣下。
  像她那样的单身女子,纵马飞奔,已是惹人注视,何况她又在马上留泪,神清异常,更
引起人们揣测。
  这日,正巧有一帮血滴子和禁卫军头目到南口外面办案,他们要追捕一个极重要的钦
犯,本来无暇理会闲人。但其中有三人是采花贼出身,见杨柳青美貌,而且马上驮的又看得
出是金银宝贝,遂动了劫财劫色之念,因此擅离大队,紧紧追踪,先用暗器将她的白马射
杀,然后围攻。
  杨柳青正在吃紧,忽听得一阵“格格”的笑声,冯琳似一团风的从山上飞掠下来,手场
处,三柄夺命神刀破空射出,这三个血滴子小头目虽非庸手,但却怎能防这种独门的歹毒暗
器,飞刀疾劲,远非小小的弹丸可比,其中一人武功较低,飞刀来时,伏身一闪,被飞刀从
颈项穿出,登时毙命!另一人用刀碰磕,飞刀从旁激出,伤了他的肩臂;剩下的那人武功较
强,一磕之后,即用北派“燕青十八翻”的功夫,在地上连打了几个筋斗,堪堪避过,但已
吓得魂不附体,急急奔逃。
  杨柳青好生惊讶,抬头一看,只见冯琳笑嘻嘻的站在她的面前,眼角眉梢,露出一派轻
视的神气。
  杨柳青只道她是冯瑛,去年她被冯瑛打了一个耳光,恨在心头,迄未稍减,而今虽得她
救了性命,但却又要受她轻视,气上加气。但无论如何,她总是救了自己,可又不好发作。
  冯琳瞅了杨柳青一阵,笑问道:“姑姑,你这么急赶路干嘛?公公的病可好一点么?姑
姑,你的弹子又比前打得高明了。”冯琳两天已从姐姐口中知道了一切情形,不侍她先出
声,便冒姐姐的身份和她说话。
  杨柳青气往上冲,“哼”了一声,道:“你这是明知故问。这一年来,你不是和你的叔
叔在一起吗?”冯琳道:“是呀!我们朝朝晚晚都在一处,快活极了!”这一下,顿令杨柳
青醋气冲天,不觉一连冷笑了几声,冯琳睁大眼睛瞪她,杨柳青室了一窒,不敢发作,又急
于知道唐晓澜的消息,只好忍气问道:“晓澜怎么啦?你和他既是这样要好,为何在他病得
要死之际,还到这里闲逛?”
  冯琳格格的笑个不休,问道:“你听谁说的?唐叔叔根本就没有病!”冯琳心中早想好
了一套说话,胡说一通,她自己也料不到她所说的竟是事实。
  杨柳青惊奇不小,问道:“什么,晓澜根本没病?”冯琳应道:“是呀!”杨柳青道:
“那么他又写信给我爹爹说是在大前天就是他的死期,我还以为他已死了呢!”冯琳故作惊
讶之状,道:“是吗?我昨晚还做樱桃蜜饯给他食呢,咦,他为什么要写那样的一封信给
你?”装作诧异寻思,过了一阵,忽然拍手笑道:“呵,我知道了,晓澜真坏,也不告诉我
一声。”
  杨柳青听她说得这样亲热,“叔叔”也不叫了,改叫“晓澜”,而且听她口气,似乎唐
晓澜什么事情都和她商量,不觉面色大变。但为了想知道唐晓澜何故要写那样的信,只好咬
牙忍着,咽了好几口气,沉声问道:“你知道什么呢?”
  冯琳问道:“他信中是不是提到要和你解除婚约?他早就对我说过,叫我帮他想,看有
什么藉口可以避免和你成婚!”
  话未说完,杨柳青已气得怒叫出声,骂道:“好一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牲!”冯琳道:
“喂,你再骂我叔叔,我可不和你客气!”杨柳青这时已是不顾一切,拍的一掌,就向冯琳
掴来,冯琳一跳跳开,叫道:“你是姑姑,我让你一掌!”这种神情行动,和冯瑛以前让杨
柳青的情形一模一样。原来是冯琳故意模仿,连姐姐的性格神气也学得十足。
  杨柳青大叫道:“我和你拼了,你有本事,就把我打死吧!”一头撞去,冯琳又一跳跳
开,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打死你?”杨柳青一头撞空,几乎跌倒,拉开弹弓便
打,骂道:“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天下多少男人,你为何偏缠上叔叔?”弹弓似冰雹乱
射,冯琳笑道:“你这弹弓也打得了人吗?前两次我都没有给你打着,你还要在孔夫子门前
卖百家姓!”一面闪展腾挪,一面施展韩重山以前所教的接暗器手法,把杨柳青所发的铁弹
子随接随抛撒满一地,过了一阵,杨柳青的弹子竟打完了。
  冯琳双眉倒竖,这才回骂道:“我说你才是不要脸的小贱人,天下多少男人,你为何偏
要缠上晓澜?他不欢喜你,你还要缠,这才是不要脸!”杨柳青面色灰白,痛极恨极,拔剑
乱刺,叫道:“好,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她心中也料定冯瑛不敢杀死自己,因此甚为
撤泼。
  冯琳哈哈一笑,陡然身形一起,施展猫鹰扑击的绝技,冷不防把杨柳青手中的利剑夺
去,用重手法拗折为两段,抛下山谷。朗声发话道:“喂,你听着。凭你的本事,你想杀
我,那是万不能够;我也不想杀你,但你再撤泼,我就用飞刀刺破你的脸皮,射瞎你的双
眼,叫你永远做个见不得人的丑妇。我说得到做得到,先给你瞧!瞧着!第一刀,我要把你
的弹弓削断!”把手一扬,杨柳青的弹弓应声折断,冯琳又喝道:“第二刀,我要把你的头
发削掉!”杨柳青慌忙躲闪,只觉冷风疾至,刀光闪影,头上一片沁凉,一摸头顶,头顶的
青丝已被削去了一大片,露出了头盖,四边头发稀疏,中间一片光头,不伦不类。冯琳又喝
道:“你再不走,第三刀我便画破你的脸皮!”杨柳青一时气急,虽不畏死,但却真怕冯琳
毒手毁容,教她永远见不得人,不觉惊喊一声,回头疾跑。
  冯琳把杨柳青气走吓走之后,得意之极,放声大笑,在山涧旁临流自照,笑道:“天生
我两姐妹如此相似,虽然有许多麻烦,但却上有许多好处!”冯琳好洁,打了一架,脸上沾
了泥砂,头发也有点乱了,于是便用涧水抹一抹脸,又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忽然想起了杨柳
青那片不伦不类的光头,又忍不住笑,笑了一阵,忽听得耳边有人说道:“哈,我道是谁?
原来是你!这样好笑,回宫去笑给皇上看吧!”冯琳悚然一惊,抬头看时,只见一个红衣喇
嘛,毗牙裂嘴的向自己恶笑。要知冯琳这时的武功造诣已是不凡,而这个喇嘛居然能悄无声
息的走到她的身边,若非有惊人的本领,怎生能够?
  冯琳颇是机灵,情知遇了强敌,镇定笑道:“你是皇宫里的大法师么?”那喇嘛双眼一
翻,冷笑道:“真是贵人善忘,幸好我还有点儿能耐,要不然就给你的天山掌力废了。”
  冯琳心道:“我常常给姐姐惹麻烦,这回是姐姐给我惹的麻烦了!”那喇嘛伸手便想抓
她,冯琳一跳跳开,道:“我正想回宫去见皇上,不必你来劝驾,你敢抓我?我就对皇上说
你调戏我。”那喇嘛把手缩回,道:“好呀,琳贵人,你还未得宠,就想咬我一口么?这回
饶你猾似狐狸,也不能逃脱我的掌心。你既然要见皇上,那就快走。”冯琳道:“你不见我
头发还未理好么?”蹲下去用山泉洗发,那红衣喇嘛站在她的身后,正自盘算要不要用硬功
夫擒她。
  冯琳洗了头发,又整整衣裳,道:“好啦,我随你走。”反手一扬,三柄夺命神刀骤然
射出,相距甚近,又是出其不意,那红衣喇嘛武功极高,也只闪开了一把,其余两把,都射
中了他的胸前要害。
  冯琳拍手笑道:“倒也,倒也!”不料那两柄飞刀触及他的身体,竟然发出铿锵之声,
如同打着石头铁板一般,随即掉落。冯琳大吃一惊,双手齐发,连射出六柄飞刀,那红衣喇
嘛只是护着眼睛,接了她射向头面的两把,其余四把,都给他的身体震落。红衣喇嘛大笑
道:“佛爷乃金刚不坏之躯,岂惧你这些破铜烂铁!”身形一起,俨如巨鹰扑兔,伸开蒲扇
般的大手,向冯琳头顶便抓。
  这喇嘛正是额音和布,他也是奉命去捉拿那个极重要的钦犯的,途中遇到那逃脱性命的
血滴子,告知他山谷里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小姑娘,他一听便急急赶来,心想:若能把琳贵人
捉回,只怕比捉了钦犯,更能令皇上开心。
  冯琳用猫鹰扑击之技,避他两抓,额音和布第三抓又到,冯琳在半空中一个屈身,挽了
一朵剑花,向他眼睛急刺!
  额音和布一低头,双掌斜出,扭她手腕,冯琳一剑平挽,喝声:“去!”她这一年来精
修无极派的上乘内功,这一剑劲道奇大,额音和布虽然练有金钟罩铁布衫的绝顶硬功,也不
敢给她的剑截着脉门,双掌一变,斜抢两步,猛地反手一掌,喝道:“撤剑!”这一掌扫得
劲风疾起,冯琳虎口疼痛,宝剑几乎坠地,急忙腾身飞跑。
  额音和布见这一掌打不掉她的兵器,也颇为惊诧,冷笑道:“你这野丫头是有点能耐,
可是要想逃脱佛爷掌心,那还是难于登天!”飞身一跃,双掌平推,这一下劲道加大,掌风
更强,冯琳骤然如受猛力所撞,急忙向前一仆,顺着他的掌风,飘出数丈开外,一跤跌倒!
  额音和布哈哈大笑,道:“美人儿没跌伤吧,我给你医!”冯琳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
来,扬手又是两把飞刀,射他双目,额音和布大怒,一举手将两把飞刀打落,正拟三度发
掌,忽听得有人叫道:“谁敢欺侮我的妹妹!”
  额音和布一看,只见山坡上一团白影,疾若飘风,瞬息之间,一个女郎如飞赶到,来的
正是冯瑛。额音和布见她们一模一样,不觉呆了。
  冯瑛声到人到,刷的一剑,向额音和布咽喉疾刺,额音和布闪身反掌朝她脉门一扣,冯
瑛的剑法何等神妙,剑锋一转,已刺向他胯骨“三元穴”,额音和布大怒,自负是钢铁之
躯,不畏刀剑,双掌一合,抓着冯瑛肩头。却不料冯瑛手中的短剑,乃是晦明禅师当年采五
金之精,所炼的镇山之宝,一剑刺去,入肉数寸,额音和布只觉一阵剧痛,急运内功,使肌
肉内陷,迫剑尖退了出来,他腿上运劲,双掌力道自减,冯瑛也趁机挣脱,只觉肩头火辣作
痛。幸喜额音和布拿不准她是否皇上所要之人,不敢十分用力,要不然肩上的琵琶骨也会被
他捏碎。
  “三元穴”乃人身死穴之一,额音和布被宝剑刺个正着,居然仍是纵跳如飞,冯瑛也不
由得大骇!额音和布运气闭穴,痛仍未止,动了真怒,叫道:“好,不管你是贵人贱人,佛
爷都要送你归西。”凝身立定,猛然一喝,双掌平推,冯琳道:“姐姐小心!”这一掌,额
音和布用了十成力量,真如掌挟风雷,骤然劈到。冯瑛喝声:“来得好!”身子平空掠起三
丈,劲风从她脚底扫过,毫发无伤,她在半空中使出天山剑法绝招,一招“冰河倒挂”,银
光飞洒,急奔而下。
  额音和布吃了一惊,不敢再空手对敌,取了拂尘,扬空一挡。冯瑛这一剑凌厉非常,却
不料忽然被拂尘缠着,用不出力来,只见额音和布又是哈哈大笑,骈指点她的“肩井穴”!
  冯琳见姐姐危急,早已抢了上前,刷的一剑!刺他背心,额音和布反掌一击,冯琳香肩
一缩,避开他点穴的双指,左手五指一拢,向他胸口疾扫,额音和布吃过苦头,急急闪身避
开,让冯瑛把剑抽出。
  冯瑛冯琳双剑疾进,紧紧缠逼。额音和布的掌力虽然厉害之极,但每发一掌,都要先行
运气,被双剑联攻,无暇发掌。可是他的那柄拂尘,更是武林罕见的兵器,可软可硬,可夺
刀剑,可拂穴道,冯瑛冯琳都不敢给他缠着。额音和布欺身进逼,两姐妹虽互为呼应,也是
险象环生。还幸打了一阵,两姐妹身形疾转。额音和布已分辨不出谁是冯瑛,谁是冯琳、自
然也就辨不出谁人手上拿的乃是宝剑,心有顾忌,不敢硬抢。只用一柄拂尘,逼着二人的
剑,伺机才施杀手。
  打了一阵,山上又下来一人,这人乃是和冯瑛同来的李治,他本以为有冯瑛出手,姐妹
联攻,什么强敌,也可以抵挡,不料看了一阵,只见额音和布那柄拂尘天矫如龙,厉害之
极,以冯瑛天山剑法的神妙,冯琳无极剑法的沉稳,也只有招架的份儿。
  额音和布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狞笑道:“你们再多来几个,佛爷也不放在心上。”拂
尘横扫,逼开两姐妹的剑,尘杆直指,趁着李治刚到,便骤然点他胸口的“璇玑穴”。岂知
李治的剑法,奇诡之处,天下无双,明明见他剑势奔左,中路门户敞开,不料倏然一变,剑
锋已戳向右首,剑势变,步法变,虚者变实,实若变虚,额音和布非但点不中他的穴道,还
几乎给他刺了一剑。幸在额音和布武功确属高强之极,一招扑空,方位立变,才堪堪避开了
李治的绝招。
  这一来形势又变,李治和冯瑛冯琳,三个人三种剑法,都是当今之世最上乘的剑法,额
音和布顾此失彼,再不敢似以前那样肆无忌惮。两方有攻有守,又拼斗了一百来招。
  但李治加入之后,也是有利有弊,利者乃是三剑联攻,此呼彼应,不久就占了上风。弊
者却是额音和布久战之后,试出李治的剑不是宝剑,竟用金刚指力,拼受一时之痛,硬抢李
治的兵器。他右手拂尘,力敌两姐妹的两口利剑,左手却以擒拿手法,欺身进逼李治。
  这一来双方险招迭出,杀得难解难分。冯瑛心头焦躁,忽然想起在宫中黑囚牢中所碰见
的那个允祀,允祀曾说额音和布的命门是坎火离水之穴,但她却不知坎火离水之穴,在人身
那个部位。忽想起妹妹武功甚杂,正邪各派,都曾学过,于是在激斗之中,突然问道:“妹
妹,坎火离水之穴,你懂不懂?”
  冯琳应道:“坎火之穴在龙尾骨三寸,离水之穴,哎,离水之穴,就是他的命根子
呀!”原来离水之穴乃是男子肾囊之下的部位,冯琳不好意思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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